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005年12月31日
如果是真的,她到底要不要去呢?能够有一次出国的机会,是很多人向往的事情,异国的魅力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车小玮开始认真考虑起黄明宇的建议,这的确是值得好好考虑的事情,关系到她的将来。所谓的业余老师,自然不能成为她以后的生活支撑,她根本没打算拿古海峰的薪水,只把这件事当成是朋友间的帮助。生活终究是生活,不可能一直以幻想的状况进行,她必须做出理性的选择。
上午九点的飞机准时起飞,黄明宇和他母亲走了。
和母亲从机场乘车回家,一路上,车小玮都没有说话。她在想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她答应了出国打工的事情。为什么要选择出国打工,理由绝对不是为了一份工作,最重要的是,她想逼自己从梦幻中走出来。让梦离她越远越好,这样,她才能理性的,冷静的面对以后的生活。
其实做决定前,她已经想了很多很多,从黄明宇告诉她的那个下午开始,一直想到今天上午。申请出国打工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有等申请做理由,母亲不会对她无所事事有意见。那么她就可以安心地做业余老师。到她离开时,他也差不多到毕业的时间了,以后各自都有新的生活,她与他的家教故事也可以彻底画个句号了。
车小玮个人觉得这个决定是目前比较好,比较令所有人满意的安排,连母亲都没有意见,走到黄明宇身边不就是母亲的希望吗。应该是正确的决定,离开这个城市,还包含了一层意思,就是离开周子恒这段记忆。
想到这个名字,车小玮发觉近段时间她都没有想起周子恒,因为注意力被黄明宇和古海峰引去了,也因为周子恒没有找过她。他似乎真的接受了分手的事实,如果真是这样,她感到高兴。可是,她又觉得好奇怪,三年的感情结果是分手,她应该为结果痛苦不堪才对,为什么她没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淡然的性格吗?还是她根本不曾深爱过周子恒?等待他,只是为了在寂寞中给自己爱的慰藉?
谈恋爱的人很多,结婚的人也很多,但都未必拥有真正的爱情。究竟什么样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很多人都曾想过这个问题,可却极少有人会认真思考,因为它复杂起来很复杂。爱情就是那么令人无奈、迷茫、困扰,车小玮想起夏尔的一首诗,也许正如《慰藉》里的最后两句,“谁,真正地爱着爱/远远地,照亮着爱,使它不会跌落?”,这才是每个人对爱情的心境。
“唉。”母亲忽然叹气道,“虽说希望你能和明宇在一起,但想到你真要离开,去那么远的地方,心里又不舒服了。”
“那还一直想把我嫁过去。”车小玮怨怨地看母亲。
“还不是为了你的幸福,让女儿嫁个好丈夫,是一个母亲的职责。”母亲也怨怨地看她,“等你有了女儿,才会理解我的心情。”
“在自由的时代,婚姻不是女人唯一的选择。”
母亲瞪了她一眼,让她不要说这种不现实的傻话。一个成功的女人,就是嫁个好丈夫,有个好家庭,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车小玮默然了,她觉得母亲才不现实,哪能以婚姻来横量一个女人的成功与失败。真要这样横量,这世上能有几个女人算得上成功。她真的很反感拿婚姻来横量女人的价值,这是对女性地位的侮辱。
“拜托,快点和明宇结婚,过了结婚时期,想嫁也嫁不了了。”母亲又使劲鼓动。
“现在蛮流行单身的。”车小玮笑着打太极。
“哎哟,跟你说话真累,简直是在折磨自己。”母亲看了看手表:“中午我们就在外面吧,下午陪我逛逛街,买些冬季用品。”
车小玮马上拒绝了母亲的提议,表示下午她有事,不能去逛街。她的拒绝引起母亲的怀疑,问她为什么这段时间的双休日下午都不在家,又没有工作,都在干什么呢。做业余老师的事当然不能让母亲知道,车小玮只好找了一个谎言搪塞母亲,“我……我在培训班充电,不工作的时候,就是充电的好时候。”
“要么你能把这种精神放在婚姻上,该多好。”
谎言很轻易地骗过了母亲,撒谎不是她乐意的,但她不想听到破坏心情的话。既然只是一个梦,那就不该让别人知道,单纯的做为她自己的梦去享受。“谁,真正地爱着爱/远远地,照亮着爱,使它不会跌落?”,车小玮又想起那两句,“照亮着梦,使它不会跌落”,过滤诗句后她得到这几个字。
下午准时到达工作地点。
刚开始对这份家教车小玮心有所忧,现在真进入角色后,她反倒觉得很舒服。他是个很聪明的学生,轻轻指点一下就可以了,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人品也很纯正,没有沾染不好的社会习气,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傲,因为傲而看不到问题存在,就像他的那些作品。
他找家教指点员算是意识到这点了,不过要让一个傲的人接受承认不足处,是这份工作的难度。既便是他心里承认了,口上仍然要挣扎一番,让自己那颗高傲的心不至于失去平衡。她有幸成为他的指点员,自然会受到他言语上的回击,她的冷幽默这时候显得很管用,所以他们的相处没出问题。
原以为今天来了之后,他会向她打听公园里和她一起的人,结果什么都没问。虽然有点意外,又觉得合乎他的性格,他绝对不是八卦类型的人。然而还是有怪异的感觉,他比以前认真严肃了些,傲表情也有点沉重。这回儿又不知道怎么了,去厨房半天了。
“休息一下吧。”
古海峰端着两杯咖啡过来,原来是在厨房弄咖啡。看来心情不错嘛,车小玮觉得真是自己神经质了,他怎么会在意她的生活。
“这咖啡,不像是速溶的。”车小玮喝了一口,感觉味道挺正。
能知道不是速溶的,总算是有进步了,对得起煮咖啡的人。骄傲的声音微微带着嘲笑。嘲笑她什么?哦……慢慢地车小玮明白了,第一天她喝咖啡时,并没有尝出是不是煮的,看来那天的咖啡也是他煮的了。真是丢脸,她尴尬地埋头喝咖啡。
“看车老师也不是很老土的人,怎么有时候会有点落调。”
落调?品不出咖啡很落调吗?车小玮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是影射公园里的事,不知道他是以为她在公园相亲,还是以为她在公园谈情说爱。真是的,平时的坦荡都跑哪里去了,非要转这么一大圈,直接问就那么难吗。为了他那颗骄傲的心,只好由她来开门了。
“星期二下午的确做了一件落调的事,陪海外归来的童伴去了一趟小时候常去的公园。”车小玮一口气就把事情讲清楚了。
古海峰的表情轻松了一些,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用猜测的目光瞟她,半分钟后自问自答地说:“车老师结婚了吗?应该没有的。”
“这么肯定,你哪里看出我没有结婚?”车小玮不服气地问。
“结了婚的人不会有天真的表情。”古海峰停顿了一下,“也不会这样淡然。”
分析得还算有点道理,车小玮认可了。
“有男朋友吗?”古海峰问。
“没有。”车小玮忍气吞声地回答了这个她最不愿回答的问题。
“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请问,这里是婚介所吗。”车小玮再也受不了他的问题了。
“车老师很怕被人洞悉吗。”古海峰笑了起来,“我喜欢不张扬类型的女人,知书达理,对感情专一,善解人意,懂得用语言化解矛盾。她还需要掌握并理解一种以上的艺术,最后一点,就是外表不能太俗,要让人感觉舒服。”
跟他自身的条件相比,这样的要求一点都不高,比听到那些,要求脸蛋漂亮身材妖娆的择偶条件要有水平多了。车小玮喝着咖啡,有意无意地将要求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下,居然还挺符合的,不,不,不可以往那里想。
“车老师怎么看待爱与性之间的界限。”
“咳……咳……”车小玮被咖啡呛了一下,其实是被他的问题吓着了,她看了看他,“这种问题不适合你这个年龄问。”
“呵,那应该是哪个年龄问呢?在你眼里,我是个孩子吗?”古海峰冷笑着问。
茶几上的电话铃响,古海峰听完电话后皱了皱眉:“哎哟,真是糟糕。我奶奶把上课要用的东西忘在家里了,现在要送过去给她,你一个人坐一会儿。”
他快速地拿了东西出门了,留她一个陌生人在家,如此信赖,真让车小玮心里感动。想想刚才他问得问题,太吓人了,幸亏有电话来解围,要不然场面多尴尬,让她这个业余老师怎么应付呢。她也想不通,这人今天是怎么了,竟问些出格的问题。
开门的声音,车小玮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十分钟呢,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可看到进来的人,车小玮的血液有种僵滞的状况,进来的人不是古海峰,而是周子恒。他为什么来这里呢,应该知道外祖母下午去上学的,难道是来看古海峰?不管哪种原因,看到这个人出现,她今天的心情再也不会轻松。
周子恒看了看她,好奇怪的表情,既不惊讶也不欣喜,冷漠的脸孔还有恨意。他慢慢走过来坐下,还是一语不发,也许是在等她先开口。虽然她很想问他为什么将她的号码给古海峰,但这时候她不想妥协,车小玮保持着自己的姿态,同样一语不发。
沉默了几分钟,因为没出现古海峰,周子恒终于开口问了:“海峰呢?”
“送东西给外祖母了。”
确定没有第三者在场后,周子恒的表情一下子发生变化,脸上的恨意浓烈了许多,看她的目光也直接起来。到现在,他还是如此懂得隐藏,根本没打算向她妥协,没打算把真实情感拿出来让人知道。
“非要把局面弄成这样,才觉得有成就感吗?”周子恒怨恨地问她,“这样的局面,对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听他的口气,好像造成现在这种局面都是她的错,真是让人生气。车小玮不想和他争执什么,放手后,再争执谁对谁错太无聊了。她从周子恒恨意的表情看明白了一点,他还以为她在赌气,所以才会说这么无聊的话。
“我很满意现在的局面。”车小玮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
“为什么要这样顽固,明明知道我做不到,还要逼我,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你。”
“不是顽固,是真的放手了。”车小玮用明确的目光看着周子恒。
周子恒征征地看着她,在分析她的目光与话,意识到她不是在赌气,怨恨的脸孔有些苍白,随后,怨恨变成了愤恨,大概是自尊心受到了打击。车小玮垂下眼不去看周子恒,因为他的目光有些可怕。
“既然真的放手了,为什么又答应海峰的事?”周子恒不死心地问。
原来他把她的号码给古海峰是在试探她,他以为她答应古海峰是因为对他还有情意,真是天大的误会。车小玮沉默着,在想怎么回答好,如果把真相说出来,她相信周子恒的自尊心是无法接受的,如果不说清楚,她又怕他还会继续误会下去。
“怎么不回答?”周子恒逼问。
“答应海峰的事,是因为对这件事感兴趣,不是因为你。”逼问下她随意地回答。
“撒谎,你不会对这种事感兴趣的。”
要这个男人承认自己的失败,似乎是件很困难的事。以前她很欣赏周子恒的自信与不服输精神,可此刻,车小玮感觉有点难以忍受。看情形,就算她说出真相,周子恒也是不能相信的,依然会以为她在撒谎,所以,她干脆以沉默回复。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坐着,一个是满脸的愤恨,一个是满脸的静穆。这样对抗着,让车小玮身心都在受折磨,周子恒愤恨的目光就像把锋利的剑,一直指着她。她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恨意,难道她必须等待他吗?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和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听到周子恒的话,车小玮鼻子有点酸:“为什么不早点实现这个梦想?”
因为幸福是需要条件的,他现在就为这些条件而努力。周子恒突然充满爱意地诚恳,让她回顾起往昔的感情,想起他对她的好。车小玮感觉自己又有点滑向周子恒的承诺,滑向美丽的幌子。幸好他的手机响起,惊醒了她的思绪,及时停止了滑速。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周子恒走了。临走时看她的目光,深情又怨恨,仿佛在求她,不要破坏他的梦想,不要放弃等待。车小玮可以感受到他内心对她的爱意,可是这份爱依旧是包裹着,她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公布出来。
今天是12月的最后一天,也是2005年的最后一天。
年末是可怕的,是所有待嫁未嫁女人恐惧的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每一年的结束如同希望的破灭,然后是新一轮的煎熬与期待。如此的循环多了,大多数女人的心就会因疲累而枯竭,于是幻想也没有了,最后彻头彻尾地臣服在生活的脚下,或者彻底放弃生活。
就算有极好的淡然,就算最近状况不错,车小玮也难以控制年末的忧郁情绪,这很正常,谁会在希望破灭时感到高兴呢。她已经经历好几次破灭的打击,承受能力渐渐不如以前,而明天,新的一年又是如此的渺茫,所有情感都不能令她有所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