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城皇宫愈加冷了。
每年九月十八,父皇便会撇开所有国事,独自一人去酒窖中,酗上一日的酒。
我是父皇的大皇子,名为景忆。
景忆,景忆,大家都说,我的名字极好听,带着一股祥和的诗意。
我的母妃乃是整个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女子。她有着一张万般清冷的漂亮面容,除了那双眼睛略显俗态,其他一切堪称冰肌玉骨,绝世独立。
父皇日日皆是繁忙,有时忙得太过,就连我近身,都会莫名其妙将我呵斥一顿。可我却不生他的气,因为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又是一年九月十八,我站在后宫鹅卵小道上,看着父皇面容复杂得站在含元殿前,不懂父皇为何每年都要如此。
大抵是我偷瞧得太入迷,脚下不小心便踩中了一棵树枝,发出‘噼啪’一声脆响。
果不其然,父皇赶忙便侧头瞧来,目光犀利中还带着一抹杀气:“何人在此?”
我从小道边探出一头来,对他不好意思得笑了笑:“父皇……”
父皇的脸色渐缓:“来此处做何?”
我低下头去:“我已有十余日未曾见过父皇了。”
许久,耳边似听到一声轻叹,“罢了。”父皇道,“早些回宫,父皇还有要事。”
可我却不甘心,重新抬起头看着他。我乞求道:“父皇,你已有十余日未曾见过儿臣和母妃……母妃她很想您,您、您真的不去看看她吗?”
怎料父皇眼中却闪过一丝寒气,他挑唇冷笑,旋即竟是直接命侍卫,将我驾回了宫。
我不服,母妃都已生了病,却不知父皇为何连看都不去看她一眼。明明她是整个后宫最受荣宠的女子。
那足足五年的盛世荣宠,让全国上下都将将我母妃视作传奇。
可如今,这传奇却快要走到尽头了……不,不能这样,我得想写法子,让父皇重新爱上母妃才行。
遂,待那几个侍卫走远,我抄着近路,便偷偷去了含元殿附近的酒窖。入内一瞧,果不其然,父皇果真在此。
我躲在角落,看着他闷声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眉眼之间的暴躁之气却越来越明显,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噼啪’之声,只见前一刻还在父皇手中的酒壶,如今已被他扔掷成了一片碎骨。
“好,好一个魅香师,好一个忆骨。”父皇双眼绯红,面上煞气尽显,身体却分外颓败得倚靠在了酒窖角落,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孤单。
“九月十八,又是九月十八……”他凄凄说着,似在自言自语,“赋止死了,你便为自己制了幽梦香,好与他在梦中,永远在一起。”
“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临去之前,为何不给我也制一抹幽梦香,好让我在梦中,与你永生在一起呢。”
“你如今……即便是在梦中,定是开心的吧……”
“只有我这般活着。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父皇一句接一句得说着,说到最后,似带上了哽咽。
可是,魅香师是谁?忆骨又是谁?我有些想不通。
“就算我让易容师婳七,将后宫之妃易容成你的模样,又如何。”
“世间只此一个忆骨,易容得再精致,也不过是衍生品罢了。”
“可……可我此生唯一一个遗憾,便是你曾向我许诺的红莓酒。只怕此生……都已无机会喝了。”
说话间,父皇又从身后拿出一坛酒来,仰头便是一大口。那纯净的酒液尽数洒在他的身上,染湿了他的下颌和胸前裳。
不,不会的,不会的……我慌乱得转身离开。
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我不知世间有个忆骨,亦不知世间有个魅香师。
更不知,后宫有个妃子,被易容师易容成了忆骨的模样。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母妃是整个后宫最受宠的妃子。
我只知道,我的母妃,有一张绝世而独立的脸。
我只知道,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