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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的一生中,有几样东西必须学会放下。那就是压力、烦恼、自卑、懒惰、消极、抱怨、犹豫和狭隘。只有学会了放下,活着才会自在。

——周云贵

刘军这一段时间以来,总感觉十分苦恼,却又不知道该找谁说去。

严芳因为西山隧道项目上的事情,和正在投标的通州河大桥项目,成天忙得人影儿都见不到,已经有快一周没有回玉龙山庄别墅来住了。

中秋节到了,刘军独自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手机给远在国外的女儿和老婆分别发了条问候节日快乐的短消息,便浏览着通讯录,一个一个地看。除了几个长期在一起打麻将的麻友外,其余的人还真没几个可以联系的。

平常没联系,时间久了就淡忘了。官场上经常有一种说法,叫人走茶凉。这生意场上,有时候你人还没有走呢,茶就凉了!

刘军快翻到通讯录最后一个字母‘Z’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周云贵,心头竟然一阵酸楚的感觉。毕竟,两个人在一起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他这一走,已快一年时间没有见面了,今天中秋节他会在干什么呢?

俗话说,没有感情有交情,更何况周云贵在通州亨利的时候,一直对公司,对员工,对他刘军都是忠心耿耿,绝没二心。公司里里外外的事情处理得巴巴适适的,根本就没有让刘军去超过心。

在刘军看来,周云贵的离开多少与自己对公司的过分掌控,横加干涉,以及自己的私心有关系。当然,周云贵这娃娃是个很有思想很有主见的人,嘴巴上说自己的离开是因为他选择了要走一条更具挑战性的路,实际上心里面肯定是觉得他们两个人在价值观上的分歧。

刘军对自己当初的一些做法,内心隐隐感觉到了几分愧疚。他看着周云贵的手机号码,犹豫了半天,还是拨了过去。

周云贵的电话放在客厅茶几上充电,开的震动。由于昨晚茶艺馆儿营业得太晚,两个人还在二楼卧室里睡觉。

手机响了一会儿,没人接。刘军心想,‘嘿,这个人难道是换了号码了?还是故意不接我电话呢?都已经9点钟了,不至于还没有起床吧?’他抬头看了看墙角落的老式台钟,望着钟摆,陷入了沉思。

在刘军的印象中,周云贵绝对不是不接他电话的人。这人心大量大,跟一般的商场的合作伙伴有着很大的区别的。他的情商高过智商。在为人处世方面,周围圈子的人都是有口皆碑的。

刘军再次拿起电话给周云贵拨了过去,这一次电话的震动声音惊醒了唐佳。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拿起电话看了看,显示是‘刘总来电’。唐佳小声地接了:“喂,是刘总啊?他还在睡觉呢,等他醒了,我叫他给你打过来?”

“哦,你是?”

“我是他什么,你就别问了。”唐佳最不喜欢陌生人在电话中打听她和周云贵的关系,便迅速挂断了电话,又上楼睡觉去了。

周云贵一觉醒来都快十点半钟了,唐佳还像一只懒猫儿一样卷缩在他身边,睡得正酣呢。

“懒虫,起床了。今天什么日子啊?中秋节呢,店里今天肯定人很多哈。”周云贵一看时间不早了,知道唐佳新开的佳话茶艺馆儿今天肯定客人很多,便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她起床。

“嗯,人家还想睡嘛。”唐佳在周云贵面前撒起娇来。

“我去煎鸡蛋,再让你睡五分钟。”周云贵说完便下楼去厨房去了。

唐佳迷迷糊糊中才想起早上有个姓刘的打电话找周云贵。她迅速起床,穿了件睡衣便来到了厨房,对周云贵说:“一大早就有一个姓刘的打电话找你,我说你还在睡觉,等你起床了给他打过去。”唐佳从客厅把周云贵的手机递给了他。

周云贵看看了来电记录,是刘军打过来的。他便煎鸡蛋,边给刘军拨电话:“喂,是刘总啊,不好意思,睡了个懒觉。”

“今天中秋节,准备怎么过呢?”

“呵呵,没什么打算。原计划回趟老家于父母团聚的,临时有点儿事情,就走不了了。你呢?在哪里过?”

“哎,一个人在家,就是想约你坐一坐呢?”刘军说道。

“那好呀,正好我这边也没什么安排。要不中午你来滨江路的佳话茶艺馆儿?”

“好啊。我这就过去。”刘军挂断电话,看了看时间,便开始在客厅里到处找车钥匙,准备现在就开车去佳话茶艺馆儿。

周云贵在厨房里煎了两个鸡蛋,冲了两杯牛奶,便大声地催促着唐佳下楼来吃早饭,他说:“我以前公司的董事长刘大哥约我喝茶,我叫他先去你的茶艺馆儿了。我们得赶快过去才是,免得人家等太久。”

“嗯,我马上下来。”唐佳边说边向厨房走去。

两个人很快吃完早饭,不到二十分钟便来到了唐佳新开的佳话茶艺馆儿。茶艺馆内早就高朋满座了。今天由于是中秋节,加上茶艺馆儿今天还特别推出了一项活动,那就是凡是中秋节当天来茶艺馆消费的客人,均可获得由茶艺馆儿提供的用特级普洱茶压制的茶月饼儿两个。这种精心制作的茶月饼,不但保管的年限较长,而且还具有较高的收藏价值。

刘军早就在佳话茶艺馆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他向服务员要了一壶云南勐海特级普洱,还点了一盘新鲜水果和一些茶糕点。独自一个人在那里边喝茶边拿了当天的通州晚报浏览着当天的新闻。

由于今天中秋国庆两节相连,恰逢十八大召开之际,国家在大假来临之前,突然宣布今年中秋国庆大假期间,全国所有七座以下小型客车免交高速公路通行费。让全国人民充分享受享受改革开放几十年来的辉煌成果。

高速公路免费通行的消息一出,原本计划乘坐公共交通的人几乎都选择了自驾游。平常本来就跑不起来的高速路,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的车子,公路几乎变成了长长的停车场了。而全国各地各大景区也频频告急,被汹涌而来的人潮挤得变了形。以至于从中央到地方,各大媒体都在头版头条提醒出行的人,注意安全注意留心交通信息。

刘军一边翻看着报纸,一边在心里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去凑那份热闹。尤其是看到华山几万人上不去下不来,游客不满景区管理,几千人堵死景区入口要求退票,并且还发生了斗殴的消息后,觉得中国这么著名的风景区究竟是怎么在管?究竟该怎么管?‘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家不远万里,一路上堵车不说,来到你景区还花钱活受这般罪,值得吗?

这都是些什么政策呢?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大假期间所有高速公路免费,究竟论证过了没有?多达六七亿人在全国范围内大移动,该怎么管理?该怎么接待?有没有那个接待能力?而且,这么多人活动过后,不但考验的是政府的管理能力和景区的应变能力,还直接考验着国人的旅游素质。

刘军放下报纸,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前年中秋去三亚度假的情景。人山人海不说,三亚的导游斩客、餐馆乱收费、游客在沙滩上乱扔垃圾、乱放烟花的情形,让他发誓不再在节假日出去凑热闹。那哪里是旅游,简直是花钱出去找罪受。他正这样想着,周云贵和唐佳来了:“刘总,你还真快哈。看来,今天整个通州城里的汽车都跑了一大半了哈,开起来还真的爽。”

“是啊,这人都爱凑个热闹,花钱出去找堵。”

“人家那才叫热爱生活,再堵也要出去。那像你们几个,就喜欢宅在家里当宅男,不是人老了就是心老了哈”站在周云贵身旁的唐佳说话了。周云贵赶忙给刘军介绍了唐佳:“这就是唐佳唐总,这家茶艺馆儿的老总哦。她在茶艺方面有很深的研究。”

“哦,真没想到啊?原来这佳话茶艺馆儿就是你们俩开的?看来以后我应该多来照顾照顾你们的生意了啊。”

“什么我们俩人开的?就是我开的,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哈。刘总要是赏光,可以天天过来,我亲自给你泡茶。”唐佳笑呵呵地说道。

三个人寒暄了几句,唐佳告辞走进了吧台,去为他们准备一些月饼儿之类的东西去了。周云贵则在刘军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服务员小秦迅速给他递过来一只刚煮过的小骨瓷茶杯。

“最近都在忙什么呢?听说自己搞了个公司?”刘军问道。

“哦,刚收购了一个设计公司。才办妥了过户手续,正在到处招兵买马招募新人呢。”

“是建筑设计公司吗?这年头搞设计的越来越俏了哦。估计好的设计师怕是不好找吧?”

“是啊。我这也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啊。不过,人这一生中,什么都应该去尝试尝试,不然这活着就没多少经历,也就没有多大的意思啊。”

“你说得对。你这人啦,几年前我就跟人说过,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有想法的人。当今这个社会,就怕你没想法。人要是没想法,就没梦想,没有梦想就没理想。虽然理想和现实还是相差很大,但一个完全没有理想的人,剩下的就全市现实了,就更没意思了。”刘军喝了一口茶,对周云贵说道。

“你过讲了。我这那里是理想啊,纯粹是乱闯哈。”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啦,有三个人在砌一堵墙。旁边路过一个人,向他们三人问道:‘喂,你们在干什么呢?’,第一个人没好气地回答道:‘你难道瞎了眼了吗?没看见我们正在砌墙吗?’;第二个人则笑嘻嘻地抬头回答道:‘呵呵,我们在修一栋房子’;而第三个人则一边砌墙一边吹着口哨,回答道:‘啊,我们正在造城啦!’十年过后,第一个人仍然还在工地上砌砖,第二个人成了一家设计院的设计师,第三个人呢?当然第三个人成了前两个人的老板儿,自己开了一家建筑集团公司。你说,这人的心态有多重要啊?说白了,一个人拥有好的心态,心中始终充满了阳光,就会萌生理想和希望,最后还会实现自己的理想,你说理想重要不重要呢?”

“这个故事经典啦。说明了人的想法有多么的重要啊。有想法,就有理想,有理想,就有动力”周云贵说道:“我前不久还看了一本澳大利亚女作家写的一本书叫《秘密》,里面也讲了关于人的心应该怎么看待事物。同样一件事,你如果向好的方面想,事物就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你如果向坏的方面想,事物就会向坏的方向发展。这说明,人的想法决定了一件事情的发展走向。所以,遇事一定要往积极的一面想。”

唐佳亲自给刘军和周云贵两人准备了一份水果拼盘和一盘切成了几块的月饼儿端了上来。

“来来来,今天中秋节,先尝尝我们店自己做的‘四豆’月饼儿,看好吃不好吃?”唐佳边说边用叉子给每人叉了一小块,递给他们手里。

“呵呵,什么‘四豆’月饼呢?”刘军好奇地问道。唐佳说:“四豆嘛,就是绿豆、红豆、黑豆和土豆噻。”

“嘿嘿,莫欺负我们老年人哈。你那只有三豆,土豆不算豆。”周云贵故意挑刺说道。

“土豆难道不是豆吗?在本姑娘心中,土豆就是豆,你又怎么着?”唐佳双手掐住周云贵的脖子,使劲儿撅起小嘴巴。

刘军哈哈大笑起来,他看得出来,唐佳和周云贵十分的般配。而且,这个女孩子除了相貌长得出众以外,性格也十分的活跃,看上去十分有涵养。他发自内心为周云贵感到高兴。

“听说公司最近连续接了通州几个重点工程?有这回事儿吗?”周云贵突然提起了亨利那边的事。

“我没去管公司的事了,都是严总在打理。”

“这样也好,省得你自己去操心。”

“哎呀,不操心不行呀。再不像从前了啊,你在的时候,还可以安心地打麻将。”刘军欲言又止。

“各人有各人的管理方法,各人有各人的经营之道。没有永恒的定律,正因为这样,世界上才会出现那么多优秀的管理大师呢,才会成就那么多伟大的企业。”

“在管理上,我很佩服你,很讲究前瞻性。哲学你也十分精通,同样一件事,在普通人眼中看不出什么问题,可在你的眼中则完全可以洞悉秋毫。”

“过讲了。我是人,不是神。我只不过是做事小心谨慎而已。不过,在我个人看来,这个世界啊是公平的。上帝绝对不会把所有的好事都给了某一个人。健康、财富、美貌、幸福、女人等等东西,你只能拿走几项,上帝不会让你全部得到的。关键是看一个人的心态,心态好就快乐,心态不好,成天跟这个那个较劲儿,你还快乐得起来吗?像去年我和几个朋友合作做了一个项目,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的期望值都很高。到项目决算一出来,几个人都在抱怨‘没有赚到钱’,我给他们开导说:‘没有赚到钱,赚到了经验,即使经验也没赚到,至少赚到了教训。’经验和教训比你赚到的钱更管用哈。钱可以一天两天花光掉,而经验和教训你一时半会儿是花不了忘不了的,终身受益啊。”

“哈哈哈,有你这样的想法,活着就快乐啊。”刘军感叹道。

“要想快乐,就要简单。怎样才简单呢?无欲少欲清心寡欲就简单。”

“是啊,年少时,快乐就是一根棒棒糖;长大后,快乐就是记忆深处的那根棒棒糖了;如今呢,记忆深处的那根棒棒糖都变得越来越模糊了,眼前剩下的就只是带来无穷烦恼的人民币了。”刘军又给自己叉了一块月饼儿放进嘴里。

“人的一生中,有几样东西必须学会放下。那就是压力、烦恼、自卑、懒惰、消极、抱怨、犹豫和狭隘。只有学会了放下,活着才会自在。”周云贵用手拿了一块月饼儿,一边喝茶一边慢慢嚼了起来。

“你老弟说得对啊。看来你说的这几样,我都还没有放下。过去,我一直以为自己事业有成,渐渐地我越来越发现,我那哪里是叫事业呀,完全是冲钱而去的。一个混淆了事业和职业的人,哪里有你这样的看问题的深度呢?我这几十年充其量是在为了生活而从事了建筑这个职业,赚了大把大把的钱而已。自己的内心还真没有我刚才讲的那砌墙的第三个人的心态,我有很多东西还真没有放下。”

周云贵和刘军就这样边喝茶边聊天,直到月亮慢慢地爬上了头顶,唐佳才叫来几个服务员把他们的桌子上的茶和糕点水果等东西搬到室外一个草坪上面,安心赏起月来。

这时,周云贵的手机接连不断地在抖动着,都是亲朋好友们发来的祝福短消息。

周云贵没有去看手机,而是边和刘军聊天,边在手机上写了一首简短的诗:

儿时今夜闻桂花,

小院席地分糍粑;

把酒向天邀明月,

杨柳岸边短信达。

惊乎岁月似流水,

镜前偶现鬓白发;

今宵有酒伴月醉,

哪管月圆和桂花。

他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便给几个要好的朋友和昔日大学的几个同学群发了出去,祝福他们两节快乐。

周云贵的短消息刚刚发出去,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便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月如旧,人空瘦。嬉戏人间,只道岁月愁,诗酒纵横自风流。泪洒今宵,哪管月圆否?”落款居然是陈小梅祝他节日快乐。

看到陈小梅三个字,周云贵的心里一下子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很不是滋味儿。他把短信反复看了三遍,便起身离开座位,走出了佳话茶艺馆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按照刚才收到短信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周云贵第一次拨过去,电话通了没有人接。他想小梅这个时候或许没有听见。隔了一会儿,他又拨了一次,陈小梅“喂“了一声,电话通了却不愿意说话。

“小梅,你在哪儿?快告诉我哈”周云贵在电话里使劲儿问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离开通州的,又换了手机号码,我也跟你联系不上。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日子过得怎么样?我知道你在心里一直很恨我,但我认为这都是缘分。做不成夫妻,让我们做知己,好吗?”

陈小梅在电话那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听着。

“小梅,今又中秋,我想起了去年中秋节,我们俩一起去爬山的情景。在山上,望着那轮圆月,你说你期望着我们俩能像吴刚和嫦娥一样住进月亮上面,没有世俗,没有留言,没有蜚语。”周云贵独自一人在电话里跟陈小梅苦苦地倾诉着,电话那头只剩下小梅低低的哭泣声。

“我讨厌你。”陈小梅终于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别哭哈,快点儿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抽时间过来看你,要的不?”

“不用了,我过的很好。你也不用来找我了,保重身体!”小梅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并关上了手机。

周云贵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块路沿石上面,一只手拿着手机,独自在那里发呆。“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望着今夜皎洁的月亮和缓缓移动的薄薄的云层,一阵秋风吹过,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把自己跟陈小梅从认识到她离开这段时间,像放电影一样,重新在脑海中放了一遍。感叹人生无常,变数太多了。一个人自打懂事开始,身边的朋友便像走马灯样在他眼前晃悠而过,最后沉淀下来的却没有几个。这期间,有的继续成为朋友,有的却成了擦身而过的过客。而陈小梅和唐佳却不同,成了周云贵感情生活中不得不需要认真面对的一道选择题。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给陈小梅写了一首诗。

《忏悔》

今夜,月光皎洁

把我的心

掏出来

钉在十字架上

让它伫立在喜马拉雅峰顶

任由天地无情地

凝视和拷问

心终于碎了

化作几滴眼泪

随风而去

今夜,寒风阵阵

把我的灵魂

捆绑起来

钉在十字架上

伫立在南极之巅

任由极地的狂风

猛烈地

鞭打和追赶

孤独的灵魂

却比成群的企鹅

更加孤独

今夜,热泪无痕

把我的记忆

重新找回

钉在十字架上

沉入太平洋海沟

任由水怪和鲨鱼

猛烈地撕咬和吞噬

可伶的记忆呀

锈迹斑斑

早已随泰坦尼克号

沉睡海底

今夜,我要忏悔

把我仅剩的躯体

钉在十字架上

不再游走在城市中间

灯火阑珊处

扔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任由寂寞和孤单

紧紧地

戏弄和嘲笑

干枯的躯体

化作一缕黄沙

漫天哭泣

今夜,不要等到明天

开始忏悔吧!

双手合十

那只是个形式

握住空灵

任由过去的

那些人,那些事

像山涧流水

溪中枯叶

融入大海

沉入海底。

周云贵把临时写的诗发给了陈小梅,便关上手机重新回到了茶艺馆的座位上。

“你这个电话打了这么久?是哪个打来的呢?”唐佳把嘴巴贴在周云贵的耳朵边,故意追问道。

“哦,一个朋友。拉点儿家常。”

“哼,我看你这个朋友怕不是一般的朋友吧。是她打来的,就直说吧,怕什么呢。”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对的。唐佳说完便起身进屋,重新给他们沏了一壶茶端了出来。

“这个女人,心眼儿小。”周云贵转身对刘军说道。

“呵呵,红颜祸水呀。尤其是那漂亮女人,自己得好好把握哟。我们都来人了,在这方面以前吃过不少的亏哟。”刘军感叹道。

“人的一生中要遇到无数个女人,但真正懂你的女人却很少。我有一哥们儿在这方面特讲究,以至于到现在都还结不成婚。他的择偶标准是:既要漂亮,又要能干;既要上得厅堂,又要下得厨房;既要小鸟依人,又要叱咤风云;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啊。我说,你就慢慢等吧,或许还真有这样的女人,只是还没有出生呢。”

“哈哈哈,我看你还不是在东捡西挑的嘛?公司小梅跟你就很般配的呢?怎么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刘军突然问起了陈小梅。周云贵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承认的好:“呵呵,小梅是个好姑娘啊,不过我一直只是把她当成公司员工和我的妹妹,压根儿没有其他想法哈。”

“哦,那样就好。免得大家都受伤害。”

“是啊,爱情这杯酒,越喝人越醉。只是现在的很多姑娘,嘴巴上说的,心里头想的,简直不敢恭维。张口闭口钱啦、车啦、衣服啦,跟你谈次恋爱,会把你彻底变成一部挣钱的机器。”周云贵笑着说道。

“有句话说得好,漂亮女人,要么好的极致,要么坏得极致。你看野外那些花花草草,凡是开得越鲜艳的越摸不得,要么有毒要么有刺。”

“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呢。不过这世界上长相好、心地好的漂亮女人也是不少的,只是红颜多薄命啊。”

周云贵和刘军不知不觉就聊了大半天了,两个人一边欣赏着月亮,一边品着唐佳泡来的普洱茶,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时,刘军的手机响了,是严芳打来的。

“在哪里呢?”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刘军显然有点儿生气,接电话的语气也明显加重了。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在哪里,不说就算了。没有麻将声,那就是在赏月吧,不知道和哪个妖精在一起哦?”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哈。你这几天都跑哪里去了?居然还学会了关机?”刘军生气地说道。

周云贵见状,赶忙起身借故上厕所,唐佳也进了吧台。刘军在电话中大声吼道:“你现在就给我回来,马上!”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心头却十分的不爽。

刘军等周云贵从厕所出来后,对他说道:“我也要告辞了,今天是我们俩几年来聊得最多的一次,很感谢你的热情款待,还有,代我向小唐说声谢谢哈。”

“你太客气了,有时间就过来坐坐吧。”

刘军说完便起身离开了佳话茶艺馆儿。唐佳见周云贵送走了刘总,便过来挽住他的手,两个人在佳话茶艺馆外面的小院子里面散起步来。

“亲爱的,刚才生我的气了?”唐佳温柔地问道。

“没有啊,我哪敢生你的气呢。”

“我知道,今夜她会给你打电话的。我也是女人,换了我也会给你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的。你不应该瞒住我。我不是那种不懂道理的女人哈。虽然心里头不高兴,但我还是会理解你的。”

“嘿嘿,你真好。有时候,欺骗也是善意的。”

“善意的欺骗多了,也就成了真正的欺骗。我最怕你养成了撒谎的习惯。人一旦养成了撒谎的习惯,就将无法改变。我最讨厌那些对爱情不忠的男人。一个对爱情不忠的人,对家庭就不负责任;一个对家庭都不负责的人,对事业就会不认真;一个对事业都不认真的人,对合作伙伴就不讲规矩;一个对合作伙伴都不讲规矩的人,合作起来必然有分歧;一对有分歧的合作伙伴在一起做事,你说痛苦不痛苦呢?事情还做得成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撒谎开始的!你说,你今天一起喝茶那个刘总,我看他就一直在撒谎。东一句的西一句,他今天来肯定不是想跟你聊感情的吧?会不会有一肚子的话,没有说出口呢?”

“呵呵,你个小机灵鬼,人精。什么都懂。”周云贵用手使劲掐了一下唐佳的屁股,痛得她一下子跳了起来。

刘军前脚走进玉龙山庄别墅,严芳的车子就开了过来。

“哟呵,你还蛮及时的嘛?”刘军坐在沙发上边看新闻边冷冷地说道。

“什么蛮及时的,你不也一个人在外面晃吗?哦,今天没有麻将打了,就来找我发脾气?”

“我这也叫发脾气?你最近究竟是怎么的了?动不动就不见人影儿?”

“我这也叫不见人影儿吗?那你成天彻夜不归,麻将打得昏天黑地的,几天几夜不下战场,那算是什么呢?公司的事情你过问过吗?项目上的事情你过问过吗?这节假日来了,上上下下的关系你过问过吗?”严芳把肩上的LV挎包往茶几上一扔,便躺在沙发上开始抹起了眼泪。

是的,自从周云贵离开公司后,严芳接手总经理这一职务以来,全部的压力都压在了她的肩膀上了。刘军则依然像周云贵在的时候那样,成天泡在麻将桌子上面。对公司的日常事务和项目上的事情疏于过问。

见严芳伤心地哭了起来,刘军也努力克制住不再生气了。他最怕女人掉眼泪。开始独自默默地看着电视上关于国庆各条高速路上大堵车的消息。

见刘军不再说话,严芳也擦干了眼泪,起身上楼去卧室换了件宽松一点儿的衣服下来。

就在严芳从楼上走下来的功夫,她放在包里的手机正一个劲儿地响个不停。她拿起来一看,是表哥徐军从工地上打过来的。

“严总,不好了,不好了,工地上出事了,你快点儿过来吧。”徐军声音急促地在电话那头大声喊道。

“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隧道里面在K+357出突然坠落了两块大石头,砸死了一个工人,重伤了两人。”

“啊,你们怎么搞的呢?送医院了没?”严芳急切地问道。

“送医院了,其中一个刚拉出隧道口就已经断气了,另外两个伤势很重,已经送到了通州市二医院,正在抢救。”

“那尸体现在放在什么地方?”

“也叫医院的救护车拉走了,准备放在医院的太平间。你快过来吧?”

“你们胡总呢?他人在哪里?我这就往医院赶。”严芳边说边上楼去穿衣服,心想这段时间真他妈的倒霉。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刘军听了严芳和徐军的对话,也立即站了起来,关了电视,去茶几上抓起车钥匙,准备和严芳一起去医院。他知道,严芳还没有处理过死人这方面的经验,他得在车上帮她出出主意。

“坐我的车,一起过去。现在不要着急。”刘军帮严芳拿起沙发上的挎包,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感觉到严芳此时浑身在发抖。

“人死了没有?”刘军边发动汽车边问严芳。

“死了一个,重伤两个,都在通州二医院。”严芳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看来的确是吓坏了。

“先不要怕,做我们建筑这一行的,随时要有面对死人事故的思想准备。这个行业本来就是一个高危高风险行业。第一是资金的风险,第二就是安全事故的风险,第三是质量事故的风险。这三个风险完全是管理上可以避免的。还有一个风险,那就是来自上上下下,方方面面的关系人的风险。作为一家建筑公司,承揽了那么多的工程,外面借用资质挂靠了那么多的项目,那些运作项目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关系渠道,你会知道哪一个项目哪一个关系人那一时刻会出事呢?这种风险,作为建筑公司是完全无法预见和掌控的,只有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嗯,你说这死人事故该怎么去解决呢?”严芳坐在副驾上面,心急如焚。

“也不要急哈。给钱就可以解决。凡是钱能够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情。大事情就是连花钱都解决不了了的事情。你这才算什么呢?才死一个人,重伤两个嘛。最难办的还是那两个重伤人员,以后有的是麻烦事情。花了钱不说,以后这伤残抚恤金和治疗费、生活费、营养费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才会让你伤脑筋的。你赶快跟劳务公司的负责人联系,你先不要出面,始终让他去面对死者家属;马上跟公司法律顾问王勇联系,让他立即赶到医院跟胡总会和,由他草拟协议,负责谈判。另外,你叫你表哥徐军组织十几个人,到医院负责秩序,防止死者家属乱来。还有,叫他马上在通州郊外找一家商务宾馆,把它全部包下来,一会儿等死者家属们在医院看了尸体后,立即把他们安顿到宾馆。我们只管先给医院送些钱过去,抢救伤员。然后安排财务上无论如何今晚准备五十万元现金,送到车上来。这些事情,能够私了就私了,不然这项目才刚刚开工,就出现死人事故,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的。而且,你还要慎重地对待媒体,不可拒绝也不可冷落他们,多准备些信封儿,到时候给点儿封口费让他们别登出来就是了,即使非登不可的话,也不要乱说,不要点名。”刘军不紧不慢地开着车,显得胸有成竹似的。

听刘军这样一指点,严芳开始慢慢地平静下来。她掏出手机,按照刘军所说的那样,首先拨通了胡二娃的电话,胡二娃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她再拨通了王律师的电话,在电话中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给他介绍了一下,叫王律师赶快往医院那边赶,并约定到了跟她电话联系,先见一面再说。

严芳挂断了电话,突然记起还没有跟胡总说安排十几个人去医院维持秩序。她马上又拨通了胡二娃的电话,告诉他立即组织些人负责医院和工地上的秩序。

严芳给胡二娃打完电话,又给公司出纳打了个电话,叫她立即去银行取一百万现金送过来。这么晚了,所有银行都已经关了门。出纳在电话中感到十分为难。严芳十分严肃跟她说:“不是拿来打麻将,是有急用。无论如何在十二点钟之前想尽一切办法把现金取出来。说完,不容分出纳再解释,便挂断了电话。

“你说我们要不要报告市安监办呢?让他们来参与解决不好吗?”严芳不解地向刘军问道。

“也可以报市安监办啊。但是,你想过没有呢?他们一介入,就会翻起本本儿,按照条条框框来办。到时候,死人那边不但得不到多少实惠,事情还得不到很快解决,而且还会开出这样那样的罚款。工地还得停工整顿,这个损失可就大了哦。花费的钱比私了还多呢,至少一百万还不一定摆得平。不如直接把那些罚款啊、接待费啊、停工损失啊等费用全部给了死者家属。”

到了二医院,刘军没有直接把车开进医院,而是远远地停在医院大门外面的一条马路边上。

严芳正要下车,被刘军一把拉住了。他说:“我们都不要下车,就坐在车上办公。你给胡二娃打个电话,让他一个人到车上来,我好给他交待该怎么去做。”

严芳给劳务负责人胡二娃打通了电话,告诉他马上从医院里出来,到大门对面自己的车上来一下。

胡二娃一路小跑从医院里走了出来。他到了车上,都还在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满是汗水。

“老胡,现在医院是个什么情况?”刘军平静地问道。

“两个伤者还在急救室抢救,只是死者家属陆陆续续都来了,正在大哭大闹,怎么也劝不住。”

“人家死了人,该让他们哭。现在暂时不要去劝阻。过一会儿,他们哭够了就立即安排几辆车把他们接到宾馆,先安顿下来再说。宾馆写好了没有?”

“安排好了。就在西郊的月亮湾商务酒店。”

“我叫你来,是这个意思:今晚务必把死者家属说服,责任肯定是死者的责任,他没有责任也不会死。鉴于人都死了,我们也不去追究。大家好说好商量,不就是给钱嘛,让活着的人日子过好点儿。至于赔偿的钱嘛,公司这边来准备,公司和劳务公司各承担一半,先由公司这边垫起支付到,以后再算账。你要负责出面拍板儿,主谈还是由王律师去谈,我和严总在车上等结果。有什么情况给我发短信。”

“死者是通州郊县一农村的,还没有结婚,家里有一母亲,父亲早就去世了。我们该找哪个谈呢?”

“你现在过去看,来的家属中哪个说话可以算数的,就找他谈。但谈的任何条件,都要他母亲签字按手印同意才有效。这个你不要担心,王律师在处理这方面的事情很在行的。你赶快去吧,律师一会儿就到。”

胡二娃立即下车,又一路小跑向医院大门方向走去。

“哎,你说你这样安排会管用吗?”

严芳一直瘫坐在椅子上,听刘军跟胡二娃详细地交待该怎么去做。

“怎么会不管用呢?这样的事情,我见多了。一般来说,工地上死了人,先是家属哭闹,后是谈判争吵,最后钱一到位,双方握手欢笑。这还没有结束呢,死者一埋,后事还没完,家里又会为了那点儿钱大闹天宫,上演武斗了。”

“呵呵,有你说的那么轻巧吗?”严芳心头还是不怎么踏实。

“不信啊?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十年前,我还在建委的时候,有一个工地上死了一个人。工头答应给二十万私了,作为主管部门肯定是不能同意的,一定要照章处理。我们把相关文件和政策给死者家属一宣读。人家不干了,说:‘我家里死了人,你们还来收罚款?’,不如把罚工地的钱给了我们?还私下里托人找关系来给工头说情,让不要罚款,因为工头给他们说,如果按照政策去处理,他也不会多出一分钱的。死者家左算右算,还是觉得私了的收入高些。最后,我们故意拖了拖,让他们私自了了。工头给了死者家属二十三万算是摆平了。可一回到家,死者的老婆和死者的兄弟姐妹们,几家人争得不可开交,最后发生了激烈的打斗,导致死者老婆娘家人被打成重伤住进了医院,公安介入后事情才算平息下来。”

“你说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严芳感叹道。

“是啊,那些农民工,站着是根草,躺下了就是个宝啊。”

“别瞧不起农民工哈,人家收入可不低了哦。好多大学生毕业挣的钱,不一定比他们高呢。我听表哥说,那些稍微有点儿技术的工人,日工资都在两百多,还只是8个小时。8小时以外加班的话,还3个小时算半个加班。就是说他们每月可以挣个六七千块钱哦。”

严芳十分同情农民工,觉得他们虽然这几年总理帮着在收钱,但社会地位总是提起来。

“我不是瞧不起农民工,这是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必然产物。也是中国城市化道路过程中的特殊现象。半工半农,闲时进城务工,忙时回家务农。我是怒其不争啦,这些人散漫惯了,没有集体观念,没有大局意识,没有文化素养,没有组织纪律。就拿工地上的安全来说吧,你说这样做不得,他偏不听,没有办法的时候,只有采取罚款。你一提经济制裁呢,他马上背起铺盖不干了。这种人,到了哪个地方都不服管,一年四季游走在城市的各个工地,成了各个地方的安全隐患。”

“现在政府不是搞了很多培训班吗?我看每一个工地上海搭了一间教室,有课桌、黑板。难道他们就没有学到安全方面的知识?”

“呵呵,你呀,你太幼稚了。那是政府主管部门一厢情愿的做法。有几个工地在进行正规的上课?还不是做个摆设而已。况且,那些农民工在高楼上劳动了一天下来,累都快累死了,他还有心晚上坐在教室里来听你上课?”

“那你说这些农民工该怎么教育呢?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怎么没有呢?就是给他们取消‘农民’二字。把他们培训成正式的建筑工人。政府在各个行政管辖区内,开设各种类型的课程,鼓励愿意进城当建筑工人的农民自愿报名进去学习。时间至少半年到一年。主要开设实际的操作技能和模拟安全事故的发生场景。每一个学员必须要取得结业证书后,才能进城务工,否则,就让所有在建项目拒绝使用无证的建筑工人。一会儿务农,一会儿务工,一心二用,你说他哪方面能够安心?人在高楼上,心里却想着家里的苞谷还没收,你说不出安全事故才怪。”

刘军和严芳正讨论着农民工的问题,王律师过来了。他上了刘军的车上后,开门见山地问:“刘总,钱准备好了没?现在不会少于五十万的哦。”

“王律师,你只管去谈,紧着五十万到六十万之间谈。具体情况,你根据现场去把握。保持短信联系。你快去吧,那边有劳务公司的胡总在总体协调和出面。赔偿协议上就由劳务公司跟死者家属签。费用我们跟劳务公司各家承担一半的费用。”

王律师简单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一下,就急急忙忙下车进了医院。他找到了胡二娃,两个人开车去了月亮湾商务酒店303房间。

这时候,死者家属们都慢慢平静了下来。徐军安排了五辆小汽车,一趟一趟地接送死者家属们去了月亮湾商务酒店。

在酒店里面,死者家属们又闹了一会儿,砸了几个暖水瓶和三个烟灰缸。在酒店保安的制止下,大家开始吵着要肚子饿了,要吃饭。徐军到酒店大门口的饭馆内给每人炒了一个酸辣肉丝盒饭,还在酒店小卖部买了两大箱方便面放在总台。给服务员吩咐道,只要哪个房间的客人要就立即给他们泡,不要怠慢。

王律师和胡二娃来到房间,立即找来了死者的母亲和一个远房的侄儿。王律师说:“你是死者的母亲?对于你儿子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人死都死了,大家总得要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吧?不能光哭,也不能光闹。哭和闹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找你们两个来,一是你们是死者的直系亲属,二是你们两个人在所有亲属里面说话能够算话。我作为律师,始终会站在一个公平公正的立场上来解决问题。绝对不偏袒任何一方。”

“律师大人啊,麻烦你救救我儿啊——”死者母亲再一次嚎啕大哭起来。

“我给你说了的,不要哭了。我只是律师,不是医生,我是救不了你儿子的生命的。你儿子因违章作业,冒险作业,忽视安全,已经死了。这是摆在你面前的一个铁的事实。我会帮你从事故责任方要到赔偿金的。啊,不要哭了哈?”王律师顺手递给了死者母亲一张纸巾。

“我不要钱啦,我只想要我的儿啦。可怜的儿啦,你才刚满二十位啊,妈妈原先准备在今年春节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的呀,没想到你比你母亲都还着急地离开了人世啊?你从小就十分听话啊,怎么这一次就不听话了呢?不安全你就不要去挣那个钱了嘛。我愿意省吃俭用,过点安稳日子呀。我不稀罕你在工地上挣的那点儿钱啊。我的儿啊——”死者母亲从沙发椅子上滑落到地上,索性干脆躺在房间的地上,双手捶地,哭到伤心处,还用头使劲儿地撞击地板。

坐在死者母亲身旁的侄儿刘伟。大约三十岁左右,是死者的大姨的儿子,在中石化广西一家分公司任副总经理,接到消息后,立即坐飞机赶回来的。刘伟对国家政策和法律还是十分了解的。来之前在去机场的路上,边赶路边打电话认真咨询了一些建委方面的朋友。对建筑工地死亡事故怎么赔偿和按照什么方法解决,做了大致的了解。

刘伟一直没有开腔,也没有去劝他的二姨,也就是死者的母亲。而是一只接一只地抽着烟。

徐军不断地给他递烟,刘伟都拒绝了,只是笑着说:“抽自己的。”

王律师见死者母亲一个劲儿地躺在地板上嚎啕大哭也不是个办法。便对坐在一旁抽烟的刘伟说:“兄弟,还是劝劝她吧。这样哭下去对身体不好,也不利于解决问题。我看你是一个明白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双方都应该理解。出了这样的事情,请相信我们大家都是不愿意看到的。现在事情出了,我们只有坐下来好好协商解决,你说是不是呢?”

刘伟没有理睬王律师,仍然一个劲儿地抽烟,甚至连徐军递过来的矿泉水都被他用一只手挡回去了,说:“喝我自己的”。王律师心想,眼前这个人从穿着打扮来看,西装革履,白色衬衣,蓝色领带,手腕上还戴了一块天梭名表。皮肤白白净净,头发打理得十分整洁,绝对不是他家一般的亲戚。从穿着,从气质和从随手携带的时尚的苹果笔记本电脑来看,这人要么在政府部门工作,要么就是在大企业里面工作。这些人对政策熟悉,社会关系网宽广,既有门又有路子。尤其是在扯死人筋方面,一套一套的,很难面对。

谈判桌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哪个急哪个就会输,哪个先亮出底牌哪个就会处于被动境地。

王律师不断地在看表,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钟了。他想刘军和严总给他下了道死命令,那就是今晚在天亮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把协议签下来,而且要死者亲属把尸体拉回农村老家埋了,决不能给项目造成任何影响。

而刘伟则显得十分镇静,身旁的二姨哭得死去活来,他都仿佛没有听见。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还打开笔记本电脑,在上面查找些资料。他这是在跟王律师比耐性,看谁先开口。

王律师见刘伟又抽了一根烟,终于忍不住了,先开口问道:“这位兄弟,贵姓呢?是做哪行的呢?”刘伟回答道:“我姓刘,名伟,伟大的伟。做哪行的嘛,跟解决今晚的问题并不搭边儿。”

王律师说:“刘兄。那我们进入正题?劝劝你二姨?叫她不要哭。”他早就听其他亲戚说了,死者的母亲是刘伟的二姨。刘伟说:“她想哭就让她哭吧,人家死了儿子,十分伤心,哭一下闹一下,又有什么嘛?换着你家里死了人,你会不哭吗?更何况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王律师被刘伟说得哑口无言,觉得十分尴尬,便说道:“哭要是能够解决问题,那就让她慢慢哭吧。”说完,王律师也开始抽起烟来。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胡二娃坐在一边,也完全没了抓拿。他走出303房间,在过道和大厅里转了一圈,发现有几个死者的亲戚围在一起斗地主,还有七八个亲戚在酒店的大厅中央打起了机器麻将。他叫徐伟把刚才在医院那边安排的十几个社会上的人也叫过来,在宾馆大厅和走廊里站着,给死者家属们也施施压。

徐军听了胡总的安排,迅速掏出电话给医院那边负责看场子的人通了电话。那些人边很快分乘三辆小车飞驰过来。进了酒店,带头的不由分说,先把宾馆大门口的两个陶瓷花瓶故意举过头顶,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酒店内斗地主和打麻将的人,都吓得站了起来。有几个胆子大点儿的战战兢兢地跑到门口去看个究竟,被一下子冲进来的几个人大声吼道:“看什么看?没有看过砸东西的吗?滚回去!”几个人便吓得飞快地回到麻将桌子旁边。大家把摆在桌子上的钱收好,麻将也不打了,都瘫坐在沙发上面,一声不吭。

徐军安排了一个剃了光头,身材魁梧,脸上还有一块刀疤,脖子上戴了一根大拇指粗金项链的人随他一起走进了303房间。刀疤脸进去没有坐下来,而是径直走到死者母亲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声武器地喊道:“大婶,莫哭了。现在开始解决问题了。”死者母亲被刀疤脸这一声大吼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人,便开始轻声抽噎起来,再没有发出声响了。

“看来,你们是想用武力解决吗?”刘伟抬头看了看刀疤脸,又看了看王律师。

“呵呵,你多虑了。今天我们找你们来,目的就是尽快商量赔偿的问题。他是他们公司的人,管项目的,别跟他一般见识哈。”王律师赶忙转身对胡二娃说:“还不叫他出去?叫这些人来做什么?你是想把事情搞复杂吗?我们今天请这位刘总来,是商量解决办法的,不是叫来打架的。如果打一架就可以解决好问题,那我现在就走,你们自己慢慢打吧。”说完,王律师站起来向门口的厕所走去。

胡二娃赶忙跟徐军递了个眼色,说道:“你是猪脑壳呀?还不叫他们出去。你娃儿是来给老子添乱的吗?滚出去。”徐军赶忙拉上刀疤脸走出了房间。他把他们都安排在大厅的门口,给他们买了些卤菜和啤酒,顺便买了三副扑克,让他们边喝酒边斗地主玩儿。

等王律师从厕所里出来,刘伟开始说话了:“既然你们没有解决的诚意,那我也就要走了。大家这样长时间耗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我单位上事情还多着呢?”

王律师说:“不是我们没有诚意,是这位大婶一直在哭,她的情绪不稳定,我们怎么谈呢?她才是死者的最直系亲属,她老人家不点头,你我怎么说都不妥的呀。那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我的建议是,刘总你先熟悉熟悉国家的相关政策和法律,然后再商讨该怎么解决。第一,公了。就是立即通知市安监局、市公安局和市建委等部门,让他们按照程序去解决,我们只是配合就是了;第二,就是我们双方达成一致意见,协商个赔偿办法和金额。两条路,一公一私,各有各的好处,你们权衡一下,哪个解决办法对你们有利就用哪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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