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帮你打造‘镜花水月’,你死心吧!”蒙眼少年说着走进屋子,把遍体鳞伤的茕儿拒之门外。
纵有明月当空,黑暗才是夜晚的主宰,它吞噬了一切,也碾碎了茕儿心中刚刚发芽的希望。茕儿手捧着乌头草和黑色碎片,唇边仍然有斑斑的黑血。她无力地靠在门框上,身体一直向下滑落,蜷缩着抱成一团。
脚步声越来越近,茕儿赶紧擦干脸上的泪痕,走进了内堂。
堂外传来质秋和蒙眼少年的说话声:“明师弟,那个狼族姑娘还没有回来吗?我怎么总觉得她好熟悉,但一想头就疼呢?”
“可能是你这两天练心法产生的幻象,别太在意,师傅以前说过的。”蒙眼少年自然不会将事实告诉质秋,只好拿师傅来搪塞。
茕儿咬牙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一阵刀绞。既然没有人可以依靠,为什么不依靠自己呢?
熔炉台上,天罡烈焰在燃烧,试图让任何一个无法降服它的人为自己献祭。茕儿一踏上熔炉台,天罡火瞬间燃起,茕儿的衣角散发着烧焦的味道。茕儿金色的瞳孔渐渐呈现出悠悠的蓝色,那是天罡烈焰的颜色。
茕儿不顾手臂上的钻心疼痛,把地狱碎片放到锻造台上,拿起一旁的铁锤就开始敲打。别说是天罡火,就是一般的火焰,也没有人能在灼烧之下紧紧握住铁锤。
冒着天罡火铸造戒指简直就是自杀,茕儿的手早已被烤焦,甚至能听到骨头噼噼啪啪的爆裂声。茕儿仍然紧握铁锤,刚刚把地狱碎片融化成环形,就晕了过去。
倒地的一刹那,火红的铁环落到乌头草的花茎中,一条蓝色的水光翩然升起,将茕儿的身体缠绕着凌空托起。同时火红的乌头草花瓣迅速合拢,紧紧裹在中央的铁环仿佛要把花苞胀破。慢慢地,花苞中央吐出一个巨大的水泡,包裹着茕儿安全落地。
水泡轻触地面,茕儿身上的烧伤都不药而愈,肌肤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花苞转眼消失,茕儿紧握手中“镜花水月”的戒指,闭着的眼睛和嘴角微微弯成悬月的形状。
清晨的一抹阳光洒在茕儿的秀发上,蒙眼少年伸了个懒腰,张着大嘴走进了后堂,刚踏入后堂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直到看到倒在台阶下的茕儿,才隐隐约约地明白了真相,立刻俯冲上去把她扶起。
“茕儿,你怎么这么傻!”蒙眼少年面色有些阴沉,内心也无比沉痛,他根本没有想到茕儿居然如此胆大的打造戒指,也又一次的低估了质秋在茕儿心中的重量。
茕儿从昏睡中惊醒,手里仍然紧紧捏着戒指,呼吸渐转和缓,她知道昨晚的事并不是做梦,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所以扬了扬手中成型的戒指,一脸兴奋,浑然不顾身体的不适,激动道:“我做到了,你看!”
“怎么可能?难道你真的顶着天罡火去打造‘镜花水月’?你想自杀吗?”蒙眼少年身体如遭重击,整个人都呆滞了好久,才不可置信的咆哮道。
“我这不是没事吗?我终于可以回到质秋身边了。”茕儿根本没有在意蒙眼少年的语气,只把它当做一句微不足道的关心,而自己已经高兴得不可言喻了。
蒙眼少年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暗中捏着拳头。茕儿的目光一如平静的水面,坚定坦荡,仿佛把蒙眼少年当成了空气。
就在这时,质秋从后堂的门槛踏入两人的尴尬之中。茕儿见质秋来了,赶紧撑着软弱无力的身躯站了起来。
“质秋!”茕儿一跛一跛的向着质秋走来,秀美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走至跟前,茕儿轻声的叫唤了一句:“质秋,我拜托你件事情好吗?”
“说吧,我能做到的定当极力去做!”质秋本来还想问下茕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好像还受伤了的样子,不过见后者一上来就要拜托自己事情,也只好作罢,很爽快的应承下来。
茕儿握着戒指走向质秋,旁边的蒙眼少年在背后轻轻勾住了茕儿的左手手腕,余光混杂着留恋、无奈和心疼,似有万般话语没有说出口。茕儿知道蒙眼少年的顾虑,但还是轻轻推开他的手,毅然决然地把戒指递给质秋。
“带上它吧,这可是我第一次送人东西哦,要好好珍惜!”
质秋恍惚中觉得自己听过这句话,迷迷糊糊地接过“镜花水月”,不解地看着茕儿想要发问。可一看到眼前姑娘期盼的眼神,只好漫不经心地将戒指套入指尖。
就在戒指完全套牢手指的那刻,缠绕在戒指上乌头草闪出红色耀眼的光芒,蓝色的水光如同飘带一般从戒指中飘出,质秋随着水光轻身浮起,被封印的记忆碎片不断从他的脑中涌出,将他团团围住。他紧闭双眼,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蒙眼少年和茕儿一动不动地注视质秋的变化,蒙眼少年眼中更多的是担忧,而茕儿则激动地泪满眼眶。
一颗泪珠从质秋侧脸划过,那些让他痛过笑过哭过的记忆,就如记忆困兽所织的网一般绵密,再度深深地禁锢了他。他紧锁眉头,嘴角洋溢的却是幸福的微笑。他好久没有这样真心地笑了,就如一个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
蒙眼少年观察着质秋脸上的变化,他知道记忆封印一旦解除对于茕儿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他或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命运夺走自己最心爱的人,自始至终地演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就在质秋落地睁开眼睛的一瞬,茕儿侧身倒地,质秋猛然惊醒,把茕儿紧紧地搂入怀中,拼命地摇晃着,怒嚎道:“茕儿,你怎么了?”
模糊中,茕儿仿佛看到质秋小时候的模样,她气息微弱,却仍然竭尽全力地喃喃自语:“你是我的质秋吗?”
质秋带着“镜花水月”的手与茕儿十指相扣,欣喜地用哭腔回应着:“是的,我是你的质秋,一直都是你的质秋!”
这样的真情流露,没有一丝夸张和矫饰,就连在一旁观看的贝恩都泪水涟涟。质野的父亲和母亲渐渐在贝恩眼前淡去,当时的蒙眼少年,也就是现在的明叔,眼中的失落就和此刻一模一样,仿佛他的人生就在那一天被定格,从那以后的日子只不过是行尸走肉般的重复。
贝恩的呼吸声略显沉重,他突然明白了明叔的深情和无奈,或许命运就是这样无情吧,成全了一些人,却让另一些人独自品尝苦涩。贝恩关切地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后来怎么样了?”
“跟书中记载的一样,使用了‘镜花水月’的人只剩下了两年的寿命。但质秋师兄并不知道实情,两人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年时光。直到质野出世,质秋师兄才发现‘镜花水月’的秘密。”
明叔悲哀的样子表示同情,但又十分痛心,好像这件事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不过,还是将结尾真实的告诉了贝恩。
“怎么发现的?”贝恩有些不解。
“狼族是不能跟人类交合的,狼族孕育后代必须保持狼形。如果以人的形态来交合孕育,只能让胎儿发生异变,最坏的情况就是被自己的孩子咬个肠穿肚烂。茕儿自知已经无法亲手把孩子养大,所以坚持要用人形为人妻母。我只能偷偷地在质野兽性难控、茕儿腹痛难忍的时候施以定心咒安抚胎儿。直到孩子出世的那天,茕儿坚持不让我再用定心咒。如果不让孩子自己出来,那孩子会死在腹中,但是如果让孩子自由行动,茕儿也会有生命危险。”
“就在我和师兄都手足无措的时刻,茕儿把‘镜花水月’的真相告诉了师兄,让师兄能够舍去和她在一起所剩无几的时光,保全他们的孩子。到了最后,我跟师兄亲眼看着质野从她的尸体中爬了出来。质野和茕儿不一样,茕儿幻身狼型,但质野却半人半兽,性情凶残。这也许就是人类和狼族产下的种族变异吧!”
事情的来龙去脉,明叔一点不落的全部告诉贝恩,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一点也没有做出保留,也许有一天,明叔百年之后,这件事情唯一的知道者,就只有贝恩了吧。
“这件事情质野知道吗?”眼下,贝恩自然不会思考这么多,只是有些关心贝恩。
“他并不知道,后来师兄察觉到质野之所以不长头发是因为‘镜花水月’的诅咒,使用‘镜花水月’的人如果生儿育女会附着的诅咒。”明叔自然明白贝恩的担心,这一点让他很欣慰。
“那是什么样的诅咒?”贝恩迟疑了一下,想了想问道:“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你这一生一世,你喜欢的人不会喜欢你,更不会有任何人爱上你,一生孤苦,永远都不会懂得被爱的感觉。所谓镜花水月,这就是让一个人爱你的代价。”
明叔背过身去,背影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虽然,眼前这个老人眼睛不能流泪,但是抽泣的样子,依旧是那么真实。调整了好一会儿,明叔才继续说道:“自从师兄得知‘镜花水月’的事情,就把失去茕儿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师兄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破解质野诅咒的方法,就把质野托付给我,嘱咐我千万不要告诉质野真相,怕让他知道母亲的死因会责怪自己。他这一去就是16年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明叔一边说着,一边用苍老的手颤抖着拉开手中的木盒,一枚黑色藤蔓缠绕的金属戒指赫然在目,光泽如新,与贝恩在回梦中看到的并没有多大差别,仿佛时刻提醒人们为情所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