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红春
如今大街小巷到处都有饺子店,超市的冷冻柜里也有各种饺子,但都找不到我五十年前在部队吃过的猪肉萝卜馅饺子,那种饺子的味道。
我所在的连队多为北方籍的战士,喜欢面食,可那时候一日三餐都是米饭,只有星期天改善伙食时才能吃顿面食,大多也是馒头,包子,面条。至于饺子,由于制作工序复杂,单靠炊事班不行,必须全连战士参与,所以只有逢年过节才难得吃上一回。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正是国家经济困难时期,我们的伙食标准平均每人每天只有四角三分。为了吃好吃饱,每个连队都自力更生种菜养猪,有时候也会上街买菜,但都是拣最便宜的,萝卜就是其中之一。那时没有冷库冰箱,新鲜的蔬菜没法储存,而萝卜不仅能腌着吃,还可以埋在地里保存很长时间,所以到了萝卜收获的季节,连里就整车整车买了往回拉。当地的萝卜跟别处不一样,两头微紫中间白,生吃有点辣,口感很差,嚼在嘴里像木屑,但入锅水煮酥而不烂,做饺馅倒是很适合,比其它蔬菜容易加工,而且别具风味。
每次包饺子都是在星期天或节假日的晚餐。这一天,炊事班忙完午饭就开始准备饺馅。伙房里斩肉剁萝卜的“噼噼啪啪”声很远就能听见,听得大家心里痒痒的。吃罢午饭,虽然时间还早,但有的已在连队俱乐部搬课桌,拼台面;有的四处张罗放饺子的盛器;还有的到连队菜地里摘辣椒,割香菜,准备调料。这天,除了站岗和值勤的战士,都会守在营房里。即使是一早请假进城办事的战士,也会早早归队,怕耽误包饺子。
包饺子是以班为单位,时候一到,各班按人头从伙房领来饺馅,面粉,包饺子便热热闹闹地开始了。先是和面,揉面,这很重要,太硬或太软都不行。但有的人很“鬼”,故意在面粉里多掺点水,和得像浆糊,然后到炊事班磨嘴皮再加点面粉,这样就能多包几个饺子。因为难得吃回饺子,擀饺皮的擀面杖几乎都是临时准备的。有圆圆的空玻璃瓶;有削去皮,溜滑的一截树枝;有竹筒;也有的是一段报废了的铁锹柄。这天,连首长也会临时插到各个班里。这时候,整个连队上上下下,不分职务,不分军衔,不分地域,不分彼此,大家手不停,嘴不停,一边天南地北地说说笑笑;一边包饺子,显得格外的亲切与热闹。即便平时交往中有过误会;有过不快;有过疙瘩,此时此刻也都会随着一只只饺子烟消云散。
战士都来自五湖四海,几乎每个班都有擀饺皮的好手,最快的一次能擀两张,包的人跟不上擀的人。像我这样只知馄饨不知饺子的南方兵,不甘“吃白食”,就在一边将面团放在手心搓揉,笨拙地捏成饺皮。因为大家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包的饺子形状也不一样,就是同一个班的饺子,也是五花八门。裙边饺,元宝饺,花边饺,眉毛饺,什么都有。当然,最多的是用两手虎口相对捏成的饺子,就是现在常见的手工水饺。不管什么形状,饺子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饺子包完,各班就送到伙房,排队煮饺子。这时候,伙房里已是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灶台边站满了人,两口大锅“咕嘟咕嘟”直冒热气。那饺子“呼啦啦”入锅的声音,就像马儿奔跑一般,听得大家直咽口水。炊事员在灶后负责烧火,红红的火苗不时蹿出炉口,把伙房映得亮亮的。
在我当兵的几年里,虽然每次包饺子的馅料都是猪肉萝卜馅,每次都是同样的味,调料也很普通,但大家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如果吃到不是自己所包的饺子,入口前也会赞美几句。最感人的是,有些饺子下锅后几经搅和,破了,碎了,成了面疙瘩,大家都会抢着吃,并且还会连连喊“好吃”,把完整的饺子留给战友。
离开部队多年了,依旧忘不了那萝卜猪肉馅的饺子,因为那饺子里有军营的火热,有战友的情怀,还有我的青春与梦想。
饺子的味道,醉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