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亭陷入沉默，对自己的身世三缄其口，眉宇间似有阴霾闪过。
赵青枣见此，也识趣的没再多问，无论如何，既然沈长亭不愿提，想必是涉及家中隐秘，毕竟看沈长亭这样子，想必也是个世家公子哥儿，多说世家争利争的凶，赵青枣自然不愿惹得沈长亭不快，毕竟如今他们过的也挺好的。
牛车吱呀作响，撩起一路灰尘，缓缓而行，赵青枣沉默了一会儿，看沈长亭似乎还承受得住，也安心下来，只是不停的拿着帕子，替沈长亭擦着汗。
花了大半个时辰，牛车才晃晃悠悠的抵达了镇子上。
下了牛车，沈长亭就问道：“青枣，你打算去哪儿？”
刚吵着要跟来，总得有个事情吧。
赵青枣想了想，道：“我的事不急，先把书给交了吧，待会儿有空再逛逛。”当然，赵青枣还有另外的打算，沈长亭这一路虽然没犯病，但想必也热了，去书铺，不管怎么说，先凉快一番再说。
“好。”
沈长亭想了想，也答应下来，毕竟赶早去的话，容易碰着人，再迟的话，万一到了午饭时候，掌柜的不一定在。
书铺依旧是老样子，看起来很冷清，就一个跑堂的，焉头耷脑的坐在柜台上，四周也没见到其他人。
沈长亭进门扫了一眼，就笑道：“程三儿，掌柜的呢？”
“啊，是沈先生来啦，掌柜的在后面，我去叫他。”程三儿一见沈长亭，嘻嘻一笑，忙不迭的去喊掌柜的了。
赵青枣一见就明白，沈长亭毕竟是个读书人，平日也是受人尊敬的主儿，这年头对读书人，大多数人都很客气的，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掌柜的没一会就到了，看到沈长亭温和的点了点头，不过当见到沈长亭身边的赵青枣时，顿时目光就有些闪烁了，想起赵青枣的难缠，他顿时就没好感了，不仅如此，甚至还有着无名之火。
沈长亭没注意到掌柜的脸色变化，掏出抄好的书，递给掌柜的道：“掌柜的，这书抄好了，我给你送来了。”
“恩，好，这两天沈先生够勤快啊，哈哈。”
掌柜的笑了笑，拱手问道：“沈先生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挂碍，已经无碍了。”
沈长亭回了一礼，笑容依旧。
赵青枣听着，也没在意注意力都转移到那些书上去了，能在这里摆着卖的，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书，以杂记，游记为主，其次就是私塾里面给小孩启蒙的一些书，除此外唯一算得上书的，就是一些歌赋和戏曲，至于更高明的东西，是一本都没见着。
不过她的耳朵此时却张的大大的，主意听着掌柜的话，这掌柜的论狡猾，实在谈不上，可也不算什么好相与之辈，她不得不多点心思。
掌柜的也没过多寒暄，顺手翻了一下沈长亭抄的书，紧跟着就眉头微皱，道：“长亭兄，你这书抄的是没问题，不过你这字……”说着透着一股犹豫。
“恩，有何不妥之处？但说无妨。”沈长亭一愣，有些不解。
“你这字似乎不够用心啊，不如前几本的好。”
掌柜的说着，就为难地道：“虽然笔迹还是你的，可这字明显比不上之前的，论起价格来，可值不了太高，这五两银子的工钱，恐怕是值不上的。”
“此话怎讲！”沈长亭眉头微皱，面色有些不好看，他可以不计较别的，可这一笔字，他可是很在意的。
掌柜的笑了笑，翻了几页，呈在沈长亭面前，道：“你自己看，你这字比之前写的，要浮躁的多了，笔锋不够沉稳！”
赵青枣耳朵抖了抖，顿时就抢过话头道：“掌柜的，你说这么多，不会是想扣点工钱吧？”
赵青枣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掌柜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皱眉道：“物有所值，我付的心甘情愿，可这字明显差距太大了，难道也要我付五两银子，若如此，那我这么多书，一人五两，我不得赔死。”
沈长亭也面色犯难，这本书他因为手有伤，抄的时候又想着赶时间多赚钱，确实有些浮躁，但也绝对没有掌柜说的那么不堪。
眼见赵青枣又要顶嘴，沈长亭忙不迭的拉了一下赵青枣，温和地道：“掌柜的，不知如何处置，你且说来。”
他还指望着抄书养家，也不想就此得罪掌柜的，毕竟衣食饭碗要紧。
掌柜的见沈长亭好说话，佯装为难的沉吟一番，道：“实话说，这书若是给五两工钱，我也确实承受不住，不如就作价三两，你看如何？”
赵青枣一听，火就上来了，沈长亭看不出，她如何看不出，这掌柜的明明就是无缘无故找茬，这种事前世见的不要太多，不等沈长亭开口，就插嘴道：“掌柜的，你还真是好算计。”
说着一指旁边架子上摆的几本书，顺手翻了一下，道：“掌柜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些书也是人抄的，工钱都有二三两吧？”
“恩？”掌柜的面色一沉。
赵青枣冷笑道：“这些字是什么样子，我长亭哥的字是什么样子，莫非你真看不出来，我长亭哥写的再差，好歹比这些要强吧，你就给三两，也亏你喊得出口。”
“这些书都是二两一本，长亭兄的我就是看着写的不错，才给了三两，已经够高了。”掌柜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赵青枣挑了挑眉，不屑地道：“那上次说好的五两银子，这会儿就不想认账了？都说商人见利忘义，看来果真不假。”
“上次是上次，这次与上次不同，这字有好坏，价格当然不同。”掌柜的冷哼一声，明显也有了火气。
沈长亭见此，瞬间沉默下来，他从赵青枣的话里，也听出了一些猫腻，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赵青枣却管不了那么多，她还真不担心沈长亭会混不到饭吃，当即就没好气的道：“一样的字，一样的人写的，能有什么差别，今儿你说字太浮躁扣二两，那明天是不是说墨迹不对，又扣二两，后天干脆就打算不给钱白拿了。”
“你！”
掌柜的气得半死，冷声道：“小丫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这书铺在此好几年了，可一直都公平的很。”
“是吗，那正好让人来评评理，看看我长亭哥抄的这本值不值这个价，真不值，我就直接拿回去。”
赵青枣冷哼一声，接着对沈长亭，道：“长亭哥，我看我们不抄书了，以后自己买些书回来自己抄了卖。”
掌柜的一听就急了，当即就怒道：“别的可以，这本绝对不行，这书原版的可是我提供的。”
“这又不是只有你一家有，你真要赖的话，我也不说什么，三两银子我也不稀罕了，出去了我就挨家挨户警告一遍，看谁以后还敢跟你做生意。”赵青枣冷笑，来横的她怕谁啊。
反正她家是穷光蛋，她现在长得就跟豆芽菜似的，沈长亭更是风吹了都会倒的那种，也不怕有人会惦记财色什么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看来，你铁定就要五两银子了？”掌柜的顿时无言以对了，碰到赵青枣这种泼辣货，还真没办法。
动粗吧，县衙就离得不远呢，更何况生意人能不动粗，真的不愿动粗，这年头做生意的本来就被人看不起，实在不愿多得罪，给人话柄。
“当然，这不是我们铁定要，而是早就谈好的价格，你若是早说明了，现在我也认了。”赵青枣冷哼一声，小手一伸，道：“你要真为难，就将书还我吧，当我们没抄。”
掌柜气得脸色铁青，顿时就跟赵青枣吵起来了，可论吵架，赵青枣怕谁啊，加上嗓门又不小，没一会儿，这书铺门口就三三两两站了不少人了。
掌柜一见形势不妙，顿时也不吵了，铁青着脸，掏出五两银子，递给赵青枣，道：“行，这次我认栽，工钱给你。”
“不，这不叫认栽，别说的像是我们坑你似的，是早就谈好的价格，你现在是讲究信誉，不为难我们。”
赵青枣毫不犹豫的收了钱，顺带纠正了一下掌柜的歧义，她虽然不介意被人说成泼妇，可无缘无故被编排，她也不想白白被冤枉。
“好，好。”
掌柜气得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对沈长亭道：“今后我这的伙计也请不起你了，以后你去找别家吧。”
沈长亭沉默，他原本也不想赵青枣继续争执，可奈何掌柜的价格压得太狠，他被赵青枣说了两次，也开窍了，这次算是默认了赵青枣的举动，此时倒也真的不好再说什么。
赵青枣见此，没好气的道：“别以为除了你这里，我们就没活路了，我们可不是乞丐。”说着一拉沈长亭道：“长亭哥，我们走。”
出了书铺的门，围着的几个人见没热闹可瞧，也都纷纷离开了。
一路上，沈长亭一直很沉默，显然心情也有些低落，直到赵青枣拉着他，到树荫下歇息，他才叹了口气道：“青枣，你这脾气，确实该改改了。”
“我这人不喜欢虚的，尤其是焉坏的那种，实在是欺人太甚。”赵青枣有些忿忿。
沈长亭沉默，他自己又何尝喜欢这种事，想了想，良久才道：“青枣，这几天你合计着想去哪里，自行去吧，我以后是养不起你了。”
赵青枣一愣，没想到沈长亭这时候竟然失落成这样，当即就没好气的道：“少说这些没用的，就算不给书铺抄书又怎么样，你识字有学问，还怕找不到活计不成。”
看着沈长亭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赵青枣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大活人，还能让那啥给憋死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