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真要杀了老奴?”珍姑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没想到姑娘美艳的外表下面竟是这样一颗狠毒的心。”她轻叹一声,“造化弄人,当初倩儿若是有你一半狠辣,也就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也罢,老奴活了这么久也活够了,姑娘要动手就尽管来吧。”
“姑姑当真宁愿死也不肯说吗?”
“活在这冷宫之中跟死有什么区别,老奴留着一口气无非是想看着当年的事化作尘土,既然姑娘无法体会老奴的苦心,那就杀了老奴然后亲眼看着东窗事发血流成河吧。”
“你……”遇到这种固执的人,张念也无计可施,她不会真的杀她的。
“姑姑,你保重吧。”她丢下一句话,气呼呼地翻墙而出。
第二天,她就病倒了,得了风寒。
“少爷,你中着毒身子本来就弱,为什么大半夜还出去乱跑,你脑子坏了吗?”小春一边熬药一边骂她。
“我脑子没坏,不过也快烧坏了。”她耳鸣眼花,头昏脑涨,吃什么都没味道,裹着厚厚的被子还一直打冷颤,感冒是小病,病起来却也要人命。
睡了一天,宫中趁机送药拍马屁的人来了不少,不过除了皇帝和英王爷,她一个都没见。她本来就疲于官场上的周旋,现在病倒了更加懒得理他们。人生病的时候心灵会变得特别脆弱,平日里没觉得什么,现在却倍加渴望关怀,当然这关怀是来自于某些特定的人的。从早上开始,她就绞着被子呆呆看着门的方向,她想那个人来看她,又不想他来,她不断说服自己他不来是对的,又控制不住生他的气。
“哎呀,小念这个笨蛋!”杨清火急火燎地往门外跑,“这天寒地冻的大半夜吹什么风啊!”
“你上哪里去。”赵漠叫住他。
“王爷,小念得了风寒,听说还挺严重的,我想去看看她。”杨清保持原地小跑,时刻准备出发,“王爷要跟我一起去看她吗?她看到你去一定会很开心的,说不定病也好得快了呢。”
“王爷,你不是要陪我去翠华山上香么,现在还去吗?”黄秋珊打扮一新,一副做足了准备要出门的样子。
赵漠笑了笑,“去,当然去。”
“王爷……”杨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黄秋珊,想不明白他这话是跟他说的还是跟黄秋珊说的,原地小跑地看着他们携手出门才恍然大悟,撒开两腿风一般地往皇宫冲。
“小念,你怎么回事啊,感情上失意也不能这么虐待自己吧!”杨清风风火火地闯进张念的房间,“谈恋爱这件事上,谁不会栽几个跟头,何况你这个跟头是自己摔的,要看开的呀,你这样还不得让我和小春操碎了心?”
杨清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这才发现张念眼睛看的方向是他身后的门,狠狠在她被子上拍了一下,挡住她的视线道:“轩王爷跟黄小姐去翠华山上香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来干什么?”张念白了他一眼,“皇宫重地,你怎么进来的。”
“你这是什么话!”杨清跳了起来,“我千辛万苦进来看你,你就这种态度?你知不知道,我可是打退了看守宫门的一帮侍卫,冒着生命危险进宫来的,你的态度也太让人心寒了!”
“拉倒吧,就你也能打退侍卫?”张念翻了个身面朝床里,“恐怕是偷了王爷的腰牌吧。”
“什么偷,是借好吗?”杨清不服气,“他自己不来看你,我用一下他的腰牌也没什么。”
“好,多谢你来看我。”张念将头蒙到被子里,“但我现在想睡觉,你去找小春说说话吧,她怪想你的。”
“你把你自己的事管管好再来管我们吧。”杨清隔着被子重重点了点她的额头,“为了王爷,你都变得不像你了。”
赵漠在杨清房间外徘徊,他白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黄秋珊穿得跟朵花似的在他面前温柔婉转尽显娇态,他却满脑子都在想张念。好不容易熬到回府,急匆匆跑来想要问杨清她的情况,却又在门外迟疑了。他做事一向果断,但在这件事上,他变得拖泥带水,爱情这东西总是能让人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张念是,他也是。他跟张念已经没关系了,他没理由关心她,但做不成情侣好歹也是朋友,朋友生病问一下总没问题的吧。纠结了半天他终于将自己说服,抬手准备敲门,一只白鸽扑啦啦飞到他身后。
他收回手接住白鸽,展开它脚上的纸条,刚刚还犹豫不决的神情立马变得坚毅严肃,转身走进里院找到侍卫总管蔡彦。
“派两个身手不错的跟着杨清,别让他出事。”他握紧手中的纸条。
径自回屋,他将纸条扔进炭盆,火苗迅速包围这燃点极低的东西,被火舌舔舐的白纸上是黑色的隽秀字体:“英王已查出杨清的身世。”
睡了两天,张念好多了,鼻子虽然不通,脑子总算没那么昏沉。她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少爷,你怎么下床了。”小春手忙脚乱地将她塞回被子中,“倒水你喊我就行啦。”
“别大惊小怪的行不行,不就是个小感冒。”
“刚刚恢复一点又得瑟了是不是!”小春将水端给她,“刚刚好一点更要保暖,免得复发,你看你的脸,还红通通的呢。”
“那是因为没有呼吸新鲜空气闷的。”张念用手在脸上试了下,果真还是烫的,突然想起一件事,自言自语道:“得了风寒应该像我一样脸上发烫发红才对,她怎么会惨白惨白的……”
“少爷,你说什么呢。”
“小春,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她一边说一边开始穿衣服。
“你病还没好,不能乱动。”小春急了。
“哎呀,我没事。”她一刻不停,很快就穿好衣服,随即又被小春逼着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狐皮披风,虽然她一直抗议穿皮草是不道德的。
三转两转,她走进一座满是梅花树的院子。
“张大人?”院子主人的丫鬟正在修剪梅花,看到她有些讶异。
“蕊初,你们家娘娘在吗?”她礼貌地问。
“在的,还请张大人稍后,奴婢去通报一下。”小时候她跟蕊初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还是个盛气凌人的小丫鬟,现在倒也成了成熟稳重的大宫女了。
蕊初进去没多久就叫她进去,环妃依旧一脸病容地斜躺在床上。
“娘娘。”张念施了一礼。
“张大人来本宫这里所为何事?”环妃声音有气无力,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花费她所有的力气,张念听她说话时心一跳一跳的,生怕听完这个字就听不到下个字。
“娘娘,微臣本不该冒昧打扰您,但自从微臣上次见到您之后就觉得您的病颇有蹊跷。太医说您是风寒,可是再厉害的风寒也不可能持续这么久。而且风寒来势快去势也快,症状也与娘娘的症状颇为不同。微臣思量娘娘的病并不是风寒所致,所以带了长随来给娘娘诊治,娘娘放心,微臣的长随医术精湛,微臣近日所染的风寒也是他治好的。若是娘娘不嫌弃,还请他为娘娘把一把脉。”
“早就听说张大人的长随精通医理,能为本宫把脉再好不过了。”环妃让蕊初扶她坐起身,“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还得劳烦他用红线诊脉。”
张念暗笑,小春也是个女的呀,不过她还是中规中矩地让小春用红线诊脉。
小春平日里为了练习医术经常给太监宫女看病,但给娘娘这样的身份看病还是头一次。只见她正襟危坐,神色凛然,就连搭在红线上的三根手指都硬邦邦的如三根弯木。
张念看她一副假装正经却又难以掩饰心中慌张的样子一直想笑,但在环妃面前只得忍着,忽见她眉毛一挑,直挺挺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似是不经过大脑过滤就蹦出一句话:“娘娘您是喜脉啊!”
在场所有人全部静止,连屋中飞的苍蝇都打了个圈一头撞到桌角上,三秒钟之后,只听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嗓门喊道:“你放屁!”屋外梅花被震落了一地。
随即是环妃撕人心肺的气喘,刚刚那个大嗓门分贝一下就降了下来,“娘娘,你怎么了,娘娘你别吓我。”
“小春,你胡说什么?”张念猛拍小春的脑门,“娘娘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她使劲眨眼睛。
小春先是被蕊初的狮子吼吓懵,这会被张念一拍,顿时醒悟,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胡言乱语,奴才……”
“别奴才了。”张念欲哭无泪,“娘娘气喘了,你快想想办法。”
“哦哦。”小春已经没法思考,听张念这么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在环妃心肺位置按了几下。
蕊初气势汹汹地将她推到一边,但见欣妃猛咳几下渐渐恢复平静,只得老大不情愿地收回自己挥出的拳头对小春怒目而视。
“娘娘,小春年纪尚浅,经验也不足,刚刚定是误诊,还请娘娘恕罪。”张念拉着小春重新跪下。
“什么误诊,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毁坏我们娘娘的清誉,我说你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心找人来给娘娘看病,原来是想害我们娘娘,还不给我出去。”蕊初恢复泼辣你的本性,若不是张念还有点地位,恐怕要直接将她轰出去了。
张念暗自汗颜,环妃虽然有个二十多岁的孩子,但她生孩子生得早又保养得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如真是怀上孩子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蕊初这么激动不就说明环妃很久没得到皇上临幸了么。她这能让全世界都听到的大嗓门,还不知道是谁在毁环妃的清誉呢。不过她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诚恳地向环妃道了歉,喊了小春准备溜。她本来一番好意,谁知小春关键时候掉链子,她还能说啥呢,谁脑袋还没犯二的时候,再说小春也不是第一次了,就当清晨散步走错地方踩了一脚的狗屎了……
“等一下。”随时都能倒下的环妃居然有力气一下子说出三个字,张念第一反应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