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钱了不起吗？
“叮铃，叮铃，”卧室门铃不厌其烦不堪庸俗响着。
苏荇床上翻了个身，被子往上一提裹住耳朵。
“苏荇！你爸爸电话又打过来了！”一个额头宽阔脸型扁平的女人走进来，头上翻腾着均匀的浪花波纹。“他说无论如何今天也要你去上班！”
“他凭什么主宰别人的生活？”
“你已经不小了，快三十岁的人了！总该做点事情。”
“我当然要做事！做我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像个木偶一样让他随便摆布！有钱了不起吗？可以用自己的意志代替别人的意志吗？”
“有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让你读完高中然后在美国读完大学，最后完成加利福尼亚大学的金融博士学位还能无忧无虑回来睡觉。这些都是金钱的功劳！”
“妈妈！”苏荇被针刺了一般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爸爸那一套！这是爸爸腐朽不堪的金钱理论！”
“你爸爸电话里是这样说的！他说：美国孩子长到十八岁就独立了！像你这样在美国接受教育并且具有独立意识的人，更不应该睡在床上让父母养着，享受你最厌恶的金钱！”
苏荇提着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迅速穿着一边怒气冲冲问：“还有更难听的话没有？不就是上班吗？我这就去！”
匆匆忙忙进了盥洗室。那里面乒乒乓乓响起不和谐的合奏曲：哗啦放水的声音，杯子和牙具碰撞的声音，带着人的情绪玻璃亚努瓷碰撞的声音。合奏曲结束的时候，一件休闲T恤衫随随便便挂在身上。
“你爸爸说让你穿上西装系好领带，今天是你第一次……”
那孩子没有等他妈妈的话说完，气愤愤把两只脚往鞋子里塞。听起来塞得不是很顺利，鞋子磨擦地板发出了愤怒的咚咚声。随后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妈妈这才想起早餐什么的，推开门，人已经不见踪迹了。
……
华氏集团的办公大楼位于苏城最繁华的人民路地段。下面是大琉璃超级商场，办公楼在十一层上面。苏荇停了车子在地下车库，径直往大厅的电梯这边来。一位端庄有礼的服务小姐走出来问道：“请问先生您找谁？”
“找你们董事长！”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苏荇回答得粗声粗气。
“不好意思，董事长很忙。没有预约董事长恐怕不方便见您！”服务员一本正经说，温和语调里带着一点养尊处优般的优越感。
“你怎么知道董事长不方便见我？说不定他眼巴巴等着我呢？”苏荇不客气地反驳说。
另一位服务台小姐打圆场说：“先生请您稍等一下好吗？我们给董事长打个电话！”
拨电话的间隙，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面包师从大厅外面径自走过来，将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放在服务台，“你们人事部订的生日蛋糕！”
“哦，今天有人过生日啊！”那名表情矜持的服务员看起来很喜欢蛋糕，看到那个温馨的包装盒笑容马上靓丽好多。
是的，随着盒子到来的甜蜜香味一闪而过，令周围的人心情都轻松起来。
“奶油蛋糕！等等，有蔓越莓香精的味道，还有一点点酸酸的水果清香混合在牛乳芝士酱香味里。是个巴西果夹心的雪域芝士蛋糕！”
“你还真灵！”那服务员看了看他，“嗅觉真不错！”
“那当然！我当年的理想就是做一个面包师！为此我报考了厨师专业，……唉，造化弄人，说起来还真是伤心事！”
服务台小姐那边电话拨通了——
“董事长！下面有一个年轻人要见您！您需要见吗？”
电话里传来董事长的声音：“年轻人？穿的衣服随随便便，表情大大咧咧，有点自命不凡蛮不在乎，一副谁都欠他东西没还的样子是吗？”
“是这样的，董事长！”服务员偷偷瞟了一眼苏荇。
“让他上来吧。”那边其实对这个汇报很满意。
苏荇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走了。服务台小姐和面包店的店员都睁着奇怪的眼睛看着他离去。
2.面包师就是我的理想，不服气吗
苏荇漫不经心坐在了父亲苏励玟的面前。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以“打工者”这样的身份有点不自然坐在父亲面前。
“你从来不肯听我的话！我今天很高兴！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愿意到我的公司来上班。”
“爸爸，您说对了！我再花您的钱是一种羞辱。您用羞辱我的方式让我来上班，我肯定要来了！这就是您说的金钱的魔力！包括我这样的人都得在金钱面前低头对吧？”
“唉，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华氏集团的继承人。现在你读完了美国的金融博士，当然要为我们的企业分忧。你的导师doctor约翰逊已经跟我说了：你在金融和经济管理方面的才华在所有同学中非常突出，你被评为加利福尼亚大学‘最有才华的校友’。说明我为你选择的金融专业非常适合你……”
“别说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了！”苏荇不友好的伤心情绪猛然被激发出来——
“金融是什么？金钱的叠加和组合！冰冷的，残酷的，惟利益至上的金钱的组合！华尔街那些银行股票证券交易是什么？欺诈愚弄和相互陷害的无情游戏！爸爸，难道我天生就适合这些冰冷残酷毫无人情味儿的玩意吗？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喜欢的是面包！我的理想是做一个伟大的面包师！我想做出香甜的，柔软的，温暖人的肠胃和心灵的面包！如果当初不是你用金钱买通教育局那些卑鄙无耻的人偷偷更改了我的人生志愿，也许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享誉世界的面包师了！我开的面包连锁店已经风靡整个亚洲！我到现在还不明白：爸爸你为什么要违背我的心愿？我喜欢的是面包你为什么要改成金融？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那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一种纯天然的情感，没有一点点污染的纯净的东西！你用金钱毁了我的理想你知道吗？你现在还在毫无顾忌地提及这段伤心事！在你的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是吧。我也是人，我有独立的情感和节操好不好？你不要总是违背别人的意愿让别人按照你的意思行事！我不是你！——”
这一大段愤怒的抒情让刚刚燃起希望的苏励玟明白，坐在对面的儿子并没有真心接受他的建议。他停了半晌，叹了一口气说：
“这话你已经重复了十二年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当个伟大面包师的理想是这么光辉灿烂一直照耀着你的人生！是的，你可能成为一个面包师开了很多连锁店，整个亚洲都是你的市场！是我破坏了你的理想！看来这是你一个牢固的心结，每次争吵你都会提起来，似乎我给你了一个人生最大的伤害，你甚至会记一辈子！”
“是的，爸爸，我记恨你一辈子！你为什么要用金钱控制别人的意志和生活？我没有独立的人格吗？”
“我如果告诉你这是一个金钱的社会肯定会换来你更猛烈的愤怒！好吧孩子，也许你真的适合做一个面包师，你能为了这个理想跟你父亲争吵十二年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爸爸！不要因为你自己崇拜金钱就说这是一个金钱的社会！这个社会里有比金钱宝贵得多的东西！幸福人生不是用金钱能够随随便便搞定的！”
“好吧，孩子！”他的父亲有点伤心也有点愤慨，“我本来打算让你做公司企划部的经理，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现在我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应该满足一下我的孩子，顺着他的理想滋生出来一条希望的光明大道而不是被堵死。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好吧。这样，我介绍你到附近一家有名的面包坊做学徒，算是我偷改你志愿的弥补。你自己去实现你的理想吧。”
苏荇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我不应该破坏你的理想妨碍你的光明大道。这家面包坊和我们有业务来往所以我的话管用。不过我要说清楚，你代表你自己完整而独立的人格去做你的面包师，所有的努力都靠你自己。你最憎恶的罪恶的东西——包括你现在使用的车子、购物卡还有银行卡什么的都还给罪恶吧。你一直想过你自己选择的人生，不是没有机会，机会就在门外！”
他的父亲说完就拨通了电话，“请帮我转到溢香园面包坊！是的，没错！我需要这个电话。”“哦，你好，是溢香园面包坊吗？我是华氏集团的董事长，请你们店长接电话！”
电话里结结巴巴的声音，“请问董事长有什么事？要订蛋糕吗？”
“麻烦您！我想介绍个学徒到你们店里，希望你能够接收！”
“是您的亲戚吗？啊不！不可能！您的亲戚怎么可能到面包坊来做学徒？请问，他和您的关系……”
“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一个有着火焰般热情热爱面包事业的年轻人，到我这里找工作的，我感觉他更适合你们那里！”
“一个热爱面包的人去您那里找工作？我看他昏了头吧！华氏集团是世界五百强的企业！我猜他神智有些问题！”
“要尊重每个年轻人的创业理想！我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有理想是好事！所以请您给我这个面子！”
“您真是一个慈善家！华氏集团一直是我们最大的客户！您介绍的人不管好歹都让他过来吧，我会亲自教导他的！”
挂了电话，那个面带忧伤的父亲无趣地坐了下来，低着头，很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他叹着气说道，“也许这个决定能够疗治你心底的那块伤痛。人生有些东西，可能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救赎，我给你这个机会。”
“我保证这是您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他的儿子回答说，“我想让您看看，我怎样通过自己的意志行事！我会怎样通过个人努力成为全苏城最优秀的面包师！”
他的儿子说着就吹着快乐的口哨心满意足离开了。董事长目送着他的背影充满反讽的说道：“生活真是一个充满情节哲学的戏剧！冰冷残酷的金钱抵不过一个温暖的面包！所以加利福尼亚大学的金融博士才会去做一个伟大的面包师！这可能是一个很好的理想！我真心祝你成功！虽然我一点儿也看不到你成功的路在哪里？”
苏励玟是苏城颇有影响的企业家。在长达几十年的商海战争中，他一直以“前瞻性”的独特视野闻名业界，也做成了几桩轰动一时影响很大的采购并购产业扩展的成功案例。可是面对儿子坚定不移选择做一个面包师的理想，他高瞻远瞩的独特视野有点用不上。这个儿子很叛逆。自从小时候意外发生了那件不堪回想的往事，儿子对自己的抵触情绪就没有消失过。不是没有消失，而是在不断增长，一种叫做“抵触”的产业链不断向外延伸，从憎恨父亲到憎恨金钱、憎恨权势，再到憎恨人心。他似乎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任。现在，和阿Q一样，连和金钱关联的金融业经济管理行业也憎恨无比。
苏励玟脑子里闪现出那幅令人难堪的画面。
他听到意外的响动往里边走，在重重的帷幕后面，他打开来，看见了苏荇那一双充满恐惧和悲愤的眼睛。那是他最爱的最不忍伤害的儿子，那一瞬间他的心被刀清晰划过一样地伤痛。他想走过去，却发现儿子在强烈地抗拒他，挥动着双手排斥他……是的，抵触！儿子从那以后一直在抵触他！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但是那种童年的伤害，像蒺藜尖一样的深刺牢牢埋藏在儿子心脏里，似乎再也拔不出来。
苏励玟站在窗口有点怅然。他看着苏荇脚步轻快正高高兴兴迈出华氏集团的大厅。他像获得了通往埃菲尔铁塔的通行证一样兴奋而充满快乐的畅想。苏励玟觉得今天没有做错。儿子毕竟已经长大了，有他自己独立的人生观。父亲的人生经验不管多宝贵，也不能强制性塞到他脑子里成为他的意志。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体会一次吧。毕竟社会这种东西，不是土和泥这么简单，那是哲学家也总结不出来的复杂经验。
也许只有亲自抚摸了生活的真实的痛，才能真切地认识到父亲为他选择的生活是对的。面包师！真是可笑的荒唐的不可思议的选择！
3.笨拙的充满理想的面包师
“店长！真的是这样吗？华氏集团的董事长，亲自介绍个面包学徒过来？”店员们好奇地询问店长。
“是这样，没错！”五短身材、油光发亮的店长说道，“这个昏头昏脑的白痴竟然到苏城最有名的华氏集团寻找工作，被好心的董事长发现。你要知道：华氏集团的苏董事长想当年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小子开始艰苦创业一点一滴奋斗到现在的！想当年他也是一个懵懵懂懂四处乱撞的年青人吧！所以看到这个一心想做面包师的年轻人，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艰苦的创业时代，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怜悯之心。于是就亲自给我打电话！你要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激动，简直语无伦次，手都在不停地颤抖！哎呦，我的那个心跳啊！”
“是这样的，我在旁边看着，你的脸比刚出炉的面包还红还亮！那个白痴真是幸运！要不是董事长亲自帮他打电话，想到我们这样的面包坊学习手艺还没有机会呢！溢香园！大名鼎鼎的苏城溢香园面包坊啊！”大乘说道。
“所以呢，我觉得压力很大！我在想：万一董事长哪天突发奇想，再给我打个电话：‘我介绍去你们店里学习面包技术的那个年轻人学得怎么样了？’我该怎么回答好呢？一定要让董事长满意给我们留个好印象才对！我一定要告诉他：在我店长的亲自调教下，那个笨蛋已经变成了一个相当有水平的面包师！说不定我们面包店的生意因此会更加红火，一下子给我们更多订单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店长！肯定是这样！”
“所以呢？”店长满怀期待地用目光扫射众人，意味深长问道。
“严格训练，毫不放松，一定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打造成一流面包师出来！”小乘说道。
“对！”店长红光满面的脸更加绚烂热情。然后他的眼睛就瞪得圆溜溜的：他看见那个被热烈议论的到五百强企业找工作的白痴，穿着比较考究的休闲装笑眯眯站在门口了！
“我是介绍到这里做学徒的，我的理想是面包师！”年轻人谦逊而充满新鲜感地点了一下头，热情洋溢看着这些穿着白色工作服的面包师们。
“难怪你会到华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找工作，我看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店长毫不客气地训斥道，“这身衣服花了不少钱吧，”他动作麻利翻了那家伙的衣领，“还阿根达斯，虽然是假冒的也要很多钱吧。弄这身衣服去骗人蛮好的，但是做一个面包师，怎么能穿这样的衣服？你以为我们是靠虚假的衣服做面包的吗？实实在在就是面包师的美德，懂不懂？”
苏荇这才发现窗明几净的面包店里，除了光彩熠熠的橱柜里面颜色亮丽诱人的面包布丁，店员几乎都是穿着白色朴素的面包师工作服。因为精神兴奋过度忽视了自己不伦不类的行头。
“面包虽然是普通的食品，但是也是一种很重要的食品懂吗？你没有听说过吗？‘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是列宁的话对吧，面包象征着甜蜜的生活对吧。它通过面粉的发酵，制造出甜蜜的酥软的食物，成为大众生活的所爱。这种深刻的道理你懂不懂，就想做一名面包师？”
随着店长的训斥，一件准备好的白袍子很快挂在苏荇身上，遮掩住了他不合时宜的装扮。苏荇感觉这工作服使他一下子在心理上就认可这个面包坊和面包师群体了，好像他上辈子就穿过这样的衣服，天生命定就应该是面包师群体的一分子。
“面包师是一个很神圣的工作！必须学会一整套复杂的面包制作工艺！包含面粉发酵、面型制作等超级复杂问题，还有面包出售、完美服务一整套的复杂问题。现在从根本开始做起！大乘！”
“哎！”一个胖胖的戴着卫生帽的面包师应声走出来。他就是苏荇在华氏集团见到的那个送蛋糕的面包师，他冲苏荇笑了笑。
“他负责教你面包制作的第一道程序！”
大乘点点头，带着苏荇到操作间，指着面粉传授道：“做面包的第一道程序，就是要选用高筋面粉，这是面包做细腻的关键。我来教你怎么判断面粉是不是高筋：很简单！手里抓一把面粉！先去洗手！还要擦干！要不你手上粘那么多面粉！对！用手捏紧成块状，松开手，你看现在面粉立刻散开，这证明筋度很高。如果面粉还保持为块状，就证明筋度很低。你明白了吗？”
“散开，筋度高？块状，筋度低？没道理吧。还有，你头上的帽子怎么那么高啊？”他的目光打量着大乘头上那顶高高的白帽子，“戴上那样一个高帽子是不是更有神圣感？”
大乘严肃告诉他：“只有高级厨师才有资格戴这种帽子，级别越高帽子也越高。你现在还离得远呢。选择面粉学会了吗？”
“会了。请继续。”
店长吩咐，“小乘，你教他第二步。”
“制作面包第二道程序就是搅拌面粉。不要小看搅拌这个活儿，要搅拌得很细很充分明白吗？”小乘说道。
“明白。”
“明白什么？”
“面粉加水充分搅拌，面粉中的蛋白质会渐渐聚集形成面筋。面筋可以包裹住酵母发酵产生的空气，从而形成无数微小的面包组织。”
“搅拌得充分面包才会松软，要吃到松软的面包就要充分搅拌懂不懂？这跟你的面包组织有什么关系？面包有组织吗？你以为是教你做地下党吗？”店长不耐烦地说。
“是，店长。”苏荇觉得被店长训斥有一种特殊的温馨亲切感。
“第三道程序更加重要，就是面团的发酵。发酵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懂不懂？这是决定面包成功与否的关键。我亲自教你：你知道面团发酵产生了什么吗？”
“知道店长，”苏荇很庆幸自己的化学知识这时候起到了现实作用，“酵母分解面粉中的淀粉和糖分，会产生二氧化碳气体和乙醇。”
“你这个总是想入非非的笨蛋！你在说什么？什么气体和乙醇？”店长震惊得几乎站不稳，差一点把一个击打栗子动作用牛顿的力学定律传递过来。但是看在董事长面子上，他强忍住内心对这个笨蛋的不满：
“面团发酵会产生气孔！懂不懂？没有吃过面包吗？没有看见里面一个个均匀的气孔吗？还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还想学做面包师！如果不是看在董事长的面子，我真不想教你这样的笨蛋！”
“不要这么着急吗？他刚来，当然什么都不懂，”一位细皮嫩肉、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孩子开始“美女救英雄”。
“对对对！细妹子说得对。”细妹子一开口，大乘小乘立马站队和美女保持一致。
细妹子是贵州妹子，动作缓缓的有一种慢条斯理的美。模样也是山泉水冲洗出来的干净清爽朴素单纯那种水灵灵的样子。“面包也要整形的，做成各种各样漂亮的形状。回头我慢慢教给你，不要着急。”
在实现自己做面包师理想的第一天，苏荇感到整个精神都是快乐无比的。读高中到读大学，一直到读硕士博士，被他攻克的物理化学金融经济难题数不胜数，应对各种正弦反弦微积分函数的曲线计算从容流畅，唯独在制作面包这样充满现实温情的生活实践中，他的答案始终很笨拙，有点脱离现实。
苏荇看着细妹子头上也有一顶白白的高帽子，心想如果自己头上也戴着这样一顶面点师的帽子，穿着白色的面点师的衣服，参加某个世界级的面包师技艺大赛，一定颇有风度。
这是一种充满理想主义光辉的浪漫想象。苏荇舍不得放弃这种美好幻想带来的精神愉悦，继续让这种想象天马行空在他制作面包的过程中发扬光大。在那个无所不能的美好空间里，苏荇满面通红，精神振奋，他站在某个举世闻名的厨艺大赛的现场上，在热烘烘的烤炉前面当着观众万众期待的眼光，端出了顶级的超级创意大面包！伴随着这个动作，几乎所有的观众都用赞赏的口气，享受般的口吻由衷吐出一个字：“啊！……”
4.面包店里突如其来的甜美爱情
苏荇没有听错，面包店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用赞赏的口气，享受般的口吻由衷吐出一个字：“啊！……”
在那一瞬间苏荇从想象的美好场景中抽身回来。做梦一般他已经陷入到另一个更加浪漫更加美好的想象场景中，随着他们轻轻喊了一声：“啊！……”
那个女孩就像轻轻的一阵风一般出现在店里。圆圆的鹅蛋脸，清水芙蓉一般从哪个池塘里突然冒出来。窈窕灵巧的身段，使她美丽得像一棵开花的小树，轻轻盈盈向这边走过来。
这本是简单的一幕，在苏荇眼里却如同扣人心弦的电影场景一般令人心动。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头发直直的，就那么松松斜扎着，上面一朵淡粉色的绢布花，光滑得如同瀑布一般；鹅蛋一样白嫩的脸，似乎藏着一个纯真无瑕的心灵一般纯净；一双湖水一般朦胧透彻的大眼睛，看一眼就让人走神失魂一般。那女孩似乎注意到别人在看她，轻轻笑了一下，指着橱柜里面的面包说：“我要这个米诺奇的面包，我要加了枫糖浆的。”
面包很快被打包好，女孩付了款，带着面包准备离开了。苏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美丽的女孩，他几乎收不回自己不受指挥的眼光傻乎乎地盯着。女孩看了一眼他，似乎笑了笑，然后风一般地离开了。
这个梦比刚才那个梦更美。苏荇一直呆呆地目送那女孩的背影消失。就在女孩刚才注视他一笑的光景，他觉得神话里说的爱情维纳斯女神悄然出现了，浑身被电击了一般颤动，有个叫做爱情的神秘东西倏然钻到了他的皮肤里，倏尔钻到他心房里，然后稳稳当当定居在那里。苏荇人生懵懂时期爱过陈晓旭扮演的林妹妹，到了美国之后迷恋过《乱世佳人》里面扮演郝思嘉的费雯·丽。看到这个女孩的瞬间，他觉得林妹妹和费雯·丽忽然融合变成了一个他心目中的女神，就那么令人心颤地，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
“漂亮吧！”店长问道。
“是，太漂亮了！”
“每天到我们店里的美女很多，这还不算最美的！这些都是我们的上帝！不能盯着顾客看，这是起码的礼貌，懂吗？”
“是。这是谁啊？”
“传媒集团的。四大美女之一，林晓荟！”
“传媒集团的？”
“传媒集团情感部的专栏作家，那里有四大美女号称‘兰、心、慧、质’，这就是其中的林晓荟！我们店里订着她们的报纸，她们也经常来买我们的面包和甜点。我们也算得上是友好合作单位吧。”
“情感类作家？”
“你想看美女，什么时候她们点外卖你负责去送好了！”大乘小乘表态说，“我们不和你争！”
“你们要争，细妹子可要吃醋了！”店长打哈哈。
“我吃甜食，不吃醋。”细妹子细声细气地。
面包店里看似轻松愉快的劳动，在走进操作间之后就变得颇具现实感。搬面袋、捏面、和面、揉面这样的实实在在的物理劳动能够产生的不仅是“功”，还有腰酸腿疼的疲惫感。但是今天，那个像风一样出现的灵动的女孩子，她那种淡淡的，轻轻的，似乎是不经意的微笑一直在苏荇眼前心里晃动着，使他产生一种轻悠悠的非常向往的感觉。那是一个美丽的女神一般的女孩！看她的眼神淡淡的一笑，似乎还有一点点神秘的忧郁！他好希望能和那位女孩坐在一起喝咖啡。
林晓荟！林晓荟！苏荇心里一直有些兴奋地念叨着。也许有一天，他有机会把自己亲手制作的淋了枫糖浆的米诺奇面包送到她桌前。她会用那双含着湖水般潮湿晶莹的眼眸，赞许地看他，对自己的手艺大加赞赏吧。
苏荇盼望着那一天，这种想入非非的快乐感使他一连几天都处在亢奋和激动之中。他稍微挥动了一下手，发现他无意中又一次证明了牛顿同志的“惯性落体定律”：摆在头上的白色高筋面粉在他狂妄的挥手中意外被扯开，如雪一般顺着他的眉毛鼻子脸颊脖子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这个白痴真的不适合做面包师！”店长充满悲愤想着，“要让他成才可真是任重道远啊！”
但是，年轻的面包师才不在乎这些呢。他收获了人生路上最有意义最值得珍惜的东西：爱情！甜美的爱情毫无预兆突然有一天来临了！在梦想中，他托着喷香光亮的面包盘，出现在了林晓荟的桌子前面。来吧，这一天快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