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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被驱逐的恶魔之子

自从那天接受洗礼的风波过后,老神父给男孩取名为贝恩。在所有信徒看来,他与其他孤儿不一样,贝恩从不做任何弥撒,不仅如此,他甚至排斥任何关于圣灵的物件,因此经常挨训,严重时还会被罚关禁闭。对此,其他人暗地里送给他一个绰号:“恶魔之子”。

沿着教堂后面一个狭窄的走廊走到尽头,就能看到禁闭室,贝恩是这里的常客。禁闭室四面高墙,唯一能够见到阳光的地方,就只有挨着墙顶处留下的一扇小小彩窗,彩窗前有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摆设,每当清晨的阳光顺着彩窗播撒进来,神圣感就油然而生,仿佛是有神灵正在洗礼小屋里的一切。

与别的孩子不同,禁闭室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让犯错误的人虔心悔改,而贝恩每次被关进禁闭室都会蹲坐在窗户正下方的阴影里,绝对不会让在他人眼中被视为的圣洁光芒照耀到自己,更不会让它抵达自己内心的任何一个角落。

贝恩短短的头发上清晰可见的抓痕是在抵抗修剪头发的时候留下的,浓浓的眉毛下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紧盯着因破烂而产生的门栏缝隙,警惕之样好像随时准备攻击任何不速之客。

作为噩梦之地的禁闭室,一般的孩子犯错之后被罚关禁闭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但是贝恩却经常被关上好几天。甚至有一次因为他爬到圣台前的十字架上,把耶稣的脸涂抹成了一个大花猫,足足被罚在禁闭室呆了一整个星期。

可怜之余,又显得极为可恨。因此贝恩对神灵的不断亵渎,在大人们的心目中就像一个小恶魔般,玩到哪,毁到哪。甚至,还一点点的蚕食着大人们对神灵所剩无几的信仰,实在是有些素手无策。

而在其他寄养在这里的孤儿眼里,贝恩的存在更是个异类,虽然他年龄不大,就连身躯也瘦弱无比,常常受尽了排斥和欺负,但骨子里却非常强势。一旦被惹怒,他身体中涌动的戾气让大人都会头皮发麻。每次打架的时候他都会竭尽全力,即使头破血流,也要跟对方斗个鱼死网破。

虽然被百般折磨,贝恩却没有一点被驯良的迹象。所有人为此伤透了脑筋,想尽办法嘲笑激怒他,让他能在禁闭室呆上更长时间,以至于不会随时随地的出来惹是生非。对于这种行为,贝恩只用眼中森冷的寒光和嘴角处勾起的冷笑来回敬他们的“良苦用心”。

所幸老神父宅心仁厚,每次贝恩被欺负的时候,他总会想尽办法保护他。贝恩的心因此才没有完全被仇恨和暴烈所吞噬,每次打架的时候只有老神父的怒喝才能让他停手。

就好像身处幽暗的种子也会努力冲破土壤一样,贝恩在教堂贫瘠且饱受风雨侵蚀的土壤中长到了十一岁。正值世界形势巨变的那一年。

希尔特公司的存在变得越来越瞩目,无神界的人感恩着他们所拥有的一切,神界的虔诚信徒在时间的游走下,将他们的信仰一点点的蚕食,连通着两界的银色轨道,已经将太多的神界信徒搭载而去。

希尔特公司的存在,似乎已经逐渐成为了人类的所有希望,谁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没有了‘希尔特’,人类的未来又将是怎么样一幅景象?

也正是这一年,老神父在一次晨起的祷告中猝然倒地,双手依旧合十,安祥地闭上了眼睛,呢喃的嘴角再也无法张开,仿佛是完成了他在人间的使命。

此时的贝恩正在教堂门前捕鸟,听到‘轰’的一声就赶紧跑进教堂。映入眼帘的一幕让贝恩感到胸前被猛地一撞,脑袋也随之空白了一下,扑倒在老神父旁边。

因为一旦失去了老神父的庇护,迎接贝恩的将是无边的黑暗。更何况十年如一日的恩惠,贝恩虽然记恨修道院,记恨这些势力的修女,记恨这些捉弄他的同龄人,但是,对于老神父,他的心中只有感恩。

果不其然,老神父去世不久后,仇视他的修女们再也无法忍受贝恩白吃白喝又顽劣不受教的个性,在他们的教唆下,几个孤儿设法激怒贝恩,让他大打出手之余,又捏造了一堆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举报为无神论者,在教会的最终决定下将他赶出神界,遣往无神界。

被遣往无神界那天,贝恩除了身上残破的T恤和手中的车票之外一无所有。那个年轻的修女奉教会之命将他押送到车站。

到了车站,修女只一脚就把贝恩踹下了轿车,恨恨地嘲笑着:“滚吧,小杂种。再也不用见到你,简直太开心了!”

贝恩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捡起地上的酒瓶扔向轿车。吓得修女手忙脚乱地关上车门,连忙让司机将车开走。排出一管子尾气之后,轿车转瞬即逝,散布在四周的只有被车门砸得粉碎的玻璃碎屑和四处飘零的尘土。

扬了扬自己高傲的头颅,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恶作剧加分,贝恩狠狠抹了两把脸上的灰尘,抬头看着车站上巨大的希尔特标志,一脸迷茫。

希尔特公司建造的火车站保留了中世纪的建筑风格,远远看上去,倒还有几分古色古香的韵味。黑色火车头冒出滚滚的白色浓烟,鲜红色的车厢外面镶着豪华的银色金属和精美的浮雕图案,贝恩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赞叹这条被大家称为“银色轨迹”的铁轨。

贝恩上车后发现每一节车厢只是零零落落只坐着几个人,看来即便是经历了如此巨大的改革和宗教的洗礼后,仍旧还是有大多数人愿意相信神明的庇护。只有很少一部分头脑清醒的人,才会把拥有的一切都看成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贝恩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扶着窗沿,看着外面海滩的景色。

贝恩刚刚坐定,一个戴着圆片墨镜、身穿西服的成年男人走进车厢中。他站了一会儿,仔细打量了一下车厢,然后就拎起行李走到贝恩的座位旁。

“介意我坐这个位子吗?”

成年男子把墨镜向鼻尖下压,看上去没有一丁点儿恶意,瞳色翠绿,深不可测,一如在平静湖泊中难以寻觅一尾游鱼的踪迹。贝恩刚才还因为修女的那一脚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可好,又出现这么一个奇怪大叔。他回头抛给奇怪大叔一个嫌弃的眼神,转过头,什么都没有说。

“谢谢了。”

成年男子一定早就从贝恩读出了厌烦,但仍然厚着脸皮坐在贝恩的身旁。贝恩往里挪了挪身子,他连今后自己生活的轮廓都不知道,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声鸣笛高亢嘹亮,蒸汽从烟囱里团团冒出,如同冬日里的白色哈气。贝恩依然侧靠着窗沿,望着窗外逐渐清晰的海岸线,仿佛那边的世界正以一种神奇的方式缓慢走入他的人生。

“广阔的天空和迷人的景色,反而会容易让人失去方向感。”坐在一旁的大叔扶了扶眼镜框,看了一眼窗外,摆了摆脑袋很是惋惜的道。

贝恩眉头一蹙,趴在窗沿上思考着人生的路程,大叔的感慨明显打断了他的规划,无奈之下,双手抱着后脑在长椅上小憩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粉色制服的金发碧眼的女乘务员推着装满水和食物的餐车走进车厢。

“来点什么吃的或是喝的吗?”女乘务员面带微笑地侧头看着两人。

“我要一杯咖啡,不要糖。”大叔从上衣兜里掏出钱包,堆满笑意地问道:“多少钱?”

“不用钱的,本次旅途,车上的食物和饮品都是由希尔特公司提供。”女乘务员笑着拿起咖啡壶,很熟练地将咖啡沏杯递过去。

“不要钱?那太好了!”奇怪大叔笑嘻嘻地端住乘务员递给他的咖啡后,又忙着把好几袋市面上很贵的零食揽在怀里。

“那这位小朋友需要什么吗?”女乘务员又微笑地对贝恩眨了眨眼。

贝恩睁了下眼角,淡淡地摇了摇头,继续闭眼小憩。

“有什么需要的话,车厢前有一个红色的按钮,按一下就会有乘务员过来了。”女乘务员仍旧微笑着解释了一下,就推着餐车往里面的车厢走去。奇怪大叔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一袋一袋地品尝着零食。

“大叔,你不相信神吗?”贝恩出其不意地问了句。

奇怪大叔环顾左右,用手指着自己:“是跟我说话吗?”

“这里还有第二个大叔吗?”贝恩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

奇怪大叔没有拿稳杯子,咖啡浇了一裤子。大叔被烫得跳起来,手舞足蹈的样子煞是可笑。

“当我没问。”贝恩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白色手帕递给奇怪大叔,奇怪大叔接过手绢擦了擦裤子。

“谢谢,你是天主教徒?”奇怪大叔擦拭干净之后,准备还给贝恩,撇眼一看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是。”贝恩很懒散,直接回应道。

“那为什么手绢上绣着十字架。”奇怪大叔仿佛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揪着这个问题就不放了。

“这个不是我的,是我从一个混蛋那偷来的,要是我的就不会给你擦裤子了。”贝恩无奈的摊了摊双手,一脸的随意。

原来在修女把贝恩踢下车的一瞬间,贝恩从修女的衣兜里顺手掏出了她心爱的手帕。贝恩一脸得意地笑了起来,奇怪大叔握着脏兮兮的手帕的手停住了,愣在一边。

“那你还要不要?”奇怪大叔扬了扬手中的手帕,笑了。

贝恩从奇怪大叔手中把手帕拿过来,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真的不要了啊?不过也是,男孩子用这样的手帕会被嘲笑的吧。”奇怪大叔一副看穿贝恩心思的样子。

贝恩毫不在意地靠在座位上,奇怪大叔看着贝恩不理不睬的样子,只好一本正经地回答刚刚贝恩的问题:“我叫卡诺,是一个神学研究者。我崇拜神明,也相信他们的存在。”

“那你为什么要去无神国度?”贝恩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了一句,显然他没有料想到和奇怪大叔扯了半天之后他会绕了一圈后回应刚才的问题。

“因为我想去探索被遗留在无神国度的废墟和遗迹,我想不久后它们就会被无神论者破坏殆尽了。我只是不想让传承了那么多个世纪的文化因为人类的自私而消失。”

卡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仿佛脱离了刚刚那个奇怪大叔的姿态,眼镜下双瞳坚定,投射出十足的热力。

“大叔还真是热血啊!”

还没等贝恩说完,卡诺又因为拆零食包装时用力过大,把零食撒得到处都是。

贝恩耸了耸肩,推开车窗,吹着海风。海风透着一股干净舒适的味道,仿佛能把前世的一切痛楚洗涤干净,这时一颗水珠随着海风滴落在贝恩的脸颊,贝恩感到脸上一丝温暖的触感,一种亲切的悲伤油然而生。

贝恩用手轻轻拂去脸颊的水痕,闭上眼睛感受着手中的一抹清凉。贝恩把头探出车窗,却只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他坐立不安,转身站了起来。卡诺好奇地看着这个举止怪异的男孩,说道:“要小便了吗?厕所在后面的车厢。”

贝恩没有理会卡诺,跨过卡诺身前,往前面的车厢走去。

“厕所在后面。”卡诺耸了耸肩,继续吃着零食,只是嘴角处却有意无意的划起了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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