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已经入夏,天气变化得很快,忽然一阵风来,天边就卷起了浓厚的乌云,层层叠叠的云层将阳光遮蔽起来,狂风飞沙走石,刮着闷热的空气,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长安城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走卒商贩都在匆忙收拾摊位上的东西,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回到家里,路上一把油纸伞下遮挡着两位行踪匆忙的主仆俩,因为风大的缘故,油纸伞打得很低,遮挡着刮得几乎睁不开眼睛的风,也遮挡住了主仆二人的面容。
油纸伞以下,只看见一个裹着薄披风的女子,另外一个是穿着浅绿色罗裙的丫鬟。
风忽地一下狂虐而过,将油纸伞吹得东倒西歪,远处的一道闪电袭来,紧接着天边滚起了轰隆隆的闷雷声。
这道闪电照亮了女子沉静的面容,其余的都藏匿在披风帽兜之下。
不远处是一座朴素的王府宅院,院子前的石狮在闪电下怒目圆睁地静卧,门头上写着怡亲王府,门牌有些剥落,昔日里,在这个时候正是红灯高挂,车水马龙,各地官员排队等着觐见的时候,这些年来的人竟然渐渐少了,显出几分落败来。
路上几乎没有人了,兰泽和萱草走到门前,收了油纸伞。
一阵敲门声划破了沉寂,在空旷的路面上格外响亮,一道道闪电在天际追闪,兰泽低着头,萱草持续敲着门怡亲王府的门。
敲门声持续了一阵子,兰泽不说走,萱草就坚持不懈地敲门,或许,守门的仆人年纪大了,在雷声中听不到敲门声,或许,这个宅子的人很少。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紧闭的大门终于沉重而缓慢地打开了。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盯着眼前两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久,似乎很久没人来敲过门,满眼的诧异之色,低声问道:“不知二位想找哪位?”
兰泽抬起头,将头上的披风帽兜取下,客气地说道:“我想见怡亲王,请老人家通传!”
家丁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二位姑娘如何称呼,找我们家王爷有什么事?”
“我叫兰泽,有重要的事情找王爷商议!”兰泽面色肃然,不卑不亢的气息中满是坚持要见怡亲王的坚定。
家丁犹豫了一下,让兰泽和萱草稍等,重新关上门,步履匆匆地朝着内府走去。
稍顷,大门再度打开,家丁恭敬地说了一声:“兰先生,王爷有请!”
一道又一道闪电照亮了这个有些荒凉的王府,昔日里何等的华贵,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峰水房涡,长桥卧波,歌台暖响,春光融融……
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砸在王府院内的树叶上,风吹得兰泽淡蓝色的衣衫乱舞,仿若迎风而动的飘渺仙子。
忽地一道闪电,划过昔日精致的楼角,怡亲王府内显得更为神秘,闪电之下,一个欣长的人影背着手站在门廊之下,人未到,沉稳厚重的声音已经抵达兰泽耳畔。
“在下可是搅动姑苏城风云突变的兰泽兰先生?”
“正是在下!”兰泽福了一福,萱草在旁边打着油纸伞,扶着兰泽走上王府敞郎的正殿之上。
两人四目相对,风吹得落地的窗帘四下抖动,兰泽对着萧展麒微微一笑,模样还是那般模样,只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砥砺,废太子萧展麒似乎更加沉稳了,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王者风范。
而,萧展麒面对这个心思极为缜密的奇女子,除了客气,更多的是保持着冷静防范的态度,他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是谁的人,多次查探她的背景皆无功而返,这让他对她更多了一份戒心,这么多年,他看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知不觉中心垒变得无比坚厚。
“兰先生,这么晚拜访本王,有何事?”
兰泽轻轻地笑了,萧展麒虽说外表看起来拒人之千里,实质上宅心仁厚,对人颇为仗义,然而不知道逢迎圣上结党营私,让他在整个官场上变得越来越孤立,也恰恰因为如此,圣上怀疑他暗中帮助了韩王府余孽出逃,才给他安了个龙阳之癖的罪名免了他的太子之位。
“说小了是为了怡亲王壮大实力,说大了是为了大齐国运,不知道怡亲王是否感兴趣?”下人端来了茶盏,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哼!”萧展麒冷哼了一声,视线望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说道:“兰先生未免言过其实,不怕我呈报圣上告你谋反?”
兰泽素手端起茶盏,用杯盖凉了凉氤氲的热气,一股淡淡的芳香蔓延到了鼻端,和贾公子喝的雨前龙井一个味道,看来世人传言非虚。
“谋反的事,怡亲王不是早就做过吗?只是圣上苦于找不到证据罢了,否则怡亲王的封号怕是早已经废了!”兰泽品了品茶香,淡淡地说道。
萧展麒闻听此言双眉一皱,忽地转过身来,怒目看着兰泽说道:“兰先生,你再口无遮拦,恕本王送客了!”
兰泽的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直戳萧展麒的心脏,即便圣上废了他的太子封号,也没人胆大到在他跟前谈论韩王府一事,这件事是他胸口的一个伤疤,随便一揭就流着鲜血,怪只怪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韩王府被屠门,好狠的父皇!
萧展麒忽地抓起一侧剑托上的承影剑,直指兰泽。
“说中了怡亲王的心事是吗?所以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帮助怡亲王的!”兰泽无视冷意森森的利剑,兀自掂起了茶炉上的水壶,用手背试了试炉温,将茶水冲到杯盏之中,洗茶,泡茶,舒展袖袍端稳坐下,熟稔得如同在自己家里。
“帮助我?如何帮我?”萧展麒一抬手,承影剑稳当当地落到剑托之上,冷眼一观,眼前这个兰先生眉眼之间尽展平稳之色,说起韩王府一事波澜不惊,似乎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对韩王府的事情更是知根知底,不觉然对兰泽起了敬畏之心。
“怡亲王心怀瑾瑜,有大谋略大智慧,只是不甘于与蝇营狗苟之人结党营私,所以这些年无法掌握局势,表面上看似偏安一隅逍遥自在,实质上是怀才不遇无法施展拳脚,这是大齐的损失!”兰泽伸了伸手,示意萧展麒坐下说话。
萧展麒一抖衣衫,阔然坐下,双手抚膝,凝眉聆听兰泽表露心迹。
“怡亲王,你虽然看不惯这些邪气,但是,你不能看着这股邪气继续蔓延动摇了大齐国运,你理应奋身而为,正国气,也算是为韩王府报了血仇!”
“兰先生,不要卖关子,有什么话直接讲!”
“那好,眼下,正是顾明川和程振楠为了巡防营统领一职争夺得你死我活,怡亲王不打算趟这趟浑水吗?”兰泽盯着萧展麒的眼睛,这个昔日的伙伴,这些人中唯独他没有被她欺负过,萧展麒素来一身正气,江爷觉得一身正气的人再被欺负天理不容,这是她唯一做过最令自己羞耻的事儿,所以她从来不再这些浪子之间谈论萧展麒。
“你死我活?兰先生断言错误了吧!明明是两人狼狈为奸,早朝之上,顾明川在全力支持程振楠!”萧展麒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忍了忍心中的不快。
门外,暴雨倾盆而下,形成厚重的雨幕,一道道闪电劈开了暗沉的夜,王府之内的绿植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带着浓浓的绿意,清新的空气带着凉意从门口扑面而来。
兰泽额前的头发丝丝飘然,衣角飞舞。
“那就对了!”兰泽淡淡地笑道:“接下来,就是顾明川对程振楠釜底抽薪,双方撕破脸皮的时候,怡亲王难道你不想得到渔翁之利吗?”
萧展麒微微一愣,从兰泽的话语之间,他突然明白,今天早朝顾明川为何显现得如此深明大义,对程振楠支持有加了,原来是这个女人在背后操控。
“渔翁之利?”萧展麒反问了一句,说道:“圣上已经下旨让程振楠择日启程,事情恐怕不是兰先生想象的那么简单吧!”
“怡亲王,这件事在我的掌控之中,具体的细节我不便于说,如果怡亲王为大齐子民着想,到最后就收了这个渔翁之利,如果甘愿呆在这个没落的王府乐得逍遥,我也无话可说!”言已至此,不能再多说了,她相信萧展麒是个通透的人。
萧展麒背手而来,望着倾盆而下的大雨沉思良久,寒意越来越大,雨水溅湿了台阶,撞击到地面上,碎成无数雨水细末落到了室内。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萧展麒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灼灼地盯着兰泽清澈的眼睛,似乎将兰泽整个人点燃起来。
兰泽低头,将檀香木屑加到茶炉炉底,忽地燃起了火焰,在茶炉炉底滋滋地燃烧,潮湿的空气中蔓延着淡淡的檀香味,很是好闻。
“兰先生,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