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句话，都像是尖锐的利刃，一下一下戳刺着脆弱的心扉。元彻陡然感到一阵茫然无措，只痴痴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牢牢印入心底，但又害怕被那些血淋淋的残酷字眼所伤。
“清，这些话，都是你的心里话吗？”终于将那股悲痛之气压下去，皇帝这才终于找回开口的力气。
而真正绝望的人，不是元彻，而是站在城楼上，以尖刻的言语，刺伤那个本不想伤害之人的女子。
枉她两世为人，竟然也会有如此无奈失落的时候。一向自诩潇洒爽快的她，再也不是那个拿得起放的下的夏清了。
人真的不该有牵挂，没有牵挂，才不会受伤害。
她如此，元彻也是如此。
“没错，是我的真心话，很早以前，就想对皇上说了。”她轻轻地笑，做出不在意的模样：“但那时候说，怕被皇上迁怒，现在，我就不必担心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总是憋在心里，也很难受。”
寒冬的冷风，将她的声音，湮没在一片簌簌的风声中。
顿时，天地一片寂静。
夏清深吸口气，打算说出最后一句诀别的话，城楼下的那人，却突然开口：“听了你的真心话，朕忽然觉得自己好傻，或许，朕根本不该如此冒失地前来救你，就像你说的，朕富有天下，女人对朕来说，可有可无。但是……”他猛地抬头，目光如骄阳般，明亮的令人无法忽视，策马前行，他的语气，也是坚定刚烈：“朕不信你，你刚才说的话，全都是骗人的，不但骗朕，也在骗你自己！”
“我没有！”被说中心事的夏清，忙不迭地反驳。
可她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反驳，在元彻心中，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清，何必呢？朕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朕不想你痛苦。”
“不要说了，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要你救，你走，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要看见你！”愤然转身，对于未来的恐惧，让这个总是沉稳的女子，也骤然丧失了冷静，变得有些疯狂。
东郎和素素的悲剧近在眼前，她无法想象，如果元彻也遭遇不测，那自己又会如何？
不敢想，只要想到那一幕惨烈的场景，她就会无法抑制感到的惶恐。
“啪！”响亮的把掌声，让心智失常的夏清猛地回神。
“贱人！”夏明德扯着她的长发，被迫让她面对自己：“你若是敢违逆老夫的命令，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夏清仰着头，眼神落在城楼边的草垛前，呼吸陡然一窒。
两柄雪亮的长刀，正架在达兰泰的脖颈上，那纤细的脖子，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齐齐斩断。
“你好好想想，元彻人都已经来了，老夫就算现在杀了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你若是想亲眼看看他是怎么死的，你就尽管走好了。”
夏清没有说话，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被夏明德准确无误的捕捉到。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照我说的去做，二是等老夫杀了……”
冷冷打断夏明德的话，“废话少说，有活命的机会，我还能不要吗？”
怔了一下，夏明德忽然笑起来：“真美看出来，你倒也是冷血的主。”他放开夏清，招来几名士兵：“带她下去。”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言而无信。”夏清在被带下城楼的时候，突然发问。
夏明德道：“你自可不信，与老夫无关。”
好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夏清在心中冷哼，面上却做无谓：“希望你可以遵守诺言。”
为了控制元彻，他暂时应该不会把自己怎样，夏清这般想着，与押送她的士兵一同出了城门。
“吱呀——”城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在寂静的天空回荡。
远处那个人影，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夏清突然不忍去看，这样交换与恩情，她承受不起，也不愿承受。
对面的人翻身下马，将身上的兵器与铠甲纷纷除下。听到脚步声，夏清终于忍不住转首看去。
他微笑如旧，这样的重逢，使他们都不曾料到的，徘徊于生死边缘，却更显珍贵。
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彼此间明明已经里的如此近，却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
擦身而过的瞬间，皇宫中的对弈，雨天的关怀，红梅树下的相拥……所有与之相处的一幕，就那样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记忆中的面容，和眼前的脸孔相融合，坚毅的，苍凉的，悲伤的，无措的，隐忍的……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在这一刻，奇迹般的自回忆中浮现。
一直以来，她都有些弄不懂自己，她应该是恨他的，恨他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恨他的冷酷无情，恨他的残忍卑鄙，恨他的不择手段……可即便面对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她却无论如何，都对他恨不起来。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喜欢就喜欢，偏要说讨厌，口是心非。”素素娇憨的声音，陡然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挪揄，和一丝讥讽。
这句话，明明是她对东郎说的，可为什么，竟感觉素素的声音，其实是在嘲笑自己。
不过，那不是素素的声音，是自己的声音。
是被她掩埋在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自己夏清，所发出的声音。
她在嘲笑自己的无能，自己的软弱，自己的口是心非。
“元彻！”所有的思绪，只在一瞬间闪过，当两人即将分离的刹那，她蓦地脱口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