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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里是医院,请您不要大声喧哗好吗?你留下。”护士神情不悦,指着楚军说。

“我……”楚军红着脸。

“就是你呀?打完针我还有事情要交代给家属呢?”她说。

兰子还想理论被王利民一把拉了出去。

“不是,俺就不明白了,表姐不算家属吗?那个楚军算哪根葱呀?她这是啥道理呀?”

兰子依然很生气。

王利民笑着劝她;“行了吧!这点小事儿值得你生这么大气吗?没看出来,你这个人还挺较真儿的哈哈!”

病房里,护士打完针把具体事宜交代给了楚军。他认真的听着、不时的点着头。

下午,梁队长来到医院看望燕子。他笑着说;“小同志呀?真是难为你了,这么小年纪就来这里跟着俺们遭罪。我代表驻地领导,和生产队全体社员向你表示崇高的敬意。嘿嘿!”

燕子红着脸说;“梁队长,看您说的,哪有那么严重呀?俺是自愿来建设东北的。呵呵!”

“嗯!好呀!有了你们这样一群年轻人,俺相信林甸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的。”大梁打心眼儿里感激这些山东人。

梁队长临走时交代楚军一定要好好照顾燕子,让她多休息一些日子。

兰子坐在马车上嘟囔;“你说燕子这命可真好呀?俺咋就不生病呢?要是俺生了病,也能像她一样吃好的,还能在软软的床上睡觉。”

一席话逗乐了所有人。

离开驻地已经一周了。等到楚军和燕子回来时春耕已经开始了。

楚军被分配到王利民、兰子一组。燕子因为身体还比较虚弱就暂时留在了食堂帮忙。

那年,五月的北方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新开垦的土地都已经栽种上了庄稼。那是一场极为罕见的大雪。

大雪把大地覆盖的严严实实。很多野生动物因为无处觅食被活活饿死了。

草帘子无法抵挡这晚来的寒流,窝棚里结满了冰霜。

梁队长说;“大伙儿先忍忍吧!等到天暖和了就会为咱们盖上新房子,以后就不担心挨冷受冻了。”

每个人都蜷缩在被窝里,祈祷寒流快点过去。就像已经下了地的种子一样,期待阳光早些出来。

疯狂的暴风雪一连下了好几天。除了吃饭,大伙儿就只能蜷缩在被窝里。

白天还好过,晚上是最难熬的时候。大风席卷着雪花刮进窝棚,原本单薄的被子就被一层雪盖着。

睡觉的人会把头深深的埋在被子里面,不然,恐怕瞬间就会被冻成冰块。

半夜里,总会有野狼的叫声传来。这时候人心是极其恐惧的。

每当这时燕子就会让身体紧紧的靠着表姐。尽管表姐不停的安慰,可她的心里还是害怕极了。

晚上,王利民想起床解手。他用手推了推睡在旁边的楚军。

“嗯?你干啥?”楚军低声问他。

王利民慢慢的做起来说;“我想去方便一下,你能不能和俺一起。”

楚军不语。

王利民急了,他说;“楚军,你快点儿起来呀?人有三急你不知道吗?”

楚军指了指床铺下的铁桶,怒了努嘴。

“不是,你啥意思?”王利民诧异。

“就在那吧!”楚军说。

王利民一边解裤腰带一边自语;“唉!这可怨不得俺了,是你不陪俺出去,非叫俺在这里方便的。”

楚军不语,用手腋紧了被子。夜,是那样的漫长。

大雪很快就被阳光融化了。

土地的阳坡面的绿色已经隐约可见了。远远望去,大地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天气终于回暖了。

早饭比往日略显丰盛。玉米饼子,糊涂粥、还有少许芥菜疙瘩腌制的咸菜。现在的饭菜已经不定量了,依个人饭量为准,吃饱就行。

燕子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食物。从医院回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很开心,大口大口的嚼着玉米饼子。见到燕子的变化,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兰子。

有事没事儿就调侃一番;“俺们的燕子表妹真的进步了呀!懂事了。小燕子终于长成大雁了哈哈!”

王利民纠正道;“看你那是啥逻辑呀?大雁,还天鹅呢哈哈!”嘲笑。

兰子反驳;“咋的,俺表妹就是一只美丽的天鹅。你管得着吗?”

梁队长从屋外走了进来。嘴里依旧叼着他的宝贝烟袋。趁大家吃早饭的时候他要布置一些事情。

“那个。嘻嘻……嘻嘻!”他笑着。

大家纳闷儿就问;“队长,您总笑啥呀?有啥好事儿说出来俺们大伙儿都替你乐和乐和?”

梁队长这才收敛起笑容严肃的说道;“那个,暴风雪终于过去了,天空终于晴朗了,哈哈!大伙儿这些日子虽说是没干活,可这鬼天气也没少让你们遭罪。”

张凤美撇着嘴说;“俺说梁大队长呀?你有话就不能快点儿说吗?甩啥词儿呀?你快点儿说完了俺们就吃饭。饿死了。”

张凤美是队里有名的快嘴婆。她原来和燕子家住邻居。

梁队长笑道;“你这个快嘴婆呀!整个驻地里俺就是治不了你呀哈哈!咱们言归正传。”

楚军一直坐在角落里埋着头。他觉得梁队长很像老家的吕中队长。都是大个子,大嗓门儿。

燕子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问道;“你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

“那你咋不说话呢?”她很关心的问。

“听领导布置工作。”他简单的回答。

梁队长说;“那个,韩风呀?韩风来了吗?”无人应答。

正说着韩风跌跌撞撞的从外边跑了进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对着他。

楚军知道他。燕子生病那晚就是遭到了这个人的阻拦。自己还差点儿揍了这小子。

韩风匆匆忙忙的从挎包里拿出纸和笔,样子很认真的听队长讲话。

兰子用胳膊撞了一下燕子,冲韩风努努嘴小声说;“这个小瘪三可恨人了,那晚……”没等她说完,楚军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兰子把话又咽了回去。

梁队长把大伙儿分成几组,有扶犁杖的、赶套的、点种子的、施肥的……。

楚军这一组两男三女。起初张凤美不愿意和燕子一组。明显她是嫌弃燕子身体单薄,担心自己会因为她而多干活儿。

她站起身来说;“梁大队长。俺可是先说好了呀!俺们这一组有一个病秧子呢,要是因为这个耽误了进度你可别说三道四的呀?”

“你瞎说啥呢?谁是病秧子呀?”兰子气势汹汹的质问。

“谁是病秧子她自己心里清楚,口口声声说是来东北垦荒建设的,屁股还没捂热就去县城医院享福去了。还得跟着个男人服侍。哼!”

张凤美语气充满了讽刺和敌意。

燕子也站起来小声说;“张大姐,俺的病已经好了,你放心吧!俺一定好好干活儿,绝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王利民也说;“燕子都保证了,咱就带着她呗!”大家都附和着。

可张凤美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行了!都别说了。”楚军忽地站起来吼道。

“你。”他用手指着张凤美说;“你要是有意见就请你离开我们这一组吧!”目光严肃。

“我呸!好你个楚军呀?你不就是个破组长吗?芝麻大点儿官还跟俺这发号施令呢?谁稀罕跟你们一组呀?破组长,神奇啥呀?”

连说带骂直奔楚军而来。

楚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她。

韩风吓得躲在梁队长身后不敢出来。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呀?”梁队长一声断喝。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他把烟袋重新点燃,语重心长的说;“俺知道你们难,你们当中有个别人闹过情绪,俺也很心疼你们,俺也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可是,你们仔细想想,如果人人都是你们这样的思想,那咱们的国家还谈啥进步、谈啥发展呀?”

楚军觉得眼前的梁队长像极了吕中,不,确切的说,他就是吕中。

一场风波终于结束了。

辕马在主人的吆喝声中下地干活了。铁犁铧在辕马的带动下一头扎进了土地。稚嫩的杂草纷纷给它让路。所经之处露出了黝黑的黑土。黑土很肥沃,闪着光亮。

兰子紧紧的抓着马嚼子,生怕这生灵趁着春光撒欢奔跑。

楚军聚精会神的盯着脚下的犁杖,偶尔也回头目测一下距离,扶犁杖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它不仅要求人要有灵活的手腕,还必须具备

目测的准确。楚军虽然年轻,可是扶犁杖却是把好手,这一切都源自于自己的父亲。

燕子埋着头认真的撒着种子。种子的饱满令她兴奋,她小心翼翼的把种子洒进垄沟,尽量让它们在居中的位置。这样,长出来的小苗才能整齐。

王利民拎着粪筐走在燕子前面,他这个差事也是比较辛苦的。

一组人里,只有张凤美是最清闲的,她慢腾腾的用脚埋着坑。张凤美是在梁队长的劝说下才答应留下的。她从心里往外讨厌组里的人。

除了王利民之外,其他几个人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最见不得楚军看燕子的眼神,他觉得那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神情。

她更讨厌燕子看似微笑的假笑。觉得她身上无时无刻不潜在着一种狐媚。

兰子虽然总是同自己吵架,可是比起前两个人来却好的多了。起码她不像她们那样虚伪,令人恶心。

这就是张凤美对人自认为准确的定位。

整个上午人们都在忙碌。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前几天那场大雪已经耽误了春耕的进度。

梁队长要求大家一定要加快进度,这样就可以把耽误的时间给追回来了。

中午,到了休息吃饭的时间了。楚军招呼王利民拴好辕马,自己找了一颗大树坐下来。

湛蓝的天空上点缀着几朵白云。阳光充足,偶尔有几只雀儿停留在树干间小憩。闭上眼睛倾听,远处传来送水姑娘动人的歌声。这里的一切是自然而又美妙的。

“开饭了!”送饭的女孩大声召唤。

“哎呀!总算是吃饭了,饿死俺了!”兰子大呼着跑过来。

尽管饥饿已经难耐,人们还是有序的排队打饭。兰子率先跑到了前面,留了一个位置给燕子。

她招手示意燕子过来。张凤美眼睛奸,大声的冲兰子嚷嚷;“喂!不许夹塞,你听见了吗?”

兰子板着脸说;“自己吃自己的,你管得着吗?”

张凤美骂道;“俺看哪个不要脸的敢来,大伙儿干了一上午活都累了,你凭啥优先呀?”说着,不时回头看排在后面的燕子。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呀?咋就专挑老实的欺负呢?”兰子不甘示弱。

“老实?哼!恐怕是老实人坏良心吧?”张凤美自然也不示弱。

燕子站在队伍后面,低着头默不作声。

“哼!装啥可怜呀?”张凤美骂道。

“你再说一个给俺听听?”兰子冲上来叫号。

“行了吧!都别吵了,干了一上午活儿不累吗?”说话的是另一组的王雪。

“你给俺闭嘴!”张凤美断喝。

“不知好歹的人你别理她。”吕文化帮王雪说话了。

吕文化是吕中的儿子。这次支援东北建设自然是少不了他生产队长的儿子。

“咋的?还想打架吗?”张凤美的火爆脾气一发不可收拾。

众人见事态不妙急忙拉开两个人。两个人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活脱脱两只斗架的公鸡。

燕子一边拉着兰子一边劝张凤美说;“行了,张姐,俺表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就这个火爆脾气,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你装啥好人呀?要不是因为你还不能呢?”张凤美说。

“俺……俺没想要啥优先待遇,你误会俺了。呜呜……!”

燕子解释着,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楚军躺在树根底下正晒着太阳,忽然听到有人喊叫。坐起身,看见燕子正在抹眼泪,一旁的兰子和张凤美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

楚军飞一般跑过来,拉起燕子的胳膊问;“咋的了?谁又欺负你了?”

燕子甩开他的手,哭着跑出了人们的视线。

一场“恶战”终于因为楚军的到来停止了。

“蓝蓝的天空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旷野里传来燕子动听却充满忧伤的歌声。

整个下午燕子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兰子劝她;“燕子,你别害怕那个快嘴婆,啥事儿有表姐替你撑腰呢!俺看她再敢欺负你,看俺不打断她的腿。”

“行了表姐,以后你可别在招惹她了。”燕子委屈的说。

楚军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米饼递给燕子,说;“你吃点儿东西吧?不然哪有力气干活。”

看着楚军手里的玉米饼燕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梁队长今天没有来地里。据韩技术员讲,他有公务在身,去县城办事了。

韩风是公社派下来的技术员。他的工作是指挥大家种地,而他自己是用不着出力干活的。

空闲的时候他总会远远的看着楚军一组劳动,只是远远的看着。从上次的事情过后,他对楚军产生了极大的抵触情绪。

住工【相当于工人下班】的时候,燕子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兰子上前搀扶她埋怨道;“傻丫头,干活不要命了?看你累的。”边说边帮燕子擦汗。

燕子咧着嘴喊疼。

楚军走过来说;“俺看看。”他小心翼翼的脱掉燕子的鞋。一排水灵灵的大水泡。

兰子妈呀一声惊叫道;“这孩子咋就这么犟呢?在家也没看见她出过这样的力呀?”

楚军蹲下身来说;“俺背你上马车吧?”

燕子拒绝;“俺自己能走。”

“能啥呀?这都啥样了还逞强。”兰子看不下去了。

“俺背着你走吧?”楚军商量的口吻。

兰子急忙扶起燕子趴到了楚军背上。

几挂马车拉着大家往驻地走。车上的人东倒西歪,很多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们当中大多是一些年轻人,她们累了。

夕阳照在广袤的大地上。这片荒芜的草甸子因为有了她们的加入而变得不再那么荒凉。

楚军从食堂郝大嫂那里找来了做活用的针。他叮嘱兰子扶好燕子,他一边观察燕子的表情一边用针挑开了水泡。

水泡被依次挑开,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白色手帕,楞了一下后小心翼翼的替燕子做了简单的包扎。

燕子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兰子不停的叫楚军;“你小心一点儿。”

“好了。好好休息吧!以后干活别那么不要命。”说完,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王利民躺在被窝里瞪着眼睛问;“军儿?燕子好些了吗?”“嗯!”他回答。

王利民一骨碌爬起来笑着说;“俺想去看看她?”

“刚才为啥不去?”他淡淡的问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刚才呀?”王利民用手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你不知道,俺这个人胆子特别小,从小就怕血,以前俺妈就是杀个鸡也能把俺吓个半死。别说是给人治伤了。呵呵!”

“哦!原来你胆子那么小呀?那就赶紧睡觉吧!你去了别吓坏人家姑娘呵呵!”楚军笑着说。

“军儿,这些年俺还没看见过你笑呢?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利民诧异。

楚军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说;“行了,也看见了,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出工【相当于工人上班】呢!”

煤油灯被风吹灭了。窝棚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野狼的嚎叫,才让楚军感觉到了生命的气息。

燕子的脚还在隐隐作痛。透过草帘子的缝隙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远处的灯火。燕子努力的发挥着想象。她感觉那远处的灯火就是自己山东的老家。

她仿佛看见了母亲坐在油灯下辛苦的缝补衣衫。岁月在她的额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可母亲始终微笑着,她的笑容是那样慈祥,足以温暖寒冷黑夜里孩子孤独的心。

母亲在燕子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剩下的日子都是父亲带着自己和姐姐一起生活。

父亲为人忠厚老实,就算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也不会多说上半句话。

尽管父亲和姐姐拼尽全力辛勤劳动,每到年底算账的时候她们家也总是涨肚【多余的开销】。其实,父亲心里明白,自己领着两个女孩儿根本吃不了那么多,这些都是有人故意为之,自己是替别人抵的债。

村子里有人看不下去眼,就劝父亲找地方反应一下。每每这时,他也总是一笑了之。

因此,贫困一直困扰着燕子一家人。

姐姐十六岁那年,有媒人上门提亲。男方给的彩礼不少,据说是邻村一户比较有钱的人家。

父亲不语,只是蹲在灶台边一口一口的抽着闷烟。姐姐则坐在板凳上掉眼泪。

说媒的是村里有名的【母夜叉】。燕子年纪小,平日里也挺害怕和母夜叉接触。她紧紧地依偎在父亲身旁,大气儿都不敢喘。

见一家人都闷不做声,母夜叉沉不住气了。她坐在凳子上,拧着【鸭子腿】开始絮叨【啰嗦的说话】起来。

“哎呀,俺说大哥呦!你倒是说句话呀?你想急死俺不成吗?”

母夜叉有些迫不及待。

父亲抬起头看了看大闺女,沉默。

母夜叉接着说;“男方家境挺殷实的,你家大闺女嫁过去以后就是一步登天了。虽说是丈夫智力稍微有点问题吧!可人家公婆精明着呢!再说了,这孩子跟你也遭了不少罪了,你就权当让孩子享享福呗!”

“行了,她婶子你别说了,俺同意!”父亲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姐姐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哇!的哭出声来。

母夜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她说;“哎呦!瞧着大闺女长得多俊呀?别哭了,再哭就真的变成丑八怪了嘻嘻……嘻嘻!”

燕子不知道父亲为啥会答应姐姐嫁人,但她知道,姐姐不愿意嫁给那个“傻子”。她恨死了那个媒婆,如果不是她百般劝解,父亲是断断不会让姐姐这么小年纪就嫁人的。

姐姐出门那天,街坊四邻都来捧场。门前停着来接亲的马车,带着大红花,清一色的三匹马的挂车。

父亲为姐姐准备了漂亮的嫁衣,燕子很是喜欢衣服上面的大红鸳鸯。

那鸳鸯印的栩栩如生,漂亮极了。

姐夫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和姐姐一样的大红衣服。

只见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马上,时不时的还招手和众人打着招呼,燕子觉得这个姐夫并不像媒婆说的那样,只是她从心里不喜欢他盯着姐姐那双色迷迷的眼睛。

那是一双让人既让人讨厌,又让人生畏的眼睛。

众人有说有笑的拥着姐姐从上屋里出来。燕子眼睛尖,她一眼就看出了躲在院墙后面的强子哥。强子哥以前经常来家里找姐姐。

每次或多或少的都会给自己带来一点儿好吃的。还总是帮助姐姐干活。

姐姐很喜欢和强子哥在一起,每每她们一起的时候,总能听见姐姐开心的笑声。

燕子也特别希望强子哥来家里,不但自己有好吃的,父亲和姐姐还很开心。在她的心里,亲人开心是最重要的。

忽然有一天,强子哥不再来了。而且以后也没有再来。

燕子曾经好奇的问过姐姐有关于强子哥的事情,姐姐只是默默地摇头,并不做声。

她也问过父亲,父亲摸着她的头说;“燕儿呀!你还小不懂事,有些事情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燕子不明白父亲和姐姐的意思,她只是希望能早点儿看到强子哥,那样她就能听到家人开心的笑声了。

有一段时间,燕子一直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

姐姐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家。燕子的心里感到特别失落。从小到大她始终没有离开过姐姐。

父亲从此更是变得沉默寡言,整天也不说上几句话。

那日,燕子正在屋檐下看小燕子,她特别喜欢小燕子,据说自己出生那天,自家的屋檐下就飞来了很多燕子。村里人都说这件事情很奇怪,于是,父亲找来巫医替自己看病。

从那以后她的名字就叫燕子了。

也是这样的一个春天,春风轻轻地吹打着门楣,窗户纸发出的声响好像匣子里常播放的乐曲一样动听。

燕子站在屋檐下,一边观察南来的燕子,一边听着美妙的音符。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

“强子哥?”她瞪大眼睛兴奋的叫起来。

“燕子,燕子。家里还好吗?”强子哥关切的问。

“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呀?姐姐到处找你呢!姐姐一直再打听你的下落,可是一直也没有你的消息。她嫁人了。”燕子眼泪围着眼圈告诉他说。

“我知道,我知道,好燕子,是我对不起你姐姐。”强子哥紧紧地抱起燕子,并从怀里掏出来几块柿子饼递给她。

“那你还不快点儿去找姐姐呀?你快点去吧!别忘了告诉她燕子和爹都很想念她。”燕子接过柿子饼。

“嗯嗯!俺这就去!”强子哥放下燕子转身出去了。

晚上,燕子和父亲正在屋子里吃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啪啪……!啪啪!”父亲披上衣服出去开门。

燕子也紧跟在父亲后面。她多希望来的是姐姐和强子哥呀。

“大叔,快搭把手。”只见强子哥背着姐姐,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服。

“这是咋了呀?啊?孩子?”父亲吓坏了。

强子哥把姐姐放在床上,转身扑通一下跪在了父亲面前;“大叔,俺对不起您老人家,对不起您闺女呀?呜呜……!呜呜呜……!”失声痛哭。

父亲转身蹲在床头默默的看着浑身是血的闺女。哭了。

原来姐姐是被丈夫失手打死的。本来应该追究那个人的法律责任。可是,公安局的人说,他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精神病患者杀人就可以不偿命吗?燕子不懂。

父亲最终还是没有熬过这一关,他无法接受再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不久也因病医治无效离开了人世。

偌大的一个家里就只剩下可怜的小燕子一个人了。村里人都说这孩子名太硬,是个克星。

兰子母亲见她可怜就把她接到了自己家里。并且交代孩子们说;“从今以后,燕子就是你们的亲表妹,知道吗?”

兰子母亲不但性格开朗,大方、心地也十分善良。

兰子家里一共兄妹三人,兰子最小,身上有两个哥哥。家境虽然算不上富裕,可也说得过去。母亲领着哥俩在队里干活。

平时家里只有兰子一个人。燕子的到来让这个家里徒增了几个分热闹。最高兴的就是兰子,终于有个人能陪自己玩了。

十几岁的孩子早就该去学校读书了。兰子母亲住工以后到后院抱回来几捆苇子。说是要教哥俩编席子。等席子编好了就拿到供销社去换钱。这样,兰子和燕子就能上学了。

孩子们高兴极了。哥俩帮助母亲,搬的搬,扛的扛。

晚上,母亲从仓房里拿出压糜滚儿【加工苇子的工具】,大哥手劲大,给苇子扒皮和收拾苇子的活儿就让他来做。

二哥别看个子小,干起活来也不服输,他蹲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挑选扒好的苇子,然后递给母亲,闪着亮光的苇条子在母亲手里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席子的模样。

母亲直起腰笑着说;“这席子质量不错,一定能卖上好价钱,有了这些钱俺们兰子和燕子就能背上新书包去学校上学喽!”

母亲高兴的说着。孩子们也笑得跟花一样。

此时的燕子已经十三岁了。兰子一家的善良让她再次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燕子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十八岁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

兰子老早就从学校回到生产队里干活了。她说自己最害怕坐学校的板凳了。屁股挨到板凳上就头疼。

哥哥们没事儿就拿这件事情开兰子的玩笑,兰子也不以为然,哈哈大笑着追着哥哥打闹。

母亲和燕子就跟着一起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那日,从生产队开会回来,兰子说自己要报名去东北垦荒。

母亲说;“你一个大闺女家的,家里有你俩个哥哥呢!要去垦荒也轮不到你去呀?”

兰子说;“娘,俺看你就是重男轻女呗?闺女咋的了?照样能干出名堂来。”

兰子还说;“现在咱们国家建设需要俺们这样的年轻人,再说了,俺本身还是团员呢!应该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积极向党组织靠拢。”

燕子静静的听着。她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去吧!家里有俺和大哥呢!”二哥鼓励兰子说。

大哥也点头说;“嗯!出去锻炼锻炼也是好事儿!”

母亲见实在拗不过她们也就没有再阻拦。只是一再嘱咐兰子要好好照顾自己。

“燕子,要不你也和俺一块去吧?”晚上,躺在被窝里兰子这样问燕子。

“俺?”燕子问。

“是呀!整天呆在学校有啥意思呀!俺咋就那么不喜欢读书呢!看你读书都读傻了呵呵!”

“姑姑能同意吗?”燕子小声问表姐。

兰子母亲一直让燕子称呼自己表姑。

“俺明天跟娘商量商量呗!叫上大哥二哥一块儿商量。嘿嘿!”

上弦月静静的挂在天空。往事又一次涌上了燕子的心头。

早饭时候,母亲说;“眼看就到清明了,队里该种麦子了。一会儿俺们上工,兰子你到供销社买上点黄纸。领着燕子去给她的亲人上上坟吧!顺便也给你爹那个死鬼送几个钱花花。”

“娘,看你呀。俺爹都没那么多年了,你还骂他。”兰子嘟囔。

大哥二哥只顾往嘴里扒拉饭一声不吭。

兰子用脚使劲儿踢了一下大哥,并且佯装咳嗽道;“哎呀!饭卡在嗓子眼儿了,二哥,去给俺弄点水呗?”

母亲看了看她,脸色一沉问道;“咋的?小丫头,你又要出啥幺蛾子呀?”

兰子大笑道;“哎呀俺的亲娘呀?你还不知道俺吗?狗肚子装不来下二两香油。”

“有话就快点说!”兰子的性格绝对是源自母亲的基因。

“那俺说了您可不能骂俺。”兰子一本正经的说。

母亲摆摆手说;“算了。俺们得收拾收拾,一会儿该敲钟干活儿了。”说完,起身要走。

“姑,俺想和表姐一块儿去东北。”

燕子忽然说到。

“你说啥?”兰子惊到了。燕子的勇敢出乎意料。

“啥?你也要去东北?你不念书了?”母亲问她,眼里也充满了疑惑。

大哥二哥都放下手里的碗筷傻傻地看着燕子。

燕子站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兰子母亲急忙上前去拉她,问;“孩子,你这是咋的了?快点儿起来。”

燕子满脸泪水她说;“娘,您就让俺叫您一声娘吧?”

“哎哎!”兰子母亲急忙答应。并使劲把燕子拉了起来。

燕子说;“娘,是您救了我一条命,到啥时候俺燕子都感激您,感激您一家人呀!”哭泣。

哥哥和兰子都围在燕子身边安慰她。

燕子说;“俺想和表姐去东北有两个原因。一是俺们一起相互有个照应,您老人家也不用那么担心了。再者俺想离开这个让俺伤心的地方。出去了,天地更大,一直以来俺都是被人照顾的。这回也能锻炼一下自己了。”

大家都觉得燕子说的也有些道理。

兰子母亲见燕子决心已定也就没有再阻拦。

只是她一再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就这样燕子跟随表姐来到了黑龙江。

一路上,兰子一直绘声绘色的讲诉她以往的经历。燕子则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她感觉自己很疲惫。一直一来她经常会有一种想离开的冲动。今天真的离开了,似乎还是有点难以割舍。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谓的故土难离吧!

闷罐车慢的像一头老黄牛。两个女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呢!以前只是听出过远门的邻居说火车是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神奇。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燕子心里想。

兰子对一切都是那样感兴趣。兴奋触动了她的神经,她不停的在车厢里走动。

在她的身上根本看不到旅途的劳累。

偶尔坐下来的时候,她也总是憧憬着未来的无限美好。任凭她怎么着急,燕子始终一言不发。

兰子无聊的离开了座位。直到她遇到了楚军。

不知道为了什么,燕子第一眼看见楚军就感觉到特别亲切。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一双眼睛充满深沉、略带几分忧伤。坚实的嘴唇,只是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笑容。

他的衣着很随便,近似于破旧的棉袄缅着大襟,腰间捆着一条黑色布带。

燕子对这个男人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在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父亲的亲切,或者强子哥的责任,不、就是他们,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父亲在和自己说话;“闺女呀?干活的时候咋不知道加小心呢?脚还疼吗?”

姐姐也说;“一会儿让你强子哥去镇上给你抓一些中药,用了药很快就好了。呵呵!”燕子的身体猛地一颤。

“燕子、燕子、该起来了,快点儿收拾一下去食堂了。”兰子用手使劲摇着燕子的身体。

燕子睁开疲惫的眼睛,问;“几点了?”

兰子笑着说;“你这个小丫头,昨晚在想哪个男人呀?梦里还叫人家名字呢?”

燕子诧异,不过她说;“我好像梦到爹和姐姐了。”

“我呸、呸、呸!”兰子连吐了三口说;“大清早的别提那些不吉利的事儿了。”

燕子无语,她并不责怪兰子的迷信,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想亲人了。

“表姐‘你去吧!我的脚疼得厉害。”燕子小声喘着粗气说。

“俺看看。”兰子掀开被子。

“呀!这咋还弄成这样了呀?燕子你的脚都化脓了。”兰子大声嚷道。

“表姐,你小点声儿,别让人家听见。不然别人又该骂俺装的了。”

燕子很害怕。

兰子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就是太好欺负了。她们才敢那样对待你。不过你放心,有姐在任何人也休想欺负你。”

燕子感激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兰子,是呀!两个人毕竟一起生活了五年,而兰子一家又是自己的恩人。燕子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她们一家人的大恩大德的。

“干脆你也别起来了。俺去食堂,一会儿把饭给你带回来吧!”说完,兰子转身出去了。

燕子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坐起身来。看看太阳已经很高了。她慢慢的直起身子,试图让自己站起来。伤口的疼痛让她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你这是干啥呀?”兰子忽然从外面冲进来,后边跟着楚军,他手里端着一个饭盒。

“赶紧躺下!咋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兰子一边嘟囔一边帮燕子把床铺铺好。

“你先吃饭吧?一会儿我在帮你看看。”楚军声音低沉。

燕子抬起头来微笑着说;“哪有那么娇气呀!俺又不是泥捏的。呵呵!”

“笑、笑、笑、就知道傻笑。手脚连心你没听说吗?”兰子埋怨。

此刻的燕子真的感觉到了什么是手脚连心。

早饭燕子只吃了几口。玉米饼是那样的难以下咽。

楚军弯下身来帮燕子检查伤口。他说;“一会儿俺去找梁队长,让她派个车送你去医院吧?这伤口好像严重了。”他很担忧。

她笑笑,她好像特别喜欢微笑,说;“没事儿,俺休息一下就好了。这几天可能是太累了。医院就别去了。”

兰子在一旁撅起嘴说;“俺都说了,你用不着害怕那个快嘴婆。她要是再敢说三道四,看俺不扒了她的皮,哼!”

“行了,你在忍一会儿,俺这就去找队长。”楚军说着人已经走出了屋子。

燕子没有叫住他。坐在床上偷偷的抹眼泪。

“疼吧?”兰子关切的问。

燕子点点头。

梁队长今天一大早就跟着队员去地里了。楚军找到他把燕子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跟他汇报了一遍。

梁队长当即表示一定不能让队员受委屈。他给派了一辆马车让楚军送燕子去医院。

张凤美在人群里窜出来嚷道;“俺说大队长?那个燕子不干活光进城享福是吧?”

梁队长解释;“人家小同志不是不热爱劳动,是因为受伤了嘛!等她病好了就会来和大伙儿一起劳动的。”

张凤美始终坚持己见,她说;“你说那不对呀?她要是一辈子都不好,俺们还得将就她一辈子呗!”

“强词夺理!胡说八道!”梁队长拂袖而去。

休息的时候,张凤美叫来几个人鼓动他们说;“要俺看呀那丫头就是故意装病,你看她呀?今天脑袋疼,明天屁股疼的。生了病多好呀!好吃好喝,还有男人陪着。等她病好了,俺们把地都种完了,就等着秋收了。敢情她这是渔翁之利呀?”

大伙儿也觉得张凤美说的有道理。

于是,商量着去找梁队长汇报思想。

王雪问吕文化;“你一起去吗?”

吕文化顿了顿说;“俺还没想好呢?俺总觉得楚军她们不是那样的人吧?”

王雪讽刺他说;“谁不知道你爹和楚军娘关系好呀?俺看你就是跟你你爹一样偏心他们,哼!”

吕文化警告她说;“你别胡说八道行吗?没影儿的事儿。”

王雪阴着脸去找张风美商量事去了。

楚军这一组因为少了他和燕子进度慢了许多。开始梁队长想给楚军组派两个人顶替。可是问了一圈,也没有人愿意去。这个时候都是一个箩卜一个坑,每个组里也没有多余的人。

张凤美一直没有间断对楚军他们的抗议。每次去找梁队长汇报的时候,梁队长也只是敷衍了事。

大梁的心里偶尔也纠结。但是,为了大家能够团结一致,作为领导的他也只有尽所能安慰个别人的情绪。

几天以后,燕子伤好归队了。

梁队长来看望燕子的时候还给带来了一个消息。所谓消息其实就是上边下来的通知。

梁队长有些歉意的眼神看着燕子说;“那个,小同志呀?平心而论,你的人品和思想觉悟绝对是没话说。可是,你也知道,现在咱们国家正处于初步建设阶段。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他从腰里掏出烟袋点燃,接着说;“那个,根据具体情况,组织把你分到花园公社那边去了?”

燕子诧异。

她问;“为啥呀?是不是俺的表现不好?还是组织上嫌弃俺身体不好呀?”

梁队长心平气和的说;“组织上从来不会嫌弃任何一位同志。让你去花园公社是有别的考虑。再说,无论你身在何处都一样能为国家的建设添砖加瓦呀?”

看着梁队长远去的背影,燕子哭了。

她知道这并不是组织上嫌弃自己,也不是梁队长有意为难自己。一切的一切只能怪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身体。

“啥?要把你分到别的地方去?”兰子放下手里的活儿喊道。

“是呀!表姐,以后俺恐怕不能常和你在一起了。”燕子恋恋不舍的说。

兰子说;“不行,俺去找领导说说,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是她们陷害你,就是那个该死的张凤美。俺这就去找她。”起身要去。

燕子一把拉住她哭诉道;“表姐,你就别添乱了。俺知道队长这是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俺坚决服从分配。”

“那好吧!俺去找队长,俺要和你一起去花园。”兰子不想自己的行为再给燕子带来麻烦。

“嗯!谢谢你表姐。”泪水再一次打湿了她的眼睛。

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兰子问;“燕子,咱们要不要告诉楚军一声呀?”

燕子低声说;“不用了吧!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可是人家楚军一直对你都挺照顾的。就这样不辞而别,好吗?”

兰子试探的看着燕子的神情。

燕子停下手,坐下来,许久她说;“表姐,俺还是想别打扰大家了,咱们就偷偷的走吧!”

“嗯!听你的。”兰子不再说话。

2

接燕子的马车准时停在了窝棚前。兰子撅着嘴把行李物品一件件的拿到车上。

车老板儿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不住的吆喝着辕马,并帮助燕子她们把东西放好。

“燕子,真的就这么走了吗?”兰子带着哭腔问。

燕子沉思了一会儿,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窝棚里的一切。

屈指算来,来到林甸已经快一个月了。尽管这里的环境远不如想象的那么舒服,可是,在她的内心还是有着些许的不舍。

人,在一个地方住久了自然会有一些情结在里面。比如自己想念山东老家一样,她感觉林甸也是她的第二个故乡。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文革公社要去的那个名为花园公社的地方到底有多远。

她只需要知道一点,既然选择来到这片土地,她必将为这片黑土地付出自己的一切。

一路上,兰子一直低头不语。不再像往常那样大呼小叫。

燕子回头看看她说;“表姐,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兰子慢慢的抬起头说;“俺没后悔,来的时候,俺娘特意嘱咐俺一定要照顾好你,你去哪俺就跟着你去哪。”

燕子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你,兰子。”

兰子说;“其实,俺只是觉得……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咋了?”她问。

“俺只是觉得俺们不应该就这样不辞而别。你说,要是楚军他们知道咱们走了,会咋想呀?亏得人家还对咱们这么照顾呢?”兰子说。

燕子感叹道;“不是俺不懂人情道理,只是,那些个别的人呀……俺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他们带来麻烦。”

兰子气愤的说;“还不都是你呀?忍呀、忍呀的。要不然俺早收拾她了,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她骂到。

燕子被表姐的一番话逗笑了。在她看来,表姐虽然年长自己几岁,但,她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虽然脾气火爆,但,心地善良。

有时候,燕子看她发脾气时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想笑。

车老板儿听两个人说的热闹,也凑过来聊天。他肤色黝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看上去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

他问;“咋的呀?妹子,听这话你们是和谁有过节呀?”

兰子说;“还不是那个该死的张凤美,处处和俺们做对。”

燕子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讲话。

“不是嘛!要不是她故意刁难,咱们俩至于落得这个田地吗?”兰子不理会。

老板儿笑了他问;“这么说到花园公社不是你们自愿的呀?”

燕子急忙回答;“在哪都一样,都是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嘛!是不是表姐?”

兰子不情愿的说;“俺表妹说得对,俺是自愿来建设东北的。可是那个该死的张凤美……”

“哈哈……!”老板儿大笑;“嗯!这姑娘真是实在人呀?”

燕子也笑了。

“俺看你们队里的条件不咋的呀?”他问。

“可不是咋的?前些日子没把俺们给冻死。早听说黑龙江天冷,可没想到这么冷,真是够劲呀?”兰子说。

“本来是要给俺们盖房子的,可是因为情况突然没来得及,队长说,过些日子等天气转暖了就会给俺们盖新房的。”燕子说。

“嗯!这个俺知道。上边有政策,尽量不让你们这帮人遭罪。”他说。

“花园公社的条件咋样呀、”兰子迫不及待的问。

“挺好的,俺看你们还真是来对了。起码用不着挨冻了。俺们那边房子提前盖好了。嘿嘿!”老板儿回答。

“那样太好了呀!”兰子兴奋的拍着手,动作表情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马车大约走了五六个小时。远远的就看见一排排整齐的房子。兰子兴奋的几乎跳起来了;“花园……俺来了!”

老板儿回头看着她笑着。

燕子急忙拉住表姐让她坐下。

那些房子越来越近。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到了,下车吧?”老板儿叫她们。

眼前是一排排土木结构的连脊【中间没有空隙】房。房子的墙体上抹着一层厚厚的泥,这让燕子想到了马架子窝棚。

门前站着几个人,有男有女。人们的脸上微笑饱满,目光充满期待。

“俺回来了,”车老板儿喊道。

大伙拥上来嘘寒问暖,帮助拿东西。

一个中等身材微胖的男人走到燕子跟前伸出手来说道;“俺代表全体社员欢迎山东老乡来东北呀?俺叫李喜才是这里的生产队长。”

燕子急忙伸手说道;“俺叫燕子,谢谢队长的关心。”

“俺是兰子。是她的表姐,嘿嘿!”兰子跳过来,傻笑。

李喜才说;“这个是枣庄的贾明、这个是王庄的田翠华……还有这个。”他指着一个小女孩说;“这个是俺们队上最小的社员,叫……”

“俺叫小喜鹊,嘻嘻!”小女孩笑着自我介绍。

燕子客气的和大家握手寒暄。

兰子跟在燕子后面,瞪着两只大眼睛,咧着嘴笑。

李队长说;“别人俺就不用一一介绍了。以后大伙儿在一起的日子长着呢。慢慢的就都认识了。

正说着从远处跑来一个人,她边跑边喊;“队长,还有俺呢?”

众人目光对准来人。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出现在人们面前。

“你们好!俺是山东菏泽来的,俺叫田燕,大家都叫俺燕子。”

言语欢快,动作大方。

燕子怔了一下,继而笑道;“真巧,俺也叫燕子呵呵!”

“这么说,从今以后咱队里就有两只活泼可爱的小燕子了呀?咯咯……咯咯!”小喜鹊咯咯笑着。

李队长说;“小喜鹊帮燕子她们拿着行李进屋去吧!其他人还得回地里继续干活呢!”

大家纷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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