“我让你凡事留口德，却不是让你失去判断，别人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吗？云姬这一次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萱宜心中想着刚才沈佳音将如此珍贵的佛珠赏给了她，一时之间还没有回味过来，只稍微停顿了一下，说：“王妃，萱宜原就是笨的，还希望王妃赐教。”
沈佳音微微地皱起眉头，然后叹气道：“明明是火急火燎要来跟我联盟的样子，却偏偏说要来服侍我穿衣，你说，她是为了什么？”
萱宜只是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奴婢明白了，云姬这是未雨绸缪，不让自己被别人孤立。”
“你想明白了这一层意思就很好了。”
沈佳音说道，“只是今天的事情看来，我竟发现，从前我以为外厉内荏的云姬，是一个厉害角色，嘴皮子已是厉害了，现在还有表有里，从前倒是我小瞧了她。”
“云姬和蒋语瑶这样小家子气的人在您的眼中能有什么大气候，为什么王妃非得要把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她，若是后来五皇子再问起您这佛珠的下落，您怎么说。”
萱宜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问你，我若是没有给她一些甜头吃，他们怎么可能卖力地演出？”沈佳音说道。
是啊，演出，这就是沈佳音对在这王府之中最后的定位了，她希望自己永远都有能力站在最高点却导演一场戏。
这个时候云姬正是需要自己肯定的时候，若是没有做出点什么样子来，可不是让她白走一趟？
凡事多留一步退路，总是不会有错的。
沈佳音这么想着，已经将所有的心思和心绪都留在了眼神中，让萱宜自己去细细体会了。
“是，奴婢知道了，王妃费心思了。”萱宜说道。
“罢了，与我去一趟信房吧，我该去看一看，如果驿站的车马脚步快的话，这个时候书信应该出了关口，晚上就会到达，我这边再不去关心一下那一位老祖宗，恐怕府里头的闲言碎语就又要来了。”
萱宜这才知道，原来沈佳音让那云姬为自己打扮一番也是有意思在里面的，她连忙搀扶着沈佳音便出了房门。
且说云姬这边，刚从沈佳音的府中出来之后，搀着一旁的侍婢，心思宽松且高兴。
脚步像要飞起来一般，宫人眼尖，看到云姬手脖颈上的一串佛珠，说道：“云姬夫人可是领了沈佳音的赏？”
云姬的嘴角牵扯起，也顾念这会子还没有走出沈佳音的视线，便悄悄地说：“是啊，沈佳音将据北将军之前进贡的云佛珠给了我，这个宝贝可是稀奇得很那，要比蒋语瑶能给决明长歌的好多了吧。”
云姬身边的宫女是佩佩，她鲜少看到云姬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禁笑道：“夫人真是有本事，沈佳音从来都不随便赏别人，夫人竟有本事让沈佳音将五皇子赐予的东西给了您，就这一点，那两个人就要甘拜下风了。”
一说到送东西，云姬的脸上又浮现了一些不悦的神色，便说道：“要说送东西，蒋语瑶的宫里可是不缺沈佳音给的，沈佳音总夸她德行有加，将能有的翡翠珠罗都给了她，可不是更加有本事了？”
佩佩知道自己说错话，却不能顺着云姬颓废的意思往下说，便说道：“云姬夫人，如今您不一样了，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和蒋语瑶比？她连孩子都未必会顺利地生下来，还需要夫人关心？”
听到佩佩这么一说，云姬也开心了一些，想起来，自己的处境也不算是很糟糕，至少两样都有，如今就是缺对未来安全感罢了。
她缓缓地说道：“若不是蒋语瑶工于心计，凭着我在五皇子面前的荣宠，轮得到她来和我平起平坐吗？我得给沈佳音面子，但是她，不过是个被沈佳音利用殆尽的人，有什么害怕。”
佩佩笑道：“正是了，夫人本来就应该这么自信，本来也没有什么是我们无法搞定的。”
云姬沉沉地看着远处的山景，说道：“走，跟我到决明长歌那去，我倒要看一下这个富贵闲人在做什么事情。”
佩佩微微地颔首，云姬让其他的杂役先回去去，只是脚步轻巧地来到了烟斋，还没到烟斋里，便看到决明长歌身边的那个宫人远远地蹲在屋子门口，有火焰从她的手指之间升腾起，似乎是在烧东西。
而在沈太妃的房间内，却是另一种迫人心弦的压迫感。
绕树三匝何处可依，这就是沈太妃这个时候心里头最真实的写照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不属于这个个王府，府里头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戏台子可以唱戏，唯独是她，只能做出善徒的样子来，终日常伴在青灯古佛旁边，等待着死讯的来临。
而身边的千树已经是先知道了沈佳音的到来，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是远处款款走来的样子，她今天穿戴十分端庄得体，定是有备而来。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所为何事了。
千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太妃，只见她微微垂目的样子，手里头不紧不慢地捻着佛珠，嘴巴里也是念念有词的。
看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真正的风暴就要到来。
千树微微地收敛了自己的神色，心想。
“佳音给老祖宗请安。”
沈佳音说着，缓缓地跪拜下去，此时的老祖宗正在闭目养神，知道是沈佳音来了，微微地睁开眼睛：“怎么，这段时间你修养好了？”
话语中实实在在的质问，与从前那个收敛的沈太妃判若两人。
沈佳音的眼神中渐渐地带着温柔的笑意，她说道：“在这个地方，就算是心里存了多少的伤，还不是要受着，我也不能免俗。”
沈太妃听了，沈佳音的这话倒是有一点真情实感在里面，就和身边的千树使了个眼色，千树忙供奉上了茶点。
“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被家里头的事情给打压干净了呢，现在看起来，你也算是个有分寸的。”
沈佳音且听着，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头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穿了一般，她勉强笑道：“这是老太妃抬举我了，不过是因为知道在这王府中，是不允许我有悲伤的。”
“好了，你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你无论如何都是要一个人走过去，到我的跟前来哭诉是什么用处都没有的。”
沈佳音微笑着，任凭血液在自己的胸膛中来回攒动着，果然，这里是更加可怕的地狱，你不但不能表现出来你的悲伤，甚至于你连悲伤都不可以。
“是。”
沈太妃这才注意到了沈佳音今天的穿着打扮，不管是从头饰还是从妆面上来说，看起来都是一等一的好，她笑道：“这就对了，其实你就是个美人儿，若是不懂得在年轻的时候周全自己，你就是个不值得的。”
沈佳音说：“这还得感谢云姬妹妹去开导我，她今天一大早就等在门口，帮我收拾打扮了一番，自己才走。”
“哦？云姬自己不用照顾孩子么，怎么还有时间到你这里来搅和？”
沈太妃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说呢，对云姬的感觉，沈太妃从来就缺乏一些，主要是觉得这个人的个性不鲜明，未必就是牧褚会持久宠爱的那一种。
“她就是拨忙来的，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之前好端端地都不来，今天倒是愿意来。”
沈佳音这么说着，眼神已经是十分稳妥地落在了沈太妃的身上了。
“恐怕是因为这段时间你们的府里头慢慢地热闹了起来，她若是不来这么一脚，实在是显得自己太过于孤独吧。”
沈太妃说着笑嘻嘻地看着沈佳音，“你不觉得孤独吗。”
孤独。
沈佳音早就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意思了，她且想了一下，说道：“所谓高处不胜寒，这种孤独原本就是正位所要有的修养，不算什么。”
沈太妃见沈佳音倒是聪敏，抖了这么多的道理出来，她的手指头触碰到了杯盏上的骨瓷，十分冰凉。
自己这个老太婆现在就只剩下在挑拨这些小年轻的感情了，她不能让牧褚对太后言听计从，要不然自己的性命就等于是完全被人拿捏在手中了。
这么想着，她就说道：“我也明白，你这样的人最是能感悟的，对了，现在你的沈家已经不能给你任何的依托了，你以后应该怎么办。”
沈佳音笑道：“沈家在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得利的地方，现在我也是完全不指望的。”
有些许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慢慢地传递开来，太后微微地看了一眼身后，跟千树说道：“你们先下去。”
千树忙是去了。
“你不需要这么倔强，什么都觉得自己了不起，你知道不知道，其实牧褚现在是最心疼你的时候，你若是能够得了他的喜欢，就要迎合。”
沈佳音微微地颔首：“我自然希望自己能有这样的觉悟，只是我现在身子有所不便。”
沈佳音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首先将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沈太妃，沈佳音的内心纵然是惶恐，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可以从太后的身上找到依靠的力量的。
“怎么了，是身子不太好的，还是什么。”
太后问道。
“我，我有喜了。”
沈佳音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
太妃手中的茶盏颤抖了一下。
“是，前几日才从太医的口中知道的，只是这件事，我还不想着要怎么去处理，所以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
“你怎么这么糊涂，正室有孕，都是要通告到皇宫中的消息，你这样隐瞒，可是为了防谁。”
沈太妃说着，微微地闭上眼睛：“是不是害怕刚来的那个妖精和蒋语瑶。”
沈佳音的心里一阵冷笑，其实，还不需要自己怎么说，沈太妃早就能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明白了，只是从前，他们还不是一个阵营的，现在，太妃这颗想要争权夺利的心，恐怕是被再次唤醒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