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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宏敏兴冲冲地说:“妈,我又给我爸买点儿粽子来了。”

一风在炕上动了动,说:“来,给我一个。”

宏敏把袋儿递给了他,又用碗端来了一些白糖,说:“爸,你别吃多了,这东西吃多了,不好消化。”她在一个凳子上坐下来,剥着粽子说,“妈,你也吃呀。妈,你怎么了?”

秀琴抹了抹老泪,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过节了,你和小明子都知道给你爸买东西。你说你大哥,对门住着,不说买东西吧,连过来看看都不看看!你爸就爱吃黏米东西,你大哥他们家有黏米,都吃不了的吃,也不说给你爸拿点儿来,还都得你花钱去买,你说让哪……”

“你别说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一风粗暴地嚷了一句。

秀琴赶紧止住了埋怨。

宏敏看了眼父亲,把母亲叫到外屋,小声地说:“妈,你知道我爸爱生气,这样儿的话你不行别同着我爸说?”

“我是不敢同着他说呀。今儿我看着你又给你爸买东西来了,实在忍不住了。想想你大哥,忒让人伤心哪!”

宏敏也叹了口气。“妈,你也别老想这样的事儿了。想这有啥用,生气又伤身,你想开点儿。”

“我不是想不开呀!”秀琴又抹起了泪。

中午,天气热得很。更有那不知趣的知了在那高高的枝头聒躁地叫着,让人心中更添烦乱。

如柔很费力地提着猪食桶去喂猪。把喂老母猪的大猪食桶放在了那,又返身去提喂小猪的猪食桶。

“怎么你喂呢?来,我喂。”秀琴过来了。

“奶。今天我爸上白天班,小硕拉煤去了,我妈赶集还没回来呢。奶,我喂吧,我喂了。”

看着热得满头大汗的她,老人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喂了?多小心点儿好呗。”她边喂边说,“别人问我,要是有重孙子孙女了,管看不管看,我说,咋不管看呢,现在还看了呢嘛。再说也没啥事儿了。”

看着老人那散落在额头的一缕黑白相间的头发,她敏感地听出老人那对未看孙子孙女的一份内疚,以及想从看重孙子孙女而给自己一次弥补的机会。唉,有什么能比想弥补自己的过错,或者说应该尽而未尽的责任的一颗想忏悔的心更重要呢!她低下头看了看那隆起的腹部,幸福地笑了。

“如柔,这些日子怎么没看见小茵和她妈去赶集?”

她张了张嘴,不禁想起了婆婆神秘兮兮地对她说的话:“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小茵上班去了,不然别人还得笑话。唉,这个不争气的丫头。”她支吾了半天,终于说:“她去找秋杰了。”

“我琢磨着她就是去找秋杰了,总想问问你妈,可你妈成天拉拉着脸,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咋问她呀?有一回你爸喂猪来,我问你爸,你爸说不知道,你说他咋会不知道?”

她只好安慰她说:“奶,你也别这么想,小茵走时,我爸妈是都不知道。”

老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还在说:“都是你妈挑唆的,原来你爸可不这样。你说,大端午节的,哪都给你爷买点儿东西,看看你爷,你爸他们?哼,我就不信他们没过节!”

“奶,我们是没过。小茵一走,我公公婆婆的心情也不好,我买点儿菜来了,也还在家放着呢。奶,你也别计较他们这个了。”

看到公公下班回来了,想起中午老人说的话,如柔决定和他谈谈。

“你妈那人,脾气就那样儿。她要是对哪好,把心都舍得给别人;要是哪对她不好,她就一辈子记着。”

“记着就记着。可是我妈该跟我奶说话呀,不省得我奶总跟别人念叨。再说,不也就是说句话嘛,还显着咱们好,我奶也欢喜。”

他看了她一眼,末了说:“完了我跟你妈说说。”然后,他掏出一沓烟纸,撕下一张,又掏出旱烟,卷了起来。“我知道你爷爱吃黏米,我那不也买粽子叶了嘛,要是包了,我是惦着给他们送点儿去。其实,我忒孝心着,都是他们做得太过分了。”他回头指了指如柔他们的房子,“盖这房时,我腿砸了,有一天下大雨,你说,人浇点儿倒没事儿,房子费钱搭物的刚盖上,别浇塌了。我心猜跟你奶他们借块油毡盖上点儿,你奶怎么也不借给我。我都直跟她说,‘妈,你先借给我,等明天不下雨了我就买来还你。’她——你奶就不借给我!你说那时小硕才两三岁,她当奶的就不心疼。没法儿呀,我就穿着雨衣拄着双拐几步歇一歇地走到公共汽车站去了。一到班上,班上的人立刻给我找油毡来了。你说,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儿,跟别人说了,别人还得不相信。”

看着摇头晃脑异常气愤的公公,她相信这是事实。

“有一回我跟着修马路,正好在你姥姥家门口,我天天都在你姥姥家吃。修完了,你奶问我给了多少补助,我就跟她说了。你奶说过八月十五正没钱了,就跟我要去了。她再也不问问,我天天在哪吃饭?还有,他们住的那房子,椽子、檩、门窗,哪样儿不是我的救灾物品?你奶还说是你大姑、你二叔挣钱盖的,说将来他们没了也没我的份儿。你说你奶他们就我们哥俩,咱们家住的这房子是我个人盖的,我们结婚三、四年才盖的,当时也欠下不少饥荒。赶你二叔他们住的那房子是你奶掏钱盖的,完了他们住的那房子也归你二叔,你说你奶偏心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偏偏让我遇上了。”他叹了一口气,又说,“那时,我的工资虽说开得不多,可你奶一个月就给你妈两块钱,两块钱!你妈要是没钱了,都是跟你姥姥要去。后来我到了井上,才开三十块钱。有一回我跟你奶说,我想置办点儿东西,那个月就不给她钱了,你奶就不干,说,‘你置办你的东西,钱不给就是不中!’哼,你奶他们!”

……

看到婆婆一个人赶集很累,如柔也和她一起去赶集了。

娘俩支好了架子,摆好了货,便像钓鱼的等着鱼儿上钓一样耐心地等着买货的人。

三轮车上支着的架子上,是各式各样的女式衫,三轮车上摆放的是男女儿童裤。

刚开始问津的人寥寥无几,仅卖走了一份。渐渐的,集上的人多了起来,她们的三轮车旁的人自然也多了起来。

“我买一个衫儿。”

“这条裤多少钱?”

……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当一个妇女挑好了衫付钱时,掏出了一张50块的钱。

桂兰一看,手头上不够,差十块。

“我这儿有十块。”如柔掏出来递给了她。

桂兰接过来后,又开始数手头上的钱。

这时,那位妇女就把那50块钱递给了如柔。

她接过之后刚想递给婆婆,见她还未数完呢,于是就攥着那50块钱答对别的买货的。突然,她感觉手中的钱被别人抽走了,扭头一看,婆婆正把那钱往钱包里塞呢,她不觉有些尴尬。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光芒四射地普照着大地。

也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立得久了,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买货的人在眼前扩大了起来,眼前也不由得一阵一阵的发黑。她赶紧抓住三轮车上的铁杆,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了下来。又突然感到一阵难耐的恶心,忙跑到附近的一块草地上蹲了下来,紧接着,黄黄的恶心的污秽物便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她知道,这是腹中宝贝儿饿的缘故。她揩了揩嘴角,走到三轮车旁,拿出了准备着的水,漱了漱嘴,对这时已站立一旁的婆婆说:“妈,我去买点儿吃的。”一会儿,她就买来了两份食物,和婆婆一起吃了起来。

正午的太阳恶毒得很,脸被晒得通红的她躲到了那把大伞下,仍觉得浑身灼热得不舒服。而这时,集上的人已渐稀少。

“你先看会儿,我转个圈儿。”说着,桂兰走了。她是去看看这个集上有没有畅销货,或者去打听打听别人卖得怎么样。

她便一边看着摊儿,一边不怎么有兴趣地观察着从三轮车前走过的穿奇装异服、浓妆艳抹,或是男人留着小辫子的各种人。

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女孩向这边走来:“这衫怎么卖?”

她忙站起来:“哦,28块钱。你这身段穿上保准好看。”说着,拿出了一件,“你试试。”

“便宜了吗?”

“我们这三轮车上的,比不了那些摆大架子的,你要是从那样儿的地方买,这样的衫儿起码要四五十呢。”

“忒贵。20卖吗?”女孩摆出一副20不卖就不买的架势。

她笑着说:“我们卖不上,要是你诚心买,25块钱你就拿去,也保准比别处买来的便宜。”

女孩把衫儿丢在了三轮车上,走了。

她很平整地叠着那个衫儿。

“卖了份没有?”桂兰回来了。

“没有,刚才来一女孩,非20块钱不买。”

桂兰也叠着那些零乱的衫儿,说:“这买啥的都忒会买,都惦着挣卖啥的钱了。”她叠完一件,就把它搁在了那排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货中。突然,她说,“怎么没了两个衫儿?”

她脸红了起来,忙说:“你好好数数,怎么会没两件呢?”

“昨天我数着还有29件呢。咱们卖了……11件,还应剩18件,现在就剩16件了。”

“看看没夹在别的货中呀?”她忙翻弄着找,带着一种急于想洗清“罪名”的心情。

“没有。”

“妈,昨天你没数错呀?”她抱着一丝希望。

“不会数错的。”

她一边回忆着卖衫儿的情景一边说:“可是咱们娘俩儿看着也不至于丢呀。”

“好了,别找了,呆会儿咱们就收摊。”

令如柔难堪的是,第二天的集上又发生了类似的情况,也是婆婆转了一圈后发现的,她感到了一种有可能被冤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委屈。干脆,她又呆在了家里,除了做饭,她就对她的宝贝进行胎教。真的,在她的心中,没有什么比她的宝贝儿更重要的,那是她的骄傲,那是她的希望。

转眼即是麦收季节,金黄色的一片一片的麦田喜悦着农民的双眼,大家都在忙着抢收。

这个农村,几乎没有耕牛一类的牲畜。好在种庄稼、收庄稼都使用高科技产品——机器。于是,就剩下往家运粮食。而一般的人家又有巨力三轮车,拉粮食自然也不成问题。

小硕拉着麦子回家时,正碰见二叔从家里出来。他知道他家没有车,忙停下车说:“二叔,拉麦子了用我的车吧。”

“中!”宏明爽快地应了一声。

云霞知道了,却大发雷霆:“你使他们的车,你有脸上他们家取车去?人家小茵相家,你大姐都说给了,咱们对门住着就不说给咱们,他们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咱们嘛。我早就说让你买个车买个车,你偏不买!”

“买车有啥用呀!缺货了,打个电话,就把货送来了。也就是这时候使使车,跟哪张张嘴还不给使呀。”

“那你跟别人张嘴去吧,我不使他们的车!”

“人家小硕好心好意的,你说?”

见他愣着不动,云霞嚷了句:“你不借去,我借去!”就出去了。

看着宏明开着别人的车走了,桂兰对儿子说:“你忒爱给他们使车呀!你的车忒没处使去了吧!你看,人家使你的车呀!”

傍晚,夕阳如画。

如柔和隔壁的大婶正闲聊着,见走过来一个人,一个劲儿地往马路上张望。

“看啥呢?”隔壁的大婶问。

“你大哥交公粮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想我大哥了?”走过来的云霞戏谑着说。

这个妇女一笑,焦急地说:“吃完午饭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云霞说:“你们交公粮还是更积极,我们还没空儿交去呢。”

如柔听了,说:“二婶,我们也没交去呢。明天、后天的我们也得交去,完了让小硕把你们的也给你们交来吧。”

云霞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你大姑他们也说交去,完了再说。”

如柔突然明白了她表情不自然的原因,不禁有些尴尬。

第二天中午,如柔正在炒菜,忽听门外有车响,以为是丈夫卖煤回来了,忙跑去开门。门一打开,她不禁脸红了。

原来是宏明和云霞刚刚交公粮回来。

云霞看到了如柔,忙说:“早晨你大姑来了,说交公粮去,我们就一块儿交来了。”

听着她言不由衷地解释,如柔微笑着点点头。但她感觉这微笑笑得很勉强,也感到了一种“好人难做”的悲哀。

夏季毕竟不是卖煤畅销的季节。小硕拉来的煤有时也卖不出去。正巧如柔的娘家有蒙西瓜的,到了这卖西瓜的季节,由于没车便无法去货站卖。于是,他又干起了拉脚的活儿。然而好景不长,由于货站的人都到各村来收了,拉脚的买卖又泡汤了。于是,没辙的他便拉着一车煤去了丈人家,让正在娘家住的如柔跟着去她的舅舅庄卖卖。

学强嘱咐他俩:“早点儿回来。”

两人点了点头。

由于煤质好,卖的又不贵,如柔的舅舅庄有许多人要买。于是,便登记了一下,赶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学强一见他俩回来,就大发雷霆:“让你们早点儿回来早点儿回来的,还回来这么晚?!不嘱咐你们,你们可不啥时候回来?开着个车,把哪惦得都会啥,还心猜你们家去了,给你二婶他们就打了三回电话!”

如柔冲父亲撇撇嘴,理屈地反驳:“惦着买煤的挺多,登记了会儿,又把那车煤卖了,就这么晚了。再说,你不知道来回的道就有百八十里?”然后她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们都这么大了,还至于惦着。”

本来面色已缓和的学强还是听到了这话,又瞪着眼说:“你说啥呢?我们就不惦着你们了!?开着个车,哪都忒放心呀!再说,你还怀着身子!”

见父亲又动怒了,她忙嘻皮笑脸地说:“好了好了,就当我没说。爸,咱们做的啥饭呀?我俩吃点儿好回去。”

看了一眼爱女,学强说:“就像不给你饭吃。”

她冲父亲皱了皱鼻子,进屋端饭去了。

吃着饭,秀丽问:“如柔,你还惦着回去?”

“嗯。”

“你上家干啥去?既来了,就在家多住几天,以后你还总来了?”

“妈,我这就呆几天了。我今儿得回去,不然家也总没人,我还得接接水,做做饭什么的。”

“你没到那时的,人家就不接水,就不做饭了?”秀丽似乎总能找到反驳的理由,而且是让人无话可说的那种理由。

她不再言语,吃完饭,抹抹嘴,也不再搭理母亲,就径自跑屋打点自己带来的衣物。

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秀丽说:“你挺着个大肚子总来回跑啥?既来了就多呆几天。”

抱着收拾好的衣物,她静静地站在那,看着母亲那张自自己结婚后似苍老许多的脸,她有种想哭的感觉,咬了咬下唇,还是出去了。一出门,泪就大滴大滴地滴下了。

“站住!”看着他俩向外走去,学强喝住了他们,“搬几个西瓜去。”

云霞坐在炕上,仔细倾听着门外车的声音。她在等如柔回来,她要告诉她,她父母来过几次电话。说实话,她很喜欢如柔,那真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并没有因为自己过年没给她看钱而疏远自己,总是老远就“二婶、二婶”地叫,叫得她有时也不好意思。毕竟她俩相差无几。不过,也反倒让她的心中增添一份愧疚,交公粮的事也是如此。唉,这个家庭的罪孽让这个无辜的女人来承担,她觉得有些痛惜。一想到这儿,她又觉得桂兰真有福气,娶了个这样的儿媳。但一想起桂兰,她又恨得牙根痒痒:记得她刚结婚的那年春节,她准备叫叫公婆,顺便也把宏远一家、宏敏一家叫上,她觉得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该多好。可到那天她才知道,桂兰不让宏远来,两口子为此还打了起来,桂兰跑回了娘家,宏远跑到了宿舍。为此,她还感到挺尴尬的。从那以后,逢年过节,她不再叫任何人了。凭心而论,她感觉桂兰的那股硝烟仅仅是冲自己是公婆的儿媳来的。但小茵相家这档子事儿,只要一想起来,她就想发脾气。终于听到了三马子的响声,她赶紧出来了,一看,果然是,忙走上前去说:“如柔,你爸他们来了三次电话,问你们回来了没有,你要不要给家回个电话?”

见这么晚了,她还在惦记着,如柔很是感动,忙说:“二婶,不用了。我们刚从我妈家回来的。对了,二婶,给小伟伟拿个西瓜去。”

“不用了,家有。”

“你拿个去吧,这是我妈家蒙的。”

云霞只好接过来。

正在当院往三轮车上装新进的货的桂兰看见了儿媳和云霞那亲近劲儿,还硬塞给了人家一个西瓜,一股火便升了起来。

她走了进来,对婆婆说:“妈,我给你放这儿俩西瓜,啊!”然后她又走近她,问:“妈,今天又去取货了?”

桂兰没有答话,她在生她的气。

她故作轻松地走了。

宏远一见,忙怨怒地质问桂兰:“你咋了?”

正愁无处发泄的桂兰一下子吼了出来:“你管不着!”

入夜,桂兰一个劲儿地哭:“你说,娶个儿子媳妇儿竟跟人家近,啥人家对她好?拜新年去一分钱也不给她,连叫叫都不叫叫,她还跟人家这么近,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的?你说,她成天在家呆着,连地都不下,跟我赶了两天集也不跟着我赶了。别人哪都没怀过身子?就她这样?我这不是养活着个姑奶奶呀!我想起来就难受。让他们个人过去吧,你还不愿意。我怎么这么命苦呀!我告诉你啊,让他们个人过去,爱过个啥样儿就啥样儿?”

宏远只是一个劲儿地“吧唧”着旱烟。

“咱们小茵,啥都听我的。这个死丫头,一搞上对象也不听我的了,也不回来。唔……唔……”

傍晚,桂兰躺在炕上说:“刚才你大姑来了,说你爷该过生日了,惦着给你爷点播四首歌。你们说,有那钱干啥不好,还不像吃去呢!再说,现在不就咱们眼前头没钱嘛。”

正在拌黄瓜的如柔说:“风光风光呗。等你们老了,我也给你们点播。”

“不用!留着那钱干啥都好。”

正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的小硕说:“点播四首歌?我爸他们就哥俩,算上我大姑才哥仨。点播四首歌,难道把我们也算上了?”

“算上你们,你们也装不知道。”桂兰说。

小硕一边应着一边说:“招呼我们,我也不去!”

而如柔说:“那还行?招呼咱们了,咱们还得买东西呢。”

“买东西?我一分钱也不花!”小硕嚷。

如柔把拌好的黄瓜丝端了上来,说:“你当孙子的不花中,我当孙子媳妇儿的不花也中?别人还不笑话我呀!”

听着她的话,小硕气得眼大脖子粗。“新媳妇儿拜新年去,他们是给你钱了还是叫你了?你还花钱!那钱还不像扔水里!”

“可是人家招呼你吃饭去,你都结婚了,空着手去像?”

“有钱了你们快花!”桂兰不知什么时候下了炕,甩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看着母亲生气了,小硕的火气更大了,他一拍桌子,指着她嚷:“你快花唉!”也甩身出去了。

满眼泪水的如柔无奈地坐在了板凳上。

小硕躺在床上,气愤难平。他知道母亲讨厌如柔跟她不喜欢的人近,而他也是多么希望如柔同他一样,与他们没有一点儿瓜葛才好。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这二十几年几乎不往奶奶家去的生活。真的,他去过几次呢?有十几次吗?他不知道。只知道极不情愿去,也因为那个门槛内的人不喜欢他。真的,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爷爷奶奶根本没有牵过他的手。只记得母亲说过,爷爷曾经给自己买过一身小军服,那也不在自己的记忆之内。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拒绝此刻他们因老才肯施舍一点儿亲情,还是没有内涵的亲情吗?就是以前的一概不论,新媳妇儿拜年,他们竟然……分明地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嘛!他过生日,自己也要去为他庆贺,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而如柔,她!他解不开这个结。见她进来了,他“嗖”地坐了起来,指着她嚷:“你知道我妈跟他们不和,你还故意拧着干?”

“谁拧着干着?我说得不对吗?”

“人家瞧得起你?”

“可他们毕竟是你的爷爷奶奶!”

“你!你给我滚着!滚着!!”见她立着不动,他又嚷:“你听见了吗?滚!!!”

她极其怨毒地瞪着他,恨不得把他野蛮的性子像撕纸一样撕个粉碎。好久,她扭头出去了。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她一次又一次地鼓起勇气想离开这个不止一次让她万念俱灰的家庭。然而,看着那隆起的腹部,又不止一次又一次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走进了另一个房间,躺在炕上,委屈与伤心排山倒海般地向她袭来。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无非是想让这个大家庭和和美美的,然而这简直成了一种比登天还难的奢望。但她也明白,他们所有的怨恨都只不过是日积月累的矛盾堆积的一个发霉的仓库,谁也不愿清除,从而形成了他们扭曲的心灵。退一步,当海阔天空,为什么没人后退一步呢!仿佛后退就宣告着失败与屈辱。迷迷糊糊中,她知道他进来了。

他站在门口,打开灯,他知道她没有睡,语气缓和地说:“如柔,你别老气着我,行吗?”

她坐了起来,“我气着你?”

“你说,新媳妇儿拜年……”

“你别总‘得理不饶人’,行吗?总这样计较来计较去的,不是让这个大家庭越来越疏远吗?你把它忘了,好不好?”

“可我忘不了!我也忘不了以前他们是怎样对我,怎样对我妈的!”

“可你想过没有,他们毕竟是你爸的父母呀!”

“我不管!反正我爷过生日了,我不去,也不花钱!”

“可我会花!”

“你!”他“乓”地关了一下门,走了出去。

听着这令她的心猛一痉挛的门声,她突然痛悟:没有人属于她!除了这尚不知是男是女的腹中的胎儿。她觉得自己很可怜。

此时正是子夜。

推开窗子,一股凉意直冲胸口,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发觉地上没有婆娑的树影,原来今夜没有月。

第二天,如柔回了娘家。那里是她的一处自在的港湾,可供她这只疲惫的船只随时停泊。

看着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秀丽坐在了她的身边。

“妈,如果我离了婚,你能接受吗?”

秀丽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一会儿又平静地问:“那孩子怎么办?”

“我带!”她丝毫没有犹豫。

“可你拿什么养活他呢?两口子过日子,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怎么能说离婚就离婚呢?”

她无语。

小硕去接如柔了。

刚吃完午饭,小硕突然说:“我和我爷打架着。”

如柔一惊,“什么?你?”

“有一天爸喂猪去了,我爷说爸不关心他的生日,还说,点播四首歌,让咱们家点播三首,我就找我爷打架去了。然后爸也过去跟我爷打了起来。”

本来气恨他和长辈打架的她一听,不由得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让咱们家点播三首?”

“这不忒欺负人了嘛。一共点播四首,让咱们家就点播三首。爸妈一首,咱们一首,小茵也一首。”

“唉,你们这一大家子也没法说。”在一旁涮碗的秀丽也认为这事儿办得有些离谱。

她微喟一声,怨怒地说:“不然哪都心烦。成天的给你们调节,你们一个赛着一个地这么办!”

“反正我是一分钱也不花,我也没有!”小硕理直气壮地说。

“要是真该咱们花,咱们就是借去找去也得花。可是这……”她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女儿,母亲心痛了。“如柔,别回去了,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别成天的因为他们生气。”

她沉默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充满了不解。她说:“妈,我得回去。再说她奶还叫我着。即使我不去,我也得跟他们说明白了。再有,他爷跟我公公的事儿,我还得给他们调节调节,亲爷俩,别让哪儿看笑话。”

秀丽是明白女儿的那颗善良的心地,她没有再说什么。

回家的路上,如柔一直在默默地想:该怎样调节?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云霞正在外屋刷鞋,见进来一个人,忙抬头一看,“哦,如柔,快坐这儿。”说着顺手递给她一个板凳。

如柔坐下,喘了口粗气,问:“二婶,我爸跟我爷打架着?”

云霞一听,皱起了眉头,说:“你爸跟你爷打架?没听说呀!”转念一想,又小声地问:“怎么回事?”

听她这么一问,她顿觉事情有些蹊跷:如果他们爷俩真的打架,这个一天往奶奶婆家跑三、四趟的她不会不知道;那么,是他在骗自己?可一想到他那满肚子怨气的表情,又觉不像。她想了想说:“二婶,咱们这个家庭够烦的,你就别和我爷我奶说了。”见她点点头,她把事情说了一遍。

“不能!不可能!根本没有的事儿!”云霞摇着头一连串地说,“让你们家点播三首,根本没影的事儿。我都不知道你爷你奶怎么安排的呢!”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气,她恼,她想发泄!

“如柔,我也不是同着你说,小硕这孩子……你说,就是你爸和你爷打架,你当孙子的瞎掺和啥,不越掺和事儿越多嘛!”

她强忍住内心的愤怒,说:“二婶,这事儿你千万别和我爷我奶说。”

云霞“嗯”了一声,劝慰她说:“如柔,你也别生气,这个家的事儿,你也调节不了。”

“二婶,你忙吧,我走了。”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不放心地说:“二婶,真的,这事千万别和我爷、我奶说。”

见她一走,云霞也顾不得那没刷完的鞋了,她匆忙地出去了。她想去看个究竟。但看着公婆那谈笑风生的样子,她实在忍不住想问。况且她的心中又始终夹杂着一股对桂兰的无法排遣的气恨。刚要张嘴,又仿佛看见了如柔那祈求似的眼神。她真不想伤害她。但那份气恨简直就是个立刻膨胀起来的气球,她迫切地渴望听到那“啪”地一声脆响。她把婆婆叫到了外面,小声地问:“妈,我爸和我大哥打架着?”

秀琴愣住了,她的眉梢往上一挑:“谁说的?”

“妈,走,上我们那院呆会儿去。不然我爸……”

在云霞的房间坐定,听完了事情的原委,秀琴勃然变色:“这两口子!这两口子!他们就这么教唆孩子!不行,我去找那两口子,把这事儿当面说说。”

“妈,你别去!别去!”

“好端端的,惹哪儿一肚子气!不中!我得找他们评理去!”秀琴还是向外走去。

云霞抻住了她:“妈,你别去,如柔嘱咐我半天,不让我告诉你们,不然还显着我事儿多。”

秀琴又在炕沿上坐下,气呼呼地说:“你说他们这是啥意思呀?让他们点播三首歌!他们也真会想。”似乎越说越气,她又往外走去,“不行!我非得去找他们!”走到门口,和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妈,你这是怎么了?”正进来的宏敏问。

“大姐,你来的正好,快劝劝妈。”

宏敏把母亲又扶了进来,说:“刚才我家去,爸说妈让你叫走了,我琢磨着就有事儿。到底又怎么了?”听完,她沉默着。

“我就像找他们去,跟他们打一架。就行他们这么气着哪?我都七十好几的人了呀!”

“妈,你也别去,你跟我嫂子打半辈子架了,她不还那样吗?”

秀琴生了阵子闷气,突然手一挥:“这生日也不过了!”

“妈,不过生日干啥!过生日也不是给别人过的。”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如柔伤心地问:“小硕,你不是说你爸和你爷打架着吗?而妈说不就分辩了几句吗?”

躺在床上的他猛地翻过身子,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见他竟然还以他蛮横的态度来对待受欺骗的自己,她暴怒了,而一个温柔的女人一旦暴怒起来也不亚于一头猛狮。她猛烈地摇撼着他:“什么不知道!你明明是在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声音,他一时没回过神来。

“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这个家庭的矛盾已经够多够深,可你为什么还要制造矛盾?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你跟他们亲近!因为我要你同我一样地恨他们!”他也冲她嚷。

“当当!”有人在敲玻璃,“你们在干什么?”

她知道那是公公,但她不希望他卷入他俩的这场战争。确切地说,她不希望老人再为他们操心。她平静地说:“爸,你去睡吧,我们没事儿。”

脚步声远去了。

但她依旧仇视着他,眼中燃烧着一股愤怒的火焰。似乎今天她才蓦然惊醒:她用她的爱竟然唤不醒一个麻痹的灵魂!她用她世间不可多得的柔情换来的竟然是欺骗!她曾经那么固执地自信,能俘虏任何人的感情,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幼稚,又是多么地失败!她流泪了。

看着她的泪,看着她隆起的腹部,他竟然无动于衷。本来,他很为他这个伟大的措施而洋洋自得,却没想到不到半天就宣告死亡。

两人就这样以沉默对恃,彼此粗重的气息无疑告诉对方彼此的愤怒。最终,如柔以极其平静却不乏愤慨的口吻打破了这个僵局:“王硕,你真行!你竟然敢同着我的父母明目张胆地欺骗我,而你居然一点儿也不脸红!在你撒谎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想过我父母的感受?”

“没有!我只考虑我的感受!况且,你说话、办事儿也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们,你却偏偏和我作对。这个时候,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她哭笑不得:“你简直无可救药。不过,我警告你,王硕,我希望这是你第一次对我撒谎,也是最后一次!”

“警告我?你还没有这个资格!”他又冲她瞪起了眼。

“好。我没有这个资格!”她深深地出了口气,瞥见窗台上摆放的那个红玻璃烟缸。那是朵美丽的红莲,是她跑了好几个商店才买到的,一共买了一对,一个房间一个。她曾对他说这是她的心,她的心就是这样透明!想起他刚才的这句话,她一伸手抓了过来,“啪”地一声把它扔到了地上,再没看一眼。她的心碎了。

他的肺都气炸了。他举起了巴掌:“你!”

门又敲响了:“如柔,开门!小硕,开门!”

门打开了,宏远和桂兰都进来了。“你们吵什么吵?不怕左邻右舍的笑话呀!”

听完原委,宏远说:“小硕,这事儿是你不对!你!唉!”

“我早就说过,那娘们儿不是啥好东西,让你提防着点儿。这样的事儿,她巴不得有呢,她好买好呀!”桂兰的每一个字都似发泄着恨意。

宏远又说:“如柔,你也知道她这样儿了,以后少跟她打联联儿,防着点儿。你们俩呢,啥事儿都商量着办,别总打架。”

秀琴也久久不能入睡。想起今天的事,她不禁老泪纵横,而又不敢哭出声来,她怕老头子听见。极要强的他得了脑血栓,没了工作,已经够可怜的了,她不想让他再生气伤身。泪顺着她脸上的沟沟儿往脖子里淌着,枕头上已一片湿漉漉。她又想起了那被她记烂了的陈年旧事:当宏远第一次把桂兰领进门来,她就不喜欢她。她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似乎从那时起,矛盾就已经酝酿了。而且桂兰也实在不会办事儿,宏敏结婚,她头一天晚上才过来的,丢下十块钱,说了一句“这还是借来的呢”的话就走了,气得宏敏真想给她送去。宏明添小伟伟,她就往孩子枕头底下塞了十块钱。这才几年了,气得宏明一个劲儿地跟自己哭,说“这不是瞧不起我嘛。”自己的婆婆死,从她家烧火做饭,因为火烧大了,把他们屋炕上铺的凉席烧糊了,她就不干了,非要赔她,当时自己还以为她也就是说说,也没理会。谁知她又跟别人说,自己只好拿着50块钱给她送去了,她还真收下了。虽说那是自己的婆婆,可也是她的奶奶婆呀。跟她借了一次熨斗,没想到给她用坏了,她竟然跟自己要了30块钱。一个新熨斗才32块钱!……哼,不然怎么跟她处不到一堆儿呢!对了,那一次打架是因为什么?瞧这脑筋,真是老了。她竟指着自己的鼻梁骂:“你这老不死的。”唉,和她打架打半辈子了,虽然每次都是自己胜利,可那也算胜利嘛!自己的肚子照样气鼓鼓的。可最终自己是彻彻底底地输了。自己老了,而且把儿子也输掉了。这不,孙子也成了他们的帮凶。唉,可怜如柔,那可真是个懂事儿的孩子,想想,自己真对不起她,新媳妇儿拜年来,自己不说没个表示,还教唆云霞和宏敏。唉。这次心想老头子过生日,叫叫孩子,怕她花钱,准备那天再叫她。可云霞说她要回娘家,这不,就提前告诉她了,谁成想……唉,也许凡事都命中注定,注定自己一生不得安宁。

王一风生日这天,桂兰给老人买了一盒蛋糕,如柔买了个烧鸡,娘俩送过去了。回来后,桂兰赶集走了。

躺在床上,如柔的思绪如潮。对于老人不过生日的这个决定,她是理解的:人,毕竟是人,一个不可能完美的高级动物。但她却不赞同。如果能适当地谅解别人的缺点或者是过错,那么对方一定有感于这种宽容,甚至自己也会被自己这种豁达的心胸所感动。那么一切矛盾都将消除。何况,毕竟是血脉相承的一家人。然而,他们谁也不肯宽容谁。人,真的不能做到豁达吗?她困惑了,直到这种困惑被敲门声打断。

“奶,快进来。”

秀琴进了屋,环视了一下,问:“小硕呢?”

“他起早就拉煤去了。奶,你坐呀。”

“如柔,刚才你大姑、二婶来,非得让我给你爷过生日,她们姐俩也买菜去了。这不,我让她们姐俩顺便招呼你妈早点儿回来。”

奶奶婆走后,如柔透过窗户看见公公正推着车子往外走,忙唤住了他:“爸。”然后又忙走出去,走到公公的跟前,说,“爸,先别走呢,我有点儿事儿。”

宏远只好放下车子进了屋。

“爸,今天是我爷的生日,你不行别出门儿了?”

宏远坐在了椅子上,气愤地说:“我看见那俩口子长气!当初你二叔患肝炎时,我发的香油都给他送去。那时候,谁家总趁吃香油哇,咱们家更舍不得吃一滴。现在想想,还不像喂狗,喂了狗,狗还得冲我摇摇尾巴。这不,出点事儿了,她快告诉去,生怕去晚了。哼!”

“爸,你过去也是给我爷过生日,又不是竟看他们。再说,你不会吃完就回来。”

“那我也不去!”宏远掏出旱烟,卷起来点上,“当初你老太过生日时,给你爷钱,你奶都不管给过!”他“吧唧”了一口烟,“前天晚上,我和你大姑聊到十二点。你大姑说过生日是她和你二叔张罗的,说我要是不愿意过,点歌的钱和过生日的钱,他们姐俩出。当时我就说,过生日,我肯定不去,该花的钱,我一分也不少花。”

“爸,你这又是何苦呢?钱还花,你还不去,再说,我爷我奶肯定也不欢喜。”

“哼,你爷你奶竟偏心他们。本来说不过,现在你妈赶集去了,小硕拉煤去了,他们又过生日!哼!”

“爸,是我大姑、二婶非得要过。也上集上找我妈去了,让我妈早点儿回来。”

“那你们娘俩去吧。”宏远又“吧唧”了一口旱烟,“大儿子不去,大孙子也没在家,他们这生日也过下去了?我走了。”

“爸?”她的眼里带着一丝祈盼。

“你也别说了,再说我也真有事儿。”话未说完,人已到了门外。

中午,王一风的家里热闹非凡。女儿、女婿、儿子、儿媳、外孙、孙子都来了。快乐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尤其是当宏明把一枚黄灿灿、亮晶晶的镶着“福”字的大足金戒指戴在一风的无名指上,老人乐呵呵地摸着,说:“我先戴几年,等我没了,谁买的还是谁的。咱们谁也别争。”底下,就是孩子们的吵闹,看电视的看电视,切菜的切菜……然而,已经12点半了,桂兰还没有回来。

宏敏看了看表,念叨着:“嫂子也该回来了呀?还是再等会儿吧,呆会儿再炒菜。”

看了看大家,如柔说:“二叔,不然就先炒菜吧。我妈一会儿也该来了。”

宏敏看了看如柔,说:“宏明,不然你就先炒吧。”

菜即将炒完了的时候,桂兰回来了。于是,放桌子的放桌子,切蛋糕的切蛋糕……只是在这欢乐的氛围中,云霞没在外屋的女桌上吃,而是在正在喝酒的里屋吃。如柔呢,怕婆婆尴尬,也不时地给婆婆夹菜。当桂兰着急地吃完饭又急匆匆地取货走了时,云霞又回到了外屋。

当吃完饭,收拾完毕,如柔要走时,秀琴对她说:“等小硕回来,让他上这儿吃来。”

快三点的时候,小硕像个小鬼似的进来了。

如柔忙说:“奶让你上那院吃饭去。”

“不是说不过嘛。”

“大姑、二婶非得要过,就又过了。”

“爸妈去着吗?”

“爸没去,妈去着,你过去吃吧。”

“我不去!家还有啥饭?”

她想了想说:“啥饭也没有了。”

“我先去洗澡。”

当他洗完澡进来,正碰见奶奶端着一大碗米饭,饭上还顶着两块生日蛋糕和一盘子菜进来了。

秀琴一边往屋走,一边略带不满地说:“回来了,咋不上家吃饭去?”

他擦着头,没有说话。

她忙说:“奶,这不,他刚回来就先洗澡去了。”

秀琴把饭菜放在了家具上,说:“给你们爷俩端过来点儿。”说完,扭头就走。

“奶,呆会儿吧。”

“不了。”

晚上,桂兰坐在沙发上,对正在看电视的如柔和小硕说:“你大姑他们一家子,还有你二婶他们一家子,又在他们吃呢。这不,就丢下咱们一家子。”

小硕皱了皱眉头,动了动身子,说:“我爸,我爸行许是带过来的。”

“带过来的就不他们那样儿对待!”桂兰火上浇油地说,“小硕,过年了别给你奶他们拜年去了,啊!”

听着母亲的吩咐,小硕更是有了主心骨,斩钉截铁地说:“不给他们拜年了!”

如柔不满地看着婆婆:“妈,你怎么能这样呢?如果将来我教唆我儿子这么对你,你怎么想?”

一股怒气浮上了桂兰的脸。她看了看儿了,跺了跺脚,走了。

小硕简直是从沙发上蹿起来的。他指着她,怒不可遏地说:“你怎么和我妈说话呢?”

在他面前,她从不示弱。她也站了起来:“妈说得不对,难道还不许我反驳?”

“我妈说得再不对,也不允许你和我妈这么说话!”

“只要妈说得不对,我就这么和她说话!”

“啪!”如柔那特别珍爱的水晶笔架碎了。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怜惜,但更掠入一股愤怒。“王硕,我告诉你!我从不反对你尊敬你的父母,孝敬你的父母!我也可以这样做,而且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如果你认为今天妈说得对,那么你去照办好了,将来我也可以对我的儿子说同样的话!”话未说完,脸上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她瞪着铁青着脸的他,泪流了下来。“我恨你!”她冲他嚷了一句。

桂兰也在哭。她哭她多年来受的委屈,她哭儿媳对她说的这句话。她真不明白如柔,难道自己说错了吗?不,自己没有错!他们根本就是没把这一家子放在眼里,难道也非要尊敬他们吗?隐约听着那屋传来的哭闹声,她知道儿子注定是输家,输在如柔的那股柔情以及那股顽固上。

宏远回来,见她趴着,知道她又在哭。多年的无休止的吵架使他习惯了她的这个姿势。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的心已经被这些原本不值得提的琐事折腾得疲惫不堪,他已懒得问了。

但桂兰不饶过他,喋喋不休地向他哭诉了今天的事。见他居然没反应,便摇晃着他说:“我要和小硕他们分家!她成天的在家呆着,吃我的,喝我的,还处处与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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