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期！”唐小雨将视线从鄯善脸上移开，她提着裙裾走进去，整个人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所幸后面突然伸过来一双冰凉的手臂将她稳住。
唐小雨猛地甩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眼睛瞬间就红了：“你走开！”
鄯善他……怎么可以这样？！不是说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不会伤害他们的吗？不是说会让人过的很好吗？不是说会请太医给他们治病吗？
为什么，还会这样？
石墙上，此时正挂着两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腥红浓稠的血在地上晕开一圈，都还没有完全凝住。姬无烨还好，只是用铁链裹着，身上像是被抽了几鞭子，脸有些肿，头发乱糟糟的遮了脸。
另一个人，唐小雨近乎不忍心去看。
他被两个尖利的铁钩刺穿了琵琶骨，手脚也被带着铁刺的；链子套住。嘴角挂着血珠，面色白里泛青，昔日宛如太阳一般的清俊容颜此时只剩下强忍痛楚的坚韧和刚强。
钟子期以为自己做梦，又闭上眼睛。
唐小雨只是愣了片刻，就迅速去找解开锁链的地方。原本闭着眼睛钟子期没感觉到利器刺入血肉的痛苦，反而听见一阵晃动铁链的声音。
铁链牵扯着蒺藜在他的皮肉中肆虐，钟子期忍不住皱眉看向罪魁祸首。
这带着万般愤怒的一瞥，却瞬间震颤了他的心脏。钟子期近乎不敢相信那个正在慌乱找着铁锁的女子是唐小雨，他缓缓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呆住了。
唐小雨感觉到有目光看着自己，转头过去的瞬间正好撞进一双惊愕的眸子里。
“先忍忍，我马上放你下来。”她强忍心里的难过扯出一个微笑，眼泪却止不住的滚下来。钟子期终于从怔然中回神，嘴角勾起深深的笑，绷紧了的脸上也显出疲态。
忽地，他感觉到不对劲，慌忙道：“别管我，你会遭到连累的！”他现在可是灵幽国的重要犯人啊！话一出口，钟子期都被自己仿佛一口气吃了几十斤粗盐的沙哑嗓音给吓到。
不过，话刚说完他就看到了一个威严冷漠的欣长身影——鄯善也在这里！
为、为什么？钟子期的疑问还憋在心里，條忽听见唐小雨着急而又气愤的扭头道：“鄯善，我知道你有钥匙、或者是有办法打开这里。把他们放下来……算我求你。”
这是唐小雨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她从未求过人。可是，看见钟子期这个样子，她忍不住慌了。
就像是看见自己的哥哥被人这样钉在这里，关在这里。这种情况，只要是个人，都会难受不是吗？她知道自己想要强行打赢鄯善拿到钥匙除非使用屠灵刀。
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允许她那么做，一旦那么做了，就会有流产的危险。
这孩子的命还有她的命，有一半是伽貉给的。那个话多又毒舌的男子，整天嚷嚷着解剖谁谁谁，却善良的让人想哭。她不会傻乎乎的让自己再次命悬一线，所以，唐小雨低头了。
“小雨，这还是你第一次真正像我低头呢。”鄯善面色冷漠的走过来，他看也不看钟子期，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唐小雨，“而且，还是为了别的男人。”
说着，他长手一伸，猛地抓住铁链拽了一下！
“唔！”钟子期闷哼一声，表情头痛苦又坚强。唐小雨定定的看着恶魔一样的鄯善，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居然如此不可理喻？
“鄯善，你先放手。不过，你不放手也行。”唐小雨吸吸鼻子撇开脸，假装自己没看见钟子期的痛楚和他背上、胸前新溢出来的血。
她的手指划过冰冷的铁链，努力压着自己气得快要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巫咸国太子的时候。”
唐小雨突然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鄯善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手也下意识松开，不过却没放开铁链。
“那时候，你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有自己的血脉亲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鄯善受不了她这种突然改变的语气和神态，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理她很遥远，远道不可企及。这样的唐小雨，不是和他在同一个世界的唐小雨！
鄯善的心里没来由一阵恐慌，自己这样做会不会真的将她越推越远？
没错，结果是他心里清楚的，可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遍遍确认。只是，确认了又能怎么样？确认了就不用把她推远吗？不可能！只要那个人还在，只要天下未平就不可能……
“我想说的是……他们受苦的时候、死去的时候，你是怎么疼的，我现在就是怎么疼的。你有多痛，我就有多痛！虽然你失去的是一群亲人，而我只有一个，但因为心里的感情是一样的，所以……”
唐小雨说着，忽然顿了一下：“你曾经有多痛，我现在就有多痛。或许，我比你还要痛，因为，你的亲人没有自相残杀。”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是啊，鄯善的亲人没有自相残杀，他们全都死在大奸臣姬家的手上，所以鄯善有明确的敌人，想报仇就报仇，想杀就杀。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可以为自己的亲人一血前仇。
可是她呢？她爱的人亲手伤害了她最重要的人，一个是自己视同姐妹的知秋，另一个是自己视同亲哥哥的钟子期，这样的局面她该怎么办？
鄯善也不是一根筋的傻缺，他瞬间明白了唐小雨话中的意思。
她这是把自己也算在亲人之列了啊！心里欢欣的同时，鄯善却也有些害怕，唐小雨现在已经开始距他渐渐远去，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还会不会有有挽回的余地。
希望那一天，晚点到来，让他再思索出一个好好的完全之策吧……
“小雨，你别太担心。只是这样，他身为驱魔师是死不了的，如果不这样控制他，他随时有可能……”鄯善说着，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看见唐小雨正用讥诮的目光望着自己。
她好笑的指着钟子期：“他随时有可能怎样？鄯善，当你把小黑折磨至灰飞烟灭的时候，他就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你不用关他他也跑不了！你知不知道。小黑和小白是他用自己的生命和灵力练成的式神？我平时都舍不得太驱使它们，就是怕有一天连累他，我还不清。可你还一次次的逼得我不得不使用它们。”
唐小雨抬头看着房顶，目光在石壁上游弋，努力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减少、再减少：“而我，居然相信了你给我的那条竹叶青。”
“你明明说过，竹叶青是经过训练，认主的。它的主人，怎么会是我呢？”唐小雨有些想笑，她对鄯善的每一点相信都是在不断的挣扎中的来的宝贵东西。
可是，它们却这样易碎。不经意的一个触碰，就四分五裂，或者化为齑粉。
“小雨，驱魔师比你想象的要厉害的得多。你听着，我不会要钟子期的命，你要把他当兄长我也不反对。但是，放了他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鄯善彻底松开铁链，钟子期却久久不出声。他的目光落在唐小雨微凸的肚子上，心里像是打翻了酸甜苦涩几味难受的东西，难受！堵得慌，气闷！还有，难过。
“噗——”他突然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瞬间昏过去了。
“鄯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唐小雨见钟子期昏过去，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冲上去捧着他的脸喊他的名字，声嘶力竭，手下却不敢太过用力的晃动。
她怕自己一个用力，又加重了钟子期的伤势。
“鄯善，他失去黑无常已经受了很深的伤。你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吗？要是他真的能做什么，早就做了，何必要等到被你发现踪迹？”唐小雨语不成调，她猛地跪在血水中，脸色难看。
鄯善想把她拉起来，伸着手却不敢去碰眼前的女子。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碰，于她是帮助还是毁灭。
“你别太担心了，我请来为他拔除驱魔师灵力的人很快就会到了。等那人拔除了他身上的灵力，废掉他的修为和武功，我再让伽貉替他们诊治。如此，你总该放心了吧？”鄯善蹲在她身边，表情苦涩。
驱魔师的强大实力，这个小丫头哪里会懂？
要不是钟子期带着姬无烨这个累赘，只怕十个灵幽国都困不住他。对了，他在女子学舍上学的妹妹好像也一起出逃，那个女子也是唐小雨的好友。
似乎名叫钟洛梨，现在她会在哪里呢？
之前听莫问说是在那个暗巷中，可他派遣过去的人并没有暗中查出来。唐小雨两天前曾经从外面带回了知秋和另一个人，会不会就是钟洛梨？
如果是这样，凭着钟洛梨和钟子期的血亲关系，他手中的筹码又增加了一层。
只是，不好跟唐小雨交待啊！鄯善很头疼，加上他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真想甩手不干，好好的珍惜身边人，用剩下的时间攥成一个幸福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