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说的很平静,元声在他的声音和表情里都没有察觉到忧伤。其实之前那个问题他能问出口,就是因为澜尧提起这个人来的时候,只有怀念而没有丝毫的悲伤之感,他才会自然的想到也许他们只是因为什么事分开了,却从未联想到会是生死相隔。
“哎?抱歉……”
“你有什么可道歉的?”澜尧居然笑了,“焰空只是我的对手,并非是朋友。”
元声仔细观察,发现他的神情里确确实实是一丝悲伤都没有。终于忍不住好奇,不再顾及会不会触动澜尧的伤心事,问道:“他是个什么人?怎么死的?”
澜尧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你不是那个怪女人的夫君吗?怎么,你居然不认识焰空!”
“这关我家阿玖什么事啊。”元声的护短潜质忽然爆发。其实也算不得护短,只是他突然联想到自己和阿玖那个包办性质的“假”婚姻,有点儿心虚罢了。想了想,澜尧不可能和谢玖相熟,估计没啥露馅儿的可能,就换了个坦然的表情:“我家阿玖她不喜欢多事,也不喜欢背后说人是非。”
澜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就谢玖的话题继续聊下去,“焰空是上一届的斗神。万年前,我第一次出征,遇到的对手就是她。”
元声贼兮兮的笑了几声:“你输给他了?”
澜尧仍旧对他的幸灾乐祸不置可否,淡淡道:“万年间,互有胜负。”
元声切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多言什么,他安静下来,啜着酒,听并不擅长讲故事的澜尧讲着并不算精彩的故事。
“我是第一次遇见她那样的存在,强大、耀眼、也嚣张……虽为上仙,本质上,我觉得她其实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没有循规蹈矩的灵魂,天生的好战嗜血。而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掩饰过这一点。”
元声欲言又止,澜尧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她哪里像我了?”顿了一下,他轻轻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其实你们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吧。”
“喂。”元声一脸让人看了就很容易被感染的没精神,“你就直说好了,你只是又想打架了手痒痒了就想起来这个焰空了,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吧!明明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好吧!”
“大概。”
“切,每次都打马虎眼啊。”
沉默了一会儿,元声忽然眼睛一亮:“喂,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澜尧想也没想,“不行。”
“喂喂,你都还没听我说呢!”元声不满,“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挺无聊的不是?”
“谁说我闲……”
“只要你听我的。”元声提高音量打断他,“你就有打架的机会,怎么样?”
澜尧一动不动的看着元声,表情有点儿凶悍,似乎是说,你要是敢骗我,你死定了。
元声哼了一声,“其实吧,你来之前,我和我家阿玖吵架闹意见了……”
“说重点。”
“你别急啊,我得把前因后果跟你说清楚吧。”元声想了想,“总之吧,我看这会儿天都要亮了,她还没回来,估摸着,可能是,跑回娘家去了吧哎……”元声搔搔脑袋,在澜尧的瞪视下,他倒是一直镇定自若的很,“我本来也想上门去看看的,但是呢,据说他们那个地方,和闯关似的,一层比一层要求的法力高。而且呢,据说,阿玖她的师傅……”元声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是只道行很高深脾气很莫测的老狐狸精。我觉得我一个普通的小王爷,独自去好像不够隆重不够面子……”说着,他又冲着澜尧眨了眨眼睛。
澜尧忽然反应了过来:“该死的,你怕欺负了人家小姑娘被她娘家人教训,找我来给你壮场面是不是!”
“嗯哼。”元声眯起眼睛笑了,拍拍澜尧的肩膀,“鬼鬼兄台果然和在下心有灵犀,我也就不客气了,怎么样,意下如何?”
澜尧无语。
“如果一言不合,你正好可以和阿玖的师傅干一架啊!我家阿玖把她师傅夸奖的不是一般的厉害啊,你就不好奇吗?而且,狐狸精啊!狐狸精啊!你就不想瞧一瞧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狐狸精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吗?”
澜尧看着元声期待的眼神,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说他其实已经和狐晚打架也打了快千年了?说这只狐狸总是不认真打滑头的很?比起骄傲强悍的焰空,狐晚完全是另一个风格的。强不强姑且不论,狐晚是个不喜欢正面冲突、非要耍些小心眼弄些歪路来解决问题的家伙。每次跟他接触,都弄的打架不像是打架,无论输赢澜尧都会有一种被坑的感觉。他被狐晚阴了几次后,终于相信天界传出来的那个“狐尘王有仇必报”的著名非官方传言是真的了。以后再见到狐晚他老人家,澜尧就自动绕道走了。况且,狐狸精有什么稀奇的啊,更不用说,狐晚那个银毛狐狸是只公狐狸啊!
澜尧略郁闷的看着元声,他觉得自从开始跟他对话以来,自己的心理活动变得越来越丰富了。
“我警告你,不要期待值太高,你会失望的。”
澜尧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声打断了:“这话的意思是,成交?”
心里只有一刹那的犹豫,当断则断,想他堂堂万鬼之王,何时有犹疑的时候,被人利用?不见得吧,他并不是被对方说动,不过是,随心所欲,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对他而言,元声只是个孩子。和他万年的生命相比,这样的邂逅短暂的连一刹那都算不上。但生命太过长久,无数过往纷纷扰扰,有时候,反而会开始珍惜这样平淡而短暂的一刹那。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澜尧扬起一边的唇角,“我只是去找那个怪女人打架的。”
“阿玖?”元声瞪眼睛,“不是吧,你还没放弃啊,都说了我家阿玖人很好的,不是个合适的打架对象的呐……喂喂,你等等我啊……你不带着我,我自己怎么去啊!”
落叶纷纷,一阵喧嚣声后,月夜重归于宁静。
小都蓝王府,又是一个无梦的夜。
“小十九啊,我说你到底在哭个什么劲儿啊?”银毛间冒出来的尖耳朵抖了抖,“为师我一把年纪,实在是经不起……”
“哇……”
狐晚的话被更大的一声哀嚎打断了。
狐晚只好一手去捂住自己的尖耳朵,一只手去捂谢玖的嘴。两个人正在“缠斗”中,一边看热闹的樱锁和雨末对视一眼,一模一样的四只大猫眼眨了眨,动作一致的同时打了个呵欠,表示这戏码已经上演过太多次了,索然无味矣。
谢玖不爱哭,很少哭,几乎不哭。但是,所谓不叫的狗咬人,不鸣的鸟一叫起来惊人,谢玖的是,不哭则以,一哭惊人。
声嘶力竭几天几夜嗓子都不哑这个是天生体力好,哭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有如魔音穿脑这是潜力惊人,一哭就停不下来怎么哄劝都没用这是心智坚定,至于谢玖一哭起来就理智全无且忽然身体缩水变成小孩模样……这个问题,千百年来,狐晚百思不得其解。
按说,他见过的怪事也够多了,唯独这一个,他始终没弄明白其所以然。
开头,负责带谢玖的樱锁雨末如临大敌,以为这孩子出了毛病,急忙带给狐晚医治。狐晚抱着变成小鬼的谢玖遍访四路神仙,所有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无人可解。后来,狐晚发现,变小归变小,谢玖哭完后,立刻就会恢复原貌。
变小好像只是哭泣的附带一般,倒真的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了。后来狐晚自己琢磨着,作为狐仙来说,体内的狐珠是最宝贵的,如果失去狐珠,饶是自己这种修为最上上乘的,也会被打回原形。也许谢玖哭泣后变成孩子模样是同一个原理,只不过自古以来,狐狸无数,有经验规律可循,斗神作为无父无母自天地而生的存在,独一无二,体质上有那么些特异,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不过每次谢玖哭,让他很头疼就是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你不说清楚我们也没法帮你报仇呐。”狐晚无奈的扶额头,说起来,谢玖哭还有个坏处。她哭的时候惊天动地,哭完以后,连谁惹她哭的都不会记得了。这对于狐晚这种奉行“有仇必报”并身体力行的传授了这个人生观给自己的弟子们的大仙来说,找不到仇家,实在是不爽。
“哼哼。”樱锁两眼放光,肩上的细骨伞转的飞快,“这还用问吗?陆元声,这回你可死定了哦呵呵呵呵呵呵。”
听到这个笑声,雨末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远离樱锁这个奸笑的发声源。
“哎,水银家那小子?”狐晚似乎有些意外,他揽着谢玖,在自己和她之间惦了块海绵,用来吸收谢玖那汹涌的眼泪。他闲闲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指轻轻滑过身上的大琵琶,“哎,这个……”
就在这时,常年被樱锁欺压的小师弟纪泰跌跌撞撞的奔了上来:“师父……师父啊……”
“咚”的一声,狐晚一记啃了一半的桃子扔过去正中脑门:“叫什么叫,和叫魂似的!说了多少次了,修仙之人,要优雅清淡……”
“师父啊呜呜……”小师弟委屈的捂着红肿的额头,“鬼、鬼君……鬼君在烧山……”
“哈?”狐晚手一滑,又一个肥硕的大桃子和大地来了次亲密接触。
“不是吧!”樱锁肩上转的飞快的伞停了。
雨末转头向狐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