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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林耀光,你喜欢过我

(一)

遗憾,是指无法改变的,明明可以有转折的结局。

南安时常在想,自己和林耀光,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之间,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明明不必如此悲哀。

那天的山林里,陈宥找到了南安。她在黑暗中望着他,明亮的眼中噙满眼泪,令他感到心疼。

他想,这个女孩,他要她快乐地笑,再没有什么令她害怕,再没有什么能够令她掉眼泪,他想要保护这个女孩。

“南安,不要哭,我在这里。”他说着抱紧她,安慰她。

夜晚再黑暗,他在她身边;路再坎坷,他牵着她,就这样走下去,牵着她,一直走下去。

走出树林的时候,他看着身旁的女孩,那时候他是真的想要给她一个永远的承诺,是真的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可是,永远到底能够有多远?

陈宥扶着南安走出了树林,出了树林就遇到了迎面寻来的蔡包子等人。

见到南安安然无恙,蔡包子解脱地松了一口气,焦急地跑过去抓住南安,紧张地问:“南安,你没事吧?你怎么搞的?吓死我了。”

刚刚在找南安的路上,她吓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以为南安出了什么事,各种念头在她脑中不断地回旋。

她虚脱地说:“我的姑奶奶,以后就是打死我也不带你来爬山了,这次真的是吓死我了。”

众人下山的路上遇到前来救援的警察,最后,确定他们没事后,警察将他们送回了学校。

第二天,南安山上迷路的消息在学校贴吧里传开了,得知是陈宥找到了她,大家的注意力纷纷集中到陈宥身上。

蔡包子在贴吧上发了帖子,把陈宥的英雄事迹各种夸大,放上了陈宥把南安救上来拥住的照片,最后怂恿南安以身相许。

蔡包子的帖子在贴吧里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叫嚣着让南安从了陈宥,有人说南安配不上陈宥。

蔡包子见状,率领雅姐和小白号召全寝室的人支持南安和陈宥在一起,和陈宥的铁粉们僵持不下。

贴吧里吵得火热,而与此同时,林耀光的寝室里,瑶瑶吃着薯片,蹲在电脑前浏览学校贴吧,突然就看见了南安和陈宥相拥的照片。

她惊得张大了嘴巴,指着电脑叫起来:“南安和陈宥在一起了?这是什么情况?”

床上,正在玩手机的林耀光动作停下来,抬头问:“什么?”

瑶瑶立即跳下去抱着电脑跑到林耀光面前,指着贴吧说:“贴吧里都闹开了,陈宥那伙人去爬山,结果半路上南安不见了,是陈宥找到了她。”

林耀光皱眉,看一眼电脑,说:“不过是找到她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瑶瑶瞥他一眼,盘膝坐在床上一边翻电脑一边说:“那可说不准,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人你不知道,我可是听说他们俩经常在一起约会呢。再说了,陈宥配南安那可是绰绰有余的。你是没有见过陈宥,他可是我们校土木工程系数一数二的人物,长得也很帅。”

林耀光眉头不自觉地锁得更紧了,眼中闪过一抹不爽,说:“既然这么优秀,干吗还要选陆南安?”

瑶瑶说:“说不定陈宥就喜欢南安这样的呢?干吗?你也觉得南安配不上陈宥啊?”

林耀光莫名地心烦,起身说:“我出去买东西。”

说着,他开门出去。

身后,瑶瑶望着他,眉头皱起来,莫名其妙地生气,哼一声关上电脑坐在那里生闷气。

寝室外,林耀光走着走着停下来,微微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翻开通讯录,找到南安的号码。

看着她的名字,他的眼神暗下来,大拇指按在了拨通键上,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他站在走廊里,身后是悠长的宿舍楼走道。他凝视着她的名字,终于,拨通了那个号码。

“嘟——嘟——”

漫长的忙音后,她终于接起了电话。

他站在走廊里,握着手机望着虚空走神,直到她的声音响起:“林耀光?”

他回神:“嗯,陆南安。”

“有什么事吗?”那边停顿了片刻,突然开口问。

他张嘴,有很多话想要问她,许多画面在他眼前闪过,最后化成一句说不出口的疑问,堵在他的胸口。

电话那边,南安等了很久不见他说话,于是问:“林耀光,你还在吗?喂?”

林耀光回神,哑着声音问:“你还好吧?听说你们昨天去爬山了,你迷路了。”

那边传来南安的轻笑,轻松地说:“我没事,谢谢关心。”

林耀光握着手机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尴尬。

突然,他听见南安轻声说:“下雪了呢。”

林耀光扭头,看见楼外浩浩荡荡的雪花飘落下来,如棉絮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带着一股疾风卷来,刮得他脸颊生疼。他握着手机望着天空,突然听见那边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南安,过来。”

“来了。”南安轻快地回答着,然后对电话里的人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挂了,再见。”

说完,不待他回答,她挂断了电话。

林耀光握着手机,望着天空,听着耳边的忙音,半晌才开口:“下雪了,注意保暖。”

说完,他收起手机,倚靠在栏杆前,低头点燃一根烟,才抽了一口,就呛得他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仰头闭上眼睛,英俊的脸在风雪中格外落寞。

那个时候,他好想问问她:南安,那些东西,你收到了吗?

可是他不敢问,唯恐多问一句便万劫不复。

学校外,陈宥撑着伞和南安往张傲的酒吧走去。

陈宥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修长的身影看起来格外挺拔英俊。

他垂眸看她,问:“刚刚是谁?”

南安眯起眼笑着抬头看他,说:“朋友。”说着,她扭头看天空,说,“好大的雪。”

陈宥微微撩开伞,视线豁然开朗,看见满天的雪浩浩荡荡地落下来,他身旁,她冷得缩起脖子直搓手,他低头看她,牵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滚烫,她的手掌却冰凉。

被他握住手,她愣了愣,抬头看他,却见他微笑地看她一眼,牵着她往前走:“走吧。”

“嗯。”南安笑着握住他的手,往前走去。

那个时候南安想,就这样牵着这个人的手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

那时候她想,她是真的能够告别林耀光了吧。

(二)

陈宥和南安来到张傲的酒吧,明明是元旦时节,酒吧门口却挂起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南安和陈宥好奇地走进去,偌大的酒吧只有张傲一个人坐在那里。

南安走过去,奇怪地问:“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没营业?”

张傲扭头一望空荡荡的酒吧,眼中是难掩的失落,说:“这里以后都不营业了。”

“什么?”南安惊讶地问,“怎么了?”

陈宥放下雨伞走过去,问:“不做了吗?”

张傲起身望着四周,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拆伙啦,那几个合伙人都不愿意做了。这么大的酒吧,我一个人扛不下来。这几天会找人来看看,看是不是能以一个合理的价格盘出去。”

“为什么拆伙?这个酒吧不是一直生意很好吗?”南安奇怪地问。

张傲说:“虽然看起来流量还不错,但是账目有问题,看起来是盈利,实际上是亏本。几个合伙人相互猜忌,最后闹翻了,不想再继续合作下去了,所以就拆伙了,各干各的去。”

陈宥环顾四周,围着酒吧走起来,打量四周,最后扭头问张傲:“那你自己怎么想的?还想做下去吗?”

张傲眼中是难掩的寂寞,低头说:“想,但是想有什么用?你们知道我和家里老头子的关系很僵,不可能拿得出一大笔钱的。”

南安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突然,张傲长长地叹一口气,抬头望着四周说:“这里是我第一次创业的地方,虽然没有赚钱,但是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我会永远记得它的。”他说着停下来,用力地说,“等我以后有了钱,我还会回来的,我会再回到这里的。”

陈宥沉默了半晌,突然问:“如果继续做下去,需要多少钱?”

张傲算了算,说:“当初盘下来花了二十几万,算上置办的东西的话,大概一个人扛下来要四十万。”

陈宥说:“如果我跟你合资,需要出多少钱?”

他一言既出,张傲和南安都愣住了,纷纷扭头看他。

张傲回神,迅速地问:“你要跟我合资经营海盗酒吧?”

南安惊讶地微张了嘴巴,四十万,陈宥哪里来这么多钱?

陈宥说:“我手上有一笔闲钱,就当拿来投资好了。如果我跟你一起做,我需要拿多少出来?”

张傲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抓住陈宥的肩膀,激动地问:“你说真的?你要跟我一起做?如果是你的话,你只要拿十五万出来就好了,剩下的我来搞定。”

陈宥说:“那你看什么时候把之前的股东都叫过来,这个店我们盘下来做。”

“太好了,我马上就跟他们联系。”他说着高兴地转身去打电话。

酒吧里,南安呆呆地望着陈宥,走过去担忧地问:“你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吗?这么多钱,要是赔了……”

陈宥笑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没事的,相信我。”

陈宥对自己很有信心,他看准这里会赚钱,没过几天,他以二十万的资金和张傲合资,账目方面由陈宥打理,张傲负责酒吧的营销。没课的时候,陈宥都会来酒吧的办公室,处理账务问题,有时候也会帮张傲想出一些营销方面的策略。

酒吧的生意在他们俩的打理下,比之前更上一层楼了。

陈宥和张傲盘下了海盗酒吧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这令蔡包子等人大吃一惊。陈宥的家人不是听说只有一个奶奶吗?而且,他奶奶也过世了啊,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南安突然发现,她对陈宥一点都不了解,从她认识他开始,就知道他只有一个奶奶,可是他的父母呢?她一概不知。

将近年底了,考完最后一科就要回家了,收拾完东西,南安就和蔡包子去酒吧帮忙。可是当她们到酒吧的时候就傻眼了,酒吧里突然之间多了很多漂亮的女生。

她们坐在吧台前,和人聊天,谈笑,点酒。对这些突然出现的漂亮女生,蔡包子感到很奇怪。她在海盗酒吧做了这么久的兼职,第一次见到这些女生。

直到南安看到那些女生从张傲手里拿到分成的钱,南安才明白了过来。人来人往的酒吧里,她走过来,拦住了张傲,问:“那些女生是怎么回事?”

张傲笑着竖起大拇指,说:“酒托,陈宥想出来的。不错吧,有这些姑娘,咱们的生意一下子就好多了。”

张傲告诉南安,这些女生有的是大学生,有的是打工妹,可以从摇一摇或者陌陌等途径拉一些客人过来,也可以坐在酒吧里,同人聊天,说服客人点酒。只要能够让顾客消费,她们就能从中抽取提成。

“酒托?这不是在骗人吗?”南安难以接受,这种事情她只在报纸上和网上见过,可是现在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眼前。

张傲说:“这个世界不是说只有白和黑的,还有一个中间地带,而这些酒托就是咱们的中间地带。这年头想要赚钱就需要使用一些必要的手段,尤其是想要把酒吧做大,就必须这么做。”

“营销可以有很多种手段,可是绝对不是这种手段,陈宥呢?”南安有些生气地问。

张傲见无法说服南安,想着她必定是要去找陈宥的麻烦了,于是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他呢,是不是在学校?”他说着小心地看南安的脸色。

南安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转身就往办公室里走去,说:“我自己去找。”

张傲急忙追上去,说:“南安,这件事跟陈宥没有关系,外面的酒吧都是这么干的,南安……”

南安往办公室走去,突然拉开门,屋内陈宥慌忙推开身上的女生。

门突然被打开,他气恼地怒吼一声:“干什么?进来不敲门的吗?”

屋内,女生从陈宥身上起来,扭着丰满的身体回头看南安,精致的五官漂亮得一点也不逊色于瑶瑶,只是和瑶瑶不同的是,她身上多了风尘味。

她目光轻蔑地将南安上下打量一眼,扭头冲陈宥笑一声:“那,我先出去了,回头再来找你。”

说完,她冲他抛了一个媚眼,扭着水蛇腰离开。

看见门口站着的南安,陈宥脸色苍白,上前试图解释:“南安,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南安呆呆地望着他,他上前想要伸手拉她,她突然回神,条件反射地后退。陈宥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皱眉望着她,良久伸出的手指慢慢缩回来,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无言以对。

门外,张傲急匆匆地跑过来,看见这般光景,于是奇怪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南安望着陈宥,只觉得口干舌燥。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喉咙一紧,什么也说不出来,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后退着,不知要退到哪里去。

她这个样子比打陈宥一耳光还要难受。

陈宥伸手,愧疚地说:“对不起,南安,我……”

那一刻,“对不起”三个字像子弹一样瞬间打穿了南安的心脏,她慌忙抬手挡住他,无措地说:“我,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逃一般地离开。

张傲奇怪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扭头问陈宥:“怎么回事?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陈宥头疼地抬头,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是凛冽的杀意,沉声道:“那个叫李露的,永远不要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张傲惊诧地问:“李露?她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整个酒吧里就数她业绩最好,为什么不要她干了?”

陈宥危险地抬眸看他,张傲还要说什么,突然想起方才来的路上遇见了李露,想来李露刚刚是从陈宥办公室出去的?南安那个反应,刚刚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念头从张傲脑中闪过,他瞪着陈宥叫道:“你不是吧?你跟李露搞在一起了?陈宥,你跟南安在一起才几天啊?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这是有多禽兽啊?”

陈宥瞪着他失控地吼出声:“是她搞我,不是我搞她!”

原来,方才李露来找他谈续约的事情,谈着谈着就动了心思,然后就对他动起了手脚,这才有了南安看见的那一幕。

想起南安陈宥就头疼,拎起外套就往外走:“我去追南安,你看着场子。”

张傲在后面哈哈笑,戏谑地说道:“陈宥,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滚。”陈宥不耐烦地呸一声走出去,才走出酒吧,迎面一个女生就一头撞过来,撞了他一个满怀。

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如兔子般跌入他的怀中,惊慌失措地爬起来,一边爬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才爬到一半又滑倒,再次跌在陈宥怀中。

两次重创,陈宥倒抽一口凉气,忍着怒意深吸一口气说:“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女生急忙爬起来,终于站稳了,红着眼睛惶恐地看陈宥。

陈宥站起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戴着一对兔子耳夹,穿着白色毛茸茸的毛衣,下面却穿着一双木屐。他不由皱眉,这么冷的天穿木屐,她不冷吗?

“你不冷吗?”他的目光落在她被冻得通红的脚丫上。

她闻言迅速地低头,一看脚丫,大拇指调皮地往上一翘,笑着说:“没事,刚刚出来得急,没来得及换。”

她说着想起什么来,慌忙扭身在毛茸茸的包包里翻来翻去,最后翻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他,笑着说:“我是青木中学的学生,这是我的名片。”

这年头学生也有自己的名片了,呵,有意思。

陈宥笑着低头读名片,只见上面用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长风动漫表演剧务组组长,夏楚楚。

“动漫表演?你玩动漫表演的?”陈宥问。

她笑眯眯地说:“是的呢,大叔。”

陈宥闻言扬眉,问:“我有那么老吗?”

她可爱地笑着,歪头说:“大叔是一种昵称啦,哈哈哈,笨。”说着,她猛然想起什么来,抬手腕看时间,大叫一声,“完蛋了,我迟到了!我要走了,啊啊啊,迟到了,迟到了。”她说着兔子般跳起来,跑了没两步她停下来,扭头冲他大声叫,“大叔,你叫什么?”

陈宥望着她,说:“陈宥。”

“我记住你了,大叔。”她说着转身急匆匆地跑开。

陈宥低头看着她的名片,然后随手丢掉,转身去追南安。

(三)

从酒吧里出来后,南安脑中一片混乱,直接伸手打了辆车回学校,才一下车就看见校门口正在吵架的两个人。他们争吵的声音很大,引得路人不断侧目。

南安抬头看去,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林耀光和瑶瑶。

南安奇怪地望着他们,突然听见瑶瑶发狂地叫起来:“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为什么?如果是南安,是南安你还能这样冷静吗?”

“跟南安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无理取闹!”林耀光的耐心快要耗尽了,不耐烦地厉喝一声。

“我无理取闹?到底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不要脸?说什么只是朋友,看见她跟陈宥在一起你心里很不痛快吧?林耀光,你答应过我爸爸什么?你答应过他的,你的命是我爸爸给的,你答应过他,你……”瑶瑶失控地叫起来,愤怒地瞪着林耀光,仿佛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自己最爱的恋人,而是相互折磨的仇人。

“够了,宋瑶。”林耀光突然厉喝一声,打断她的话,说,“我答应过的事情从来没有忘记过,也不会忘记,我说过,我会永远陪着你,我就一定会陪着你。我说过的话,我会做到的,所以不要再猜疑了,我跟陆南安永远不可能的。”

瑶瑶闻言哭起来,像撒娇的孩子终于得到自己的奖励。

她像一张蓄满力量的弓,终于松弛下来,这些天的担忧、不满,终于得以解脱。

她哭着靠拢过去,她还在说什么,南安已经听不到了。她站在这边,他们站在那边,他们中间隔着学校的石碑,她沉默地扭头,收回目光离开,胸口像堵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林耀光不属于自己,也知道他们永远没有可能,她甚至尝试以另一种方式将他忘记,可是,即使如此,当他亲口说出那句话时,心痛的感觉却原来是有记忆的。

他和她,永远不可能。

她低着头匆匆离开,有风吹过,吹得她的眼眶湿漉漉的,她拼命地眨了眨眼睛,告诉自己,这没什么,早就知道的答案,何必悲伤。

南安回到寝室后没多久陈宥给她打来电话,他在她的宿舍楼下,求她下来。

南安想了想,最终还是起身下楼去见他。

宿舍楼下,他穿着那件黑色的呢子衣服站在灯光下,风很大,吹得他的头发都乱了。南安缩着脖子揣着双手下楼,看见他,她眼神暗下来,抿紧了唇走过去。

“南安。”他伸手想要去牵她。

南安慌忙后退,避开他的手,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说:“陈宥,你先听我说完,好吗?”

陈宥停下来,心不安地提起来,沉声说:“好,你说。”

南安望着地面,皱着眉咬紧了下唇,终于开口:“对不起,陈宥。”

她说出这五个字,陈宥的心咯噔一下,脸色顿时苍白,难看地望着她,微张了嘴,半天艰难地问:“你要跟我分手?”

南安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说:“陈宥,你很好,比我好,比任何人都好,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轻得连她自己几乎也没有听到。

那三个字却如三根棒槌打在了陈宥心上,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问:“就因为办公室里的事?你就要跟我分手?”

轻而易举地在一起,轻而易举地分开,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你连听也不听我解释,就要分手?”陈宥可笑地问,口中泛起一抹苦涩。

如果是林耀光,她还会这样轻易地说分手吗?

只因为他不是林耀光,所以她连听他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吗?

南安摇头,只是低着头,忐忑不安地抿紧了唇,半晌才豁出去地鼓起勇气,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南安以为自己会哭,可是她没有。

她承认,在打开门看见他们的那一刹那,她是难过了,可是仅仅是一瞬间的难过,很快,那样的感觉就消失了。

她以为,感情是两个人互相关怀和问候,可是,不是,她和陈宥仅仅在一起半个月,她却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了解他。或者说,她从来未曾了解过他。

她告诉陈宥,自己不了解他的家庭背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开酒吧;也不真正了解他的性格,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为了酒吧的生意而使用一些非正常的商业手段;更加不了解他的人品,看上去那么清冷漠然的一人,居然可以在办公室和其他女人那么亲密。也许陈宥同她一样,根本就不了解她吧。

这样的两个人,真的能够在一起吗?

陈宥望着她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讽刺地笑起来,说:“南安,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觉得我不如林耀光,什么两情相悦,什么心意相通,你真的以为你能够找到这样的人吗?你说你对我不了解,你对林耀光就真的了解吗?”

南安皱紧了眉头不说话,手指不安地拧在一起。

陈宥冷漠地垂眸看着她,突然上前一步,说:“南安,我什么都不想问,我只想知道,打开门的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后退?”

南安怔了怔,问自己,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后退?

陈宥说:“你的意思无非就是对我没有感觉,不够喜欢,可是,如果真的没有感觉,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后退?你说对我不了解,你想要知道什么?我摊开给你看,你想要什么你就说,我全都给你,可是南安,我是不会松手的,我不想失去你。”

南安抬头看他,说:“可是,相互不了解的两个人,真的能够在一起吗?”

“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以?南安,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开始。”他说着,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冰冷柔软的触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暗香。

南安没想到他会突然亲吻她,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要将他推来,他反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拽入自己怀中,松开她的唇,用力地将她抱紧。

“南安,不要离开我,我们才是这个世上最相似的两个人啊。”陈宥抱紧了她,沙哑着声音说。

陈宥不相信感情,特别是南安口中那些美好得像幻觉的爱情,可是他依然想跟她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意她,他永远记得初三的那年,她背着书包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站在巷子里,然后惊慌失措地逃跑。

那样的南安,和自己一样。

只是,这些年了,他早已从一只四处逃窜的兔子变成了野心勃勃的狼。

海盗酒吧不过是小试牛刀,等他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他一定会回到那个地方,讨回属于他的一切。

(四)

南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她原本是想和陈宥分手的,可是现在,他们不仅没有分手,她反而被他劫走了初吻。

回到宿舍里,躺在床上,南安越想越着急,最后哀号一声,懊恼地钻进被子里。那个时候,她的大脑不该短路的,她应该飞快地推开他,然后逃走。

可是现在……

“啊啊啊……”南安捂着被子惨叫,叫得室友们纷纷奇怪地看她,她像个蚕一样卷在被子里,哀号着滚来滚去。

第二天,不等陈宥找她,她就急匆匆地收拾了行李回家过寒假。

南安回到家的时候,才知道张欣茹早在三天前就回来了。

妈妈就把她叫到了书房,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说:“南安,听说你在学校谈恋爱了,那个男生叫陈宥吧?”

南安无语地站在书房里面对母亲,门外张欣茹端着杯水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往里面瞟。南安顿时明白,想必又是张欣茹告的状。

南安说:“妈妈,你不记得他了吗?”

妈妈愣了愣,问:“我认识?”

南安说:“宝山的四合院里,有一个老奶奶,当年离开的时候你把车票交给了她,他是老奶奶的孙子。”

“是他啊,陈宥,所以你是在跟他谈恋爱?”妈妈恍然大悟,旋即笑起来。

如果是跟那个人,她倒是放心。

她想了想,笑着问:“那什么时候把他带回来,让你老妈我帮你把把关啊?”

南安窘得满脸通红,慌忙说:“还没有到那个程度啦,我们现在才大一……”

妈妈哈哈笑起来,望着南安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说:“南安长大了,都变成大孩子了啊。”

南安和陈宥的事情在妈妈这里很快就通过了,可是张易不喜欢。他总觉得南安还太小了,感情的事情不应该这样快。他担心的是如果被骗了呢?如果吃亏了呢?如果受伤了呢?

他有很多的担心,可是妈妈不管,她觉得陈宥挺好的。

整个寒假里,张欣茹都在往外跑,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张易总是担心张欣茹,担心她会变坏,担心她以后会一无是处。

他用无奈的眼神看南安,叹一口气说:“南安,要是欣茹能跟你一样懂事,那该多好啊。”

南安闻言笑了笑,父母之为子女,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回到家后没几天便是春节,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准备团圆饭,张欣茹在厨房里蹿来蹿去,美其名曰学厨艺,实则是不想同南安一样爬上爬下地打扫卫生。

张易穿着卫生衣打扫角落里的蜘蛛网,南安则负责清理房间地面的卫生。她拿着扫帚从楼上往楼下扫,打扫完卧室扫客厅,扫完客厅最后整理储物室。

储物室里堆放着一些旧东西,望着被堆得密密麻麻的储物室,南安有些脚软的感觉。这样多的东西,她得整理到什么时候去?

“算了,不管了,开始干吧。”她说着挽起袖子开始搬东西,刚刚挪开一个破旧的椅子,突然“哐当”一声,一个饼干盒子掉了下来。

盒盖被摔开,里面的东西全部掉了出来。

她放下椅子奇怪地走过去,捡起来一看,看清楚上面的字,她脸色陡然剧变,心怦怦地几乎要跳出胸口了。

她不顾一切地撕开信,读到第一行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像被雷击一样,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致南安:

你还好吗?这是我第14次给你写信了,距离上次整整一个月,你在学校还好吗?昨天安城刮台风了,到处都乱七八糟的。猴子昨天给我打电话,他说要趁着台风去跳伞,问我他会被吹到哪里去。后来他真的去跳了,从一楼往下跳,摔断了腿,他问我为什么没有被风吹走……

南安来不及继续往下读,疯了一样撕开其他的信封,一封,两封,三封……一共三十封信,他一个月给她写一封信,一共写了三十个月,写了两年多,可是她一封也没有收到,全部在这里。

她看到他最后的一封信,他问她,南安,北城的天空还是那样蓝吗?你也会偶尔想起我吗?

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从初三那年到现在;他给她写了将近三年的信,从高一到高三,一共三十封,可是,她一封也没有收到,一封也没有,全部在这里。

如果早一点收到,如果早一点回应,如果早一点告诉他:是的,林耀光,北城的天空还是那样湛蓝,我还是那样想你。

他们会不会不一样?

“吧嗒!”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跪坐在那里,颤抖着捧着那些信,泪如雨下。

她张着嘴,不敢相信地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一双手从她的喉咙里伸了进去,搅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

她猛然站起来,捧着那些信不顾一切地冲向厨房,穿过客厅,张易正举着扫帚清理蜘蛛网,见到她还来不及叫她,她旋风般冲进了厨房,捧着那些信声嘶力竭地哭吼着问张欣茹:“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把信藏起来?

为什么欺骗她?

她让她错过了他,永永远远地错过了他。

她那样喜欢他,那样辛苦地喜欢着他,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林耀光,张欣茹也知道,可是她却把它们都藏了起来。

张欣茹知道林耀光喜欢南安,她从来都知道,可是她却从来不曾告诉南安。

“你知道他喜欢我,你什么都知道的,张欣茹,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她崩溃地号啕大哭,手里的信散了一地,绝望地扑过去揪住张欣茹的衣裳,凄惨地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和他错过了,永永远远地错过了。

如果能够早一点发现,如果能够早一点明白,他就不会和瑶瑶在一起,她也不会和陈宥在一起。他原本是该属于她的,她原本是该和他在一起的,可是因为张欣茹,她什么也没有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南安,你先松开欣茹,你们这是怎么了?”妈妈吓了一跳,慌忙去拉开南安。

看着地上的信,张欣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指止不住地发抖。她没想到南安会找到这些东西,当年她收到林耀光写给南安的信,她很愤怒。凭什么南安能收到林耀光的信,而她没有?喜欢林耀光的明明是她,同他在一起的明明是她,可是为什么他写信的对象是陆南安,不是她?

论样貌论成绩,她自认为没有一样是输给南安的,可是在林耀光面前,她却输得那么彻底,她不甘心。

可是,即使是在现在,她依然不觉得自己错了。

她厌恶地皱眉,用力地扯开南安抓着自己的手,说:“什么为什么?不就是几封信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几封信?不就是几封信吗……

她说得那样轻巧,漫不经心的样子,南安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可以说得那样心安理得。

错过了他,错过了全世界,可是张欣茹说,那不过就是几封信。

“张欣茹,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明明就知道!我本来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我本来可以不用这样辛苦的,你毁了我的未来,你毁了我——你把林耀光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啊——”她的眼睛通红,愤怒地瞪着她哭吼着。

张欣茹说:“林耀光是你的吗?如果真的是你的,就算我把信藏起来了,他也应该还是你的。你跟他没有在一起只能说明他根本就不属于你,他不属于我,可是他也不属于你!”说到这里,她停下来,讽刺地笑起来,“你现在不是跟土木系的陈宥在一起吗?听说他自己创业开了个酒吧,这种又聪明又有钱的人,你能够遇上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你还能遇到他吗?陆南安,你心里明明就是在偷笑的吧?别搞得你有多深情似的,你要是真的喜欢林耀光,为什么跟陈宥在一起?说到底,还是不够喜欢。”

“啪!”忍无可忍,南安一耳光扇过去,她气得眼睛通红,像是被烧红了一样,淌出来的眼泪像滴血一样,她瞪着她,嘴唇紫青,像一头野兽,浑身发抖。

“南安,你做什么?”妈妈惊叫一声,慌忙松开她,去查看张欣茹的伤势。

被打的张欣茹终于回神,突然尖叫一声,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南安。

“陆南安,你敢打我!”张欣茹快要疯了,她居然敢打她,陆南安居然敢打她!

她算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打她?

那一刻,她恨不能杀了陆南安。

可是,南安在张欣茹的咆哮中缓缓蹲下身去捡地上的信,突然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咚”的一声,她倒在了地上。

“南安?南安!”妈妈吓了一跳,松开张欣茹去抱南安,可是她倒在那里,脸色死一样地惨白,一动不动。

张欣茹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南安会突然倒下。

“快,送医院。”张易吓得一把抱起南安,急匆匆地冲出厨房。

南安倒在张易怀里,手中的信散落了一地。

这个世上最令人雀跃的大概就是,她喜欢他,而他刚好也喜欢着她。

这么多年的等待,这么多年的守候,她的喜欢他从来不知道。

比悲伤更悲伤的,不是我爱你,而你爱着她,而是我们明明彼此相爱,却错误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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