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发蓬乱,没有穿上衣,光着脊梁的男子自绑着双手,后背背着荆条效法廉颇负荆请罪的模样出现在了萧正纲的面前,他双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了一句。
“臣有罪!”
萧正纲凝眉,愣了一下,沉声说道:“来人可是汉阳城府台慕容冲?”
“正是罪臣!”慕容冲抬起头来,一缕散乱的发丝挡在眼睛上,他轻轻地晃了晃脑袋,将发丝摆到一边,看着萧正纲继续说道:“微臣有罪!”
“何罪之有?”
在慕容冲来之前,兰泽话中有话提醒他和这件军粮劫案有关系,慕容冲认真地想了好久,在府台衙门一向倾慕他的小丫鬟说了这样一件事,南霜夫人背着他和程振楠悄悄见了几次面,他虽然没有抓大南霜的证据,但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南霜和程振楠有勾结,于是,他悄悄跟踪南霜,竟然发现南霜向海盗多次通风报信,,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终于明白了兰泽所说的意思,是帮海盗保护夫人还是帮助萧展麒清理内奸?他做了长久的挣扎,他爱自己的夫人,但他没有办法容忍她是敌国暗桩的事实,思前想后,他还是做了决定,连夜奔赴东南海域,面见了萧展麒,让他注意有人通敌。
所以,萧展麒才在众人的帮助下打赢了这场仗,萧展麒不愿意供出慕容冲是感念他的帮助。
但,慕容冲此刻不能再做小人,他不愿意看着萧展麒被诬蔑至死,否则,这一辈子他的良心都难以安宁。
“圣上,是罪臣的内人勾通程王爷!”慕容冲羞愧难当,这种耻辱让他想一头撞死。
“内人?”萧正纲不明白了,反问道。
“是的,罪臣的内人是海盗的暗桩,罪臣不知,是兰先生提醒罪臣,罪臣才去跟踪内人,内人和程振楠狼狈为奸,程振楠收了海盗五千万两白银,答应海盗保证此次战胜必输,让海盗帮助他除掉怡亲王!而他带着一千万的军粮去支援怡亲王,军粮其实都是石头!请圣上明察!”
“圣上,他和怡亲王狼狈为奸,你不能听他胡说,本王的确是从家里拿出一千万两白银购买了军粮去支援他,圣上,如果这场战争失败了对本王没有半点好处,本王分管东南海域,日夜被海盗骚扰不得安生,本王没有理由去勾结海盗!”程振楠重新跪下,悲愤得几乎泣血。
天空阴暗,忽地刮起了狂风,飞沙走石,人眼几乎睁不开来。
“你,夫人,在哪里!”萧正纲不理会程振楠,握着玉珠,晦涩难懂的眼神里看不到一点仁慈,无论是谁,注定是一场杀戮了。
“她,她,逃走了!”慕容冲跪在地上,看着滚滚风云,心里悲痛万分,他不想夫人做暗桩,那些举案齐眉的日子背后竟然有如此恶心的勾当,他放她走了,是看在昔日情分的份儿上。
“逃走了?”程振楠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一出戏,竟然演绎得如此精彩,外人不知还真以为我做了通敌叛国的勾当。”
萧正纲脸色很难看,如今势均力敌,各打三百板?他不做中庸,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不,她没有逃走!”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众人之中传了出来。
冷眼旁观许久的兰泽终于要发威了,慕容冲按照她的计划帮助了萧展麒,只是他不应该心怀妇人之仁放了南霜,兰泽派萱草一路跟踪到了京城北静王府,南霜从汉阳衙门离开之后,并没有离开大齐,她去找程振楠寻求庇护,程振楠眼见事情败露,并没有庇护南霜,而是把她杀死!
“南霜死了,死在北静王府,如果我判断没有错,她的尸体应该在北静王府后花园的枯井里!”兰泽的目光投向了程振楠。
程振楠腾腾腾地后退了几步,看着这个当初救了自己性命,帮助自己削了顾明川爵位的女人,他对她极度地信任,怎么突然就反水了?
还知道他杀死了南霜,将南霜的尸体投在了后花园的枯井中!
这个女人他越来越看不懂了,她到底是谁的人?为何帮了自己又要害自己!
“兰先生!”程振楠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雾一般的女人,他这一声呼喊意思是提醒兰泽别站错了队伍。
兰泽淡淡地笑了,转过身去,看着萧展麒,说道:“怡亲王,你可以带人去程王府查一查,消息如果还没有传出去,程王府的后花园应该有南霜的示意,但是,宫中耳目众多,说不定此刻已经有人往程王府送信了!”
萧正纲背着手,昂首站立,天上的乌云忽地散开了,露出青色的天空,夕阳给散乱的乌云绣上了一道金边。
“来人!”
林统领站了出来,听候圣上的安排。
“你带领御林军立即往程王府给我搜,搜出来带尸首来见朕!”
林雄领命快速出宫了,今日是他第二次见这个女人,第一次是在姑苏城百味堂,明明顾明川能杀她,偏偏最后她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如今她站在朝堂之上,左右朝廷风云,这个女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不知道她的背景是什么,但他已经对她产生怀疑了。
一个民间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来到京城搅动京城风云,她来了之后,韩王府的余孽逃到了西夏国,顾明川的爵位削去了,程振楠眼看着面临牢狱之灾,这一切都和她有关系?她会不会成为覆国红颜祸水?
想到此,林雄冷冷地打了个冷颤,大齐数十年的基业难道要毁到这个女人手里?不,不他是大齐的御林军统领,他守卫着紫禁城的安全,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待他从程王府的后花园搜到这具女尸的时候,无论这具女尸是不是南霜的,他都心惊了!
兰先生,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他默默地看着这具保存得完好的尸体,林雄突然奇怪地笑了一下,喝退左右随从,从腰间取出一枚闪着寒光的匕首,蹲下身来,掀开白布,一刀一刀地画花了女尸的面容,直到一片模糊,看不清这张女人的脸到底是谁的脸!
京城西门外,乌云散去,夕阳如血,照亮了十万将士铮亮的铠甲,反射着骇人的光芒。
南霜的尸体抬来,放在众人的面前,一股浓重的尸臭味在弥漫。
萧正纲嫌恶地抬了抬手,尸体抬得更远了。
“慕容冲,你去给我辨认一下是否是你的夫人!”萧正纲发话了,如果慕容冲能认出,那就确凿无疑了,程振楠就被戴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程普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日常里他没少拿银子通融朝中大臣,这一次他自信心十足,他确定林雄会站在他的立场,帮助他!
果不其然,慕容冲掀开白布就惊住了,这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他看了片刻,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萧正纲的面前,哭泣道:“从身材我能判断出是夫人,但从脸庞,已经完全无法看出到底是何人!”
程振楠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劫又躲了过去,他刀子一般的目光射向了兰泽。
兰泽淡淡地说道:“慕容大人,夫人身上可有明显的胎记?”
慕容冲愣了一下,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掀开白布,在尸体的右臂上刻着一个明显的蝴蝶纹身,他喃喃地说道:“是南霜,她就是南霜!圣上,她右臂上有蝴蝶纹身,我想起来了!”
萧正纲已经被折磨得不厌其烦,心中已然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再辩再下去说到天亮也说不明白,他拍了拍龙椅说道。
“既然大家都各有其词,萧展麒凯旋归来是不争的事实,程王府虽然不能证实通敌叛国,但也难逃嫌疑,酌从程王府搜剿五千万银两赏赐给怡亲王,程小王爷三年内禁足京城,停职查办,待大理寺查出实情再做处理!”
萧正纲的话在空旷的四野回荡,圣旨一下,任谁都无可奈何。
上一次顾明川盗取国宝谋取程振楠性命的事情,他只做了削去忠顺王爵位的处理,这一次对程振楠通敌叛国的嫌疑只做了三年禁足停职查办的处罚,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太轻了,难道是圣上偏袒顾王府和程王府?
但,韩王府血淋淋的事实如何解释?
难道圣上对韩忠达有偏见?同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兄弟,他为何对这两个王府处罚这么轻?
不出所料,萧正纲会灭了林禄,杀机给猴看,以儆效尤,那么这两个王爷会安生两年,兰泽淡淡地笑了,萧正纲老了,太低估这两人了!
十万大军散去,京城西门外,萧展麒深深地看了兰泽一眼,抱了抱拳,郑重地说道:“此次得到先生的帮助,本王特别感谢……”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乔装打扮匆匆而来的宫女看到萧展麒,双膝跪下,泪流满面地说道:“怡亲王,你再不去看苏妃娘娘,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