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我第一次踏上了慕名已久的侗乡土地。
刚进侗乡通道,就被清新如画的风景所吸引。许是湘桂黔的交界地,地貌是典型的丹霞地貌和喀斯特地形;河水清澈见底,水草在河底曼舞,惟恐我们忽略了它的美丽。古老的双江河穿越县城,经黔城托口汇入渠江,再汇入哺育我成长的沅水。县城小巧精致,我们停车问路,城里的居民清一色的礼貌而热忱,说着不太好懂但轻柔的通道话。后来在侗寨里还听到跟唱歌一样婉转却怎么也听不懂的侗话。
傍晚时我们应约去了县城双江风雨桥。初秋的微风已有点凉了,与几个通道文友在堤上喝啤酒、吃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酸笋鱼”,看太阳西沉,看新月初升,看波光粼粼的双江水,酒后信步走过风雨桥,在双江彼岸的小径上流连……那座温婉秀丽的小城霎时就成了我想歇息驻留的家园。忽然间我就真想能穿回时光隧道,做个自由自在的真性情的少年侗妹多好!在侗寨阁楼上悠闲地做着女红,哼唱清幽如水的侗歌,等候心仪的男子前来约会。
初秋夜,凉意重了。月是满月,人却多为故人,湖南作家网“走进通道百里侗文化长廊”笔会在侗乡举办。或许我刚从丽江回来不到两天,紧接着参加通道笔会,疲惫感蒸发了我的创作激情,两天的笔会,我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病怏怏的。难道我是不爱通道吗?我跟一个花心萝卜似的,对心仪却没法接近的对象日日牵恋,现在千辛万苦地走到她身边了,我怎么竟视若无睹起来了呢?
两天的笔会伴随着两天的秋月。那清澈如冰的月亮在我心里久久悬挂着,却也不知不觉地隐藏着,直到今天,这个已是深秋的夜晚,我独自坐在书桌之前,又是一轮满月在窗外升起,清辉入室。不由得走到窗前,仰头看着月亮。看着、看着,无端端就突然想起了侗乡的大大小小我并未完全记住名字的风雨桥,想起了叫皇都的侗寨里那家客栈“吱呀”的木门,想起了次日一早倚在木门前毫不怕生盯着我照相机镜头的侗家小男孩,想起了路旁的芋荷,想起了那一池浮萍,还有叫“阳烂”的寨子里那口珍珠井。
我的思绪仿佛再次回到侗乡,匆忙却又缓慢。它在我眼前展开,依旧是一幅写意的山水长卷,我想好好铺开宣纸,画下我心中的侗乡,画下我心底的明月,却纵是心里有千呼万唤的爱恋,也泼墨不成念想中的侗乡。
去过侗乡的人,一定和我一样,不会忘记那里的苦酒,苦酒其实是甜酒,是侗乡的特产,据说是用清凉的井水与优质的糯米,历经三三酿造,九九烧炼而成。在皇都吃合拢宴的那晚,许多人因苦酒好喝而一碗碗下肚。醉眼朦胧间,我并没记清舞台上侗家的姑娘小伙当时表演了什么,惟一有印象的节目是“闹茶”。所谓的闹茶就是将两个茶饼在排成一条长龙手搭肩的队伍里先后快速传递,有鼓点和听不懂歌词的侗歌在旁边助威。我和不少朋友都被拉上舞台参与了这次“选拔”,其实我心里头也生怕不小心被幸运的“鼓点”击中,茶饼一经手立马就往后丢,大家都喜笑颜开,估计内心同样交织着期盼和忐忑。鼓点突然停了,幸运降临在我们笔会上的一个诗人和另一个我不大熟、还有点羞涩的帅哥身上,他们成了选出来的“新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两位帅哥半推半就地在一排如花似玉的侗妹里挑选了他们心仪的“新娘”,于是侗家小伙抬起“新郎”,侗家姑娘抬起“新娘”,把他们一一往半空抛,四个人都是一脸幸福的潮红。闹过,主持人抓两袋糖上来交予两对“新人”向观众席撒喜糖,观众争相哄抢,我也抢到几粒,好似也沾到了喜气。最后“新人”喝“交心酒”,他们跟汉人喝交杯酒一样,深情款款……如梦如幻的一场婚礼,由我们这群过往的游客见证。在那一刻,我心里忽然充满了感动——那即便只是一场演出,我却深深相信,在彼时彼刻,他们心里一定都充满了真情,至少那一刻,他们忘记了俗世中的爱人,身边的新娘仿佛就是前生注定的女子,只等着他们千年之后来赴这场约会。天上的明月作证,地上的篝火作证,我和你,都作证:地老天荒,是爱情;木石前盟,是爱情;他和她四目相对的刹那,他们交杯喝完那杯苦酒的瞬间,也定然是爱情。
看着窗外越升越高的明月,我不由暗想,今夜的侗乡,又在约会谁的爱情呢?我许下祈愿——侗乡,我总会和你再见的。
2009年10月下旬初稿于长沙
2009年11月29日定稿于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