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喜欢读《通鉴》?我还以为,这本书没有女孩子愿意读。”慕容清不以为忤,站在原地问道。
“当作话本读,不求甚解。”拉开了和慕容清的距离,郦书雁说起话来和缓了不少。
慕容清想起书上的内容,道:“每说一个故事,就要在后面加一段评语,这话本……一定是最正经的吧?”
郦书雁哑然:“我读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慕容清又说道:“小时候,我每天都在想的故事是故剑情深。我一直想知道,那把剑最后到底找到没有。”
故剑情深是说汉宣帝即位后不忘旧情,下诏让官员为他找一把用过的剑,暗示他属意身份低微的结发妻子许平君做皇后。至于那把剑,后来倒真没人再提起过。
郦书雁失笑,笑过之后想起徐绎之的作为,一阵恶心。她放下书,对慕容清微微福身:“我身体有些不适,先去休息。世子放心在这里躲避吧。”
“打扰小姐了。”慕容清拱手回礼。
郦书雁出了书房,叫来紫藤,说道:“今天不用打扫书房了。”
“放点心的碟子,也不用拿出来吗?”紫藤问道。
想起那块掉在书桌上的芸豆卷,郦书雁叹道:“算了,不用了。明天早上再去吧。”
好在天气不热,不用担心蛇虫鼠蚁之类。她安慰自己。
紫藤虽然觉得郦书雁的命令有些奇怪,但这几天奇怪的事情着实不少,这条命令反而显得不奇怪了。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时间还早,小姐还要用膳吗?”
“要。”郦书雁揉了揉太阳穴,“随便拿四个菜、一个汤过来。”
“大年初一,小姐不妨多从厨房拿几个菜过来,讨个好口彩。”
“今年么?今年还要什么口彩啊……”提到口彩,郦书雁苦笑,“赶紧去就是了。”
她今天刚说了一句吉利话,就有来路不正的姨娘要进府。现在,她想到口彩两个字,就想起那个美貌的新姨娘。
更重要的是,这个姨娘本来是不存在的。郦书雁靠在一根立柱上,看着散出轻烟的香筒沉思。她自己身上发生了变化,这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其他事又是为什么会变?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这些事本身?
她现在的做法,都是以前世的经验为参照的。如果前世发生的事变化了,她的做法当然也就不再合情合理,也不一定会让她最终得利。更有甚者,她会不会和前世一样,最终死于非命?
想到这里,郦书雁全身发冷。
无论发生了什么,她也绝不能接受这种命运。
正月初二,出嫁的女儿一般都要回往娘家。郦府的女主人逝去多年,这条习俗当然无法遵守,倒刚好可以迎新人进府。
对于纳妾之礼,苏太君的意思是一切从简。她私下托了老相识,请来一位经验丰富的刑名书吏,许给他丰厚的润笔,让他拟出婚契,再叫丫鬟给新姨娘送去。
这份婚契比常见的要苛刻不少,在开头就注明了新姨娘的卖身银——八百两,又不厌其烦地详细注明,如果此人在之前有过其他恩客、收过别人的财礼,都与男方无关。
打发走了书吏,苏太君对站在屏风后的郦书雁说道:“这些东西,你都要学着点。做事周全一些、留足后手,总是没错的。”
郦书雁在苏太君身边坐下:“往后该怎么称呼这位新姨娘?”
“我昨天**荣去问了,”提起这位姨娘,苏太君的表情就不阴不阳的,“翠喜是她在那些下流地方得的花名。她本家姓周,叫双玉,我已经让她改回原名了。”
春荣是苏太君新提拔上来的管事丫鬟。郦书雁换了个话题:“几位姨娘进府的时候,我都没看见。祖母,纳妾的礼节是什么样啊?”
苏太君道:“这倒是。往后你要是进了王府,免不了要接触这些。一会儿周氏来见礼,你和碧萱都来看看吧。”
只是见礼吗?郦书雁道:“我还以为纳妾也要走个过场呢。”
“那是良家出身的贵妾,”苏太君想起儿子那两个贱籍出身的妾室就不高兴,“这样进门的,没这么多说法。赏些零碎的首饰衣物,也就没了。”
郦书雁安慰道:“祖母放宽心。您是见过风浪的人,这些不过是小事而已,都会好起来的。”
苏太君想要数一数念珠静心,手指按着习惯往衣襟上一摸,却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对郦国誉发怒,已经把用了多年的念珠摔碎了。
“我和你祖父同舟共济,是可以放心的。但你爹不行,”苏太君的话有些萧索,“我本来不该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但你爹他大处聪明,小处只会被人骗得团团转。我自己早就半截身子入土,没什么好急的,只是替他着急。”
郦书雁道:“照您说的,父亲毕竟在大事上有分寸。”
“但愿如此吧。”苏太君的头隐隐作痛,问春荣道,“新姨娘的婚契呢?”
春荣答道:“回老夫人的话,拿去给前院的那位……去按手印了。”
郦府的下人都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送周姨娘来的人,这两天但凡提到他,在私下里就是“那个绿帽子”;在正经些的地方,就模模糊糊地一笔带过。
“行。一会把她的婚契单独给我保存。”苏太君又对郦书雁道,“往后你做主母,也记得要把妾室的契书拿在手里。别的不说,就算哪一天真的有谁不长眼,惹了麻烦,你拿着她的身契,是打是杀还是拉出去卖了,都由得你。”
“……是,我记下了。”郦书雁还是头一次知道这种事,不免咋舌。
过了一炷香时间,周姨娘的身契就到了苏太君手上。苏太君亲自把这份契书锁在自己衣柜中的一个小匣子里,又上了两道锁,才对春荣说道:“行了,准备准备,把该叫的人都叫过来。对了,让二小姐也一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