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宋琛才道:“大人此言差矣。我皇一心倾慕帝姬殿下,所以才送了这些珍宝来想讨帝姬欢心,绝非将帝姬殿下看做物品。但我皇与帝姬即便是一对有情人,然而却生在不同的国家,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为了能够抱得美人归,我皇提出与贵国结亲也并非只是为了同盟。我皇是一位性情中人,联姻不仅可使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可使得两国关系更加密切,往来更加畅通,岂非美事一桩?”
“哦?宋丞相以为,你隐印国的皇帝与我国的明珠帝姬,是一对有情人?”白乾文唇角的笑容更加柔和了,然而宋琛却愈发觉得周身冷气更甚,但是眼前这情况却是半点也退不得的,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帝姬殿下才貌双绝,我皇也是英俊潇洒,雄才大略,这难道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吗?”
“才不是!谁要和那个皇帝是一对有情人了!”蓝童芯终于忍耐不住了,自自己的座位上腾地站起身澄清道,“你这个人太大胆了,居然想毁本公主清誉!本公主和你那个皇帝清清白白的,和其他所有人都是清清白白的,才不是什么‘有情人’呢!”
众人一怔,这才想起来……说一个尚未许人家,而且还待字闺中的公主和旁的人是一对有情人,确是有毁人清誉的嫌疑,顿时宴会上数百道目光都投向了大殿中央的宋琛。
宋琛脸色一白,深知自己方才一时硬着头皮说错了话,然而覆水难收,只得忙转过身去拜下:“臣绝无诋毁公主清誉的想法,只是……”
“好了!”昊德帝看了半天,终于大手一挥道,“既然芯儿还不愿嫁人,朕也想再留她两年,这亲事就算作罢!”他垂眸看了一眼台下犹自显得不甘心的宋琛道,“但隐印国的诚意我也确实见到了,和亲是个不错的提议,正好朕的六公主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来人,传朕旨意,封六公主为‘瑜珠帝姬’,嫁于隐印国皇帝,以示我二国永结同盟之好!”
“但是陛下……”宋琛还要再说话。
昊德帝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六公主的容貌、才情也都是上上之品,隐印国的皇帝见了,也定然会喜欢的,宋丞相就不要担心了,如何?”
宋琛顿了一下,看着昊德帝明明在笑却怎么看怎么都别扭的脸色,只得垂首道:“既然如此,臣也只有向我皇传达星辰国皇帝的决定了。”
昊德帝似乎是满意了,点点头道:“今儿个时辰也不早了,朕乏了,先回宫歇息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看向蓝童芯道,“芯儿,你也早点回去歇息。道儿,代朕好好招待隐印国的来使!”
“是,父皇。”风志道忙起身行礼应了。
蓝童芯了却一个心头大患,心情颇好,便起身走到昊德帝身边,扯了他的龙袍袖子开始撒娇:“父皇,芯儿最喜欢您啦,所以芯儿送您回宫吧~!”
“哈哈哈,好!”昊德帝笑了几声,同样心情很好地点头答应了。随即他便起身,身边还跟着蓝童芯,带着一大堆宫娥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我等恭送皇上!”百官忙起身出席,跪下恭送昊德帝的离去。
见昊德帝走远了,风志道才下了高台行至白乾文身边,笑容有些促狭:“嘿嘿,白兄,挺不错嘛!”
白乾文见风志道笑得一脸阴险就知道他又想到那个方面去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举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大人真是好酒量。”终于,宋琛忍不住了,也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只是口中说着客套话,面上却并非是客套的神色。
白乾文和风志道对视一眼,随即在心中同时叹了一口气。风志道道:“早听闻隐印国宋丞相巧舌如簧,今日本王倒是见识了。”
“哪里哪里,本官再如何巧舌如簧,也比不上白公子啊。”宋琛道,“只是……我皇可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二位可要小心了。”
是夜。
天空中的弦月被飘来的几片云遮住了倩影,西丰城中的驿站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十分静谧,偶尔有巡夜的守卫提着灯笼走过,然而这都驱散不了夜色带来的沉重睡意。
又是一队巡逻侍卫走过,脚步声渐行渐远,这驿站一角也因为灯笼的远去而暗了下来。就在此时,一道白影倏地闪过,没入了驿站中。
纵然已是深夜,隐印国的来使们却还是没有睡意,至于宋琛,就更加不知眠滋味了。此刻他正立在房中,垂首一副认错模样:“臣办事不力,罪该万死,还请圣上责罚。”说完便跪了下来,额头触地。
“算了,这也不能全怪你,宋爱卿,平身吧。”双手交叉负于身后的男子立在一堵墙面前,背对着宋琛,沉声道,“毕竟连朕也不曾想到,她会在这里。”
……这个人,便是连定阳王北堂恒都要忌惮三分的隐印新皇,花熙昭。
“是,谢圣上。”宋琛闻言,叩了一下首,随即起身,“但是陛下,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肯定,蓝童芯确实就是明珠帝姬……风芯公主。”
“不错。”男子道,灯火晦暗的房间里映出他唇角弧度诡异的笑容,“这白乾文也真够本事,不仅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就连这星辰国……她也能一并拿下。”
想了下暗部查到的消息,宋琛不禁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那陛下,我们该如何行动?难道真的要将那个什么六公主带回去吗?”
“哼,那老家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竟然想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六公主来妨碍朕的计划!”想到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花熙昭心头涌上一股怒气,不由得忿忿一甩袖,扫落了身边案几上的花瓶。花瓶掉落在地,啪的一声后,摔成了碎片。
“呵……几日不见,看来昭王殿下的脾气见长呢。”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低笑,空空地,却包含着让人心惊的寒气,“不,现在,该叫你一声……‘陛下’了呢。”
“谁?!来……”宋琛惊叫,随即想到或许是刺客,保护陛下要紧,就要大声呼喊,然而此时花熙昭已转过了身,沉着道,“既然你已经来了,又为何不现身呢?”
宋琛一怔,随即明白了来者何人,那些侍卫来了也没用,反而会暴露花熙昭的身份,便住了口,问道:“敢问阁下,可是白公子?”
一袭白衣忽然出现在房间的窗口边,那一袭白衣的少年便那般恣意地坐在了窗框上,一手执着折扇,一手搭在支起的左腿膝上,折扇全开,上面写着一首小诗,旁边还有一幅画。而此时,那把折扇掩去了来人大半的面容,但是借着方才乌云散去后天际投洒下的月光,宋琛与花熙昭都认出了此人,正是今晚宴席之上两句话便让他们功亏一篑的白乾文。
“说起来,在下都忘了和昭王殿下说一声恭喜了呢。”一袭白衣容颜胜雪的少年倚在窗棂上,青丝散下如瀑,长长的眼睫扑扇着,墨玉一般的眸子里映出清冷的月光,“想来身居高位,昭王殿下您也当是要多多长些脾气的,否则,下面的人可就不害怕了呢。”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恣意流转的眸光,然而说出的话却含着不同程度的讥讽。
见到月光下那一袭白衣,花熙昭忽而就觉得兴奋起来,漆黑的眼眸里闪着名为“占有欲”的光芒:“白乾文。”
“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所以那些个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花熙昭上前一步,自称也由“朕”变成了“我”,“要我放弃娶蓝童芯的想法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哦?你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白乾文动作未变,也依旧还是那般散漫的语气和慵懒的姿态,但是宋琛明显感觉到气氛变了,但他也知自己现在没资格插话,只好站在一边冒冷汗。
花熙昭唇角泛起一个诡谲的笑容:“没错。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娶她,除非有比她更适合的人出现。”说到这里他又狂傲一笑,“我相信你是懂我的人,所以你应该也知道,我要的,可不仅仅是区区一个隐印国。”无视了宋琛脸上的震惊,花熙昭对着那个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仿佛他是个无关的木头一般的白乾文,继续道,“当今天下四分,每个国君都只是守着自己那一小块土地,太没出息了!我要的,是这天下,是这绵延万里的河山!我要走的,也不是仅仅一个国家的君主的道路,而是天下之王的道路!”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你懂的吧,白乾文,为此,蓝童芯是必不可少的。”
白乾文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满怀激情地说了上面一通话,无语片刻,终是道:“无用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花熙昭。”她手中的扇子忽而啪地合上了,“不管你有什么手段,我都决不允许你伤害到芯儿。如果你执意与我为敌……我可不介意,为隐印国再换一个新皇。”说到最后,那墨玉眸子里流出的,已是满室杀气。
“哈哈哈,白乾文,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花熙昭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狂傲与自负,“你当真要陷定阳王府于不忠之境,让他们背上千古骂名?你也当真要与我……五十万大军对抗吗?就凭你那个不成气候的芯文宫只怕还是不够看吧?你以为……昊德帝那只老狐狸真的会为了你,为了一个蓝童芯而掀起战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