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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兔子也要繁衍后代

自然,苏步钦没敢让姚荡追太久,最终还是恭恭敬敬地把她迎上马车,送回了姚府。

透过马车窗户,他凝神静看着那栋巷子深处的奢华府邸。

门楣上悬挂着的匾额,只简简单单地写了“姚府”二字,不含任何官阶,仅此而已,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忽然,视线范围内的景物被苏又旦那张欠扁的笑脸所取代。

苏步钦歪过头,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

“爷,该是瞧够了吧?我们能回府了吗?”

“哦。”他收回视线,像是乖巧地应了声。

“爷啊,别怪旦旦啰唆,我还是得提醒您一遍。这十三荡呢,和九爷有婚约,这九爷呢,是您一奶同胞的弟弟……”

他是真的啰唆,同样的话竟然可以不厌其烦地说上那么多遍。

苏步钦本想拿出耐心,再虚心接受一遍,也算是卖面子给他,可不远处突然传来的嘈杂声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怎么回事?”

“欸?”又旦后知后觉回不过神,只瞧见苏步钦视线定定地落在姚府门口。

顺着他的视线,又旦才发现方才还静谧肃穆的姚府门口,眼下简直堪称鸡飞狗跳。

去最高学府报到的头一天,应该是什么感觉?

对于姚荡而言,只有一个想法……

——要找四哥抱怨,这日子不是人过的!哪有第一天就被罚跪的!哪有到处喊打喊杀还剥人衣裳的!哪有累了她一整天还不派辆马车来接她回府的!

这种想法在她跳下苏步钦的马车,跨进姚府后,越来越强烈。

然而,守在院子里的家丁却只给了她一句回答,“四爷去外地巡视商铺了,跟老爷说是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

“不可能!他都没和我提过。”四哥去巡视商铺是常有的事,一年半载才想到回家一趟也实属正常,但往常他都会先告诉她,还会叮嘱她乖乖的,别闯祸。这是姚荡记忆里他第一次走得如此仓促。

所以,她绝对有理由怀疑是爹把他逼走的!想着,她转头就往书房走,通常这个点她爹多半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可才刚旋过身子,那些家丁就齐刷刷地挡在了她跟前。

“走开。”她的声音很轻,比起在外头嚣张的模样,反而对着家里的下人时,是难得露出的怯弱。

“十三小姐,老爷吩咐了,不准你进府。”

“……为、为什么?”她目瞪口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她爹从不给她好脸色看,这她习惯了,但赶她出家门……好歹也给个心理准备啊!

“这个月的衣裳,小姐一共要了三套,赊了人家六两白银;胭脂,小姐赊了五两;发饰,一共是十两;冬靴,是二十两;哦,另外还有您欠下的赌债,连本带利据说是一百两整。这是账本,您要不要过目一下?老爷说,这季度的零花早就给您了,等您付清了这些账,他随时欢迎您回家。尤其是那笔赌债,老爷说一天到晚有人来姚府要债,怪难看的。”

管家推开了那些家丁,挡在了姚荡跟前,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笔笔地跟她清账。那些数字听得她晕头转向,只晓得她欠了好多银子,还顺带被扣上奢侈无度、挥金如土的罪名。

“那……”好不容易,姚荡把话儿给消化了。要她自食其力是可以啦,但也不至于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不给她吧。

“你们几个,帮小姐把细软拿出去,顺道把小姐送出门。”不等姚荡把讨价还价的话说出口,管家就熟练地抛出命令,似乎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画面会很混乱,率先拔腿闪人。

“啊喂喂!刘叔,刘叔!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不用那么绝吧?我怎么说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啊……要不然你去告诉我爹,最多我以后不吃不喝,上学堂基本靠走的,穿衣裳基本靠打补丁的,哦哦哦,我还可以帮忙做丫鬟的活,辞了个丫鬟让我住吧,睡下人房也没关系……不要推我,让我把话讲完啦……不要丢我的东西哇,所有家当了呀……”

姚荡的话还是说晚了,又或者即便她说早了也不会有人理,总之,她那点屈指可数的家当,仍是被毫不留情地丢到了门外。

砰!

一阵推搡让猝不及防的她绊倒在门外阶梯边,石梯边沿的尖锐刺得她脸颊一阵刺痛。

砰!

顾不上去揉抚探视脸颊上的伤口,又是一道声响,姚府的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似乎是怕她继续死缠烂打般。

身旁刚好有个穿着姚家粉色丫鬟服的姑娘路过,扫了她一眼,是居高临下的架势,脚就从她身上迈了过去。姚荡认得那个丫鬟,是六姐房里的。她眼睁睁地瞧着丫鬟叩了几下门上的铁环,喊了声,姚府大门徐徐拉开一条缝,让她侧身钻了进去,很快又合上。

姚荡眯了眯眸子,瞪着那两扇朱红色的气派大门,多可笑,说是姚府十三小姐,可其实她连个丫鬟都比不上。

她也没闲情再去顾及形象,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转眸看了看散落一地的杂物,之前滔滔不绝的力气全数散尽,这真的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吗?

为什么连筷子都有?她爹就连她用过的一双筷子都容不下?!那碗呢?也顺道把碗扔出来呀,走投无路时还能扛着家伙去要饭。

苦中作乐的情绪在她捕捉到落在门边石狮旁的东西后再也维系不下去了,一股酸涩在心尖上梗着,刹那便涌上了喉头。随后的感觉她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味,走到石狮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块牌位,撩起衣袍下摆,擦拭了几下。

——喜凤。

深褐色的小小牌位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是她娘的名,并没有姓。据说出嫁之后便要冠上夫姓了,只是至死,爹都不屑给娘添上“姚氏”二字。

姚荡把牌位藏进怀里,收拾好心情,一点点地把地上那些东西捡起来塞进散开的包袱里。还算好,都是些玉饰金银器,当掉的话应该还能凑合过日子吧。问题是,去哪过呢?

“姚姑娘。姚姑娘!姚姑娘?”

“啊?”一声声的叫唤把沉浸于冥想状态的姚荡拉回了现实,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眸,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视线对上的是一只煞是好看的手,指节修长,白皙干净,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就是掌纹错乱了些。那股香气,竟让她鼻间涌起一股暖意,还没瞧清手的主人,就无端生出眷恋,不知不觉地就探出指尖交握住那只手。

“上车吧。”

那道好听到惹得人心里酥酥麻麻的嗓音还在持续,她抬起头,当看清眼前的人后,不禁一愣,“兔、兔相公?”

闻言,他脸颊边泛起潮红,没再说话,腕间力道稍稍加重了些,把她拉上了马车。

“去哪?”

“我家。”他答道,视线垂下,落在她怀中的包袱上,溢出一声笑,“或者暂时可以称为我们家。”

姚荡不知道其他姑娘听了这话会是什么感觉,这平实的话语却让她心头微颤,颤出一股说不清的酸痒滋味。他没有问太多,也没有端着居高临下的同情姿态说要收留她,只是一句“我们家”,让她随时随地处于紧绷状态的泪腺松了闸。

她背过身子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的眼泪。

似乎是如了愿,身旁的苏步钦没丝毫的变化,依旧是那种夹着笑的平缓嗓音,娓娓絮叨着:“姚姑娘爱吃什么?我们家什么都一般,厨子倒是很一流,父皇御赐的……”

她没心思去细听那些话,只觉得一条帕子被塞进了手心里。

“不过我们家没丫鬟,都是男人,不知道你住得惯吗?明儿我差人去跟母妃说,让她拨些宫女来。姚姑娘还缺些什么?我让人去置办……”

话音仍在,他分明是知道她哭了,却又极力想借着唠叨来佯装不知。笨死了,那做什么还要递帕子给她嘛,装都装不像!姚荡吸了吸鼻子,用帕子胡乱抹去了眼泪,原本是打算就此收住情绪,然而,当不经意间嗅到他帕子上传来的味道后,向来算得上牢固的心理防线又一次崩塌了。

“哇呜……为什么连你都有爹疼……”

“姚姑娘,我没有爹,只有父皇。”

“你用的防皲膏哪家铺子买的,呜呜……我就缺这个……让人去置办置办呀……”

“我不用那东西。”还真当他是女人了?有哪个纯爷们会用这种娘里娘气的玩意。

“呜,呃……”她已经没什么精力再说话了,只有隐隐的抽噎还在持续。

原来哭完之后会那么累那么想睡,姚荡把那条帕子捂在了鼻子上,靠在马车上,慢悠悠地合上眼帘,时而又挣扎着想睁开。

帕子上的味道让她安心。小时候,每到冬天,娘都会亲自用热帕子给她擦脸,然后帮她涂上这种味道的防皲膏,娘的手上一直都有这种好闻的气味。

娘还常抱着她说:玄国的冬天真难熬,以后娘带你回家乡过冬,娘爱闻家乡冬天的潮霉味。

至今,姚荡都不知道……家乡究竟在哪。

随着马车的颠簸,咚的一声,她的头顺势落在了他肩上。他收住话音,从她均匀的呼吸中猜想她该是睡着了。他抿着唇,转过眸,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本是最不想和姚家扯上关系的,能避则避。但偏偏撞上了这么一幕,她若只是因为挥霍无度被赶出府倒也罢了,完全不值得同情。

然而,瞧见她蹲着擦拭她娘牌位时的神情,苏步钦禁不住泛起股感同身受的无奈感,那双手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把这不该管的闲事揽上了身。

“咦,这厅堂怎么冷飕飕的,那个谁谁谁,去找些棉褥子铺凳子上。真是的,红木椅子又冷又硬,不铺棉褥子怎么坐啊。”

“哇、哇哇!书房怎么连本书都没有啊,兔相公,明儿给我些银子,我去给你买些书吧?”

“啧啧,这院子阴沉沉的,像我这种女孩子阴气重,不适合住。兔相公,不如咱俩换个屋子睡?”

……

精神奕奕的聒噪喊声把苏步钦的钦云府填得满满的,向来冷冷清清的宅子里顿时热闹了不少,待在花园里胡侃的随侍家丁们谁也没逃过被呼来喝去的命运。眼前这突然造访的姑娘,俨然一副钦云府女主子的架势,再看向自家真正的主子,也不过是亦步亦趋地尾随其后,不发一言。

嗯,很显然,这姑娘来头不小,识相的就该听命行事莫得罪。

于是,钦云府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团,而苏步钦……万事好说话地收拾包袱,从主院搬去了专给客人住的别院,偏偏某人尤为得寸进尺。

“欸,兔相公,我觉得你这边风景比较好耶。你看,好多奇花异草,假山也堆得比较漂亮,不如这园子腾给我晒衣裳用吧,反正你看起来也不像爱赏花赏月赏假山的人嘛。”

他的确是没那份闲情赏花赏月赏假山,但也同样没嗜好去赏那些悬挂在假山棱角上的肚兜、亵裤和衣裳!她还真是完全不把他当男人,甚至他府上所有人也连带着不需要被当成男人?

“爷,您后悔了吗?”看着面前“彩旗”飘扬的景象,苏又旦揉抚着皱成一团的眉心,无语凝咽,分明觉得即将有股温热液体从眼角淌下。

“有点。”闻言,苏步钦嘴角暗抽,伸手抚住那颗正在绞痛的心,对于悔意丝毫不加掩饰。

苏又旦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主子,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银杏树后站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又旦收起玩心,替苏步钦发问:“王总管,有事禀报?”

“是这样的,我瞧爷带回来的那位姑娘脸上有伤,是不是该去其他皇子府上借几个能干的丫鬟来,一来能帮那位姑娘疗伤,二来也能伺候她。”

“好……”总管话音还没落尽,苏步钦就迫不及待地应允。

神情间看起来分明是觉得这提议妙极了,却被又旦硬生生地打断,“不用了,又不是什么贵客,一些小伤不碍事,爷身上的伤比她严重多了。”

“可是听那位姑娘说是姚家的,钦云府怕是怠慢不起。”

“那一会儿就让爷亲自去慰问下。”眼见王总管似是还有话要说,又旦迅速补充了句,“难道王总管觉得皇子屈尊降贵的慰问还不及几个别处借来的丫鬟?”

“怎么会,那些身份卑微的丫鬟怎么能和爷相提并论。既然又旦有安排了,那我先告退,姚姑娘说肚子饿,我去吩咐膳房做些夜宵。”

王总管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子里,苏步钦勾起嘴角,一丝淡笑染上了眼角眉梢,抬起的指尖落在又旦的脸颊上,用力地掐了掐,满意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再次被该有的稚嫩覆盖,“这才像样,才多大的人,上下都没成形,太老成的表情不适合你。”

“还不是为了护着您。”又旦微红着脸颊,挥开了他的手。

“往后不用了,我有姚姑娘护了。”说着,他举步,穿过那一面面随风飘扬的“彩旗”。

“就她?得了吧,不害你我就给他们姚家上高香了,今儿若不是她去挑衅太子爷,您至于遭这罪吗……”又旦冷哼,恨不得把十三荡从头到脚都贬一下,却发现自家主子完全没心思听,兀自离开了,“欸,爷,您要去哪呀?”

“慰问钦云府怠慢不起的贵客。”

苏又旦收住声,拔腿便追了上去,充分表现出寸步不离的护主之心。

只可惜,苏步钦并不领情,眼见姚荡住的屋子就在前头,摇曳烛火将她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似乎穿得很单薄,隐约可见绰约身姿。他停住了脚步,回眸道:“在门口守着,有事叫我。”

絮叨的抱怨声被苏步钦甩在了身后,他举步跨过幽暗小径,视线锁住那道映在窗上的身影,想到的是假山上的缤纷色彩。

屋子里足足被塞了四只暖炉,烧红的炭偶尔传来细微的噼啪声。

如此,姚荡仍嫌不够,小腹上还放着个雕花方形手炉。等到身子觉得暖些了,她才不情不愿地掀开覆在身上的被褥,叠好,垫在背后。身上只草草裹了个薄毯,裸露在外的双肩片刻就冻得发凉,她颤抖着,蜷起身子往卧榻里头挪了挪。

榻正中的矮几上被一大盆冒着热气的水占据,她嘟着微红的嘴,拧干浸泡在热水里的帕子,水很烫,姚荡还是硬着头皮左手右手不停交换着,好不容易把帕子折腾干折好,捂在了颊边痛处。

她不知道脸颊上的淤痕呈现出什么色泽了,只晓得稍稍碰一下,连牙龈都跟着痛。热热的温度刚敷上,姚荡就倒吸了口凉气,这种消肿方法成效颇微,还会让疼痛加剧,却是眼下唯一能做到的。

趁着等待帕子变凉的空当,姚荡认真地点算起她的那些家当。

本是想排除掉四哥送的,把剩下的拿去当掉,很快她发现,若是去掉那些,竟都是些不值钱的。

四哥……若是他在多好,起码就不会无家可归。不对,若是四哥在,压根儿没人敢把她赶出家门,就连爹都会忌惮几分,对她稍微和颜悦色些。

“姚姑娘,要不要我想办法找人通知你四哥回来?”她是想得太过出神了,以至于苏步钦敲了许久的门都没人应,又在她面前杵了些时候,只听闻她嘴里溢出声浅浅淡淡的“四哥”,愣是没反应过来眼前站着个大活人。最终,他索性出声,主动唤回了她的神。

“啊?”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姚荡一惊,指尖按着的帕子顺势滑下。她匆忙抬头,瞧清来人后才定了定神,重新拾回帕子捂住,挤出灿烂笑意,忙不迭地摇着头,“不用不用,他忙完了总会回来的,你这儿挺好,我住得很舒服。”

他配合着一起笑,显然,这女人完全没有在关心他是不是舒服。

苏步钦可以忽略掉那些悬挂在假山上的女人贴身衣服,可他很难忽略掉近在眼前的活色生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床有女人有气氛,不懂善加利用,就枉为男人?他确信自己是个正常男人没错,也确信他房里那张床很适合翻云覆雨,更确信这个香肩裸露、脸色被熏得绯红的东西是个女人。

“明儿去买书的时候,多买些介绍牲口习性的。”他眼瞳一暗,轻眨的动作打散了所有欲念。

“做什么?”原来兔相公不爱人文爱牲口?

“姚姑娘需要了解下,就算是兔子,也懂得如何繁衍后代。”这算什么,善良地提醒这块到嘴边的肉该怎么逃脱?这种善意,有够窝囊。

“我当然知道,哪还需要看书了解,你当我是白痴吗?”

“原来你不是啊。”苏步钦颇为感慨地叹了声,不是白痴又怎会如此没有防范意识,以为他钦云府上上下下全是阉人?随着她的动作,很快,他就提不起闲情同她计较衣着打扮这些琐碎事情,口吻也不自觉地被诧异浸染,“哪来那么多伤?”

他很肯定那些覆在她白皙肩头的淡淡疤痕,绝非今天留下的。烫痕,鞭痕,各种痕迹交织出一幅足可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的画面。只是,很淡,淡到不仔细看不易察觉到,可见有些年头了。

“哦哦,只是小时候不小心留下的。你不要乱看啦,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啊……”姚荡颤了颤,变得有些语无伦次,慌乱地把方才刚叠好的被褥又抖开,牢牢把自己包裹住。

这动作很可疑,她倘若懂得避嫌,早该在见到他时就这么做了。苏步钦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肯定了她在撒谎,却无意多问。好比她被赶出家门一样,她若是不说,他也没有立场多嘴。

何况,有些事即便了解得不够透彻,他至少也能猜到她的日子绝非表面看来那般光鲜。

看她那张不停翕张着的唇,逞强地用各种无关紧要的话题来掩盖被拨乱的心绪,苏步钦忽而涌起了一丝许久不曾有过的恻隐之心。他伸手,不管那些“男女有别”的教条,堵住了她滔滔不绝的话语。

“我身子不好,太吵会头痛。”他无力地扯起嘴角,笑容虽淡,却成功盖住所有心思。

这个借口找得很好,成功地让姚荡闭上了嘴,还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重重点头。关于苏步钦的事,她听说了很多,甚至要比他父皇还多。知道他生性懦弱,做质子的时候受了很多苦,甚至是安逸环境下长大的她无法想象的苦;知道他身子很差,随时可能会一命呜呼,所以才破例被替了回来。

一个连被送去做质子都被人家嫌弃、迫不及待丢回来的人,要比她可怜多了。

长久以来,苏步钦成了她最好的参照物,每每听闻关于他的消息,姚荡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只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需要依靠一个比她还惨的人……

“能把头抬起来吗?”

居然有一天这个比她还惨的人会用这种酥软嗓音来安慰她。

一味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姚荡,没有发现苏步钦在屋子里翻找了阵,又折了回来。客套询问得不到她的回应,他索性自己动手抬起她的头,拿掉那块已经凉透了的帕子。

蘸着药膏的棉签轻触上她的脸颊,冰凉沁心的感觉让她神游归来,一回眸,直直地对上了苏步钦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她微愣,头一回享受这种待遇,竟然有个男人亲自为她上药消肿,还是个皇子。受宠若惊的感觉,让她无波无澜的心荡出了涟漪,女儿家的小心思蠢蠢欲动,有破土萌芽的趋势。

幸好,一道响亮的通传声及时扼杀了这种要不得的念头。

“爷,冷小姐来了。”

又旦故意扬高的声音打断了苏步钦的专注,他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像未曾被打扰过般,继续擦起药来,只是唇张了张,算是给出些回应,“知道了,领她去厅堂候着……”

“我才不要,王总管说暖炉、手炉都搬来你院子里了,厅堂里冷死了,你想冻死我是不是?”没等苏步钦把话说完,一道让姚荡觉得有些熟悉的嗓音由远及近,伴着粗暴的踢门声,逐渐飘至了耳边,“十三荡?!”

来人似乎很诧异她的存在,在她姐妹团里流传甚广的称呼,让姚荡好奇心满溢,愣愣地转头看去,随之也迎来了不亚于对方的惊愕,“淑雨?”

“你怎么会在这?”冷淑雨的视线转了转,在苏步钦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瞪大眼绕回了姚荡身上。

“我才比较想问这个问题呢。”姚荡狐疑地皱眉,是错觉吗?为什么淑雨的表情活像是在抓奸一样。

今儿在学府姐妹们提起苏步钦时,淑雨也发出了不屑的嘲笑吧,害她还以为淑雨同大家立场一致,都瞧不起兔相公呢。以至于她只好掩藏起保护兔相公的念头,不敢同任何人说,怕姐妹团里的人也会连带着瞧不起她。

“我、我……我……”淑雨支支吾吾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下意识地把求救的目光飘向了苏步钦。

好在对方笨虽笨了点却很理解她,只是一道眼神而已,先前还不发一言的苏步钦就接过了话茬,“哦,冷姑娘是听说了太子的行径,觉得过分,所以想代太子探望我一下。刚好,我就让她顺道带些衣裳来,好让你换洗。”

“对吧对吧,连淑雨都觉得太子做得很过分呢。我就知道我们是好姐妹,观点一定也会很一致。”姚荡完全不疑有他,像寻获知音般拉住淑雨,分享自己的感受。

见状,冷淑雨松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听着姚荡抱怨太子。事实上,若非姚荡说得够详尽,她当真不知道太子今天玩得那么过火。想着,她偷觑了苏步钦一眼,原本只是道淡淡的扫视,却瞧见他凝神小心翼翼地替姚荡上药,像是呵护珍宝一般,指尖的每一个动作都斟酌着力道。她没能再移开视线,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很刺眼,如同本该是她拿捏在手心里把玩的东西就要易主了。

针尖悬在冷淑雨的心头,如同一旁忽明忽暗的烛火般,忽进忽出地扎着她的心。终于,在姚荡不解风情的话音落下时,她再也按捺不住了,起身接过苏步钦手里的药膏,扬起温婉微笑,“我来,你笨手笨脚的,会把十三荡弄疼。”

“那麻烦你了。”苏步钦没有过多坚持,爽快地把手里的东西全数交出,支头托腮,乖乖待在一旁,欣赏起冷淑雨口中“不会弄疼十三荡”的高端技艺。

“啊,轻点轻点,很痛啊。”几乎只是片刻,姚荡就以最有发言权的身份,痛呼出声。

“你懂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就是要痛才能消肿。”是非黑白全在淑雨漂亮的唇瓣间翻来覆去。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她愈发加重了手间力道,仍旧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细软嗓音掩盖了姚荡的叫喊,“还没问你呢,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一会儿你四哥急了有你受的。”

“四哥去巡视商铺了,据说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姚荡痛得龇牙,分神老老实实地给出回答。

“难怪你无法无天了,可是钦云府上上下下全是男人,这么晚还不走,传出去你就不怕惹来闲言碎语?”

“别尽说我,你不也是。”姚荡奉上顽劣的笑,反正外头关于她的飞短流长从来都是精彩纷呈的,若是在乎那些,她早就不知道把头往三尺白绫上搁了几回了。人言可畏,那是说给良家闺女听的,她知道在外人眼里她和“良家闺女”不搭界,倒是淑雨,会出现在这里才更耐人寻味。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娘连骂我都舍不得。你就不同啦,你爹和姚夫人,还有你那些哥哥姐姐,要是知道你又干出什么丢了姚家脸面的事,还不得骂死你呀。四爷又不在,看到时候谁护着你。”

“这次不同啦,我不是夜不归宿,是我爹他……”

“她最近暂住我这儿。”若是姐妹之间闲话家常,苏步钦会识相地置身事外不做打扰,可现在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冷淑雨的话里句句含刺,这女人就丝毫都感觉不出,甚至还有闲心对着人家掏心掏肺?

“哦,对啊对啊,暂住这儿。”这种说法也没错,姚荡点着头附和。

“暂住?姚家不是就指望着你们几个闺女嫁给权贵,好稳住外戚第一家的位置吗?你爹若是知道你和公子钦牵扯不清,会气死!”一时情急,淑雨没能拦住脱口而出的话,也完全没想到这话不该当着苏步钦的面说。

倒是姚荡,敏感地瞟了眼兔相公,见他笑容依旧,才稍稍松了口气,刚想把事情始末解释清楚,又被抢白了。

“是姚四爷临走前托我让她暂住一段日子,说是去学府方便些,也好让她收收心,免得闯祸。”

“你什么时候和四爷那么亲近了?”淑雨没那么好糊弄。

“呵呵,前些天去他铺子逛了圈,聊了几句,就一见如故了。巧合,纯属巧合。”

姚荡诧异了,事实证明,纵然是再聪慧的女人,当处于某个特殊阶段时,总会变得愚笨。就好比淑雨吧,算得上是她们姐妹团里最聪明的了,谁会料到像兔相公这样的人,随口几句“巧合”,竟把她糊弄得疑心全无,又寒暄了几句,就轻轻松松被打发走了。

目送淑雨走后,姚荡才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苏步钦,“喂,兔相公,你认识我四哥?”

“姚家四爷那么大名鼎鼎,我怎么会不认识。只不过,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罢了。”

“那为什么不跟淑雨讲实话?”

“被赶出家门很光荣?你想要琉阳城人人皆知?若是这样,我可以帮姚姑娘去宣传。”苏步钦头都懒得抬,径自打量着淑雨送来的那些衣裳,目测下来和姚荡尺寸差不多。

“可淑雨是自己人呀……”

“旦旦说,最危险的就是自己人。”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边想起了她近乎可怕的混搭技巧,干脆亲手替她挑了件银红色的衣裳递上。

“是哦是哦,你还真听你家旦旦的话。”片刻后,姚荡才反应过来“旦旦”是他家那位形影不离的随侍。她也丝毫没掩饰话语里的嘲讽,外加一道没好气的斜睨视线,“那你家旦旦有没有跟你说过淑雨的身份?人家是丞相千金,和太子有婚约,你父皇指的婚,是你招惹不起的人。”

没料到她会抛出这么一句话,苏步钦迅速绷紧了松散下来的神经,“嗯?姚姑娘是不是误会了,冷姑娘她只是替太子来……”

“得了吧,我能活着坐这儿同你说话,又怎么会看不懂你和淑雨之间的事。她要不是常来你这里,怎么会那么清楚钦云府上上下下全是男人?”姚荡知道自己不是聪慧过人的那类,但都说环境缔造个性,在姚家那种环境下长大,她至少懂得看人脸色。

苏步钦垂眸不语,意识到他低估了姚荡,对她的提防之心也撤得太快了些。

“你呀你,算了,总之以后离淑雨远点。最好是只待在我身边啦,这样我才能就近保护你。”

什么叫做就近保护?至少苏步钦只感觉到了自己是在“就近伺候”。

即便是被扫地出门,又即便昨日还像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一觉睡醒,禀性依旧,她仍是街头巷尾声名狼藉的十三荡。一顿早膳便要求八大菜系齐聚,任伊择选;去学府的马车要暖香四溢,还不能太颠;吵着闹着正午休息时要陪她去买新衣裳,说是不要别人的施舍。

在踏进最高学府之前,苏步钦认定这绝对是个缺点多到罄竹难书的女人。

可是在跨下马车和她并肩踏上通往学府的阶梯时,他收回了那些念头。看来,挑剔、别扭、难伺候,是她必须粉饰上的保护色。

“他们真的一起来耶,果然是住一块儿了。好奇怪,姚四爷怎么会托‘玉兔’照顾十三荡?”

“有什么好奇怪的,四爷不是说了往后都不管十三荡了吗?那所托非人也没什么,难道还要拜托太子殿下照顾?”

“好惨,姚家还真是没人管她死活了,她果然连衣裳都没带出门。淑雨真好,那件衣裳上回我出好多银子让她卖给我,她都不肯,就这么送给十三荡了。可惜,淑雨穿着要比十三荡漂亮多了。”

“这算什么,去年年关四爷没回来,她才叫惨呢。找她出来玩,坐的马车又破又旧,能把人骨头都颠散了,大老远就听到咯吱咯吱声;哎哟喂,身上还有股熏死人的味儿。”

“哦,我记得我记得,淑雨说是因为那天没人给她留早膳,那味儿是啃蒜头留下的。”

……

各种议论声从四处陆续飘来,似乎完全没人顾及被她听到会怎样。苏步钦默不作声觑了她一眼,捕捉到的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那些话语到了她周边会被自动打散般。她没有在听,没有在意,极力想置身事外,仅仅是行动不受控制而已。

挑剔地逼着他家御厨折腾出八大菜系,只是为了挑一道不会留下味儿让人嫌弃的?

非要暖香四溢又不会太颠的马车,就可以不要大老远地又让人听见咯吱声?

不想要别人的施舍,是早料到冷淑雨会这般添油加醋渲染出去?

他提不起同情,却也无法将习惯性的漠视保持住。转眸看向不远处聊得正欢的那几个姑娘时,苏步钦没心思去拿捏眼神间露出的情绪,等到成功止住那些聒噪声后,他只觉满意。如果没记错,昨儿早上,也正是那几个人前簇后拥地陪着姚荡来学府的。

若是姚荡不曾为了他得罪太子,又若是她四哥没有在这种时候对她撒手不管,那些人现在是不是还会待在她身边,说着些谄媚奉承又讨好的话?

“喂,兔相公。”

他想得出神,姚荡却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唤道。

闻声,他讷讷抬头,奉上和煦笑容。

“你说到底是我穿这件衣裳漂亮,还是淑雨穿漂亮?”她嘟嘴皱眉,见他认真打量,似在斟酌回答,又恶狠狠地补充了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姚姑娘,我哄不来女人。”他抿唇,低语。

“……”是!他哄不来女人,却很懂得怎么伤人!这回答,要比直截了当更辛辣。

“你漂亮。”他再次出声,眯了眯绿瞳,丝毫都不觉得自己为她挑的衣裳会差。

并且深刻觉得这件银红宽袖长袄更衬姚荡明艳逼人的气质,这应该是他头一回细细打量她的模样,就如同又旦先前所描述的一样,很漂亮。卸去昨日那些繁复的发饰,三千发丝披散而下,配上简简单单的珠串坠饰,粉唇微嘟,鼻尖挺翘,比起淑雨时时刻刻维持着的温婉,他更为偏爱姚荡的张扬。

他不知道,这般细致打量的目光,搭配上那句言简意赅的夸赞,氤氲出的真实感,足以让自信早就被打击殆尽的姚荡扫去阴霾。

她不擅长藏掖心情,感动了满足了,就顾不得姑娘家该有的矜持,挽住他的手,“你别听她们乱说,啃蒜头是因为我爱吃,又破又旧的马车也是因为我爱坐。哼,我才没她们说的那么可怜,我爹待我挺好的。”

“真的?”

为了加强说服力,她努力点头。

“那明儿我让旦旦去换辆马车,早膳就吃蒜头吧。姚姑娘,你还爱什么,不用同我客气,直说就是了。”

“……不、不不不用对我那么好。”

“要的要的,你保护我,我回报你,待你好,是应该的。”他放松心神,陪她嬉闹,看她舌头打结,气得掐他,生动至极的一颦一笑宛如夏花,带着能燃沸周遭的气息。

只可惜这朵能灼伤人的夏花绽放得迅速,衰败得更迅速。

先人说过一日之计在于晨,当遭遇了这么一个不甚美好的清晨后,姚荡隐约预料到她会倒霉一整天。

她的好心情只在和兔相公独处时出现了片刻,转瞬就像这冬日阳光般被厚实的阴云遮盖。

就因为卫夫人闲了,心血来潮大抽查。她也曾怯生生地为自己申辩,试图阐述像她这种基础颇低,只懂识字、不懂如何把那些字儿拼凑出妙句的程度,就不必参与这种诗词大会试了。

可人家卫夫人只轻声细语地回了她一句,“必须参加,我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程度。”

姚荡完全有理由坚信,这场临时起意的会试是针对她的!

“给我。”

“什么?”正当姚荡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把整张宣纸涂满时,身后飘来了苏步钦的声音。她满脸困惑,不知他的目的何在。

“把你那张鬼画符给我。”他闭了闭眼,不厌其烦地重复。

“凭什么!你不会自己答啊。”她像袒护宝贝似的,把那张纸紧紧护在怀中,鼓起眼珠瞪着他。

苏步钦没好气地赏了她一道干笑,“姚姑娘觉得我的程度会比你差吗?”

“……”这很难说啊,一个书房里连本像样的书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质疑她的程度。姚荡伸长脖子打量他的桌案,嗯,字迹很漂亮,但也不能说明什么……“喂!”

“嘘。”没耐心等她做出决定,苏步钦索性自己动手,抽过被她护在怀里的宣纸,迅速递上自己那份。在她溢出惊诧叫喊的同时,他伸出纤细食指搁在唇间,做了个让她噤声的动作,顺势冲她眨了眨右眼。

姚荡恍惚了半晌,她不懂为什么这种娘气又孩子气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会那么搭调又诱惑十足,更不懂不过是个简单表情,她为什么会脸红。这种彻底处于状况外的心境持续了许久,久到她来不及去审视苏步钦的那份东西是否能帮她过关,却知道,等她回神时,那只笨兔子已经被卫夫人一脸阴郁地揪去了书房。

真是笨,他以为自己很有能耐吗?又懦弱,又没用,凭什么反过来帮她顶罪!

为什么要帮她?

苏步钦也很难理清看她纠结时忍不住出声的心情,或许更多是习惯,习惯了用这种姿态去对待任何人。

呆立在卫夫人的书房里,耳边充斥着滔滔责骂,他闭眸不语,出神看着卫夫人手中的戒尺很有规律地落在他的掌心上。错综掌纹映入眼帘,就仿佛他和姚荡之间短时间内扯不开的牵连。既然扯不开,那他宁愿把气氛调整到最佳状态,以免太过痛苦。

“读出来给我听。”

一张被揉皱的宣纸塞进了他手心,苏步钦垂眸扫了眼,纵然是有了心理准备,也难掩眉宇间的错愕……她可以试着再离谱一点!

“读啊。怎么,连自己都不好意思读了?还是说这份压根儿不是你的?”

“人生自古谁无死,要死也是你先死。”

“继!续!”

“只要貌似十三荡,天下谁人不识君……师母,您不如继续打我吧。”那样或许还好受些,至少不用憋笑憋得那么辛苦。

“读最后那句。”卫夫人满含兴味地打量着他的表情。

“天若有情天亦老,我爱兔子我不老。”呵,这傻妞。

居然笑了,虽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可那双凤眸弯出的弧度,清楚表明这笑意是从心间氤氲出来的。卫夫人不着痕迹地叹了声,收起戒尺,“你师父说,怕是连你父皇赐的御厨都未必能比他更清楚你的喜好,有空就来家里吃顿便饭,他许久没同你闲话家常了。”

闲话家常?颇为耐人寻味的四个字。苏步钦挑了挑眉梢,点头,算是应允。

见状,卫夫人觑了他眼,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跨出书房门槛后,苏步钦舒出一口气,渐渐已有些不太习惯和那些太过了解自己的人相处。卫家夫妇,是他的恩师,更像是他的爹娘。就像卫夫人所说的,就连他父皇都未必能比他们更懂他,可那种一言一行皆被人看透的滋味,并不好受。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兴奋的语调,钻入他的耳中。

“不是吧,太子这次玩得那么大?”

“你怎么那么啰唆,快点,不然要错过好戏了。十三荡居然会被欺负到哭耶!有生之年,你都未必能看到第二回。”

“哈哈,得了吧,照现在这局势,恐怕往后只要她还来最高学府,这种场面咱们天天都能看到。”

十三荡被欺负到哭?

苏步钦不知不觉就迈开步子,紧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虽不了解她,可他至少知道,连被赶出家门,她都倔犟到不愿在他面前哭,更遑论是在学府这种地方。若非太子这次真的玩大了,她定是不会这般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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