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太阳不温不燥刚刚好,柳树长的十分茂盛穆长离携了艾城,一起回了桐湾镇。
艾城开车很稳当,与他的性格不符,穆长离坐在后座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
“睡会儿吧,现在还太早,到时候我叫你。”他递给她一条毯子,把后座放平成了一张床。
“我睡不着。”她摇摇头,是真的睡不着。
对于这里的羁绊,是她一生的流连。
艾城无奈,看她太过执着只得作罢,还是劝了一句,“起的太早了,还是睡会儿的好,不然到时精神状态不行。”
谁知她倒是真真的仔细思酌起来,更没想到她点头说,“好。”
他不知道是哪根筋触动了她的神经,见她听话乖觉的盖上毛毯睡觉,放下心来开车。
车一路前行,等到穆长离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景已经是一片绿色,该有稍许的柳絮纷飞在空中,像一只只舞蹈的蝶。
“到了啊!”她感叹。
尽管她尽量让语气平淡,但还是掩饰不住紧张。
艾城见她这样忍不住心疼,突然特别恨那群路家人,有家不能回,亲人不得见,甚至连相念都是奢侈。
开口时鼻子发酸,“嗯,到了。”
那样张扬自信的穆长离啊,突然无措的像个孩子一样的问他,“我穿的会不会太露骨了?这里民风淳朴可能见不得我这样的。”
“没有,很美。”
艾城真心的夸奖她,真的很美,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搭了皮裤,配一件黑色的风衣,皮靴是平跟。
真心漂亮,将她的好身材衬得明显,皮肤看起来更白皙,妆容化的淡了些,总之,很美。
她放心的笑了笑,掏出一面镜子自己端详,早上化了好几遍妆还是觉得不满意,最后选择了淡雅的妆容。
艾城把车停在镇口,两个人下车,俊男靓女,一出场就那么的吸引人眼球。
还好两人戴了墨镜,没让人认出来。
一路步行,这里的柏油路翻新过几次,路旁栽的树也换了种类,记忆里的热闹的院子有很多已经荒废,在街上来回奔跑的孩童都是陌生的面孔,总而言之,都不是记忆里的模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该喂叹。
几个小孩跑过来,其中一个小女孩一不小心撞到了穆长离,轻轻一下,小孩子也没有多大的劲。
那女孩长的很可爱,也不怕生,甜甜的叫她姐姐,她想跟穆长离说什么,招手让她低头,于是穆长离便蹲下,小女孩凑在她耳边问,“你是不是《梦惊衡》里的杜渝?”
那是穆长离去年拍的电影了,讲了民国年间的一段爱情故事,没想到这女孩居然也看过,她颔首,“是。”
女孩很惊喜,拍着小手搂上了她的脖子,艾城一惊,想拉开她,却被穆长离一个眼神制止。
“姐姐,我可喜欢你了,你和叶惊衡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他那么喜欢你。”
女孩很遗憾,那个故事也确实让人遗憾。
但是穆长离却觉得对他们来说,那是最好的结局了。
杜渝和叶惊衡,才子佳人,郎有情妾有意,本该是一世良缘,谁道横生变故,在那样乱世之乡多事之秋,不得不被迫分离。
追求不一,目标不同。
所以,遗憾却不后悔。
没指望小孩子能去理解这些,她只是笑问她,“你喜欢的人是我,还是杜渝啊?”
女孩一愣,“你不就是杜渝吗?”
穆长离摇头,“我是穆长离,杜渝是杜渝。”
女孩摇头表示听不懂。
“没什么,”她拍拍女孩绑着两根马尾的头发,笑容慢慢舒展开来,“那你就把我当成杜渝。”
这次女孩高兴了,欢呼着叫她杜渝。
她和艾城对视一眼无奈的笑。
女孩的几个朋友好奇的看着他们这两个生人,也不敢上前搭话。
穆长离扫视一圈,在看到某一个点时瞳孔一缩。
几乎是缓慢的挪步过去,在那个小男孩面前停下,颤抖着声音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男孩害羞也怕生,小心翼翼的往几个比他大的孩子后面躲,这时候那个女孩跑过来,“他叫路念,小名念念。”
女孩的话打开了话匣子,一群孩子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他是路家现任家主路君凡的儿子。”
“他今年四岁了,在我们当中是最小的。”
“对呀对呀,他可害羞了,平时都不怎么说话。”
“但是念念很懂事呀。”
“念念对我们可好了!”
“……”
就像多年前的路君知一样,被人提到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穆长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亲切起来,伸手拉住路念的小胳膊,“你的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他的眼睛很大很漂亮,清澈的能让她看到自己的样子,听到她的话脸微微红了,“好。”
声音很小,但是她却听到了。
“你的爸爸,现在,还好吗?”
忍住眼眶里快要溢出来的眼泪,吸了吸鼻子,才拼凑完这句话。
“爸爸对我很好,会带我去游乐园,带我去上山,带我买玩具,每次出差都会打电话说想我了问我有没有想他……”
讲起他的爸爸来,他的话多了很多,可能是从来没有跟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说完羞涩的低下了头。
“那就好,你爸爸真好。”
穆长离松开他,表示知道了,然后,转身,叫上艾城,离开这里。
艾城扶住她的肩,让她的脚步从踉跄变为平缓。
“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和叶惊衡在一起。”
女孩在身后喊她,艾城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回头。
“他们会在一起。”
“真的吗?”
他扭头看了看穆长离, 不禁想到了符锦泽,继而点头,“真的。”
离开那里来到了背土山,草木开的很繁茂,那块大石头磨的更圆滑,一阵微风拂过,心情像被清扫了一样,突然就变好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
穆长离没有看他,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兴致勃勃的逗弄开的正好的树枝丫。
“问什么?”
艾城看她小孩子一样的行为笑出了声。
穆长离也笑了,她最喜欢艾城的这一点,他知道她此刻还不能完全平静下来,所以给她时间去消化,不问不提,那她的眼泪就能憋回肚子里。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可能一件事情不值得你痛哭流涕,但是只要有人在你正心情低落时提起,那种委屈就会被无限放大,然后变成会毁天灭地的事故。
其实她没有想到会遇到路念,尽管她一直在脑海中想象路君凡的儿子会是什么样子,和他像不像。
像,这次她不用再想象,很像,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以前她总是调侃如果将来路君凡的孩子随了他的性格就糟糕了,现在看来路念应该是随了他妈妈的性格,那她也不用再担心了。
是放下心了,但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艾城,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Erary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一瞬,“没有,你没有,你只是,太念情。”
“没有吗?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贪心,因为太贪心,所以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丢失了自己。”
这次她没打算让他回答什么,自己又接着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又有什么是能说得清的呢?”
艾城点头,世事难料。
“接下来去哪儿?”
穆长离的目光看向天空,放远了心神一样,“去看看,舒卿。”
这是镇上唯一的一所精神病院,环境特别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肮脏,只有一个看门的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看到穆长离和Erary,一眼便觉得不像是这个镇上的人,不由得有些恶声恶气。
“你们来做什么?”
或许以为是来闹事的,语气很不好。
Erary想说点什么,被穆长离拦住。
“我们来看望一个人。”
看望?那看门的女人心里疑惑,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来过了,并且对这两个人也没有印象。
“有什么证明?”
艾城见这女人实在太过咄咄逼人不由气愤,穆长离冲他摇头,“我们不是来闹事的,这也是人家的工作。”
女人看她说话还算中听,也放缓了声音,不再那么抗拒,“唉,这里的人也都是可怜人,我也只是想对他们负责一些。”
“我懂。”穆长离点头。
这里应该是近几年换了人,记得以前是个年迈的老人来着,那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出示身份证就能进去,于是这次也就没有准备什么证明。
女人最后还是让他们进去了,颜舒卿住的那间房很容易找到,时隔七年,她再次来这里,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推开那扇门,里面的味道很难闻,颜舒卿就坐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头发特别乱,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帮她洗过澡。
她的目光很茫然,就像三岁孩童。
“舒卿?”
她喊她的名字,希望她能有点反应。
但是没有,她甚至没有一丁点动静。
穆长离有些不甘心,“我是君知。”
这次她有反应了,目光聚焦,转头看向她,喃喃道,“君知?”
“嗯!君知!”
“你怎么来了?木清呢?”
然后她就说不出话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穆长离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帮我找个护工,好好照料68号房间的病人。”
女人没想到那个叫颜舒卿的女孩还真会有人来看望,甚至愿意掏钱替她请护工,在她的印象里她的父亲在她得病后不久就去世了,唯一的弟弟也是个白眼狼,从来没有来看过她。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以前看门的那位老爷爷呢?”
女人惊讶,没想到她居然认识,“说来也可惜,大前年去世了,孤家寡人一个,葬礼上儿女都没有来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