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陆元嘉过来看望曹裴裴，得知他马上要离开一段时日，去邻镇帮他师傅老人家采集几味药材。
陆元嘉看到她能活蹦乱跳地下床了，十分欣慰，末了感慨道：“这九蛇山的灵芝果然神奇，你瞧，你才几日就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曹裴裴装作不经意地问：“那灵芝很值钱吧，你那么小气一个人愿意为我花下那么大血本，看来关键时刻你还是很仗义的。”
陆元嘉挠了挠头道：“我虽然听你这样说挺开心的，但我不是喜欢抢功劳的人。你能醒过来，着实要感谢圣上。”
曹裴裴静静地低下头，没敢答话，这种时候说爱的力量最伟大，也太打击一个太医的能力，适当的缄默也许是美德。
也不知道今日陆元嘉受了什么刺激，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小曹公公，圣上他对你或许是有些真心的吧。”
曹裴裴心里其实挺开心的，她当时也觉得刘恒对她不一般，但是有时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有个人能在身边告诉她真的是这样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开心。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也还好啦，那种热恋的男女不都这样么？”
陆元嘉说：“那只是常人吧。”他眼里闪过一丝低落，“那日你在水里待到得病，我已经发现你体内有毒，圣上也知道了。来临安，是因为这里的九蛇山有灵芝，可是九蛇山上的灵芝不好取，那么多年没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取得灵芝。”
他顿了一顿，一份失落更加难以掩饰：“人处在高位的时候想的事情比旁人都要多，正因为拥有的权利越来越大，他所得到的东西也多。情爱在帝王眼里只是浮云，我先前一直这样以为的。”
曹裴裴没有说话。
陆元嘉笑笑：“你可知圣上去之前是怎么交代我的么？”
曹裴裴抬头，一双眼睛好似包含着今晨的露珠。
“他叫我不要带你回皇宫，给你找个好吃好玩的地方。他将你的后路都安排的很妥帖。如果这种还不算爱的话，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称之为爱？小曹公公，他毕竟是皇上啊。”
曹裴裴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泪水模糊了双眼，从眼眶里滑落，她都不记得要抬手去擦一擦。
她抬头看向窗外，心想，此生算是无憾了。刘恒啊刘恒，你怎么能那么讨厌，都是帝王之爱雨露均沾，你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帝王。
陆元嘉叹了一口气：“好在，所有一切都有惊无险，只是圣上的右手可能无法再举起一把剑的重量。”
她惊恐地抬起头，艰难地问：“什么意思？”
房间的门“砰”一声被推开，陌如笙眼眶发红地跑进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一双纤长的手指指着曹裴裴道：“你何德何能，可以让表哥为你付出那么多！若你是个女孩子也就算了，你，偏偏还是个公公，你凭什么？”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下来：“你可知道表哥的手对他意味着什么？他是这个世间最睿智的男子，也是剑法最高超的武者，没有一个人的速度可以快过他的剑。可是他再也不能了！”
陆元嘉皱了皱眉，“格格，并非……”
“你别说话。”陌如笙转过头狠狠地说。这是曹裴裴第一次见到温婉如玉的陌如笙这般生气，一双眼睛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曹裴裴，我告诉你，假如有一天表哥心尖上要住进一个人，也一定是个女孩子。她一定温柔娴淑，母仪天下，她可以是我，可以是宁贵妃、可以是柳贵妃，但唯独不可能是你。你自己想想，你在表哥身边能为他带来什么！是谬论！是伤害！你就是表哥的灾难！”
“表哥只是暂时，暂时让你迷了心眼，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蠢事。他自小性子寡淡，大约是你与他生母有些相像，表哥才迷了心智。可他到底是九五之尊，以后还有很多大事要做。我会一直在表哥身边帮助他，而你将会成为一段难堪的回忆。”
明明每一句话都是陌如笙占了道理，她却越说声音越轻，到后来忍不住哭泣。
曹裴裴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窗外飘飘忽忽的绿叶，一时房间安静地只能听到陌如笙的哽咽声。
她顿了一会儿，轻声说：“嘉柔格格，您说的都对。即便再喜欢，若带给对方的只能是一场又一场的灾难，那缘分就此打住是最好的结局。”她抬起头，是一双静水深流的眼睛，“可我这样说，不是因为我不爱，恰恰是我希望他过得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感受到陆元嘉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曹裴裴抬头露出一个忧郁的微笑：“我自会想办法逃走，到时候，麻烦格格帮把手吧。”
陌如笙再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走得时候深深地望了一眼曹裴裴。
曹裴裴拿起两只茶碗，笑笑说：“听两个女子吵架是不是很没有意思，你现在有没有对女子破灭什么想法没有，你看那么文静的姑娘，生气起来也很凶。”
陆元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道：“我只是疑惑，既然已经确定了心意，你为什么不说出你是女儿身，这样不是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曹裴裴说：“他一直喜欢的就是男子，刚刚陌如笙说的话不成立，他心尖上住不进女孩。”
“那你？”
“刘恒很辛苦，那么多年的隐忍没有必要因为我的出现就功亏一篑。”她提壶洗了洗茶具道：“陆太医，他的手真的再无可能了么？”
她早已经做好了听到不满意的答案，但是陆元嘉只是皱了皱眉道：“我还没有说完，我此次去邻镇找药草就是为圣上治疗用的。师傅来救你的时候也看了圣上的伤势，他对此好像很有兴趣。我事后问他，果然如我所料，他近期又在钻研什么自然对人体恢复的研究。也许等师傅想到办法，他的手也有希望呢。”
曹裴裴闻言，失落的眼神又燃起星光。
陆元嘉表示路程有些赶，得先上路了，曹裴裴点头，目送他离开。
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下来，窗外吹进一阵风，曹裴裴觉得有些冷，叹了口气，转身想去披件衣衫。她其实后悔和陌如笙说那些话，好不容易知道自己还能活着和刘恒在一起的。她叹了一口气，背后忽得就响起一阵脚步声，那样沉稳的声音，不用转头都知道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