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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逃难

土地改革后,俺家的地和粮食都让人分了。一九四七年八月,爹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娘、大嫂、俺和妹妹去潍坊找大哥。

大哥姜士芳初中在巨野上学,十五岁结婚,那时他常回家。后来他到兖州上高中,到重庆上大学,当兵当军官,十年没回家。可能因为交通不便,兵荒马乱吧。

路上,俺和嫂子都病了。俺那年十岁,发高烧,走路像踩在棉花上,看见河水就想喝,他们不给喝。先生说,俺这是伤寒病,嫂子那是发疟子。硬挺着到了济南,住进难民所后,爹雇了两辆人力车,带俺和嫂子去看病。嫂子还能走路,自己坐一辆车。俺走不了路,爹把俺抱在怀里,上车下车都得他背着。

看病回来,娘到朋友家找来小锅,给俺俩熬药。爹看俺俩的病十天八天好不了,锅碗盆勺全都买回来。俺那阵都病傻了,娘给俺个石榴,俺接过来就吃,都不知道扒皮。俺家当时住的是砖瓦房,两间西屋,五口人都住在一个屋里,外边有个支锅的地方。

嫂子吃了两服汤药就好了,俺干吃药不见好,过了四十多天才好些。娘说:“病害人,病养人。”四十多天里,俺就吃点儿水果,要是没病早饿死了。嫂子十年没见大哥,心里着急说不出,爹娘看出来了。俺刚能走路,就搭了一辆敞篷汽车去潍坊。

大哥早就安排好住处,一家人在潍坊团圆了。大哥在交警部队,听说是保护铁路的,俺不知道他到底是多大官,手下有三十多个兵。三哥先来的,跟着他当小兵。他的勤务兵叫徐杰三,帮俺家忙前忙后。到了潍坊,爹也到军队,帮着人家写写算算,混口饭吃。

过了三个月,说有情况,解放军要打潍坊,国民党军官可以去台湾,就是不叫带家属。有些太太是大脚板,女扮男装到济南,坐上飞机走了。大嫂是小脚,咋打扮也不像男子。大哥和大嫂分开十年,刚团圆了,他舍不得扔下大嫂,就没去台湾。

听说,女扮男装的事,上面知道了,后来上飞机前先过秤,一般女人分量轻,分量轻的都要好好检查。

要打仗,潍坊这些兵忙开了,挖战壕,挖陷阱,挖了很多,都没用上。上面叫大哥他们去博山,全家就跟着军队走。到博山住了一个多月,听说解放军要打博山,大哥他们又逃到淄川。到淄川不到一个月,大概是一九四八年三月,淄川打仗了。

打了两天两夜后,大哥说城里太危险,叫徐杰三领着家里的女人出城,到农村找个房子住几天,不打仗了再回来。当时,淄川城只许出不许进,出城得带眷属证,不带眷属证,不给开城门。

那天晚上有月亮,有云彩,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杰三换上便衣头前走,俺们跟着。俺走的好像是正面战场,机枪声突突突、突突突,指挥枪斗斗斗、斗斗斗,大炮弹咣咣的,手榴弹的爆炸声一个连着一个。指挥枪在哪个方向响,大炮弹就往哪个方向去。

俺平时最怕死人了,战场上的死人横一个竖一个,俺跨过死人的时候不怕死人,光怕枪炮,说不上哪儿一响命就没了。

娘问杰三:“到城门还有多远?”

杰三说:“还有一里多地。”

娘说:“咱快回去。”

俺们就回去了。

回到家,杰三在院里挖了一个洞,像地瓜窖一样,上面篷上板子席片。怕解放军看见烟往这儿发炮弹,俺娘儿四个天不亮就吃饭,吃完饭就躲到洞里,坐一会儿,站一会儿。没过几天,一个炮弹落到院里,炸出一个大坑,俺待的这个洞进了很多土,门也让土埋上了。俺娘儿四个费了很大劲,才从洞里爬出来。

房东听说俺们差点儿没命,把俺们接到她家的防空洞。这个防空洞是老辈子留下的,十多平方米,方砖铺地,洞顶半圆形,也是砖砌的。听说她家老辈子有在朝廷当大官的,这是间密室,房顶是铁汁子灌的,炮弹炸不透。白天好几家邻居都躲在这儿,天黑以后回家睡觉。

还是在博山的时候,军队吃的就剩大米豆油了。俺们吃的都是军队的粮食,大米豆油很多,没有菜。大嫂不爱吃大米,一天三顿大米饭,吃了一个多月,水灵灵的嫂子瘦得颧骨突出来,显得眼睛更大了。

仗打了十天左右,中央军的飞机来了,往下丢大饼,丢机枪,丢子弹。大饼俺吃到了,发面的,一寸多厚,越嚼越香。听大哥说。飞机上丢的东西,一半儿落在城里,一半儿落在城外,是风给解放军送过去的。

大哥说:“我不想当俘虏,解放军要是打开淄川,我就自尽。”

这话让娘知道了,娘很生气,她说:“你心里也没有你的爹娘啊,俺白拉巴(拉巴:拉扯长大)你一回!”娘哭了。

没过几天,大哥住的三间瓦房给炸塌了,大哥、三哥都在屋里,大哥的手枪碎了,手一点儿没伤着,三哥也没受伤。

解放军会打仗,打了半个月仗,他们把淄川打开了,大哥和三哥被俘虏。解放军的一个干部押着大哥回家看娘,那个干部说:“大娘,你放心吧,以后我们会重用他的。”

大哥的同学朋友,当俘虏后都被重用了,就大哥死脑筋转不过弯来,没多长时间,他就回老家了。

大哥没自尽,娘稍稍放心,可是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娘说:“你爹这回是死了。”她不吃不喝,非要去死人堆里找爹,邻居都说:“真死了你也找不到,一个坑里埋好几个,还不知埋在哪里,你上哪里去找?”

淄川的仗打完了,国民党发的中央票子成了废纸,留在淄川就得饿死。那时候济南没解放,从淄川去济南还有活路,娘不想走也得走。正好有个巨野老乡,名叫许中秋,他也要去济南,想跟俺搭伴。

走到淄川城门,把城门的几个人说:“你们在这儿等会儿,俺把死人往旁边整整,要不你们过不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把城门打开,让俺们过去。俺出了城门往左看,先看见一个人上半身的骨头架子,肋巴骨一根一根竖着。接着看见一个没有脸的死人,腮上的肉都让狗啃吃了,中央军的军装穿得好好的。逃命要紧,俺已经不知道害怕了。

中央军的伤兵和眷属都往济南逃。走到半道,俺看见山坡上趴着一个中央军,不知道哪儿有伤,不能动弹,他大声喊:“老爷呀,给俺口水喝吧!亲爹亲娘呀,给俺口水喝吧!”

路上都是伤兵,俺们是眷属,谁都没有水给他。有个伤兵子弹从腮帮上穿过去,两腮上都有枪眼,一喝水就漏,他的脸肿着,眼睛几乎封上。还有的伤兵腿折了,走不了路,就爬着走,看见人就要吃的。俺娘儿四个自己都没吃的,哪还有吃的给他呢?

离开淄川的时候,俺和妹妹都背一个小包,包里包着衣服、被面和布,一路上有的换饭吃了,有的算了住店的费用。娘是小脚,又惦记爹惦记哥哥们,没力气赶路,俺和妹妹一边一个扶着她往前走。嫂子也是小脚,平常三寸金莲人见人夸,逃难的时候,赶路就费劲了。

从淄川到济南三百多里路,俺们走了十一天。到了济南,许中秋把俺们送到城北的难民所,最想不到的是,爹就在这儿等俺们呢。

听爹讲,打起仗来,人家就让他到厨房烧锅。有天夜里,看情况不好他就逃了。路上,他让一个东西绊了一下,一摸是个皮箱,不重,有二十多斤,也不知道里边有啥,他就提着走。好几天没睡觉,他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不知在哪个屋里他摸到草铺,挺高兴,再一摸,旁边还有个现成的枕头,就躺下了。躺了一会儿,觉得哪里不对劲,伸手再摸枕头,枕头底下黏糊的,是血,这个枕头是个死人。他皮箱也不要了,赶紧跑。

枪不响的时候,他回到家,不知道俺们在防空洞里,他没看见俺们的影儿,就出了淄川城。爹年纪大,没穿军装,城门口没人盘问他,他就来济南了。

这段经历一刀一刀刻在娘心里。几十年以后,娘临死之前,把俺们兄妹都叫到床前,特意嘱咐:“你们给俺记住,俺的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都不要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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