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夕阳西下、秋风落叶,带着一双冰凉的不锈钢手铐、步入胆颤心寒、高墙深院的监狱里。出身贫寒农家子弟的贺大凯先生,才感到自己如梦初醒、恍若隔世。
深夜里,他一根直线似的、直条条地躺在冰冷而坚硬的囚床上。平摊双手、一呼一吸,仰望纯白色的水泥预制天花板;辗转反复,浮想联翩,根本就睡不着觉。
因为,刚从温暖、舒适的“迷你牌”席梦思双人大卧床上,头枕芊芊玉腕,怀抱娇小美妻,一下子躺到了用铁皮皮和钢筋棍棍做成的狱床上,这种反差,实在是太大啦!
显然,他还适应不过来这种恶劣环境的。
八名来自省内不同地方、不同党政群机关和国有大中型企事业单位、头顶不同行政级别,个儿高矮不齐、体型胖瘦不一的囚犯们。
共同睡在仅有20平米这个既狭窄、又拥挤的房间里,就好像是关在牢笼里的狮子和老虎,没有活动的空间、没有行走的自由,一下子失去了做人的尊严,他才感到了人世间那巨大的落差和痛苦。
“哎!他妈的,现在真正成了:‘昔日座上宾,今日监下囚’啊!”
他的脑海里,犹如奔腾不息、一泻千里的嘉陵江水。一会儿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一会儿是稀里糊涂、浑浑噩噩的;那些陈年往事,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起了梨花坝贺家沟——向阳人民公社第五生产大队第五生产小队的老家。
那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春天里,百花开。漫山遍野、沁人肺腑的梨花、桃花、杏花儿开了,蜜蜂飞舞、蝴蝶翩翩。
经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大地回暖,万物复苏,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农家人也开始忙活起来啦!俗话说得好啊: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嘛!
田地间、山坡上,那些姹紫嫣红的野菊花和喇叭花、牵牛花等香飘飘的一大片,点缀和装扮着他家乡的山山水水,那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令人向往的地方啊!?
只可惜,那一切的一切,现在都不再属于他了。只属于变幻莫测的大自然和有活动自由的人儿;他蒙着薄薄的、冰凉的被子,暗暗地、偷偷地在抽泣。
“哎,早有今日,悔不当初啊?老子贪那么多的票子、买那么多的房子、讨那么多的婆娘、生那么多的娃儿和女子,现在又有个啥子用处呢?”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后悔的人,在哪找后悔的药呢?
这时,缓过神来,他又想到了自己在农村里的结发夫妻——大老婆林冬梅和那三男一女:大儿子贺德荣、二儿子贺德华、三儿子贺德富,幺女子贺德贵。目前,他们个个都已成家立业、有儿有女、有车有房、有铺面、有产业,又在党政群机关工作,今后旱涝保收,吃穿不愁。
因为,那些年,当他手里有权、有钱、有势的时候,那白花花的钞票和一堆堆的金银财宝,也没有少给过他们。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以及初恋情人和结发之妻——林冬梅给贺家留下的血脉啊!
不说是他们以后祖宗三代人吃不完、用不尽,最起码的也够他们享用一辈子了。对大老婆和那些儿女子孙们而言,他对他们是没有太多的牵挂和愧疚的,就因为出身社会、浪荡江湖后,他是一个不断向往自由,不断追求梦想和幸福的人。
他又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法律上已经离了婚,事实上并未离婚的第二任老婆贾晓梅和他的“掌上明珠”——贺频频。
那两娘母,一夜之间,一下子就离开了他巨大的财政资助和生活救济,咋个在那个孤零零、荒凉凉的海南岛生活得下去啊?
“哎,那个妖精八怪、贪慕虚荣、颐指气使,花钱如水流的成都鬼婆娘。今后肯定是要带着我心爱的小频频,去改嫁,和别的野男人上床做爱,然后,再一窝一窝生儿育女的。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古人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子也管球不倒那么多啦!”
思来想去,他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的第三任小老婆。也就是那个美若天仙、快人快语、心无城府、口无遮拦,来自山城重庆,犹如“金丝鸟”般的小乖乖——李雪梅和“老幺儿”贺智勇的。
他和她之间的年龄跨度,整整相差有二十八岁多到三十岁之间。比他大老婆所生育的幺女子——贺德贵,还小五六岁呢!如果喊她叫他为贺叔叔或者是贺爷爷的话,那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她年龄小、见识也少,又不是当地人,老家里也没有亲朋好友在这里做大生意、发大财。她挺不挺得过这一道道难关?过不过得去这个坎坎儿呢!?”
他越想越叹气、越叹气越想,一根筋地往死胡同里钻,心口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阵阵的绞痛。他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子强忍着,既没有按提示的警铃,也没有呼唤值深夜班的狱警。
与其说是在折磨别人,却不啻是在折磨他自己。
在囚床上,他翻过来、转过去,发出了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声,狱友们都没有去干涉他。只有临床一个头发花白、老态龙钟,名叫柳富涛的老狱友,不动声色地用白眼睛、黑珠子把他暗暗瞟了几眼。
因为,他们之间还不是很熟悉,只知道刚刚来到监狱的人,还有一个相当长的和非常痛苦的适应过程,自己当初也是这样挺过来、熬过来的、管球他的。
而负责值守夜班监管的一个胖子狱警薛仁杰,洞悉到了情况。他走过去、探过头,对着巴掌般大的小窗口,叫他不要乱翻乱动,以免影响同室狱友们的休息。否则,马上就要把他带出去,关上一个月的禁闭。他这才像瘟猪和死狗一样,躺着一动不动了。
民间有人说,凡是犯罪和进监狱的人,一般都是一些自以为聪明绝顶的人,要不然咋个会进监狱呢?怎奈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不小心,稍不留神就稀里糊涂的就进了警察局和监狱的大牢。
你说,这些人可悲不可悲,又可笑不可笑呢!?
监狱的夜晚,犹如孤零零的海岛,碧空如洗,万籁俱静。耳边偶尔听得从远处传来的一阵阵犬吠声,他才恍恍惚惚、似睡非睡地进入了遥远的梦乡。
在梦里,他还依稀地记得那天临近黄昏的时候,市纪委和市监察局几个办案人员来抓他的那一幕幕情景。
每每想到于此,他都感到一阵阵心惊胆战,而惶惶不可终日!
“狗日的,事先的一切的一切,都毫无任何征兆。给市纪委符书记开车的那个王德福狗娃儿,也不球晓得提前给老子们通个风、报个信什么的?”
“哎,我操他个奶奶的!过去在酒桌子上,还在我面前自吹自擂当过他妈几天武警部队特种侦察兵的,连一点最起码的政治警惕性和防备意识都没得,怪就怪老子当初看错了人哟!”
你看,他自己明明做了违反党纪国法的丑事情、坏事情,自己不去好好反省反省、扪心自问;却一味的怪罪人家不给他通风报信,亏他曾经还是一名正处级党员领导干部哦!
“哎,说来也怪哈?我只是觉得那天上下午的天气,实在是太反常;不但温度反差大,而且总感觉到不对头、有点怪怪的,哪里晓得要出这种大事情呢?”
他在似睡非睡的夜梦里,伸了伸麻木的舌头、吞了吞清口水、翻身挠了挠发痒的肩膀子。很可能床上有跳蚤、小虫子或者是小蚂蚁,只不过他还没有发现而已。
“早晓得他们要来抓老子,老子描个眉、化个妆,穿上一身男不男、女不女邋遢而油腻的衣服。然后再去工人文化宫背后面水井巷的角落,偷偷在那附近卖旧衣服、旧书籍和废报纸的摊摊上,买它几个假身份证、脱了衣服和裤儿一跑了之。逃到深山老林或者是那些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滩里,看他们去找哪个舅子,何必在这儿来遭受这个活罪呢!?”
他以为全天下只有他最聪明、最能干,可以预测到整个人的一生一世。也可以像孙猴子一样,一个不断翻滚的根登儿,就能够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逃到九霄云外中去,从人间蒸发。
殊不知,他也是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的一个凡夫俗子。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
他被抓走的那些故事情节,真的就像全世界最著名的喜剧演员卓别林先生上演的哑喜剧是一样的,确是令人忍俊不住,滑稽而又可笑。
就是现场找个会编逸闻趣事和八卦的小编们,马上操刀来编一部微电影或者是十多二十集电视连续剧,也是绰绰有余、毫不费力的。
他记得,那天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和家人用过早餐,穿上西服,提起公文包,和小爱妻深情一拥一吻,照了照镜子里的他,天空还是阳光明媚、春光无限的。
他坐着超豪华型的六缸越野大奔驰去上班的路途中,从滨江北路起,一直到人民东路、南路、北路、中路,然后左拐弯进入凯瑞滨江大道再到集团公司总部。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既没有等红灯,也没有堵车,凉爽而惬意的绿色信号灯,齐刷刷的为他开放。
天上,一朵朵白云像一团团丰收般的棉花似的,在一望无际的蓝天里慢慢流动。湛蓝湛蓝的天空,深邃而美丽,给每个男女老少爷们的感觉,都是格外的舒服和高兴,贺大凯董事长的心情也好到了极点。
因为,就在前不久,他才刚刚获得了由中央军委和民政部颁布的“全国优秀军队转业干部”称号;全国总工会和国家劳动人事部颁布的“五一劳动”金质奖章;国家商业部和四川省人民政府颁布的“劳动模范”、“有突出贡献优秀企业家”等等荣誉称号。
像地、市、县一级和本单位,以及街道社区之类鼻屎大点单位颁发的奖状、锦旗、荣誉证书,更是多如牛毛,根本提都不提用啦!
因为,近100平米的光荣榜幕墙上,根本就没得一个空闲地方可挂这些东西了啊!
在庄严雄伟、灯火辉煌的北京人民大会堂里,他有生以来,第二次受到了党和国家第三代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并且还十分荣幸地和他们站在一起,亲切地握手交谈、合影留念。
他记得,他第一次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是在最火红、最狂热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洪流之中。作为军队遴选出来的一名最基层、最优秀的青年军人代表,他却站在了最后的一排,前面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
巨幅的黑白照片上,成千上万人里,它犹如一只蚂蚁一般渺小,根本找不到他本人,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是站在第几排、第几号那个位置的。
不熟悉的人,根本就无法找到他。
当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最最亲密的战友——林彪副统帅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挥动巨手步入接见大厅时,他激动得热泪盈眶、高兴得手舞脚蹈。
他一个劲儿地在那欢呼啊、鼓掌啊、跳跃啊,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俗话说:“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现如今,他早已经从当初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部队小战士,在革命队伍的大熔炉里,锻炼成长、百炼成钢、步步高升,就像是“芝麻开花一样——一节一节高升”。
而且,退伍转业回到家乡后,受到地委、行署以及有关领导部门的重视。更是顺顺当当、风风光光地,当上了一名国有控股大中型商贸物流企业的党委书记、兼董事长和总经理,更难能可贵的是,官场内外竟然没有一点杂音和反对声。
这个企业犹如镶嵌在嘉陵江上的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十分地抢人耀眼。在川东北一带,以至于云贵川藏蒙等西部内陆偏僻地区,那更是响当当、硬邦邦的。
想当初,就连《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求是》杂志、《四川日报》等这样高等级、高规格的党和军队的喉舌;以及《经济日报》、《厂长经理报》、《新世纪经济周刊》等经济界的翘楚;和当地的新闻媒体,都曾经连篇累牍、铺天盖地般的报道过他和他所领导下企业的辉煌业绩和动人事迹的。
你说说,又有哪个人不感到扬眉吐气、趾高气扬呢?
在豪华气派、宽敞明亮,挂有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三块震撼人心招牌的办公室里。他非常得意地翘起个高高的二郎腿子,左大腿压在右小腿上。很悠闲、也很自在地反复品味着高级灌装中华牌香烟给他带来的快感。
满是老茧、皮肤粗糙的双手里,不断翻看和欣赏着那些装帧得十分精美、十分宝贵的黑色和彩色大照片。
因为,这也是他手中的一张的“王牌”、一种很好的政治资源啊!他像送名贵物品和稀有宝物一样,提上“贺大凯”三个简化草书大字,也就是他的大名,再落上吉祥的农历年月日。
连同那些过年过节必备的且十分昂贵的贺礼在内,分别赠送给了当地党政军民学、东西南北中的各级各类官员和亲朋好友们。
他要和他们一起,来共同分享他胜利的果实和成功的喜悦。
你想想,在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里,又有多少人,一生之中,能够得到他这种来之不易的、双重双喜的荣誉呢?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啊!
那醇香扑鼻、口感上佳的中华牌烟味儿,好像也知道人的心情一样。圆圆溜溜的小圈圈,就像一个个可爱的笑美人儿一样,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地看着他。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挨近他的身边往上面窜、向四处飞。
他看了看,在心里会心的笑了又笑。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下午五点多钟,刚刚开完公司董事会和第三季度集团公司的总结工作表彰大会,到了快要下班的时候,天上却下起了霏霏细雨;继而狂风四起、雷电交加、大雨滂沱。
公司董事会秘书兼办公室主任夏雨涵小姐,一个人款款深情、神秘兮兮又不失时机地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并且,非常及时的、巧妙的,给他送来一把与众不同、做工考究、典雅精致的“富尔顿”冒牌花布大雨伞。
面对这个惊艳性感、成熟多情的贴身女秘书,作为公司老总的他,也笑容满面、春光无限地走上前,笑纳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