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完，苏夏还没有做出决定。
要亲手毁掉楚文山的婚姻，即便这段婚姻可能既不美好也不幸福，但苏夏还是于心不忍。
楚文山将她的为难看在眼里，体贴地没有逼她，反而宽慰道，“夏夏，对爸爸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爸爸都支持你。”
听到楚文山这么说，苏夏更加觉得难以说出口了。
当初是吴轻风把照片交给自己，并且交代她随便她怎么处理，当时苏夏还觉得只要把照片交给楚文山就好了，没想到如今当着楚文山的面，却觉得她的书包是那么的烫人。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苏夏叹了一口气，低头，有点儿不敢直视楚文山的眼睛，迟疑着问他，“如果……如果现在摆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保留你现有的一切，但却是一个莫大的谎言，而这谎言并非善意，反而可能深深地伤害你，另一个选择将完全颠覆你现在的生活，没有谎言和欺骗，但未来如何，却是未知，你……会怎么选？”
苏夏尽可能完整地将自己此刻面临的难题化成比喻，既然她没办法决定，就让楚文山自己做选择好了。
她说完，终于抬头，出现在她眼里的却是楚文山满目欣喜的模样，苏夏疑惑了，她这边还在烦恼着呢，楚文山怎么还这么高兴？
难道是在幸灾乐祸？
楚文山那么疼爱苏夏，自然不可能在宝贝女儿感到烦恼的时候还幸灾乐祸，他之所以会这么兴奋，完全是因为苏夏此刻的举动。
苏夏一直以来虽然对他恭敬有礼，却并不亲近，更何况中间还有一个林欣月作祟，想要她跟自己贴心一些完全不可能。
但今天，在这个既不特殊也没有重要事情发生的日子，苏夏却主动找了他，跟他说了这么写体己的话，将小女孩儿的心事如此坦白地告诉他这个爸爸，楚文山早已经乐不可支。
要不是苏夏还在眼前等着他的回答，楚文山一定能兴奋得跳起来。
当然，如果楚文山知道苏夏会有此烦恼是因为他自己，想必他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见楚文山久久不回答，只是双眼发亮地盯着自己看，苏夏微微有些心虚，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可是不对啊，如果楚文山知道林欣月出轨，怎么可能是现在这副要笑不笑的反应？
苏夏想了想，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很难回答吗？”
楚文山这才从“被女儿重视亲近”的错觉中清醒过来，对上苏夏那双清澈的眸子，他略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夏夏，爸爸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爸爸都会坚定坚决地站在你的身后，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这算什么回答？
苏夏默默黑线，她是想让楚文山替她做决定，可现在这样，岂不是又把皮球踢回给她了吗？
楚文山也看出了苏夏眼底的不满，怕她觉得自己是在敷衍，连忙补充道，“如果要我选的话，我选第二个，”他看着苏夏的眼睛，表情十分认真，“要我生活在恶意的谎言里，我没办法忍受。”
苏夏听完他的话，也知道了自己应该立刻把照片拿出来，可是，那双手就是迟迟没有动作，就好像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一般。
见苏夏用力咬着嘴唇，都快咬破了，他终于收敛了脸上的喜色，摸了摸她的脑袋，“夏夏，还有疑虑吗？”
苏夏低头，只觉得真相越来越难以说出口了。
早知道这件事这么难办，在吴轻风把照片交给自己的时候，她就应该拒绝，搞得如今这么进退两难的地步，真是……
除了当初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苏夏还从来没有这么逃避现实，如今在楚文山身上又重温了一次当初那种难得的体验，她只觉得憋屈。
明明不关她的事，为什么为难的人却是她？
磨磨蹭蹭近二十分钟，楚文山一直非常耐心，既不出声打扰，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一副陪你到地老天荒的模样。
最后的最后，实在磨不下去了，苏夏狠狠咬牙，眼睛一闭，拼了！
她将手伸进书包，触及到那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照片，看着楚文山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被苏夏眼底的那一抹视死如归的气势所震慑，楚文山终于后知后觉地了解到，原来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他看着苏夏拿出来的那一叠东西，因为照片是正面向下，楚文山还没有看到内容，不过，想到之前苏夏问他的那个问题，突然就有点儿手颤了。
所以，按照现在的故事发展，那个选择，本就是他自己要做的？
一眼瞧出楚文山眼底的疑问，苏夏朝他点点头，将照片塞到他的怀里，满是认真地说，“那个谎言，就是你手里的这一叠照片，两种后果我已经说过了，要不要看，决定权在你手里。”
苏夏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儿卑鄙，但既然楚文山是当事人之一，让他自己选总比她来瞎掺和要好。
无论楚文山要看照片还是直接丢掉，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了任何人。
苏夏咬了咬唇，神情有些挣扎，但坐在她旁边的楚文山挣扎得更厉害，想到楚文山之前说过不愿生活在欺骗和谎言里，她才这人估计是会将这些照片看个完整的。
怕楚文山在她面前知道自己被戴绿帽子的事情会感到尴尬或者其他什么，苏夏站起身，“那个，我先回去了。”
“夏夏！”
苏夏已经走到了包厢门口，楚文山突然叫住了她，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楚文山低着头，声音有几分不安，“夏夏，陪爸爸一起看，好吗？”
“……”这叫个什么事？
让她陪着楚文山一起看他老婆和别的男人亲热的照片，这不是存心给她找不自在吗？
相信等到楚文山看到了那些照片的内容，不仅苏夏会不自在，他自己也会不自在的，而且是比苏夏更加不自在的那种……不自在！
苏夏迟疑着，脚一步也没有动。
楚文山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声音里已经有了乞求的意思，“夏夏，不行吗？”
看之前苏夏那么犹豫不决的态度，再联想到她给出来的选择，楚文山就知道，他手里的这一叠照片，绝对有彻底颠覆他现在的生活的力量。
所以，楚文山无比迫切地希望苏夏能留下来，陪着他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刻。
没错，就像他之前跟苏夏说的那样，他选择直面谎言，绝不要生活在欺骗里。
自己的长辈如此低声下气，苏夏心里动容，在门口伫立良久，终于无声叹了一口气，最后，转身朝楚文山走过去。
罢了罢了，不管最后楚文山是要暴怒恼怒还是迁怒，她都受着就是了。
于是最后，在楚文山颤抖的指尖和颤抖的呼吸声中，苏夏和他一起看完了林欣月和刘青云的花式不和谐运动照。
当然，在看到第一张白花花的肉照时，楚文山就不让苏夏看了，但苏夏一句“我早就看了好多遍了”，让他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简直比之前苏夏还要进退两难！
不过，经苏夏这么一打岔，那份因为自己老婆出轨而燃起来的愤怒倒是消散了些，虽然依旧无法接受，却不至于迁怒于谁。
楚文山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感受，他和林欣月结婚十几年，虽然感情一直平淡，但好歹相伴这么长的时间，突然得知她竟然在外面给自己戴了绿帽子，楚文山就觉得如鲠在喉。
看着照片里林欣月摆出来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姿势，连楚文山一个大男人都觉得脸红，可再看到骑在林欣月身上的那个体型和猪有得一拼的男人，他又是一阵反胃。
想到自己曾经和这种等级的男人共同拥有过一个女人，楚文山恨不能立刻回去洗澡，活活把自己搓下一层皮来才罢休。
他觉得脏！
“你不问我，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见楚文山一副想吐的表情，苏夏有点儿淡淡的疑惑，这跟她预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楚文山终于收回自己的视线，将散乱在桌上的照片一一整理整齐，然后用橡皮筋重新绑上，这才回答，“反正不是伪造的。”
“……”说得好有道理，苏夏第一次觉得这个在她面前总是不着调的男人睿智得让人膜拜。
没错，不管照片是怎么来的，林欣月出轨都是既定事实，楚文山需要考虑的，是他和林欣月的婚姻走向而非其他。
感受着苏夏透过的赞赏目光，楚文山突然笑了起来，那轻松愉悦的神情，就像得到了家长表扬的小孩子一样，分外满足。
“夏夏，爸爸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不用生活在谎言和欺骗里！
楚文山看着苏夏的眼睛，脸上满是郑重。
事实虽然不堪，虽然让人难以承受，但总比被隐瞒要好得多。
看来，有些事，有些人，是该彻底告别了！
楚文山的眼里划过一片阴鸷，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他将叠放整理的照片拿起来，皱着眉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虽然不愿让这种污秽的照片贴近自己，但这种如山的铁证，还是妥善保管更令人安心。
苏夏看着楚文山那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出卖了队友，“照片是轻风姐给我的，她那里应该还有底片。”
所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楚文山面色一红，假咳两声掩饰心里的不自在，“走吧，爸爸送你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