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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发光体

微风吹起他黑色的短发,他单手插兜从一片白茫茫的光中走出,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时间在此刻停止,整个世界也听不见一丝声音,只有他的发尾和衣角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洗得泛白的劣质窗帘被风吹得扬起,如海面上汹涌的波涛,而我此时的心情就如同在风暴中漂浮的独木舟,随时会被掀翻,葬身于漆黑的海底。

我垂着头,咬紧嘴唇不说话,手里的稿纸被我用力捏成一团,尖锐的棱角刺痛着肌肤,像是握着一把碎玻璃。

“初星,爸爸在问你的意见,不要不说话啊。”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可我还是低着头,用力咬住下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

“爸爸知道你很喜欢画画,可是……”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也低沉了许多,“医生说你的手就算能够恢复,也没办法画好画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铁锤重重地敲打着我的心脏。

“学画画是很花钱的,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听着爸爸的话,我的眼里蒙上一层潮湿的雾气,雾气又凝结成水珠,在眼眶里转啊转。

“是爸爸没用,没钱供你学画画。”爸爸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歉意,他忽然愤怒地握拳砸向桌子,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也没有钱让你在出车祸以后好好治疗!”

我低下头,沉默地看着右手,从手腕到手肘,一条丑陋的伤疤蜿蜒着,就像一条巨大的毛毛虫,吞噬了一切,包括所谓的画画技巧。

我的鼻尖一点点地泛酸,眼睛慢慢变得湿润起来,就像那个充满着潮湿雾气和水渍的早上……

“嘀嘀——”身后传来尖锐的鸣笛声,我本能地回过头,瞳孔骤然紧缩。

视线里,一台摩托车直直地朝我的方向撞来,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被它狠狠地撞飞到空中,画了一道弧线之后又重重地摔下。

冰冷的地面,车轮从耳边擦过的声音,行人朝我围过来的脚步声……

刺眼的太阳,飞速逃逸的摩托车,大片猩红的血液,被甩到一边的画袋……

最后,全部被黑暗吞噬……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我们家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只要想起撞你的浑蛋,就气不过!”爸爸激动的声音把我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我抬头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像是要渗出血来。

事故结果是我错过了比赛,没有拿到奖金,反而因为车祸住院花费了很大一笔钱。

“爸爸。”这两个字刚吐出口,我的鼻尖就一阵泛酸。

“如果不是那个浑蛋,你也不会画不了画,我们家也不会白白浪费你这么多年学画画的钱……”爸爸没有听见我的声音,自顾自地抱怨着,“撞了你就逃跑,还有没有人性!附近的监控设备又坏掉,完全找不到人,白白把你毁了!”

我垂着头,静默地听着他越发激烈的抱怨。

曾经让我引以为傲、觉得幸福的事情就是这样失去的。

“你的手以后就算能够完全恢复,也做不了很精细的事情,比如手工缝纫啊,演奏乐器啊,画画啊……”

当医生确诊之后告诉我这个结论的时候,我就像是走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忽然唯一的路灯熄灭了,整个世界再也没有一点儿光亮。

“那个浑蛋就应该出门被车撞死!”爸爸压低了声音,可是怒火更加旺盛。

是的,我真的很恨他——我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轻声说。

恨是什么?

是让你无数个夜晚睁着眼睛看着外面从天黑到天亮,是让你觉得本来很可口的食物味同嚼蜡,是让你无师自通学会那些从未说过的恶毒话语,一遍遍地诅咒着。

“初星啊。”爸爸终于停止了咒骂,试探着说道,“你的手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画画了,好吗?”

我低头看着手臂,无言以对。

“现在你的功课也紧张,刚好利用时间来学习,成绩好,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到你,是吧?”

我继续沉默着。

无论爸爸和我说什么,我都是以沉默应对,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画画是我最重要、最幸福的事情,如果放弃了它,我不知道以后自己要怎么度过每一天。可是我也不能任性地和爸爸说我不同意,因为我知道家里已经没有钱了,而且我现在画下去也只是浪费家里的钱。

“唉……”面对我的沉默,爸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从里面抽出两张面值最大的10元钞票放在我的桌子上,低声说道:“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吧。”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

昏暗的灯光下,几缕显眼的白发从他灰黑的头发里跳出来,刺痛着我的眼睛。

桌子上那平躺着的两张10元钞票平平整整,没有一个角是折起来的。

我紧紧地捂住嘴,心像是被浸泡在柠檬汁里,酸到发涩。

窗外,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好像哭泣的声音。

就像走路、说话、吃饭一样,画画对我来说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事情。

即使已经到了教室门口,昨晚爸爸和我说的话还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

“听说了吗?今天会有转学生来呢!”充满活力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一走进教室,我便看见班上“八卦小组”的同学在进行每天的“例会”。

我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来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善于交际的我,永远都没办法融进他们的圈子。

把书包收好后,我默默地拿出课本准备预习,他们兴奋的讨论声在教室里回荡,我有些羡慕地朝他们看去。

“转学生啊,希望是女神!”有男生双手合十地祈祷着。

“哼,满脑子只有漂亮女生,要我说一定是男生!”

“什么呀,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万一是长得难看的男生呢?”

“呸呸呸,不要乱说好不好,乌鸦嘴!”

……

大家依旧在欢快地讨论,而我打开了英语书开始记单词。阳光落在课本上,光线明亮得让我睁不开眼睛,我背着单词,眼皮却越来越重,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嘀嘀——”

“嗡嗡——”

“吱——”

鸣笛声、引擎声、刹车声,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像是要穿透我的耳膜,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白茫茫的。

忽然,画面急速变化,我发现自己站在了当初的那个路口,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早上,一切都和那天一模一样。我迷惘地看着四周,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可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画面就迅速蒙上了一层血红色,莫名的恐惧感瞬间从我的心底溢出。

我用力地眨眨眼睛,可视线里依然是一片血红色,大树、店铺、车辆,所有的东西都被笼罩在这片血红色中。

我缓慢地低下头,抬起双手,上面湿漉漉的,染上了一片血红色,浓烈的血腥味忽然铺天盖地地涌来。

恐惧感从心底一瞬间涌上我的头顶,我惊恐地看到手臂上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整个世界越来越红,红到发黑。

“不——”我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啪——”

随着肩上传来一阵疼痛,我眼前的画面瞬间消失。我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同桌小野的脸。

“上课了。”身为班长的小野语气严肃,可脸上的神情就像是目睹了什么惊悚事件一样。

难道刚才做噩梦时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等我说什么,小野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又低下头看书。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朝周围看去,自己也吓了一跳。

本来整洁的课桌变得乱七八糟,文具盒被推开,里面的笔零乱地滚落在桌面上,课本的边角都被压得皱起来。看来刚才做噩梦时我一定挣扎得很厉害,所以小野才会用那副表情看着我。

刚才的梦真的让我心有余悸,现在想想心里还有些发毛。

“来了,转学生来了!”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全班同学都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朝教室门口看去。

平时对这些事情没有丝毫兴趣的我,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跟随着大家的视线看去。

从教室门口照射进来的阳光让人不由得眯起眼睛。

首先进来的是班主任——一位才大学毕业两年的年轻老师,因为长相帅气,所以很受大家的欢迎,每次进教室都会得到班上女生的热烈掌声。

可这次众人的目光只是从他的身上飞快地扫过,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后。

在众人的期待中,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匡威蓝色经典款帆布鞋,藏蓝色制服裤和白色制服衬衣,单肩背着蓝色背包。

他的五官隐藏在阳光中,还没有完全看清,淡漠深沉的气质便通过身上的蓝色先一步涌现出来。

我的心跳不自觉地慢了半拍,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生拥有这样深沉的气质。他的身上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张扬和浮躁,有的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着和稳重。

当大家看清楚他的长相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张脸的每一处都仿佛是经过上帝的精心雕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独特魅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对于大家的注视,他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视线落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仿佛弥漫起了浓浓的大雾,让人看不清楚。

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疏离感,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把所有人拒于千里之外。

微风吹起他黑色的短发,他单手插兜从一片白茫茫的光中走出,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时间在此刻停止,整个世界也听不见一丝声音,只有他的发尾和衣角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看着他,我刚才因为梦境而紧张恐慌的心情神奇地平复下来,内心一片安宁。这是为什么?

“好帅啊!”

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感叹,终于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是啊,他把学院的制服穿得真好看,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们的制服很难看……”

“为什么他不笑呢?看起来好难接近的样子。”

……

教室里变得喧闹起来,我不由自主地拿起铅笔在稿纸上描绘他的样子。每次只要看见美好的事物,我都忍不住想画下来。他真的很适合当素描模特,面对这样的男生,谁都会觉得愉快吧。

“大家安静一下!”班主任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几声,但大家都没有给他面子,继续兴奋地讨论着。

“你们还想不想知道他的名字啊?”

班主任使出了他的杀手锏,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即使还有男生想说话,也被女生强行阻止了。

班主任满意地看着安静下来的同学们,朝依然面无表情的男生努努嘴,说道:“你自己来吧。”

男生眉头微皱,可无奈对方是班主任,只好自我介绍道:“我叫安藤光。”

是清凉而低沉的声音。

本来低着头在细细涂抹阴影部分的我,瞬间停止笔下的动作,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啊!他就是安藤光!”连坐在我身边一直沉默的小野也不由得发出惊叹声。

“是不是就是上周的画刊上重点推荐的那个天才画手安藤光?”

“废话,除了他还能是谁?”

“老天太不公平了!有才就算了,还长得这么帅!”

……

议论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讲台上的班主任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我咬了咬唇,原来他就是安藤光。我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稿纸,上面依然是歪歪扭扭难看得像幼稚园小朋友画的画。

就算是不喜欢画画的人都知道,我们浅仓市有一个天才画手叫安藤光,他连续几年获得省级绘画比赛一等奖,就算是在全国的绘画比赛中,他也名列前茅。

我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临摹他的画,无论绘画技巧还是画中蕴含的情感,都是让人叹服的,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天才画手。

“偶像,我每次画素描总是处理不好物体和影子明暗交界处的过渡,有什么技巧吗?”班上有学画画的同学开始向安藤光请教。

“我也是,我处理不好影子的黑白灰。”

“我想知道上色的时候应该注意什么。”

……

班上学画画的同学纷纷开始提问,我也紧握着笔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见他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厌烦。他的嘴唇紧抿着,一言不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忽然把视线移向班主任,问道:“老师,我坐哪里?”

“啊?”班主任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呃,夏初星同学后面的座位刚好空着,你就坐那里吧!”

说着,他指了指我的方向。

安藤光微微点头,径直朝我的方向走来。这个状况让班上的同学都没有反应过来,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我握着笔,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朝我的方向走来。他本来星光四溢的眼眸一片漆黑,如同暴风雨来临的晚上,饱含着狂躁的因子。

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他从我的身边经过,眉头微微皱起来。刚才他脸上浮现出的是厌恶的神情吗?大家提到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情吗?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和细碎的议论声中,他面不改色地拿出课本预习功课,脸上依然是万年不变的表情。

阳光从旁边的窗户落到他的脸上,在他的鼻翼旁留下一片阴影。他垂头看书,身上的白衬衣在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

好像所有的物体都静止了,只有他偶尔眨动的眼睛构成一处动态景象。

“丁零零——”

上课铃声准时响起,直到老师走上讲台宣布上课,众人才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有些人天生就有着引人注目的资本,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吸引大家的眼球。

一个上午,安藤光的课桌旁都围满了同学,连我的座位也被迫让出。众人叽叽喳喳地询问着他与画画相关的事情,佩服赞扬的语句接连不断,只是被众星捧月般的他眉头越皱越紧。

“你们挡着我的光了!”

“别在我眼前晃,谢谢。”

“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

……

或许没有人想过,这个天才画手除了面瘫之外,毒舌这个特点也让人难以置信,渐渐地,大家都只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围观他。

我见过他的色彩画,他的用色明亮而大胆,会让人觉得作画的是个热情洋溢的男生,可为什么他看上去这么冷漠呢?

“反应热,是指一定条件下,一定物质的量的反应物之间完全反应所放出或吸收的热量……”讲台上,化学老师正在讲课。我抓着笔飞快地记着笔记,可是一不小心踢到桌脚,桌上的笔帽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笨手笨脚。”我嘀咕了一句,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弯下腰去捡笔帽,忽然,我的视线落在笔帽旁的一张白纸上。

“这是什么?”我捡起笔帽之后,顺手把白纸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用黑色水笔画了一栋房屋的设计图,看起来很精致。只是这幅图没有完成,画到最后的时候被人用力画上了几条横线,用力到纸都破了。

这是谁的呢?我拿着纸,眉头微皱,不由得看向身后,安藤光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

“安……安同学……”我咽了咽口水,低声朝他喊道,内心一阵忐忑,因为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实在是太冷淡了。

“嗯?”他应声抬起头,那双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眸直直地撞进我的眼里,我忐忑的心情瞬间消失不见,可随之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紧张感。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前的男生太过美好,和他说话的时候,我涨红着脸,结巴到差点儿咬到舌头,“这……这是你的吗?”

听到我的话,他的目光落到我手里的纸上,眼睛忽然微微眯起。

“为什么来问我?”他的声音就像海风,而且仿佛还夹杂着细细的沙子,在耳边轻轻地摩挲着。

“因为掉在了你的课桌下面啊。”我涨红着脸,努力让自己的嘴角向上扬起,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哦。”他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那个……”我眨了眨眼睛,把纸递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房子设计得真好看,原来你不光喜欢画画,还喜欢设计房子啊。”

我的话音刚落,他的眉头便紧皱起来,眼神变冷,他反问道:“谁说我喜欢了?”

“啊?”我莫名其妙地被他的话呛到了。

“哗——”

还没等我彻底回过神,他就扯过我手里的纸,在我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把那张纸撕成了碎屑。

“呼——”

一阵风吹了进来,吹动纸屑扬起又落下,就像旋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飞舞着,最后全部落到了地上。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刚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喜欢画画,还是不喜欢设计房子?

无数个问题在我的脑海里闪过,可是和他并不熟的我只能低着头小声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因为我好像说错话让你不高兴了。不过,画画也好,设计房子也罢,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我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

就像现在的我,画画的技巧很烂,可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算辛苦也觉得很开心。

“嗯……”他的声音变得很低,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地上,“刚才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那……你到底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越发觉得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他不开心了。

安藤光的情绪变得和刚才不太一样,好像滴进水里的几滴墨水,虽然瞬间就消失不见,却改变了水原本的颜色。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忽然把视线投向我,仿佛有雾气在他的眼里弥漫开来。

“当然啊。”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我,但这是我一直以来都相信的事情。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在我给出答案之后,眼里的雾气渐渐散开,露出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眸。他僵硬的脸也渐渐发生变化,他的嘴角轻轻扬起,好看的眉眼微微弯下,露出一个笑容。

那种笑容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像阴沉许久忽然放晴的天空,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清爽起来,整个世界都亮了。

他会笑啊!这是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笑,对所有人都无比淡漠的他竟然对我笑了!

我的心就好像装在透明罐子里的蜂蜜,软软的,甜甜的,亮亮的,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夏初星、安藤光,你们在干什么?我注意你们很久了!”正当我准备和他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讲台上传来一声怒吼。

糟糕,忘记正在上课了,而且是在上最严厉的化学老师的课!

我看了安藤光一眼,然后灰溜溜地回过头站起来,身后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应该是安藤光也站起来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化学老师走过来,不满地朝我们问道。

“对不起……”我垂下头乖乖认错,已经做好到外面罚站的准备,可是——

“算了,下不为例,知道吗?”化学老师的语气竟然缓和了许多,而且没有给我任何惩罚。

我诧异地抬起头,终于发现化学老师今天反常的原因,她根本没在意我的话,而是一直盯着安藤光。

“嗯。”安藤光顶着一张面瘫脸,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了,你们坐下吧。”化学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回讲台。

重新坐回座位上,我托着腮看着化学老师飘逸的蓝色长裙,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以及额头的皱纹、眼角的鱼尾纹……

看来,长得帅就是好,在老师面前都有优待。

不过,他确实有这样的资本呢,只是……想起之前他奇怪的反应,我微微皱眉,他到底是怎么了?总觉得他身上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人的正常心率是75次/分钟,如果超过100次/分钟就被视为心率过速,引起心率加快的原因有生理性、病理性,以及某些药物的作用。”

默背了一遍生物课本上的知识点,我把手放在左胸口上,感受着它明显不同于平时的频率,那么我现在是情绪紧张吗?

想到这里,我低头看着从身后投射过来的影子,第七次用余光打量身后的人。

漫天橘红色的云层深深浅浅堆积着,好像橘子味的芬达饮料。他就在这一片云层的背景下朝前走着,黑色的发尾被夕阳渲染出红棕色的光泽,脸刚好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从放学到现在,他就一直跟在我身后不急不缓地走着。

他为什么会一直跟着我走呢?

假设1:他想熟悉一下新的校园环境,所以四处逛逛。

证明:如果只是四处逛逛,不会这么巧合地跟在我身后啊。

假设不成立!

假设2:他放学无聊,又不想回去,所以跟着我走。

证明:夏初星,你以为你是谁啊,学校这么多人,他干吗非要跟着你走?

假设不成立!

假设3:可能他……难道他喜欢我?

证明:夏初星,你既不漂亮,也没有才华,无论内在和外在都没有让人喜欢的可能性,不要做梦了!

假设完全不成立!

想到这里,我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完全是在异想天开啊!难道是因为最近班上的同学经常讨论韩剧,所以自己不小心受到“毒害”?天啊!

我狠狠地批斗自己一番之后,又假设了9种可能,但都被自己一一推翻,直到最后想到一种可能——

他应该是迷路了,找不到校门出去。

虽然我们浅仓学院不是特别大,可是如果碰上那种极品路痴,迷路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像安藤光这种有名气的男生,肯定不会放下架子去问路,所以就默默跟在我身后想跟着我出去。嗯,应该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我转过身,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因为紧张而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道:“安同学,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嗯?”他诧异地看着我,似乎吓了一跳,缓了缓神才问道,“你手机没电了?”

“你先借给我吧。”我摇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眸亮得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他没有说话,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最后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接过手机朝他微微一笑,然后打开上面的浏览器,在百度地图里输入“浅仓学院平面图”。当学校的平面图出来后,我把屏幕对着他,心情愉快地说道:“这就是我们学校的地图了,你按照上面的指示走吧。”

说完,我把手机塞到他手里,转身准备继续朝前走。

“夏同学。”他忽然叫住了我,声音听起来好像带着不满。

“怎么了?”我回过头。

“你不是想要我的手机号码……”他微微眯起眼睛,“而是觉得我迷路了?”

“放心,我不会和同学说你是路痴的。”我扬起嘴角向他保证道,“而且我也没有朋友可以去说……”

“我是路痴?”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四个字,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很丰富的表情。

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的我本能地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然后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如果你觉得地图太复杂的话,那么我带你出去吧……”

我的话音落下,他的脸色一僵。

“你……怎么了?”我忽然觉得很紧张,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事被发现以后那种害怕又不知所措的感觉。

“夏初星。”他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

“在。”

“你至少听说过我吧?”

“啊?”

“至少应该知道我是学画画的吧?”

“嗯。”

对话进行到这里,我的脑细胞有点儿不够用了,不知道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应付他。不知道为什么,惹他不高兴会让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理难容的大错事。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害怕一个人不高兴。

“你应该也是学画画的吧?”他虽然恢复了懒洋洋的语气,可是怎么听着都有一种鄙视我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我没有跟他说过我学画画的事,也没有向他请教过这方面的问题啊。

“衣服上有颜料。”他淡淡地说道,然后转变成询问的语气,“你懂了吗?”

“啊?”我错愕地睁大双眼,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女生的逻辑思维怎么这么差?”他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来,我忽然发现每次他在我面前好像都无法保持面瘫脸。

“明明是你没有说清楚……”也许是因为刚刚的发现让我有些得意,我竟然不满地小声抗议道。

“你说什么?”他的音量提高,眉毛也不自觉地挑起。

“呃……我什么都没说!”我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急忙摇头否定。开玩笑,他的毒舌我可是知道的,我才不要去惹他。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鄙视,好像是在说我太笨了。正当我想抗议的时候,他忽然大步从我旁边走过,同时留下了一句话——

“这样就换成你跟着我了吧。”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不解,什么叫换成我跟着他了?

最后我只能将他刚才的话像数学题一样把每一个已知条件列出,于是就成了:

刚转学来的安藤光在放学后一直跟在夏初星的后面,已知:安藤光和夏初星都学画画,且夏初星是朝画室的方向走,问:安藤光为什么要跟在夏初星后面?

……

一串省略号从我的脑海中飞过,难道他也是去画室练习的吗?

想到自己竟然以为他是迷路才跟着自己,我就恨不得狠狠拧住自己的脸颊,质问自己为什么白痴到这个地步!

“喂。”忽然,他转过身朝我招呼道。

“啊?”

“你还不走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有自虐的倾向吗?”

“啊?”反应过来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狠狠地拧着脸颊,原来自己的行动是与想象同时进行的。

“呃……”我只得讪笑着跑到他旁边,“我们走吧。”

夕阳渐渐下沉,只能从高低相错的大楼间隙看到还停留在天边久久不肯散去的暗橘色余晖,是因为不想离开云朵吧?那些不肯散去的余晖是担心没有自己的温暖,云朵会变得冰冷吧。

他没有提前走,也是因为担心我吗?

我轻轻扬起嘴角,走在他的身边,莫名地觉得安心。虽然马上就要进入曾经让我感到快乐,如今却让我加倍痛苦的画室,但是我有一种心甘情愿的感觉。

因为一场闹剧的耽搁,到画室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里面的同学正在认真地画画,右手握着铅笔熟练地画出一根根线条,时不时用铅笔量一下物体比例,接着又继续完成手里的画。

看着安静画画的大家,我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安藤光这么受大家欢迎,如果跟着他一起进去的话,一定会惹人注目,说不定又会招来大家的攻击。

虽然我不害怕他们的攻击,可是……我不想让他也听到那些恶毒的话语。

“嗯?怎么不走了?”正当我想悄悄溜到自己的位子时,安藤光忽然回过头诧异地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可因为是他的声音,所以每一个字都顺利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啊,是安藤光!”随着第一个人的话音落下,大家纷纷抬起头看过来。

“啊,以后他就和我们在一个画室画画了吗?想想都觉得好兴奋啊!”

“为什么他会跟夏初星一起走进来?”

“一定是碰巧在门口遇见的吧?我也好想跟他一起走进来啊!”

“你别幻想了!你们刚才听见他对夏初星说话了吗?”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听起来是认识的……”

“天啊,不可能吧!”

……

到最后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画笔,齐刷刷地朝我们的方向看来。看向安藤光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是敬畏的,看向我时却包含着浓浓的不屑。

那种毫不避讳的目光就像是盛夏中午的阳光,让人觉得皮肤都要被烫伤一般。

“阿光,你来了啊!”坐在远处的季然看见安藤光,迅速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就像是老熟人一样。

只是面对大家的议论和季然的招呼,安藤光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回应。

“夏初星,你也来了啊,今天来这么晚,不像你的作风啊!”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显得尴尬的季然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而且难得地对我露出笑容。

“嗯。”我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赶紧走向自己的位子。

“你今天怎么会和阿光一起来啊?”可是她丝毫没有让我走的意思,继续笑着朝我发问。

“我们……”

“嗯,让我猜猜,难道是因为昨天阿光夸了你的画,所以你去找他道谢了?”季然微微歪着头笑着,看起来可爱又甜美。

昨天来画室的那个男生原来是安藤光啊。我心里某个隐秘的地方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而变得温暖,原来那个认同我的画的人竟然是他。

“没关系,你不用太当真……”不等我解释,季然继续说道,脸上依然保持着甜美的笑容,“他只是人好,不想让你难堪,所以随便说说的。”

随着季然的话音落下,众人都小声笑了起来。我低着头站在原地,死死地咬住下唇。

只是人好吗?刚才温暖的地方一点点变凉,或许真相就是季然说的那样,他只是随便说的,并没有真心要称赞我……

我懒得去解释,我知道当别人讨厌你的时候,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对方只会按照自己的主观想法去看待你。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向安藤光的方向,即使和他隔了一段距离,我还是能够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漠气息。

画室里混合了所有人的声音,可是唯独没有他的声音,他从进门到现在什么都没有说过,所以真相果然是那样吧——他只是人好,不想让我太难堪,所以随便称赞了几句。

夏季炎热的天气里,我忽然感到一阵阵凉意袭来。

“你们都在干什么?隔老远就听见这里在吵!”我正尴尬的时候,西老师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对大家低声训斥。

同学们瞬间安静下来,我松了一口气,准备走向自己的位子。

“不是随便说的。”走过安藤光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安静的画室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楚而坚定。

“安藤光,你说什么?”西老师皱眉看着他。

“我昨天不是随便说的,夏初星的画是真的很好,虽然她的画线条画得不好,可是整体比你们任何人的画都要好……”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其他人也都看着他。明亮的光线中,他依然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可是说话的语气格外认真。

“很多人问我技巧方面的问题,却忘了最本质的东西。好的画是具有灵魂的,画出来的水果会让你想吃,画出来的花朵会让你闻到芬芳,画出来的鸟儿让你觉得它在飞翔。如果只是单纯地画得像,用相机拍下来就可以了,何必画画……”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每一个字都准确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夏初星的画虽然技巧不好,但是她昨天画出来的水果让人有想吃的感觉,这是你们都做不到的……”

我拼命咬着嘴唇,明明想笑,可是眼眶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你以为没有人会懂自己,你以为他不会帮你说话,你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被人在意……当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已经不再奢望改变的时候,忽然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三言两语就颠覆了所有的“你以为”。

我把垂着的头一点点抬起来,视线像是放慢了几倍的镜头——粘了许多铅笔灰的地面,蓝色匡威鞋,藏蓝色制服裤,白色衬衣,他浑身散发着淡漠疏离的气场。

可是当镜头一点一点朝上,最后定格在男生的脸上时,我的心仿佛被一股热气包裹着,热气差点儿就要凝聚成水珠涌上眼眶。虽然他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可是我觉得比世界上任何一张脸都要让人觉得温暖。

“怎么了?”他的脸上有了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询问,整张脸的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

“没事。”我轻轻摇头。

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可以看清他一根一根的长睫毛、冒出汗珠的鼻尖,还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洗衣粉清香。明明是夕阳落下的傍晚,我却感到阳光明媚,仿佛时间的齿轮意外地卡住,定格在此刻。

整个画室彻底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画。

“好了好了,大家快回到自己的位子好好画画,今天要交一幅色彩画上来。”西老师出声打破了画室的宁静。

大家听了他的话,纷纷回到座位上继续练习。

“安藤光,平时要你好好指导一下大家,你推三阻四的,今天倒是说得挺爽快啊。”西老师走过来,调侃着安藤光,两人好像早就认识了。

“想说就说了。”安藤光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你啊……”西老师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看向我,“夏初星,好好加油吧!”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浑身充满了力量。

“知道就好。”西老师满意地笑了笑,又对安藤光说道,“臭小子,我可是给你安排了一个最好的位子,绝对让你自由自在的,你看……”

“不用了。”还没等西老师说完,安藤光就果断地拒绝了,然后淡淡地说道,“我坐在夏初星旁边就可以了。”

他低头看着一脸错愕的我,说道:“走吧,带我去你的座位。”

为什么要为我说话?为什么要肯定我?为什么要和我坐在一起?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完全不能控制地……

靠近你。

习惯有你在。

第一次出现的陌生情绪在我心里蔓延,一点一点占据了整颗心,最后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被这样的情绪包裹着,异常温暖。

“西老师,您别乱想。我和夏初星在班上就是前后桌,我只是觉得在画室也这样坐会比较习惯。”安藤光向西老师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名为“失望”的情绪莫名地从我心底冒出,一点点吞噬着我的心。

一天是由86400秒组成的,那么,距离第一次他来到画室已经过去了777679秒。每次画画被人嘲笑的时候,他都会站出来为我说话,指出我画中的优点,并且鼓励我。

今天要练习石膏头像素描。

晴朗了一个星期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大雨,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可怕,大雨用力拍打着窗户,留下一条条水痕。

室外“哗哗”的雨声和室内“沙沙”的作画声和谐地组成一曲奇妙的乐章。

我一直在绘画的手臂隐隐传来疼痛的感觉,这种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成倍地增加着。

我咬着下唇继续画画,鼻尖却因为疼痛冒出汗珠。

“夏初星,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旁边的安藤光停下画笔,低声询问道。

“没事。”我抿了抿嘴唇,勉强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可你总是画着画着脸色就变得很差。”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视线落在了我的手臂上,“以前也是这样吗?”

我马上把制服的袖口往下拉,遮住露出的伤疤,故作轻松地说道:“真的没事。”

自从出车祸后,我就再也没有穿过短袖,因为不想看到别人在看见我手臂上的伤疤时露出惊讶和同情的神色。

“你休息一下吧。”他重新看向我。

“我还不累。”我不再看他,继续完成自己的画。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画室里安静得只听见画笔与纸摩擦的声音。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地画画,而我的手臂越来越痛,手也颤抖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西老师的声音:“好了,大家休息一下吧!”

西老师一边说着一边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的衣服有大片的水渍,他笑着招呼大家:“我可是冒着狂风暴雨买了炸鸡来慰劳你们,快来旁边的办公室吃吧!”

“太好了!”他的话音刚落,大家齐齐欢呼一声,迅速站起来蜂拥出去。

我咬了咬嘴唇,看着白色素描纸上那幅连基本轮廓都变形了的图,毫不停顿地继续挥动着手里的画笔。

不可以!

我不允许自己失败!

空荡荡的画室里,我落在素描纸上的每一笔都发出清晰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

“夏初星,我们也去吃点儿东西吧!”我的耳边传来安藤光的声音。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回答道。

“你也要休息一下啊,毕竟你都画一个下午了。”他继续劝说。

“我不累,你快去休息吧。”我专注地画着,可是因为疼痛,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大家都休息了,你是想一个人悄悄用功吗?”

“可是大家都比我画得好啊。”我的眉头微微皱起,“我希望更努力一点儿,能够画得和你一样好,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同……”

“可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劝,停下来休息一下?”

“对不起,我真的……啊……”话没说完,手腕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我忍不住低呼出声。

“你给我停下来!”他的声音十分冷硬,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抢走我手中的笔。

“不要!”我躲开他的手,转过头看向他。

“夏初星,你的身体明明就不能承受这么高强度的练习,你怎么这么倔强!”他的脸色很差,就像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

我没有说话,紧紧地咬住嘴唇,仍固执地握着笔不愿放开。

“画画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能够让你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在意吗?”他强硬地握住我的手腕,让我无法动弹,眼眸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他朝我低声怒吼,“你到底想要证明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逼得这么惨?你就那么想要别人的认同吗?你的虚荣心就这么强?”

他的质问声重重地撞击着我的耳膜,我看到他眼底隐忍的狂风暴雨,鼻尖一阵泛酸,心脏像是铅笔头一样,被人一刀一刀地用力削着,疼得厉害。

所有的委屈和难过聚集在胸口,越聚越多,我像火山爆发一样愤怒地朝他吼道:“安藤光,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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