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174200000006

第6章 救治余小婉

岱春风和余小婉躺在地上,余小婉轻轻呻吟着。王玉英半跪在余小婉的身边,一边替她擦脸上的白灰,一遍安慰道:“等等,再等等,医生马上就来了。”余小婉不由得掐紧了王玉英的手。

众人都站在仓库里,有许多人挂了彩,狼狈异常。王九洲坐在一袋货物上喝酒,其他人都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仓库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余业辉和孙奋明、郑国振带着两名医生匆匆进来。只见医生的脸都是肿的,且有血痕。他们都背着药箱,显然已经被吓得懵懵懂懂了。

王九洲从货袋上下来,迎接两位医生的到来。他堆起笑脸,说道:“医生,这两位病人就托给你了。好好治,放心治,该收的出诊费、手术费,你们照收。”

医生甲早就被吓怕了,哆嗦着说:“一定好好治,一定好好治。”

王九洲陪着笑,但内心还是很焦急,毕竟不知这找来的医生医术如何,只能狠着说:“你看到地上的这个血人了吗?他是我兄弟。什么叫兄弟,就是可以一起死的人。我现在不想死,因为有好多事还没有做。所以,你也不能让我地上躺着的兄弟死。如果他死了,那你也不能活着。如果他活着,那你也不会死。你马上替他取身上的弹头,马上,我会让人配合你,给你打下手。”

医生甲只能满口应允。王九洲又立即安排医生乙给余小婉治眼睛。

医生甲紧张地给岱春风动手术,他的头上全是汗水。只见他用小刀轻轻地切开了岱春风肩膀的皮肉,一把小钳子伸了进去,在里面探索着。而躺着的岱春风满脸是汗,嘴里还咬着一块毛巾。

过了一会儿,小钳子终于夹到了子弹头,医生甲把子弹头扔进了盛满水的脸盆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王九洲看到子弹被夹了出来,立即笑了,说道:“好,你是个好医生。春风兄弟,你能说话吗?你身上的子弹头已经全部夹出来了,如果你听到了,你就眨眨眼。”

岱春风紧闭双眼,但嘴唇动了动,轻轻地蹦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惜之……兄弟说,生当作……作人杰,死亦为……为鬼雄。哈哈。”

王九洲一把握住了岱春风的手,接着说:“谢谢老天,没有绝我。医生,你辛苦一下,马上帮我把另一个人的弹头给夹出来。”

墙角躺着的六子奄奄一息,浑身是血。他是在警察的围堵中追上了岱春风开的车,王九洲力排众议,将其救上了车。医生甲愤然地看了不远处站着的余业辉一眼,但还是紧走着过去医治六子。

王九洲询问不远处正在清洗眼创的医生乙。医生乙无奈地说:“恢复视力,没那么容易。我已经尽力了。”

王九洲的笑容马上收了起来,摇晃着走向医生乙:“她看不见东西了,那你也差不多不能看见了。”

医生乙扑通一声跪下:“爷爷,你饶了我吧。我手艺不精,让你失望了。”

王九洲喊道:“不行,我把你眼珠子给摘下来。”

王玉英站了起来:“九哥,你别胡来,人家也不容易,就像你不容易一样。人家已经尽力了,就算这位姑娘是人家的杀父仇人,人家也愿意治好她。凡事都要三思,这件事上也一样。”

王九洲说道:“那我就不能一意孤行?就不能把他眼珠子摘了?这位姑娘是我害的,我必须负责。”

王玉英说:“负责不是摘人眼珠子,负责是要有担当,冤有头债有主,该谁出血谁出血。”

孟惜之明知自己所犯,但又不敢在大家面前承认,听到九哥为自己承担责任,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去。

地上的余小婉流下了眼泪,她知道自己极有可能看不见了,突然愤怒起来。她问道:“你叫王九洲是吗?石灰是不是你扔的?”

王九洲回答:“是的,我叫王九洲,大王的王,九九归一的九,五大洲的洲。是我扔了石灰包,伤到了你的眼睛。”

余小婉接着说:“我想和你小声说句话,你能不能把耳朵凑过来。”

王九洲把耳光凑了过去,余小婉一口咬住了王九洲的耳朵。王九洲感到一阵剧痛,眉头也皱了起来。

余业辉一拉枪栓,直接将枪管抵在了余小婉的脑门上。王九洲喝止道:“业辉,闪一边去。不要说我一个人,就是我们所有人被她咬了,都不许还手。姑娘,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有委屈,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余小婉听王九洲这样说,反而松开了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旁边的医生乙看了不由得动容道:“我真害臊,医术不精,在这儿丢人了。我知道有一个眼科医生,在沪光医院里当医师,他叫骆长君,也有人叫他骆老头。他不像我,我怕死,他不怕死,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他从来不出诊,只让人去医院找他。他对穷人特别好,富人找他看眼病,他会狠狠地斩你一刀。”

医院的太平间里躺着李秘书的尸体,盖着白布。梅默庵穿着白西装,轻轻揭开白布,看到李秘书胸口已被打成了马蜂窝,白西装上全是血污,死不瞑目。梅默庵的眼泪涌了出来,自语道:“你本不该死,你就是穿了跟我一样的衣服,你是替我死的。”说完,他把手轻轻按在死者的眼睛上,慢慢一抹,死者的眼睛闭上了。

梅默庵把白布拉到死者的头顶,盖好,这才转身。他看着冷铁峰和王成虎,目光冰冷地盯着冷铁峰说道:“我要你们马上带人去王九洲的劳工会馆,抓捕那里所有的人。”

冷铁峰和王成虎一个立正:“是,主任。”他们立即带领大群特务扑向劳工会馆。劳工会馆的大门紧闭,特工们闯入大门,冲向了各个屋子,但没发现半个人影。王成虎匆匆地出来报告:“队长,会馆内所有角落已查遍,没有找到任何人。”

冷铁峰道:“把大门封了,继续查。一家一家的查,把上海滩查一个底儿朝天。”

日本特务机关小野办公室内亮着灯。屠先生跪在地上,身上已多处受伤,一脸狼狈。穿着日军军服的池田站在一边,小野正在擦着那把雪亮的武士刀。

只听屠先生说道:“小野将军,我已经知罪了,我们开枪杀错了人,把蒋委员长身边的梅默庵的秘书给杀了,却放跑了川岛将军。”

小野把武士刀架在了屠先生的头上:“那你说,我是一刀劈了你,还是两刀劈了你,还是三刀劈了你?”

屠先生的冷汗流了下来,急促地说:“不是我不尽力,是王九洲把局给搅黄了,我怀疑,他是故意来坏小野将军的大事的。”

小野咬牙切齿道:“这个王九洲,我会将他碎尸万段。”

屠先生接着说:“我在现场丢下了嫁祸给王九洲的证据,现在梅默庵的人正在抓他,小野将军,这件事我也有功劳啊。请你手下留情,下次你叫我干什么,我不收钱,我替你上刀山下火海。”

小野对着手中的刀说:“这三十根金条带走,我们大日本帝国不缺这三十根金条,我们缺的是一根点燃上海战事的导火索。”

屠先生连忙磕头致谢,但小野要屠先生留下一根手指头,算是小小的惩戒。

屠先生吓得一哆嗦,但又没其他法子。只见他一闭眼,大叫一声,刀子划了下去,一根手指断在了地上。

等屠先生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小野幽幽地说道:“就算多养了一条狗。杀了狗,狗没了;养着狗,它总会叫几声,说不定还能扑上去咬个把人。”

郊外仓库内,岱春风动完手术,身上缠着绷带,躺在地上,王九洲和孙奋明、阿金坐在一边。岱春风和孙奋明、阿金已经跟王九洲讲了日本人的惊天阴谋,王九洲感到极为震惊和激愤。

岱春风也介绍了阿金,说要不是阿金打探到情报,赶到南京报信,大家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王九洲一把握住阿金的手,表示感谢,阿金则表达了对王九洲的敬仰,希望能加入他的队伍。王九洲大喜。

岱春风也挺高兴,但看到旁边的六子就一脸的气愤。王九洲知道六子是屠先生的手下,还参与了刚刚发生的重要阴谋,也气得咬牙切齿,说要处死六子。但没想到六子缓缓站起身,说道:“九爷,我再叫你一声九爷,我六子是干了件昧良心的事,能死在九爷手里,我不后悔。”

让他这么一说,王九洲倒犹豫了,顿了一下说:“我王九洲杀人无数,但不杀一个主动叫我杀他的人。六子,我留你一条命,你回去告诉姓屠的,替日本人卖命,老子会找他算账的。”

六子旋即感激涕零:“九爷,我这条命是你的,你什么时候要,随时都可以拿走。”

王九洲对站在旁边的余业辉和陈利星一挥手:“给他蒙上眼睛送出去。”

处理完,王九洲终于追问起刺杀失败的另一主要原因来。

仓库门外月光皎洁,王九洲叫梅月堇来到了仓库门口的空地上,王九洲手中烟斗的火星明明灭灭。

王九洲质问道:“为什么没有开枪?”

梅月堇咬咬牙:“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开枪。”

王九洲的嗓门大了起来,手中的烟斗激动地挥舞着:“你这几个字就能打发我了吗?梅月堇梅小姐,其实你完全认出了我们要杀的人是谁,可是你放过了,让屠先生的人先开了枪,他们认错了人,打的不是川岛,而是一个替死鬼,是不是这样?啊?是不是?”

梅月堇被王九洲的样子吓住了,愣在那里,他从来没见过王九洲对她这么凶。

王九洲吼得更响了:“因为你这个本来打第一枪人的失误,我们刺杀失败,岱春风差点死了,还害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让她的眼睛看不见了。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就这样来回答我?你让我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梅月堇极度委屈,也不顾一切地吼起来:“你就会跟我吼,对,是我坏了你的事,你有本事你别光对着我吼,你有本事你杀了我!”

王九洲被激怒了,突然掏出枪,顶在了梅月堇脑袋上:“没有人可以威胁我,梅小姐,你今天必须说个明白。”

梅月堇望着王九洲的枪,反而平静了下来,但内心百感交集,眼泪也随之流下来:“王九洲,我很后悔,后悔自己在心里把你当最重要的人,后悔自己为了你曾经自杀,为了你愿意去死!”

王九洲被她的话打动了,手也软下来,枪支朝下,但仍紧紧追问:“可你为什么不开枪,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枪?”

梅月堇流着泪,胸脯起伏着,情绪激昂,反而抓住了王九洲的枪,一寸寸上移,移到自己的脑门上。只听她说:“等我说完了,你就开枪吧。我要告诉你,你给我机会让我向他开第一枪的人,我迟迟没有开枪的人,是我的父亲!”

王九洲大惊失色,后退了一步:“梅默庵是你父亲?”

梅月堇惨笑道:“对,这个杀千刀的梅默庵,就是生我养我的人。”

王九洲愣在那,好一会儿,才收起了枪。

梅月堇仰起头笑着,倔强地说:“怎么了?你开枪呀。我说完了,你开枪,我不反抗,没怨言,不皱一下眉头。”

王九洲极力控制住自己,冷冷地瞪着梅月堇,但最终还是说道:“我到现在才明白,上庐山的时候,你拿什么东西吓唬住了那几个军警,原来你有特殊身份。”

梅月堇回答:“没错,那是我父亲跟蒋介石的合影。”

王九洲边回忆边说:“你明知道你父亲就在蒋介石身边,对了,蒋介石上庐山的日期也是你探听到的,那么,到了庐山上面,你早就看见了你父亲,可你什么也没有说。还有,在广慈医院里,他拿你做诱饵……”

梅月堇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怀疑我跟他串通一气,设下陷阱,我这个人一出现就是个阴谋。”

王九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极为疯狂。

梅月堇激愤至极,喊道:“你笑什么?你以为自己看透了我这个奸细而得意?那我告诉你,王九洲,我真错看了你,我以为王九洲是一个坦荡豁达的男子汉,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原来你不过是个大混蛋!”

王九洲停住笑,瞪着梅月堇,咬牙切齿地说:“是,我王九洲是个大混蛋,我竟然让女儿去刺杀父亲,陷人于不孝不义,我他妈的该死!”

梅月堇心如刀绞:“你不用骂自己,是我坏了你的事,杀蒋介石我跟你,杀梅默庵我也跟你,但我就是下不了手。现在我把欠你的还你,要命有一条,梅家欠的命,我替梅默庵还你。”

梅月堇说着,挺了挺胸,扬起脑袋:“你动手吧。”

王九洲的手枪慢慢抬了抬。就在这时,王玉英、孙奋明、孟惜之等人从仓库里出来,见状大惊。

王玉英叫起来:“九哥,你干什么,快把枪放下。”

可王九洲的枪已经响了,子弹全击在梅月堇的脚前。梅月堇愣了一愣,内心极度痛苦。

王九洲大吼道:“你滚,滚回你的梅公馆去,滚啊!”他再次对着梅月堇的脚前开枪,子弹溅起泥土,扑打在梅月堇身上。直到子弹打光了,王九洲还在咔嚓咔嚓地扣扳机。

梅月堇绝望了,眼里闪着泪花,一咬牙,倔强地说:“王九洲,这可是你说的,你让我滚,好,我滚,我这就滚!”她一转身,往外冲去,但跑了两步,突然站住了,她转过脸来,竟然满脸是泪。她看着王九洲,伤心欲绝:“我……我本来还有话要跟你说,现在没这个必要了,但我要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梅月堇说完,一跺脚,转身飞快奔跑而去。

王九洲久久地望着梅月堇的背影,手里的枪垂落下来,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梅公馆书房内,梅默庵看着亡妻的照片,想起了什么,点上香,然后颓然坐下。

亡妻的目光是那样温柔,含着笑意。

梅默庵却心乱如麻,带着点怨恨地说:“你生的女儿,好本事啊,她找上了上海滩最难缠的角色,而这个角色,今天在火车站差点杀了我。你说,这算什么事,啊?”随后突然一阵冲动,神经质地跳起来,对着亡妻的照片,拍着桌子,疯狂地说:“你说,你回答我,我的女儿,我最疼爱的人,比我的命都重要的人,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比那些要杀我的人还狠啊!”

就在这时,门缓缓地开了,他的外室唐曼枝出现在门口,她被梅默庵的发作怔了一怔,但立刻过来拉住梅默庵的手,说道:“默庵,你这是怎么啦?”

梅默庵一把甩开她,像是看着陌生人似地看着唐曼枝:“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唐曼枝委屈地说:“默庵,听说火车站的事了,我替你担心啊!我就想来看看你……”

梅默庵冷酷道:“我很好,我还没死。”

唐曼枝的眼泪流了下来:“默庵,你怎么这样说话,我真的很急,心里很乱,所以就不顾你说的,我就想看到你。但这也是我的错吗?”

梅默庵心软了,说不出话来,又颓然坐到椅子上,垂下头去。

唐曼枝温柔地抱住了梅默庵,把他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胸口。梅默庵抬起头来,轻轻推开了唐曼枝,叫她回外面那间梅默庵买下专门为两人相会的居所。

唐曼枝怔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

梅默庵催促道:“梅公馆,你最好别来,我跟你说过的。”

唐曼枝的眼泪一下子又下来了:“是,你跟我说过,那是你疼你的宝贝女儿,你怕她看见我不开心,所以,你宁愿委屈我。我这算什么啊?我就是个什么名分都没有的可怜女人!”

梅默庵无力地说道:“对不起,曼枝,我欠你的……”

唐曼枝回答道:“是我欠你,我还欠你的千金小姐,我这辈子做什么都还不了。”

唐曼枝泪流满面,抽泣着转身而去。梅默庵看着唐曼枝离去,心里一阵辛酸,眼眶也湿润了。但他还是硬着心肠,没有挽留唐曼枝。

梅默庵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旁边的桌子上搁着一把他的手枪。

这时门悄悄打开,梅月堇进来了。她来到父亲身边,久久凝视着他。父亲明显苍老了,鬓角有了白发。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举起手,想摸一下父亲鬓角的白发,就在她刚刚碰到父亲的时候,突然,梅默庵跳起来,飞快地抓起手枪,顶住了梅月堇。

这时梅默庵看清了站在跟前的是女儿,但他还是冷酷地说道:“我是个睡觉都睁着眼睛的人,这次你回来是来杀我的吧?好,我成全你。”梅默庵说着,把手枪掉了个个儿,递向梅月堇,然后用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脑袋:“来,就这儿,你已经学会开枪了,很简单,简单到比杀一只鸡都容易。”

梅月堇的手抖索着,手枪砰一声掉到地上。

梅默庵的语气仍然冷酷:“你不是女杀手吗?怎么?不敢还是不忍啊?”

梅月堇哭了:“爸,你为什么这样说?你真以为我会杀你?”

梅默庵说道:“你不杀我,那你回来干什么?你难道是替王九洲这个混蛋来问候我?”

梅月堇心如刀绞,终于爆发了,她扑过去,挥舞双拳,使劲擂在父亲的胸前:“我恨你,恨你!我恨死你了梅默庵!”

梅默庵的心一下子软了,他一把抱住了梅月堇。梅月堇扑进父亲的怀里,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梅默庵的眼眶也湿润了,但脸上露出了笑意,他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说道:“好了好了,我还没死,你回来就好。”

梅月堇哭得更伤心了:“你为什么是这个人,为什么啊?”

梅默庵说道:“这是命,命里注定我是你父亲,你就是想不认都不行,是吧,月堇?”

梅月堇哭得说不出话来。

梅默庵抱着自己的女儿,安慰道:“你累了,好好睡一觉。相信爸爸,等你一觉睡醒,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梅月堇问:“爸,你不恨我吗?”

梅默庵笑了,疼爱地摸摸女儿的脸,说:“傻孩子,哪有父亲恨女儿的?而且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生命的全部。”

梅月堇被父亲感动了:“爸,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怎么了……”

梅默庵温情地说:“那就什么都不想,忘掉一切。去睡吧,孩子。”

从城里打探消息回来的小安庆说,劳工会馆被查封了,梅默庵正在追捕王九洲一伙,于是大家商议新的据点建立在哪里好。有的说暂时离开上海,但王九洲说上海是兄弟们的根,不能离开上海,而且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岱春风提议说:“我家那一带都是棚户区,有好多生活艰难的朋友,大部分是码头扛活的工人,还有剃头匠、裁缝匠、打铁匠,还有一些做小生意的、走江湖卖膏药的……我觉得那里更安全。”众人立即赞同。

苏州河在静静流淌,河边是大片的棚户区,到处是简陋的搭得乱七八糟的低矮房子,狭窄的巷子,显得脏乱不堪。有一栋二层楼的宅院鹤立鸡群,里面还有一个小天井,但也很破败了。王九洲等人正围坐在厅堂里商议治疗余小婉眼睛的事情。

王九洲问:“玉英,那个余小姐的眼睛怎么样了?”

王玉英摇摇头:“还是不行,什么也看不见。”

王九洲沉吟了一下,说道:“事情是我们惹下的,余小姐的眼睛我们必须治,我想还是去骆长君医生那里试试运气,上次绑来的那个眼科医生说骆长君吃软不吃硬。奶奶的,老子恰恰没有软只有硬。”

孟惜之插话道:“我打听过了,骆长君住在极司菲尔路上的小花园里。”

王九洲说道:“那咱们也去参观一下他的小花园。他要是来横的,咱们把他的小园给没收了。”

夜晚,极司菲尔路路灯昏黄。王九洲和王玉英、孟惜之、陈利星、孙奋明、阿金等人在大街上走着。余业辉和小安庆抬着一顶小轿前行,里面坐着余小婉。

他们来到一处小花园前,轿子停了下来,孟惜之上前敲门。

门房老头硬是不让进,于是双方争执起来,声音很大。这时,二楼的一扇窗突然打开,一名五十来岁的男子出现在窗口,他就是骆长君。

他问清情况后说道:“老李,你不要和他们吵,他们是客人。你回房吧,他们爱站着就站着,不爱站着了,自然会回去。”说完,笑了笑,轻轻关上了窗。

轿子中,绝望的余小婉蓦然哭了出来:“我命苦,我真命苦啊……”

王九洲瞪着楼上关上的窗户,咬咬牙说:“我姓王的从来不跪人,今天我跪!”

孟惜之大惊,王九洲慢慢跪了下来,跪在院中,且喊道:“都给我跪下。”众人犹豫了片刻,都在王九洲身后跪下。

王九洲大声说道:“骆先生,在下王九洲,因为用石灰粉误伤了这位姑娘的眼睛,自感罪责深重,所以这次来求骆先生,无论如何替这位姑娘看看眼病。王九洲生性鲁莽,不会说话,如有得罪,请骆先生谅解。”二楼没有动静。一会儿,楼上响起了拉二胡的声音。

众人静默地跪着,余小婉在轿子里的哭泣声和楼上传来的二胡声越来越清晰。一会儿,天上下起了大雨,把众人都淋湿了。

雨不停地下着,打在众人的身上,所有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王九洲带着众人仍然跪着。

轿子里的余小婉突然开口:“王九洲,你过来。”王九洲有点奇怪,但他还是起身走到了轿子旁边。

余小婉咬牙切齿地说:“连医生也嫌弃我,那我命该成为一个瞎婆。看不到就看不到吧,我有一句话想和你说,你靠近一点。”

王九洲靠近了轿子,轿子中突然伸出了一把剪刀,直直地扎向王九洲。剪刀扎在了王九洲的手臂上,血顿时长流了下来。

孙奋明和余业辉一跃而起扑向轿子。孙奋明一把掀翻了轿子,把余小婉给揪了出来。

王九洲说:“奋明,不要胡来。”

孟惜之惭愧地低下了头,偷偷地站在一边。

二楼传来的二胡声却愈加激越。

王玉英站起来:“你们对付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都给我闪开。”

陈利星和小安庆也嚷起来:“玉英姐,你看看九爷身上的伤,如果我们不阻止,难道就看着她把九爷一刀一刀往死里捅。”

王九洲拨开众人,咬着牙拔出剪刀,把它塞在余小婉手里:“我害了你,让你眼睛看不到,受到惩罚是应该的。你如果扎了我就能解气,能减轻对我的恨意,那你扎吧,我愿意死在你手下。”

余小婉咬着牙说:“扎了你,我也不解恨。”王九洲突然拔出枪,将子弹上了膛,塞到余小婉手里。众人大惊失色。

只听王九洲说:“这是一把枪,子弹已经上膛,你握紧了。你没学过开枪吧,那我现在来教你开枪。”说完,他把余小婉的手慢慢上抬,枪管顶在了自己的心窝上。

王九洲接着说:“这儿就是我的心窝,你只要一扣扳机,我肯定活不了。如果你剪刀扎我不解恨,那就开枪。你开枪吧,我王九洲顶天立地,从来没有欠过谁。这一次也是一样,我愿意拿命换你的眼睛。”

王玉英一把抱住王九洲:“九哥,你不要冲动好不好。”

二楼的窗口仍然飘出激越的二胡,骆家的佣人、杂工、账房全起来了,挤在屋檐下看热闹。

久久躲在角落里的孟惜之突然喊道:“都别说了。余姑娘,我知道你一心想报仇,因为有人害得你眼睛看不见。但是,害你的人不是九哥,是我孟惜之。各位兄弟,你们打我耳光吧!我自私小气,九哥一直为我挡着这挡着那,连害了人家姑娘眼睛的罪也帮我顶了去。这几天我一直在煎熬着,我睡不着,我不停地骂自己,你还是个人吗?现在,既然这位姑娘需要九哥以命相抵,那我孟惜之自己来还了这份债吧。”孟惜之一把握住了余小婉的手,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喊道:“余姑娘,开枪吧,扳机一扣,我欠你的债就还了。”

二胡的声音戛然而止,二楼的窗子突然再次洞开,骆长君倚在窗口。众人都安静下来,抬头望着他。

骆长君说:“我都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们把姑娘留下,其余的人都可以离开了。”

王九洲面露喜色:“谢谢骆先生。请问几时可以来接姑娘?”

骆长君回答道:“被石灰粉所伤的眼睛,没有那么容易好,每天都要用中药外洗内服。你不用打听几时能好,留下姑娘就行了。”

王九洲双手抱拳,说道:“日后必当重谢。”

骆长君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只怕你付不起。”说完,他将木窗重重地关上了。

余小婉这时才露出笑容,眼中竟有眼泪打转。她喊道:“九爷,你在哪儿?”

王九洲上前一步:“你不是一直叫我王九洲吗,你还是叫我王九洲吧。”

余小婉慢慢低下头去,鞠了一躬:“九爷是个好样的男人,我不能不敬。以前得罪你的地方,请九爷不要怪我无礼。”

同类推荐
  • 人生的枷锁(全集)

    人生的枷锁(全集)

    《人生的枷锁》是英国作家毛姆被公认的杰作,也是一部带有自传色彩的小说。本书问世至今,曾三次被搬上大荧幕,并入选了“20世纪百大英文小说”。书中的主人公菲利普从小就过着不幸的生活。他父母双亡,先天跛足,童年时代也在既陌生又压抑的环境中度过。当他步入社会,又经受了理想破灭之苦和爱情的伤痛。备受煎熬的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而是在更加坎坷的人生道路上坚决前行。在历经各种磨难之后,菲利普终于摆脱了之前禁锢自己思想和精神的种种枷锁,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人生方向。
  • 女鼓手

    女鼓手

    《女鼓手》是一出上演于巴以冲突背景下的《色戒》:以色列间谍头目马丁·库兹为了刺杀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哈利勒——一名长期在欧洲以犹太人为目标、实施爆炸袭击的恐怖分子头目——招募了一位激进的左翼英国女演员查莉。在一系列准备之后,查莉终于融入了巴勒斯坦恐怖组织……面对虚构的情人和经历,查莉的良心和道德在两个民族之间摇摆不停,根深蒂固的道德观也已被撕扯成碎片。究竟哪一方才是正义的?作为一个脆弱不堪而渴望爱情的双重女间谍,又该如何抉择?
  • 四世同堂(套装共2册)

    四世同堂(套装共2册)

    全本纪念版,完整包括《惶恐》《偷生》《饥荒》三部近百万字,八年创作,全本出版历经四十年。老舍半生心血之作。本书原稿毁于十年动乱,部分内容根据英文版本回译补齐。入选《亚洲周刊》评选出的“20世纪华文小说100强”,教育部新课标推荐书目,北京高考语文必读名著。家园沦陷的凄惨,亲人离散的悲哀,浴火重生的坚忍,重整河山的激愤……老舍先生以充满了责任感和慈悲心的文字,将整个中华民族的那段灰色记忆,浓缩在了一个小胡同十几户居民的悲惨遭遇与忍辱负重之中。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是怎样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度过难关?每一代人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 神水

    神水

    院里洋井前,大嫂二嫂各自搬来了两箱矿泉水。大嫂说:“我这三块钱一瓶,肯定是真的。”二嫂说:“光真的不行,得是最好的,我这四块钱一瓶。”二人揭开箱,拽出瓶子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就往井里倒。“用不用再兑点糖精?”老太太女儿凑上来,掏出个小纸包。大嫂二嫂都说:“兑点兑点。”女儿就把糖精倒进去。“还用不用兑点味素?”二嫂又掏出一个纸包。
  • 把灯光调亮

    把灯光调亮

    从《北极光》到《斜厦》,从《请带我走》再到《把灯光调亮》,是一条时间跨度为三十年余的风景线,为我们描画了中国改革进步的社会心态及人性嬗变。张抗抗的创作题材所涉范围甚广,从知青小说到都市青年、从女性心理到当代社会形态,具有开阔宽广的创作视域。她在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等古典叙事方式的基础上,不断融入了现代主义的创作理念,形成其丰富而善思的独特文学品质。
热门推荐
  • 宠妻无度:娘子你别躲

    宠妻无度:娘子你别躲

    惊才绝艳的沐大小姐,死后灵魂附身到神州大陆第二大国东莱国世家之一沐府傻子大小姐身上。人前,她是天真烂漫的傻子小姐人后,她是掌东莱国经济命脉的的玉面郎君当她遇上了他,人前的天真烂漫,人后的刚毅果决被一层层剥离,才发现过尽千帆还是你……“漂亮哥哥,你真好看!”“嗯,我也知道自己好看!”“不要脸,来人,你家太子快挂了!”“哎呀呀,娘子,哪儿有这么咒自家相公的?”“滚!”“娘子,为夫怕怕!”“……”
  • 重生之商女天骄

    重生之商女天骄

    再活一世,她异能在手,纵使神佛也难挡恶女来袭……振祖业、兴家园,虐尽前世负我欺我之人!他是身份尊贵的皇,拥有无双风华,紫眸戮尽世间血色,却唯独对她宠之,爱之。他曾说:“为你,本皇愿负尽天下!”可宠着宠着,却一不小心宠过头了。大街上某恶女拿着某皇的画像:“各位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帅哥一枚,一两起拍,价高者得!”
  • 我的战斗力系统

    我的战斗力系统

    王平本是一三好青年,却由于一场意外来到异界大陆。一个不是此界的人,一个不知来路的系统,这两者的搭配会给异界带来什么样的风暴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萌宝来袭:陆少宠妻请低调

    萌宝来袭:陆少宠妻请低调

    “你是不是看上我爸爸了,我可以帮你追他!”月晨曦看着面前的萌宝一头冷汗,她只是借个车躲避渣男和渣姐,没兴趣当人家后妈。可是,这一对父子怎么就厚脸皮地登堂入室。霸占她的沙发她的浴室她的阳台她的床。还有……她!陆爷:小丫头,我找了你十年,终于找到,你休想逃!--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中国法治建设年度报告2014

    中国法治建设年度报告2014

    本书运用中英文对照的形式,从10个方面对我国2014年法治建设进程进行了全面概括,并对我国法治建设取得的新进展、新成就及存在的新问题和重要意义进行了阐释。本书出版,对我国法治宣传、法治建设具有积极地现实意义和重要的推动作用。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 都市鬼眼狂医

    都市鬼眼狂医

    他掌握了气运的力量,从此勇救美女,脚踩宵小,一路高歌猛进,走向人生巅峰。
  • 阿莲:章衣萍作品精选

    阿莲:章衣萍作品精选

    文学作品是以语言为手段塑造形象来反映社会生活、表达作者思想感情的一种艺术,是我们的一面镜子,对于我们的人生具有潜移默化的巨大启迪作用,能够开阔我们的视野,增长我们的知识,陶冶我们的情操。文学大师是一个时代的开拓者和各种文学形式的集大成者,他们的作品来源于他们生活的时代,记载了那个时代社会生活的缩影,包含了作家本人对社会、生活的体验与思考,影响着社会的发展进程,具有永恒的魅力。他们是我们心灵的工程师,能够指导我们的人生发展,给予我们心灵鸡汤般的精神滋养。这正如泰戈尔在谈到文学与我们人类未来的关系时所说:“用文学去点燃未来的万家灯火。”
  • 兽帝邪妃

    兽帝邪妃

    魔灵大陆,强者为尊,灵力幻力盛行,魔兽妖灵难求。穿越之前,她只是一个一心修炼的孤儿,穿越至此,还是刚出生的婴儿便遭遇追杀,身世成谜,明明想低调,无奈麻烦总是找上门。她虽懒散,却从来不是好欺负的人,有仇必报,方是正道,害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风起云涌,天罚降世,九重天乱,创世神归。一切只是开始……“招来天罚的邪恶生灵,理当受地狱炎火灼烧,焚尽一切罪恶!”既然被认定为邪恶,那她就算翻天覆地也属应当!雾仙岛,睥睨世间万物?她偏要踩到脚下!大长老,一神之下万人之上?她照废不误!创世神,很了不起?她照样让他服服帖帖!“谁若敢伤她,本尊定要这世间万物陪葬!”前世今生,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她。魔帝重回,万魔归一。神魔之争,延续万年,由她重启,是否能由她结束?【片段一】小妖兽突然觉得自己也该表白一番,于是乎:“若若,从你四岁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很喜欢很喜欢哦,要不怎么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呢?”某人白眼一翻,毫不领情:“你那时候还是一颗蛋,想走也走不了!”【片段二】小妖兽越想越委屈,“若若,我的情敌好多,我给你数数,男人、女人、魔兽、妖灵……”某人满头黑线,“你可以直接说这世上一切生物都是你的情敌了,小妖,太夸张不好,做人要老实,做兽更要本分。”小妖兽眼泪汪汪,它哪有夸张,明明就是大实话!【一对一,无误会,无出轨,无互虐!】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模仿,谢绝借鉴!
  • 首辅家的小福星

    首辅家的小福星

    重生古代成冲喜,有一个药罐子便宜小夫君于是,温玖开始了她一生的抗争——离家出走继第九十九次离家出走失败后,她终于放弃了天寒有人添衣吃饭有人结账打架有人护短……有吃有喝有人宠猪油蒙了心才离家出走————————————————温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那个药罐子夫君后来会高中状元,一路青云直上,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最佳人选连皇帝都想招他为婿但是——任他在外面呼风唤雨,威风凛凛回家还不是乖乖任她拿捏“乖,生病了就得喝药,咱们把药喝了好不好?”“苦,不喝。”“那我喝一半,你喝一半?”咕咚咚半碗药喝了一半“乖,现在该你喝了。”“我洁癖。”“……”————————————————人人都说她配不上他论才,论貌,论家世无论哪一样比她优秀的女子比比皆是可他却宠她入骨“我的小福星,我爱怎么宠就怎么宠,关你们屁事!”
  • 百鬼夜行长篇系列:铁鼠之槛(全集)

    百鬼夜行长篇系列:铁鼠之槛(全集)

    铁鼠又称〔赖豪鼠〕,是平安时代末期说书人热爱的题材之一,据延庆本《平安物语》所言,白河天皇立关白藤原师实之女为后,人称中宫贤子,两人极其恩爱,因此希望能让贤子产下皇子,天皇听说三井寺赖豪阿阇梨法力灵验,故命其代为祈愿,并应允〔事若有成,一切恩赐不难〕。后赖豪阿阇梨尽心祈祷,拜此愿力,敦文亲王随之出生,天皇大悦,询问阿阇梨意欲何赏赐,赖豪阿阇梨答曰:〔望得天皇敕许三井寺建立戒坛。〕天皇一时爽快应允,但是却忽略了其时三井寺于比叡山侧,天台宗延历寺即在此处,闻得天皇特许三井寺建立象征统率佛寺地位的戒坛,特别动用政治关系,向天皇进言,最终天皇觉得不可让天台宗分裂,于是收回前令。赖豪阿阇梨闻得此变化,怒道:〔皇子乃我费心尽力祈愿修验得来,如今天皇负我,吾今将其带至魔道去矣。〕语毕,即不进粒米,终至绝食毙命。是时,天皇枕边出现一白发妖异僧侣,握持锡杖站立在床前,让天皇大惊不已,令比叡山僧侣祈福攘祸,可惜敦文亲王不到四岁便已死去。据民间传说,赖豪阿阇梨将自己关到密室中,不修须发不剪指甲,一百天来不眠不休焚香诅咒,待得死去后,化为八万四千只巨鼠,有着铁般的牙齿、石头般的身体,一路往比叡山去,将佛像、经典尽数啮破。由于有着铁般的牙齿,因此鸟山石燕在《画图百鬼夜行》中将其称为〔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