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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许孝文又听见了山沟里那些山雀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因为在山村小学里,许孝文几乎每天早晨都是在山雀雀的吵闹声惊醒的。间或许孝文夜晚写作,或读书的时间太长,早晨睡过了头,山腰上便会响起住户们长声吆吆的“山娃子,起来放羊子啦——”像炸雷似的喊声必将把沉睡的许孝文惊醒!

现在,他已经回到阳城县了,睡在单位里暂时分配给他的房间里了,怎么还会有叫喊声呢?许孝文睁开眼睛,用朦胧的目光往房顶上看,心里直疑惑:好像有人在喊他呢?当第二声“孝文”的喊声响起时,许孝文才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啥地方。许孝文将门打开,只见孝西哥已经站在门口说:“我把你吵醒了。”

许孝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许孝西径直跨进屋来说:“孝东听说你调回到县城里来了,喜欢得不得了,天没有亮就喊我来接你去我们公司。他说今天啥子生意也不做,我们兄弟要好好地耍一天,庆贺!庆贺!”

许孝文说:“孝西哥,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恐怕不能出去耍哟!”

许孝西说:“怕啥子,最多不要文化馆这一天的工钱嘛!”

“话可不能那么说。”孝文晓得孝西哥那牛脾气又上来了,耐心地说:“这是国家单位,哪有干个体户那么自由。”

许孝西说:“未必就扯不起网子,编出故事来就溜嘛!”

许孝文觉得孝西哥真有点意思,就让他坐在床边等了。许孝文洗漱后穿戴整齐,又戴上眼镜走出门来,只见刘馆长他们已经上班了。许孝文便过去打声招呼。

许孝西只得耐着性质坐在屋子里等着孝文。心想,有单位的人就有这么麻烦,老是婆婆妈妈的,走一步也要请假。哪里像我们这些私营个体户这么撇脱,没得哪个人来理抹,跟散仙一样,想走哪儿就走哪儿,好安逸哦!

刘馆长将许孝文介绍给了几位同事后,主动说道:“许老师,你不用急着上班,你屋里有些该置办的就去办吧”。

许孝文心中大喜,急忙回到屋里来告诉孝西哥。两人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两人刚来到街上,忽然一个姑娘喊道:“许作家,你好!”

许孝文感到吃惊,刚到阳城县的他,哪儿会有姑娘认得自己?许孝文寻着声音望去,才是昨晚才认识的那位刘馆长的侄女儿刘英在叫他,心中不禁涌进了一股暖流。刘英老远就伸出了细嫩的手,将许孝文的手紧紧地握住,好像要将自己手上的暖流汩汩地流进许孝文的心田似的。

“你好”。许孝文望梅止渴般看着刘英这个靓丽的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股香气也直往鼻孔里钻。许孝文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脸上也火烫一般的发热。

“你一个人刚起床还没有吃早饭吧?”刘英松开手问道。许孝文不好意思起来,这是刘英在转弯抹角的批评懒汉。许孝文简直要怀疑刘英是个侦探,虽然吃饭与上厕所纯属于他个人的私事,但被一个靓丽的姑娘揭穿老底,肯定不是啥子光彩的事情。他有一种被人窥破了隐私似的。但刘英似乎现在才发现了站在许作家身后的许孝西,又将目光转向许孝文,似乎在问这个人是谁?

许孝西自然看懂了刘英的目光,还不等孝文兄弟介绍,便以一副神气十足的口气自我介绍说:“这位许作家是我兄弟”。

刘英“哦”了一声,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压压自己头发,说声“再见”便往前走了。许孝文目送着刘英一直走出了好远也没有收回目光。许孝西说:“孝文,我敢打赌,我今天当了你俩的眼镜子,恐怕她会请你吃早餐咧!”

许孝文说:“你别胡乱猜,她叫刘英,是刘馆长的侄女儿,昨晚我在刘馆长家才认识的。”

许孝西肯定地说道:“我敢肯定,她当真看上你啦!哪个姑娘不想嫁个作家哟!”停了停,许孝西说:“闹了半天还没有吃早饭,我们先去吃碗米粉再去公司吧。”他的眼睛往街上一扫,便寻着远处大声喊道:“三轮车,三轮车!你的耳朵摆掌盘上去了嗦?格老子,当真话连生意都不晓得做嗦?”远处的人力三轮车师傅,很快就将辆三轮车蹬到了许孝西的跟前。两人坐上了车。许孝西又对人力三轮车师傅吩咐了声,便往一家米粉店去了。

两人吃过米粉,一辆三轮车又载着他俩直往许孝西他们的公司滚去。路上,孝文觉得三轮车在向郊外走,心里正疑惑,许孝西就叫三轮车停下来。许孝文下车来抬头四处一看,这一条新干道边上哪里有啥子“东西分公司”,倒是干道右边有一院四合院红砖瓦房子。难道孝东哥他们的公司就在这座四合院子里?许孝西付了人力三轮车的小钞,回过头来对孝文说:“走吧,我们公司就在这座院子里。”

许孝文会心一笑,真还猜对了。他们这个公司到底是啥样儿样的呢?许孝文站在大门口,只见门口挂着一块用铁螺钉固定的“阳城县废旧物资公司东西分公司”的木牌子。旁边围墙上是用水泥另外抹了一块牌子,上面用红油漆写着“下午收购废品”几个大字,还画有一个箭头指向院子大门,大门里肯定是“东西分公司”的废品收购场地。院子面向干道,一共是五个门面,两边各有两个门面,铝合金卷帘门是关着的,好像没有摆生意。中间是两扇铁皮大门,这四合院子和这两扇大门很是气派。但在这城边上,四合院子便显得十分孤单。

许孝文跟着许孝西从大门跨进了院子抬眼一看:向北面是四间一楼一底的两层楼房。从外面看,好像是包括卫生间在内的套房。底层是预制件构造的,上层是瓦屋面,封山墙边矗立着一个小水塔。向南面也是三间砖混结构房屋,但却只有一层平房。院子里是水泥地平,并有两个不太规则的花台。两棵桂花树像是缺营养,叶片儿有点发黄。三间房的档头上,南北走向有一道围墙连接那四间楼房,围墙后面大概是后院。一扇大门笔直地对着外面的大门,收购场地大概就设在里面,汽车还可以直接开进后院去。

许孝文看到这一切,心想,孝东哥他们在这里租房办废品收购公司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许孝文正想着,许孝西已经在大声地喊许孝东。“孝东,孝东,你看哪个来了。”许孝西一边叫喊着,一边朝南边的那三间平房走去。许孝文以为孝东哥跟孝柱哥会从屋子里冲出来拉着他这个很久也没有见面的兄弟。但是,那南边平房屋子里却没有一点儿动静。许孝文有些失落的感觉,许孝西安慰孝文说:“他们大概出去吃早饭去了。孝文,你进来坐嘛,这是我们公司的办公室”。

许孝文走进办公室,只见这间屋子里放着两张写字桌和几把藤椅;正中白墙上方是一块半平米木制正方形旧物资回收公司的招牌。再看另外两间屋子,一间大概是他们几个人的寝室,一间是堆放着一些废旧有色贵重金属的库房,还放着电饭煲、电开水壶之类的厨具。许孝文刚看完这一切,许孝西已经把开水端出来喊叫他:“孝文兄弟,你喝杯茶”。

许孝文端起开水刚喝了一口,只见从外面走进一个姑娘。许孝文见她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很现代的一个洋妞似的。她的形象虽很像“老外”,但着装并不十分暴露,除了头发配她那黄皮肤,给人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外,姑娘的脸蛋到还比较耐看。

假洋鬼子姑娘一眼看见许孝文,先一愣,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脸上闪现出一种进退两难的窘相。忽然,她好像镇静下来了,对孝文又像是对别的什么人解释道:“我找许孝东许老板。”

孝文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许孝西从寝室里走出来一口回绝道:“许孝东不在”。那姑娘一听便转身走了。许孝西好像防贼娃子似的来到门口,看她的确走了才回头对孝文说:“田……”话还没出口,两人就听见许孝东从大门口一路喊了进来。

昨天夜里,许孝西满口哈喷着酒气从外面回到住地,进门后就显得很神秘兮兮地对许孝东说:“孝东,你猜我昨晚碰着谁啦?”

许孝东想,无非是你那些酒肉朋友,最多也就是哪个生意场上的人,或者是在哪里弄到了一个卖淫小姐,有啥子可张扬的。许孝西见孝东没有兴趣听,便更加神秘地加重了语气说:“这个人可是跟你我的兄弟都有密切牵连呀!”

许孝东抬起了脑壳,很认真地望了许孝西一眼,心里骂道:这二杆子也学会了跟人卖关子。想让我猜你那些无聊之谜,你搞错了。躺在床上的许孝柱却忍不住说道:“是不是黄书记又进城啦?”他以为是许孝东那位未来的岳父又来县城开会来了。

许孝西笑骂道:“你硬是想婆娘想疯癫了,啥事也往那上头扯。”许孝柱便不再说话了。许孝西见孝东不打想听他带回来的消息,自己到底憋不住了,便大声地说道:“我碰到孝文啦!”

许孝东立即就抬起头来问道:“在哪儿?”

许孝柱也从床上翻了起来,惊炸炸地问道:“孝西,咋个不喊孝文跟你一起来?”

孝东自从抬起头来望着许孝西,一双眼睛便没有转动过,直看得许孝西想喊黄:“你以为我是‘吹天壳子’嗦?”

许孝东这才缓缓地问道:“孝文啥时回到阳城县来的?”

“你不是希望孝文早些调到阳城县里来吗?”许孝西说完又叹了一口气说。许孝西见孝东愣愣地看着自己,懊恼地将自己在文化馆银河歌舞厅里的遭遇说了。

许孝东听了又重复地问道:“孝文已经正而八经地调到县文化馆来工作啦?”

孝西说:“这是千真万确的,我还在他的寝室里耍了很久,他还问起你嘞!”

许孝东想了想便对许孝西说道:“如果孝文真的调到文化馆了,你明天一早就去把他请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明天啥子生意也不去做了,给孝文接风洗尘。”

许孝西喜悦地说:“我就晓得你会这样决定,我们两人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到来好庆贺吗?妈哟,时间等得太长了。”

许孝东的脸一沉又说道:“现在我要跟你打个招呼。从今以后,不准在文化馆歌舞厅丢人现眼了。还有,那件事也不能告诉孝文,千万不能让他晓得了。”

许孝西说:“放心,我已经跟刘馆长签了合同,还要帮他们维护治安秩序。我保证给他们‘银河歌舞厅’扎起。那件事我保证不会说的,我们兄弟不是早就有约法三章吗?”

许孝东今天早晨一早便催许孝西去接孝文过来,老半天也没见人影子。他想,那许孝西一定把孝文带去吃早餐去了。于是,他叫孝柱一起去找孝西他们去。孝东和孝柱却没有找到,也顺便在街上吃馒头稀饭才回来。孝东一进田家院子,见门是开着,便快步朝屋里冲进来。许孝文见孝东哥也穿一件T恤衫,他个子高,穿起同样的衣裳就比孝西哥伸展得多了。孝东哥那两只眼睛闪亮而又充满自信,仿佛任何艰难险阻也难不倒他。许孝文愣了片刻,便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激动地喊道:“孝东哥……”

许孝东紧握着兄弟的手,把孝文那单薄的身子看了个遍。许久,许孝东说道:“你调回本县咋不打声招呼?早晓得你昨天要回来,我们用高级小车把你浩浩荡荡地送进文化馆。你咋这么悄然没声地就来报到啦?”

孝西说道:“就是嘛,弄得我灰溜溜的。偏偏昨晚是大巧姐背小巧姐——巧上加巧。人倒霉了,树叶子落下来也能把脑壳砸肿”。

孝文却看见了站在孝东哥身后的孝柱哥,便上前去拉住孝柱哥的手说:“孝柱哥,昨晚听孝西哥说你也在城里来跟他们一起做生意来了,我好高兴啊!”

孝柱满脸憨厚地笑着,憋了好久才说道:“看你一眼硬是安逸”。

旁边的许孝西插嘴说道:“孝文又不是大姑娘,有啥安逸的?”

许孝文看见这位孝柱兄只穿了个背心,那手上的肌肉就像个健美运动员。下穿一条短裤,腿上的肌肉也很吸引人的目光。他胖胖的身材,假如没有那些憨相的话比孝西哥更像老板一些。孝柱哥的着装还比较干净,但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那种乡下土农二哥的模样。许孝文又回过头来再看着孝东哥。这一认真审视,倒使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孝东哥高高的个子,水白的皮肤,那两只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束。他身穿一件白T恤衫,一条大象皮裤带拴扎在裤子上,并将T恤衫统在裤子里,皮带上挂着在大哥大手机和呼机。他比孝西哥少了一个钱裹肚。再看脚上的皮鞋,好像是一双跟孝西哥一样的黑色光亮尖皮鞋。这与孝柱哥脚上那双毫无光泽的过时寒碜的泡沫凉鞋,简直不能相提并论了。

“孝文,坐,坐嘛!”孝东又回过头来问孝柱道:“孝柱,你烧开水没有?”孝柱立即忙着烧水去了。孝西不满地说,我也说这开水咋是二级开水喃?

孝东便问孝文是如何调来县城文化馆的。孝文便介绍了他调回县城是因给县委宣传部部长寄过一本诗集,并向部长表达了要想调回本县的愿望。孝文感激地说:“这不是你写信来建议我这样做,还真行。”

许孝东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孝西一眼,说:“世上还是有好官。这位宣传部长就算是好官了。”许孝文也有同感。在以金钱价值为取向的时代,他这次调动没有花费钱财竟然成功,也算是他造了奇迹,他真算是碰到好人啦!

两人正在叹息,孝柱已经将开水提出来,他给孝文和孝东、孝西都泡上了茶。

正在这时候,那个头发染得像“老外”的姑娘又朝屋子跨了进来。

许孝西晓得自己没文化,说出的话难免遭到两人奚落,闭嘴洗耳恭听是他最好的表现。许孝西一眼看见那个染发的“洋妞”向屋子里走来时,精神顿时又上来了,好像这姑娘一出现就给他打了汁强心针似的。他说:“田秋秋,你今天好漂亮哦,是来找对像嗦?”

田秋秋本来是要骂人的,见那个戴眼镜的年青人正与许孝东很亲热地坐在一起交谈,脏话才没有从嘴里喷出来。她只狠狠地瞪了许孝西一眼。许孝西又说:“田秋秋,你恨我做啥嘛?你看我们这屋子里哪一个小伙子不帅?唉,我只能算是二级残废人,你看这两位如何?”说着,便指着许孝东和许孝文两个人。

“西短命的,闭上你那张乌鸦嘴,大清早的,那个有空闲跟你操白嘴。”田秋秋到底忍不住开始还击了。但她看见许孝文和许孝东都看着自己,便立刻住了嘴。她觉得没有理睬许孝西的必要,将脸转向许孝东说道:“孝东,我爸今天出院,请你去帮帮忙。”说完,那双水灵的眼睛充满着期盼的光波。

许孝文已经明白了这位姑娘与孝东哥似乎有某种特殊关系。但见孝东哥的脸上出现了为难的表情,说:“真有点对不起,这是我堂兄弟许孝文,他刚从外地调到我们阳城县文化馆来工作,今天我要陪他。”

田秋秋有点踟躇不前的样儿,真不知该咋办。

许孝文见孝东哥为陪自己连女朋友都肯放弃,内心十分感动。但觉得这样也太不应该了,他该成人之美,何况是孝东哥呢?忙说:“孝东哥,你去办事吧,我在这屋里等你就是了。”

许孝东愣愣地看了孝文一眼,从心里不愿意去呀!但是,许孝东惟一的托词被孝文否定了,也就不去也得去了。想到这里,他对孝文说:“那好,你就在屋里等我。”说完,就跟着金发姑娘出门去了。

许孝西悄悄地说:“你以为孝东当真是她爸的女婿娃了,就这么随便使唤人。”

许孝文问孝西哥,这位田秋秋真是孝东哥的对像?许孝西摇了摇头说:“这种事恐怕只有孝东自己清楚了。上一回我们回许家湾时,还听婶婶说要给孝东定婚哩!”

孝文问;“就是与这位田秋秋?”

许孝西又摇了摇了脑壳说:“孝东是跟黄书记的小姑娘,那可是人见人爱的女娃子,还是村支书的千金咧!”

孝文正要问是不是许家湾黄书记的小女子。这时,从院子外突然开进来一辆小三轮车,车上装了一车鸡、鸭、鹅等家禽,排气管喷出的声音把整个院子都震惊了。许孝文看见一个长着八字胡的男人坐在驾驶室里,好像很洋盘,很气派的开车架势。孝文问身边的许孝西:“孝西哥,这是谁?”

孝西说:“这位是我们的房东,老田头的大儿子田春春,做烧腊卤菜生意的老板。”停了停,又补充介绍说:“这家伙也是一个色迷迷的老板,我在外头好几回都碰见过他。孝文,你莫看他鬼眉鬼眼的样子,他婆娘把烧腊生意给他经营得巴实,他那包包里的银子也有些鼓胀,龟儿子田春春洋盘得很咧!”

田春春把孝文的注意力也吸引去了,心想:这长相跟钱财是没有多少必然的联系。他暗笑,这孝西哥真是的,自己也不是美男子,却老谈嫌别人。田春春已经把车停好了,并从后院里走了出来。田春春人长得很一般,横着眼睛蓄着八字胡,显得很威严的样子。只有那双眼睛老是眨个不停,像随时都在算计着谁似的。他看见孝西便招呼道:“许老板,你今天没有出门呀?”

许孝西立即回答道:“今天我兄弟回阳城县来工作啦,我兄弟是作家,调到文化馆来工作啦!”

田春春一听,竟然走过来对着许孝文点点头说;“哦,久仰!久仰!”说完才往对门房间里走去。许孝文觉得很不自在,孝西哥也真是,咋随便把自己拿到外人面前去展览?见他喜滋滋的面容,好像满足了某种虚荣心,孝文在心里原谅了他。再看孝西哥的眼睛里对田春春充满了羡慕之情,他不知说啥话才好。正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喇叭声。

一辆出租车便从干道上拐到田家院子门口停了下来。正在屋子里的许孝西抬头往外一看,回头对孝文说:“孝东回来了,还坐出租车咧!”

许孝东果然跨进了院子,田秋秋跟在老爹后头也进了院子大门。许孝文见老田头的身体还很健旺,虽然头发在黑白相间,脸色还算比较正常,看不出才患过大病的人。老田头见许孝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对着背影感激道:“小许,麻烦你啦!”

许孝东回过头来应道:“田伯伯,不客气。”

许孝西等着田家父女进了对面的屋子才笑道:“孝东,你咋还叫田伯伯嘛?”

孝东反驳道:“不叫田伯伯叫啥?”停了停,孝东又说道:“孝西,我给你讲个故事来听。有一天,县衙里有两个狗腿子下乡催粮来到一个农户家,他们刚进门去,忽然一只狗就扑了上来,两支前脚便抓住狗腿子的胸前,咬住狗腿子衣服不放。狗腿子急得乱抓挠,大声地喊道:‘打狗,打狗!’主人闻声忙跑出来,见状就叫儿子快去打狗手。儿子知道爹喊他打手,那狗哪儿来的手呢?于是,儿子拿起竹竿就打狗腿子的手。狗腿子大怒,骂道:‘这还了得,你不来吆狗,想造反啦!’

主人赔笑道:‘我是喊他打狗手嘛!’

‘狗哪里有手?’

主人长声叹道:‘唉,我哪敢喊打狗腿子嘛。’想了想,主人又说道:‘那我以后就喊打狗嘴要得吗……’

许孝西说:“孝东,你莫借猫呀,狗呀来骂我。我本来就是个流氓,你也就是那个三国的奸臣曹操?”

孝东说:“话说回来,你二天再也不能去文化馆的歌舞厅去了。”

“孝东,你咋老踩我的痛脚喃?我昨晚不是已经保证过了吗?我还要当‘银河歌舞厅’的义务治安员哩!”

许孝文见孝西哥又一次说得那么认真,觉得孝西哥还是个可以信赖的兄长。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在阳城县里工作,有了这几位兄长的关照,他一定会生活得很愉快的。正想着,只见许孝东站起身来对许孝文几个人说:“我们不坐在这里比牙巴了,今天给孝文接风洗尘。”

“你不去尽义务我们早就走了。”许孝西终于找到报复机会了。“请不请田秋秋?”说完又对着孝文微笑着眨眼睛。

许孝东又瞪了孝西一眼说:“你要被打狗嘴嗦!”

许孝西又说道:“吃顿饭有啥嘛?当然,你说不请就不请嘛!”说着就往外走。孝东、孝西陪着孝文往外头走,孝柱便在后锁门。他们正要走出院子时,田秋秋从屋里面走了出来喊道:“孝东,我爸说请你吃晌午饭。”那声音好像还很有些不好意思。

孝东没开口,孝西便说道:“咋个,只请孝东一个人?”

田秋秋被问得愣了一下,他说道:“都、都请!”

孝西还要开玩笑,只见孝东瞪了他一眼才闭上嘴。孝东说道:“谢了。我们今天给兄弟孝文接风,早就订好了。”

“秋秋你把这一顿酒肉饭记在帐上,我们下一回来吃大户。但你莫忘了请我许孝西哦!记到啊,拜拜!”

许孝文看到孝西哥的样子,真想笑出声来。走出门时,他感到这半天的经历也真使他受益太多了。他在那个山沟里见不到这些人和事。在这样的城市中,在这样的人群当中,他一定能吸取更多创作养料,一定能创作出更好的文学作品来。

几个人来到干道上,正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许孝西手一扬,那车便停在了几个人的面前。孝西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座位。孝东三人就坐在后面。

田秋秋回到屋里,也不看父亲老田头的眼色。她现在心里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少女脑海中的白马王子应该是那么英俊?当许孝东租她家的房子办公司时,她便默默地观察,注意许孝东。她觉得许孝东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做事相当有分寸。他应该是田秋秋心目中理想的那个“他。”可是,许孝东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老田头也不管女儿的情绪怎么样,说道:“孝东有事你就改日办招待谢人家嘛!”见女儿并没有啥反应,老田头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他想起已经去世的女人,心里就有一股心酸味涌上来。老伴还活在人世的话,秋秋的婚事哪能拖到现在呢?想当初,老田头哪有现在过得这么邋遢。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合作社社长。在当年还被评为全县农业学大寨的先进生产队。如今风光已不再了。特别是现在,全社的土地都被扩建的城市占用了,他们都成了城市居民。他再也不是什么社干部了。老田头如今只是一个靠国家占地后的土地补偿费过日子的城市居民。大儿子两口子成了个体户,女儿秋秋在百货公司上班。按理说,老田头也该满足了。但老田头像忽然失去了什么似的,近两年来他都觉得闷闷不乐。今年终于病倒住院了。

他忽然看见秋秋带着许孝东来接他,老田头便感觉到女儿已经是三月间的菜苔起心了。唉!女大当嫁,只要女儿喜欢,他老田头还有啥说的呢?当听到秋秋叫他吃药了,老田头这才猛醒过来。

出租车载了许家几兄弟来到了一家中餐厅,餐厅大门挂着两个大灯笼,门口地上还铺着红地毡,大门两边站着两位靓丽的小姐在迎接客人。许孝西对两位小姐笑笑,好像还向小姐抛了一个媚眼,可想而知他是这里的常客。他进门就说:“找间有空调的屋子,这几个人都是年轻人,臊气大得很。”

“许老板,那间空调房早就给你留下了,今天又多来了一位客人?”

许孝西说:“啥子客人哟,这位戴眼镜的小伙子是我兄弟,他是才从外地调来县文化馆工作的。我兄弟是作家,作家是干啥子的你老板娘总晓得吧?就是你娃儿读的那些书都是作家写的。”

“哦,晓得,晓得。就是明星嘛!”老板娘从吧台中走了出来,拿出烟抽出一支来对许孝文说:“作家请抽烟。”许孝文手一拱谢绝了。但那老板娘身上的浓香味突然就钻进了他的鼻孔。许孝文想起早晨刘英身上那股喷鼻的香气,这些香气许孝文在山沟里很难嗅到。当女老板旋风似的飘到孝东跟前给孝东、孝柱两人敬香烟时,许孝文觉得老板娘身上飘出的香气还久久地还没有散开。许孝文想,能这么近距离地跟这个浑身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女老板站在一起,能闻些脂粉气,这就是城市和乡村最大的不同之处吧!

许孝东招呼孝文坐下。许孝西已经点了好些菜了。他走过来又对许孝文说:“孝文,你喜欢吃啥菜就点啥菜,今天给你接风嘞!”

许孝东、许孝柱也劝起许孝文点菜。许孝文感激地说道:“孝西哥点了菜就好了,我是不咋讲究的人。在山里教书,我啥都可以吃饱。”

许孝西见孝文推辞,便对里面喊道:“上菜,上菜来!再给我来一瓶剑南春”。许孝文心一沉。心想,这剑南春是多少钱一瓶呀?正想着,老板娘已经将酒提到了桌子上。许孝西将瓶子看了又看问:“歪货不来哈”。

老板娘说道:“许老板,你哪一回来吃了我的歪酒?说老实话,人正不怕影子歪,酒家卖酒人复来,要是歪酒来烫人,生意只有收招牌。许老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位老板娘出口就是四言八句。许孝文却听孝西哥接着说:“老板娘,你不晓得?记者署假名,歌星演假唱,球星踢假球,百姓喝假酒?你的嘴壳子再硬也不敢说这个大话,当众拍胸口子的”。

“许老板,那你就试一下嘛,看这酒是不是假的?”

“先尝后买,不得戳拐嗦?要得嘛,我就试一试再看”。许孝西拧开防盗盖,先自个儿尝了一口酒。大家都看着他自我手拿酒瓶感觉了半天,这才回过头来对老板娘说:“要得,你这酒是正宗处女酒剑南春!”许孝西提着酒瓶,给孝文、孝东、孝柱斟满了酒。许孝东举起了酒杯,对几个人说道:“各位兄弟,这一杯酒祝贺我们兄弟团圆,在这县城里共创宏图大业,干杯!”

几个人同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许孝文本来不胜酒力,几杯酒下肚,顿时就感到头昏脑胀。当许孝西再次给他敬酒时,他只好抱拳致谢了。那许孝西哪里肯依,硬要继续给他斟酒。许孝文说:“孝西哥,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许孝西说:“不喝了咋行?你要晓得:能喝四两喝半斤,这个干部我放心。能喝一斤喝八两,这个干部欠培养。能喝啤酒喝饮料,这个干部不能要。能喝白酒喝啤酒,这个干部要调走。孝文,你安心要被调走嗦?在阳城县工作单位上一定要能喝酒才能接触领导,才能被提拔重用。”

孝文哪儿肯相信这话。许孝西说:“孝文,你长期在山沟里住着,还不晓得这外面的世界有好精彩啊。你就照老哥说的话去做,保管不会错。”

许孝东终于插嘴说:“孝西,你敢跟孝文打这个保票?”

许孝文嘿嘿一笑说:“当然,只这社会上的事我才懂得起一二,哪里敢。”

孝东又说:“你叫孝文去钻营,孝文万万是做不出来,我想孝文也用不着去钻那个营,把文章写好,以后可以当我们公司的诸葛亮不就行了吗?”

许孝文从内心里感谢孝东哥对他的理解,觉得也只有孝东哥能理解自己。孝东哥在这座县城里工作,许孝文心里也就觉得踏实多了。但他哪能当孝东哥的军师?孔明未出茅庐,已知三分天下。他自己除了能写诗作文又能干啥呢?

菜已经陆续上齐,满满一桌子菜哪儿吃得完。这时,老板娘还走过来问道:“许老板,你们还要些啥子菜?”

许孝西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便笑着对她说道:“这一桌的菜都差不多了。现在就差一样,不晓得你这酒店有没得陪酒小姐?”

老板娘说道:“你许老板吃酒也没得正经,我这堂子里只有端茶的小姐没得你说的那种小姐,你莫把我这堂子说歪了。”

许孝西笑嘻嘻地问老板娘:“你晓得我点的啥子小姐喃?”

“我咋晓得你要哪种小姐陪喃!”老板娘说着就要往巴台里去了。许孝西竟然离开了坐位,跟着老板娘来到吧台前又继续嬉皮笑脸地谈起了生意。许孝东对孝文说:“他就是这种人,见不得女人,一搭腔就想跟人家粘紧,太没趣味了。我们喝酒,少管他的闲事。”

孝文也就端起酒杯来,对在桌上一直默默无语的孝柱哥说:“孝柱哥,我敬你酒,我喝一口,你干了那一杯吧!”

许孝柱有些感动地说道:“孝文兄弟,我喝。”说完,果真就一口将酒倒进了嘴里。

许孝西忽然又走了过来,喜滋滋地对几位兄弟哥们说道:“对啦,老板娘已经答应去找几个小姐来啦!”又压低声音说:“是城里的小姐嘞!”

许孝东大声在训诉道:“乱弹琴!你要小姐你就要去吧!”许孝西一愣一愣地看着许孝东出神,许久也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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