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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死而复生 以身犯险渡淝水

“真的?”凉榻上的君王欣喜得似个孩子,水润眸子,如两枚蒙尘的玛瑙珠,拂净了凡尘,熠熠澄明。

“嗯……”苻融陪笑,一个劲点头,“嫂嫂虽没点头,却松口了。这不……”他指了指案几上的竹篮和瓷罐:“桑葚酒是她连夜酿的,说是存到中秋节,补肝益肾。还有这干果,也是特意为陛下晒的。”

翼翼地捻起一枚干果,苻坚微嚅薄唇,咀了咀。

苻融如释重负,展了展手臂:“臣弟当这信鸽已好长时日了,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

苻坚又默然地捻起一枚干果,脱了方才的欣喜若狂,倒愈显得落魄失魂。

“哥,臣弟说的句句属实。这回,嫂嫂没说不回来,她只说,‘不曾知会过舅舅,不可一走了之’。”苻融竭力宽慰,“再过两个月,臣弟再去,再下一剂猛药,嫂嫂保准回来。”

“你……吓唬她?”苻坚扭头,狐疑地看着他,眉宇薄怒。

“没……没……”许是见哥哥难得开颜,苻融亦回了往昔放肆模样:“臣弟可不敢造次。臣弟不过实话实说。”他顿了顿,稍许不自在地添了一句:“她……心里有陛下。”不知为何,说完这句,他便敛笑,垂了睑,那神色叫人瞧见还有些莫名失落。

“孤知。”苻坚捻着桑葚送入嘴,唇角勾起一缕饮蜜般的清浅笑意,转眼,那神色便黯了下来,“正因此,孤才不想逼她。倘若隐居山林,她能过得好,孤不吝等她一世。”

苻融怔然。忽的,他忆起,当年她也曾说,“他生活得很好,我不想打扰他。”究竟是怎样刻骨铭心的爱恋,才能叫人如此苦恋一世?便连分离,亦变作了成全?他不懂。可,转念,他又似懂了。守着心里若隐若现的那抹影子,他何尝不是在成全?哪怕当下,他亦是在成全。

焚香袅袅,杞桑虚无地站在佛龛前。好不容易打发走苻融,可那静如止水的心,终究是乱了。

“娘,若换做您,您会怎样?”她默问。

她自问,从不是个懦弱的女子。三年前,她寻死觅活,只道一日都熬不过去。可,如今,她活得好好的,甚至有些忘了旧伤。若不是罪孽深重,深深烙在心头脑海,挥之不去,她想,三年足以让她重获新生。可惜……

她踱近,伸手探入佛龛,抚了抚母亲。可惜,她也从不是个坚强的女子。她不足以坚强到忘却满手的鲜血、满身的罪孽。她不足以坚强到忘却那弥久的剜心之痛。

爱他,是痛。爱不得他,更是痛。爱了爱不得的他,是痛上加痛……

静谧的隐居生活,她过得很安稳。她原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一辈子。哪晓得,苻融三言两语,便打破了这宁静。苻融曾苦劝千言万语,却从未打动她半分。

而今,她却整整失眠三宿了,只因那句“哥怎可能过得好?”

她不懂,为何他伤她至深,她却既不怨他,更不恨他,饶是到了今时今日,却还是心疼他。虽然,昭阳殿的无数个夜,当她每每盯着帐顶,黯然垂泪之时,她曾狠毒地念想,若世间真能以心换心,她恨不得当即剜下自己的心与他交换。如此,他便能知,她的心竟有多爱,竟有多痛?而真当他为自己而痛,她非但不觉他活该,却只觉心疼。她甚至自责,为何自己竟没能耐让心爱之人幸福。

“娘,我该怎么办?”她喃喃。近来,她总是痴痴傻傻地喃喃。便连下山出诊,都凝不得神。

哗……哗……竹林窜得乱响,直惊醒了迷蒙中的痴人。

“公主,您留在屋里,奴才出去瞧瞧。”莫公公警惕地猫出了屋。

谢家的家林,素来安全,甚少生人。这般深夜,竟有人上山,着实蹊跷。

“桑儿,桑儿……”

声音压得极低,杞桑隔老远还是听了出来。舅舅?她兴冲冲地步出屋子,正撞见急冲冲入院的谢昊天。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谢昊天如临大敌一般,拽着外甥女急入屋。

“你们赶紧收拾行囊,准备明日一早启程。”方掩上门,谢昊天便急不可耐地吩咐老嬷嬷。不等外甥女反驳,他已拽着人避入了最靠里的佛堂。

莫公公和牛嬷嬷面面相觑,忧色忡忡。

“真的?”杞桑攀住舅舅的双臂,岂止是惊恐,脸褪得煞白,纤细的指亦搐了起来。

谢昊天闷闷地点头:“莫急。即便那贼和尚没死,他亦不知你还活着。我们明日便挪走,你随我去金陵。有叔父在,他奈何不了你。”

那两汪清水幽幽沉沉,杞桑默默摇头。恍地,她紧揪住舅舅的袖口,急问:“你方才说,他修书给恒温?合作北伐长安?”

铁面下的眸子阴沉下来,谢昊天抽回手,语气森冷:“军国大事,女儿家不该过问。”

“月影宫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三年前已元气大伤,司马曦有何能耐和恒温谈合作?难不成他勾结了……”

“桑儿!”谢昊天回了眸,冷冷截了话,“你莫忘了你是汉人。那贼和尚再不是东西,倘若他杀得了那些胡蛮子,也算给万千汉人报了仇雪了恨。”

“舅舅!”杞桑难以置信地望着来人,泪盈了眶,“我不懂什么胡汉之仇。他是我的夫君,他是你的甥婿。你怎么可以——”

“甥婿?你忘了他当初是怎样待你的?”谢昊天动了气,眸子睁得滚圆,衬在铁面后头愈显狠戾。

“不,舅舅,他不曾亏待我。舅舅……”

“即便我认他是甥婿,那又如何?我是征西将军麾下的军士,我断不会为了区区甥婿,而通敌卖国,泄露密函内情。”谢昊天愈发动气,转身便要走。

杞桑当真急了,狠拽着他。情急之下,她慌地扭头,直直地望向佛龛,无奈搬出了母亲。“娘,求您睁开眼看看,求您告诉舅舅,叫他帮帮女儿。娘……求您……娘……”她越求,头便越埋得低。她不曾料想,为了他,自己竟会厚颜无赖至此。可她别无选择,此刻,她才知,他是她的命。不,性命她都尤可不顾,可他,比性命还要重。

谢昊天木了。那双熬得通红的眼,幽幽地瞥向佛龛,只一眼,方才的狠戾之色尽褪……

天未明,屋子里,掌了灯,却还是昏暗暗的。

“嘶……嘶……”声音游丝一般滑过干枯的唇,不贴过去,半点听不分明。

瞥一眼徒劳挣扎的黑影,杞桑别过脸:“牛嬷嬷,把她绑起来,莫让她再动弹。堵上她的嘴,要一丝声响都听不见。”

若海忿恨地摇头,眸子贼亮,又挤出一缕嘶……嘶……谩骂。

牛嬷嬷手脚麻利地动作起来。莫公公则在打理细软。

若海被慕容俊挑断了手筋脚筋,又被灌了哑药,同活死人无异。杞桑本无心为难她。可此行,不容有失。她容不得自己心慈手软。她低瞟一眼怀里的白墩儿,默默地迈出了屋。

蒙着晨露,一行人悄无声息地下到山脚,钻进了事先备好的马车里。轱辘轱辘……马车踏着初秋的晨露,一路疾驶,隐入薄薄晨雾里。

三日,胆战心惊、心急如焚,终于抵了淝水。远望雾气蒙蒙的江面,杞桑紧张地合了合手。莫公公则在打点渡船。

哒哒……哒哒……谢昊天骑着马逼了过来,面色阴森。

“舅舅,谢谢您一路护送。”

谢昊天没有下马,别过脸,冷冷道:“我不曾护送你。我来,只想问你最后一句,随不随我回金陵。”

杞桑笃定地摇了摇头。

“那……把芯儿留下。”

与其说对视,倒不如说是对峙。

“舅舅,恕难从命。”杞桑瞥一眼身后的马车,母亲此时就在牛嬷嬷怀里。当年,南渡淝水,便是想母亲入土为安,不料,三年了,却还是……她愧疚地低了眸。

铿——谢昊天跳下了马。

“舅舅!”杞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微仰着头,近乎乞求,“若是娘能入葬谢家祖坟,我绝不会如此不孝,带娘四处飘零。谢家容不下娘。您是知晓的!但凡我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让娘出事。您是知晓的!”

“你可知,你前面不是淝水,而是刀山火海。不管那贼和尚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那蛮夷之邦与你毫无关系。你懂吗?你犯得着以身犯险?你去,又能做什么?你告诉我?啊?”谢昊天怒喘,胸口起伏难平。

“他是我的夫。即便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唯想……”杞桑哽住,泪雾了眼。她紧拽着舅舅的袖口,添了几分力道:“舅舅,您是至情之人。您该懂。三年前,我本就该走了。我活着,只是……为了他。若是他都不在了,那我……我活着,又有何意义?”

谢昊天的声音软了下来:“舅舅不是想为难你。若是你此去是送芯儿……哪怕是……”他哽住,脸愈发黑沉:“哪怕是送她去龙城,与慕容俊合葬。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可,秦国……”他闷闷摇头。

杞桑惊愕,便连守在不远处的莫公公闻声亦是惊愕。

谢昊天落寞地望着浩淼江波:“芯儿出身名门,受姓氏羁绊,一世凄苦,不敢任性半分。除了……”他扭头看着外甥女,唇角勾起一缕酸涩莫名的苦笑。

杞桑蓦地低了头。她知,母亲唯一的任性和恣意,便是生下了自己。

“我再不想承认都好。若是允芯儿再任性一回,她会去龙城。那是她想做,却不敢做的。”

“舅舅?”

“罢了。”谢昊天长叹,“你的性子,与你娘不同。这样未尝不是好事。”他反手覆着她拍了拍:“你既铁了心要去秦国,舅舅拦不住你,也不想拦你。可,你莫忘了,你不止是那个胡……他的妻,你更是芯儿的女儿。万事……母亲为大。”

泪滑了下来,杞桑闷声点头。

铿——谢昊天扬鞭疾驰离去。

北渡淝水,到岸已是黄昏。再过五日,便是中秋,杞桑不敢耽搁须臾,亦顾不得隐匿行踪,直奔官驿,更持着阳平公府的信物见了守关将领。

翌日天未明,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长安。

“夫人,莫急。飞鸽传书牢靠得很。”牛嬷嬷宽慰。她笑得眼角起了褶子:“陛下若知夫人回来了,指不定多欢喜,呵呵。”

杞桑挤不出半点笑意,脑海耳畔翻来覆去的皆是那句,“中秋夜,长安乱。”

“叫他们再赶快些。”她催促。

她低眸,手覆着浅红玉镯,紧了紧,“永玉,等我,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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