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芜姜要挟大哥和英郎的筹码。
城墙之上猎猎飓风,像是来自悬崖身处的咆哮,吹开她的长发,也吹醒了她的意识,肩膀手臂传来窒息般的疼痛。她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身上捆着钢索,而钢索的另一头消失在城
墙之上。
仰望的时候觉得城墙高,现在低头俯视,更觉深不可。
殷小虎瑟瑟发抖,这是要把她扔下去吗?
她垂着头,看到乌泱泱聚了一片,哥哥手持长枪,冷酷严肃。
她想如果她掉下去,身上会被扎出好几个孔吧。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得那么惨。
她使劲地扭头,朝着城墙上大喊:“芜姜,你可恶,你快拉我上去。”
然而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却是冷酷的。
那不是芜姜的声音,而是另一个人宣读实验般慷慨陈词。
“妖女误国,祸害苍生,陛下幡然醒悟,诛杀此妖女以慰天下。”话音刚落,殷小虎便觉周身猛然一晃。
有人用斧子在砍铁链。
芜姜这是要用她逼大哥和英郎郎就犯。
砍击声响了三下,殷小虎被震得头晕烟花,咬牙切齿地说:“芜姜,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说得声音不大,因为没有力气,可是这话仍然被他听到了。
“我是在帮你。”他事不关己地开口,冷峻而荒唐,“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在他们心里有多重要吗?还是你也不敢知道,或许你在他们心里微不足道。”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殷小虎咬得嘴唇发疼。
“芜姜,你废话少说,有胆子就快些动手啊。”
这个声音是……
殷小虎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下面身穿一身银色铠甲的少年将军,当对上那双狭长眼眸时,她心里惊了一惊,似乎看冷幽如泉,看到孤高漠然的雪山,似乎看到春日韶光之色,但
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冬日的剔骨冰冷。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感到他在看她,冷漠决绝地盯着她。
不敢相信,这个男子就是几日前,风清俊朗,心无芥蒂的李雪臣!
那个谨遵诗书礼仪的君子竟然在阵前叛变,倒戈相向,那么快就兵临城下。
“叛徒。”头顶上响起芜姜的冷嗤,“你背弃了朕对你的信任,朕不会放过你。”
“芜姜,现下情势,你已无兵可用,凭什么如此大言不惭。”
两人临阵叫嚣,持续了片刻,忽然陷入一阵异常的沉默。
“芜姜皇帝,快些动手啊。”短暂的僵持之后,李雪臣挑衅地开口。
似乎是在激怒芜姜,可是他太小看芜姜了。
李雪臣的心思无非是想在殷骨和英郎赶到之前,除掉她这一颗棋子。
她这颗棋子没多大的用处,带着也嫌麻烦,却偏偏是那两个人的软肋。
这一场战争在李雪臣倒戈之后,本该毫无悬念的落幕,可是偏偏,芜姜的手里偏偏还捏着一块儿殷小虎。不用则以,一用就猛击要害。
殷小虎大约也懂得了他的意思。
如果自己的存在会成为上海大哥和英郎的利器,那么她可以去死。
“芜姜,你不用你动手。”她仰起脸,慢慢卷起舌头。
“不好,陛下,她要咬舌自尽。”手下人惊呼。
“快把她拉上来。”
猛烈的颤抖之下,她的嘴角沁出浓稠的鲜红液体。
芜姜扶住她,仔细查看,松了一口气,又立即点了她的穴道。
在她愤怒的瞪着他的目光中,拿出手绢擦掉她嘴角的血迹:“瞧,那么不小心把舌头咬破了,以后可怎么吃天下的美食呢。”
殷小虎看着他的脸,恨不得呸一口血上去。
“陛下,不宜如此啊。”
殷小虎无疑是英郎和殷骨的软肋,对于芜姜,又何尝不是呢?
就算他要利用她威胁那两个人,也是绝计不会动手杀她。
殷小虎的嘴角翘了一下。
“你不会自尽了?”芜姜问,见她不能回答,“是的话就眨眨眼。”
殷小虎眨了眨眼睛。
芜姜解开她的穴道。
殷小虎开口:“我不会再自尽了,这样太傻,要死,我也会拉你垫背。”
芜姜嗤笑:“你想得太简单了,不过,我很荣幸,也很开心。”
殷小虎说不过他,狠狠翻白眼。
“你别不信,说不定,陪着你到死的人,是我。”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很重。
“怎么,芜姜皇帝,你还是舍不得那个女人。”城墙下的李雪臣叫嚣着,“如果是这样,你怎么对得起你的百姓。”
李雪臣的讥讽,所有人都听在耳里。
芜姜的所作所为无疑是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这个叛徒,有何脸面谈及天下?”他冷笑着,挽臂拉弓,齐发三箭,落到李雪臣坐骑跟前。
“你我君臣之义,以此为界,就此断绝。”
的确芜姜曾经很器重他,当初把护送殷小虎的任务交给他,也是因为这种器重。
殷小虎知道他们之间的心结--李雪茹。
“早在你害死李雪茹的时候,你我之间就只剩仇恨。”那个心无芥蒂的少年,终于也被世俗的仇恨所吞噬,模糊了昔日的面目。
殷小虎就再也认不出他了。
李雪臣低头看着脚下的三支箭,冷笑一声,伸手拿来一张弓,拔起地上的一支箭,搭弦开臂。
那张大弓,弯的如同满月,几乎断开,没想到一个看似文雅的君子竟然有如此比例,也难怪了芜姜对他的器重。
城墙上的人纷纷拿来盾牌护在芜姜身前。而那士兵都在推挤她,最后把她推在了保护之外。
一阵骚动过后,芜姜被重重包围,入铜墙铁壁,而殷小虎孤零零地站着,即将见证这一场利剑与铁盾的抗击。
不管谁输谁赢,都没有意义,有的只是杀戮、仇恨、血腥。
眼角干燥地想流泪,她瞥过视线,漫步目的地眺望--哥哥和英郎什么时候来呢。
或许他们不会来了,既然派了李雪臣来大头阵,他们应该在后面修养吧。
其实以李雪臣手上操控的兵力,与大哥他们精疲力尽的队伍交兵,胜算是很大的。
但是因为李雪茹的关系,丞相他们早已起了谋反之心,那段时间的隐忍,只是为了把士兵的家属暗中送出城。
殷小虎忽然想通了,这就是他们的老谋深算。
当初用性命平息三王爷叛乱的人到最后自己却叛变了,对芜姜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铮……”利箭离弦,急速旋转,似乎将风撕裂。
殷小虎虽然不想看,但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仍然忍不住投去了目光,只是那支箭为什么冲她而来?
所有人顺乎回头,殷小虎无处躲避,也忘了躲避,脑子一片空白的闭上眼睛,那一刻远处似有尘土扬起。
“咚……”
她惊叫一声捂住耳朵,疼痛感迟迟没有传来,她只感到耳边擦过一阵风,于是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支箭有一半插入了身边的墙,而地上躺着另一支箭,刚才就是这支箭撞开了李雪
臣的箭,让它盯在了墙上。
“呼……”殷小虎为了这条捡回来的命抚抚胸口,舌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原来李雪臣真正要杀的是她!
他恨她吗?或许吧,但是刚才的举动更多是出于另一个原因。
杀掉这最后一个筹码,除去他们的后顾之忧。
他从前可以多善良,现在就可以多冷血,因为人都是会变得。
殷小虎对他没有仇恨只有惋惜,这个少年,本不用走上这条路。
拾起地上的箭,极目望去,那一骑扬尘,终于冲入城下的军队,停在了前面,与李雪臣并肩。
在李雪臣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高高的鼻梁坚毅果敢,唇与轮廓如同刀刻一般英气流畅,他知道他也姓殷,却和殷小虎没有半分相似,或者第一面见到的时候,虽然这个男子别殷
小虎口口声声地称为哥哥,但是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这样一个俊美的男人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如斯,想必感情定然是深厚而复杂的。
而这恰恰是李雪臣最为担心的。
殷骨瞪了他一眼,藏着怒火与责怪,勒着坐骑向前行了几步,仰头一笑。
殷小虎激动地趴在城墙招手:“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芜姜也跑过来,关心地问她有没有事,可她不理,她的眼里就只有她大哥。
就在那一刻,天上温柔地飘起了雪花,这大概是冬日的最后一场雪了。
雪的美丽是能够令人动容的,沉浸在这儿安详的一刻,每个人都被雪花短暂地洗掉了仇恨。
殷小虎看到大哥的肩上披着簌簌的雪花,脸上绽开了温柔的笑。
悬着的心便缓缓定下,她
她与大哥之间无需多言,十几年的情分只要一个笑容就能看穿对方的意思。
今夜是平静之夜,但愿彼此都有个好梦。
芜姜俯瞰城下,怆然一笑:“看来几万兵力,还不敌你一人,至少今天算是度过了。”他的声音凄凉。
殷小虎垂头问:“你还是不愿意放我回去,对吗?”
“是不愿意也是不能。”
“你非得要托到弹尽粮绝吗?”
“哼。”芜姜冷笑,“弹尽粮绝的又岂止我一人,但我需要时间,而唯有你才能帮我争取时间。”
殷小虎笑了笑:“你错了。”
“什么?”芜姜有些紧张。
“大哥想让我告诉你,只有一天,这是他给你的期限。”
芜姜深沉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你太高看我了。明天,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攻城。”殷小虎笑着望向渺远的夜空,到时候,英郎也会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