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莉意味深长地看了卫矛一眼：“现在我给你讲一个吧。这是个值得被更多人记住的故事……就在很多年前，大战后忽然出现的变异生物与妖魔开始肆虐大地、世界变得越来越乱的时候，出现了一位名叫古兰的英雄。他靠着卓绝武艺与一把灵剑四处游荡，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人类，甚至一度被视为救世主般的存在。”
“这个故事不好听！”小玉刚开口抗议，就被卫矛堵住嘴。
但雷莉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了：“至于他最轰轰烈烈的一场战役，莫过于独立斗败了魔界的上位大妖——九尾狐！哦，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九尾狐有多么可怕。多少英雄曾经组团挑战，最终却团灭收场……当然古兰先生也为他的伟绩付出了代价，他壮烈牺牲了，只留下那柄并肩作战的神兵……古兰之剑。”
“那把剑，现在就藏在古兰先生的阵亡之地——角马山的山腹之中。”卫矛说，“据说古兰先生的力量遗留在了那把剑上，谁能拔出剑，就代表他得到了英灵的承认，从此继承传说的力量。”
雷莉从慷慨激昂的陈述中回过神来。“咦，”她惊喜道，“你也知道啊？”
“这件事够有名、流传够广嘛。”卫矛笑笑，“当然还包括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人能拔出那把剑的事实。”
“我会拔出它的……为了继承古兰先生的意志！”雷莉轻声而坚定地说，毫不掩饰自己的强烈崇拜，“那卫矛，你们也是来参与拔剑的咯？”
“我只是个打酱油的旅行者。”卫矛举手投降，“拔剑什么的就算了，我还是负责声援你吧。”
在他们聊得有来有去时，小玉已经因为无聊而进入了梦乡，嘴角淌下天真无邪的口水。
【空镇】
“小卫小卫！天亮啦！起床啦！”
卫矛是以双眼翻白的表情迎来新一天的，因为小玉在他肚皮上起劲地跳着。
就在小玉又一次重重地踩下来时，卫矛翻身下床，脸色苍白，他捂着嘴巴，昨晚吃喝下的东西，差点儿就要全部吐出来了。
“小卫，早上好！”小玉元气十足地笑着。
“……真希望是有那么好啊。”卫矛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宿醉然后一早就被折腾……你以为我的体质像你吗？”
昨晚卫矛与雷莉相谈甚欢。兴头上的雷莉表现出江湖儿女的豪迈，非要灌卫矛酒。雷莉是有酒量的，而卫矛没有，所以等他醉醺醺躺下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卫矛洗漱的时候，小玉在旁边蹦蹦跳跳、喋喋不休：“呐呐，小卫，你睡觉时我去外面逛了，好奇怪喔。”
“有什么好奇怪的？”卫矛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房间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了。
“该死的果然不该喝那么多酒，我睡过头了！”雷莉边抓头发边嚷，“我们得快点出发了，还得找个懂路的给我们当向导呢……”
“找不到了哦。”小玉说。
“什么意思？”
“旅馆的人，外面的人，全部都不见了哦！”小玉把手挥成一个圈，“好像小卫的魔术，一下子就不见了哦！”
旅馆里果然空空荡荡，鸦雀无声。如果不是酒吧的狼藉仍在，昨晚的经历真像一场梦。
走出旅馆，镇子同样萧索，虽然矗立着一栋栋破旧小屋，但丝毫不见人气。
他们是昨晚来到角马镇的，然后就直接入住了旅馆。虽然当时没有参观小镇，但每栋屋子都灯火通明，窗户后有人影与人声，部分镇民还组成乐队来欢迎客人。而现在，那些竟都消失无踪了。
纳闷了一会儿，雷莉道：“这下好了，怎么走都不知道。”
“反正就在角马山的某处吧。”卫矛看看那座还算巍峨的高山，无所谓地说。
“拜托，那山得有多大啊……没个轻车熟路的能走断腿。”雷莉抱怨，“黑胡子那些家伙应该已经上山了吧。不知道他们找没找到导游？”
小玉这时闭起了眼睛。她张开怀抱，飘悠悠地朝前走。
风正迎面而来。
“他们往那里去了哦！”小玉指着某个方向。
雷莉一愣，卫矛说：“小玉的方向感是一流的，她说的准没错。”
“这跟方向感有关系吗？”雷莉嘀咕，但还是只得跟上卫矛，两人一起走在小玉的身后。
她只看到小玉的背影，看不到她的小鼻子俏皮地一抽，一抽。
渐渐入山了。
小玉是值得信赖的，沿途总能找到有人走过的痕迹，看来应该是那些先于他们上山的人留下的。
“我们落后了这么多，不知道还赶不赶得及拔那灵剑？”卫矛提出疑问。
“嗯……如果剑已经被拔出来了，也好。”雷莉想了想，“古兰先生的剑除了威力巨大外，还很有灵性，它会筛选最适宜的继任者的。”
“看来你真的很崇拜你的偶像喔。”卫矛笑笑。
“我之所以走上这条路，全都是因为他啊。”
雷莉的思绪一下子飘进了遥远的时空。很多很多年以前，古兰曾经拍着她的肩膀：“……走自己的路吧。你会成为英雄的。”
回忆里的她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女。
回忆里的古兰英姿勃发，戴一副墨镜，背一柄巨剑。
……
正自顾自地陷进回忆中，雷莉听见卫矛“哇”了一声，忙收回神来。只见长满荒草的山道上走下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那是酒吧里见过的金发青年。只见他身上血痕密布，两把火铳只剩下了一把，且破损不堪。看到雷莉，金发双脚一软，跪在了地上。雷莉忙扶住他：“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被伏击了……”金发气若游丝，已不复昨晚的潇洒了，“被……妖魔……”
“妖魔！？”
“是……古兰之剑，并不只有人类想得到啊。妖魔也想分一杯羹呢……咳咳……”
“你们那么多人，难道全都……”
金发已经陷入了昏迷。
沉思片刻，雷莉掏出一个药包丢给卫矛：“麻烦你照顾他。”
“喂，我突然变成后勤部队了？”卫矛委屈。
“抱歉，看来不该把你和小玉卷进来。”雷莉的表情十分坚定，“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但接下来要面对的或许比昨天的蜘蛛危险百倍……这些老江湖都遇害了，我不能让你们再跟着。”
卫矛眨眨眼，一旁的小玉则完全是有听没有懂。
“如果我们能活着再见，告诉我你的魔术秘密吧！”雷莉对卫矛笑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朝山上跑去。
不再需要小玉带路了，沿途的血迹已是最好的路标。
雷莉一边疾奔，一边想起古兰宽厚的笑。
【蝙蝠】
“小卫，姐姐走了哎。”小玉说。
“哎呀……我就是拿太强气的女生没辙。”卫矛无奈地给金发上着药。
附近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玉和卫矛同时转头。
“这一次又是谁？”
一个高举双手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是酒吧老板，仍是一脸缺乏存在感的表情。
“是我，客人。”
“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一大早，我就带着一群客人上山来了啊。”老板说，“靠山吃山，没有比我们镇的居民更适合当导游的了。”
“噢，这么说今天你们镇几乎是空的，都忙活这个去啦？”
“是的。小镇人口本就不多，慕名来拔剑的客人却一年到头都有，所以全员出动是常有的事……有些客人比较没耐心，都是连夜动身的。”
卫矛“噢”了一声，老板又说：“你们要去拔剑吗？我可以带路。可惜刚才那位女客人早走了一步。”
“先不说这个。听说这山里的妖物不少啊，老板看来也有两把刷子吧？”
“没有没有。”老板忙摆手，“我们只是些小老百姓，能给各位英雄带带路就不错了。”
“那我还真是蛮佩服你们的。你看这位仁兄，逃是逃出来了但差点儿挂了。”卫矛大大咧咧地拍着金发的胸，拍得他发出可怜的呻吟，“你毫发无损也就算了，还这么从容不迫，比起来我们都弱爆了啊。”
老板不再回答，他仍笑着，却慢慢倒退回树丛：“客人您似乎不需要我。那么……”
“别急着走，我还有很多东西想问——”卫矛还没说完，老板已像兔子一样转身就跑。
“做贼心虚。”卫矛嘀咕完大喝一声：“小玉！”
“哎！”小玉应着，闪电般钻进了草丛，“捉迷藏，我知道！”
树林内，飞速奔跑的老板很快听见身后传来“嗖嗖”的声响。他躲到一棵树后，充满警惕地朝后面张望着，却听头上一个骄傲的童音在叫着：“抓——到啦！”
从天而降的小玉，把老板整个儿狠狠地压在地上。
卫矛慢吞吞赶来，老远就听小玉迫不及待地叫：“小卫小卫！你来看，好奇怪噢！”
被小玉压在身下的不是那个中年老板，而是一片人形的——树叶。
卫矛打量着树叶，忽然察觉了什么，四周望望。
好些人从隐蔽处走了出来，面色不善。他们相貌普通，某几个好像曾在酒吧奏乐，看来应该都是角马镇的“小老百姓”。
“真的，好奇怪噢。”卫矛搔搔自己早已凌乱不堪的头发。
……
另一边的雷莉终于接近了“藏剑穴”。
角马山的山腹位置，一条羊肠小道曲径通幽，直指一个洞穴。那与其说是洞穴，不如说是被大自然的力量自上而下撕成的巨大山缝。一缕阳光投照下来，成为洞内珍贵的光源所在。
雷莉知道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从决定进洞的那一刻起，她就叮嘱自己要步步为营。
屏住了气息，放轻了脚步，雷莉小心翼翼地接近着。可当隐约看见洞内的情况时，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让雷莉的步子忽然乱了。
一柄巨大的剑斜斜地插在地上，阳光不偏不倚地照着它，让雷莉可以看清剑身已是锈迹斑斑，甚至爬满了一种暗紫色的苔藓……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感召，让雷莉在极短的时间内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她只是注视着剑，忘情地向它走近，她仿佛可以看见英雄古兰仗剑天涯的英姿……
“……走自己的路吧，你会成为英雄的。”
雷莉已经进了洞穴，她对剑伸出手，想要立即将它拔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刷”，一道疾鞭猛然从暗处抽出，狠狠地打在雷莉的手背上。
鞭上似乎带着某种腐蚀液，雷莉痛得连忙抽手，总算从灵剑的迷思中挣脱出来。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雷莉看清了攀附在洞中石壁之上的——狰狞的妖魔！有着长如鞭的舌头与巨大的翅膀，从倒挂姿势上看，应该是某种蝙蝠演变而来的。
“咭咭咭……你好。”蝙蝠们打招呼道。雷莉迅速拔出了自己的剑。
“你也是来取古兰之剑的吧？女人。”为首的一只灰翼蝙蝠道。
“是。可以的话，行个方便吧。”雷莉不卑不亢。
蝙蝠们全都发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灰翼说：“在你来之前，我们都已经试过了拔剑。可惜双手刚一握上剑，就只觉得完全使不上力。”
“因为那是古兰的剑，是捍卫正义的剑！它又怎会选择你们当它的新主人？”雷莉讽刺道。
“说得好，所以我们放弃了。不过也不会便宜了你们。”灰翼冷笑，“我们决定暂以这里为狩猎场——放心，我们会留下适当活口，作为家畜和人质。”
“其实，只要你们不再作恶，我保证即使拿到了剑，也不对你们使用。”
“啊哈哈哈！谁要相信所谓正义之士的话？”灰翼大笑，“你不用妄想拔剑，也不用妄想跟我们动手——”说着指了一指。
先前上山的十来人正被五花大绑地堆在山洞一角，个个血肉模糊。最前排的正是黑胡子，一只蝙蝠正用镰刀般的长爪抵着他的脖子。
“放下武器吧，女人，否则马上就要出人命了。”灰翼道。
立刻有喽啰上前解除了雷莉的武装，雷莉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命悬一线的人质，那让她只能屈服。
雷莉被绑起来的时候，灰翼又说：“你太有人情味了，完全可以不管那些废柴嘛。”
“如果你认可我的人情味，就更该相信我取剑不是为了屠戮目的。”雷莉凛然道。
曾对雷莉的心慈手软不以为然的黑胡子，在雷莉紧挨着他坐下时惭愧地别开了头。
【拔剑】
藏剑穴气氛深沉，挂满山壁的蝙蝠目不转睛地盯着入口。
雷莉一边留心着灰翼们，一边尝试挣脱束缚。
如果接下来还有人要来这里，那只能是卫矛和小玉了。雷莉并不认为他们会是这么多蝙蝠的对手……
“一有机会就去拔剑。”
压得极低的声音来自黑胡子，他并不看雷莉，却显然知道雷莉在干什么。他悄悄调整着姿势，用宽大的身体为她打掩护。
“你们没有拔成功？”雷莉轻声问。
“刚进来就被伏击了。”黑胡子自嘲，“混乱中也有人乘隙拔剑——但那剑似乎不承认我们。手刚挨上，就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要流走了，反而让我们输得更惨。”
“我也未必能行。”
“不，如果是你的话……”
后面的话黑胡子没有说，也许是因为有蝙蝠大声叫他们安静，但雷莉仍觉心头一热。
如果紧缚着手腕的山藤能快些挣断，那就好了。现在雷莉只能祈祷，那之前卫矛和小玉不要来。
“有气息正在接近。”
灰翼口气阴森地说出这句让所有人精神一振的话。大家齐齐望定洞口，除了雷莉。她死死地盯着那柄如诱饵般插在最显眼位置、令她莫名痴迷的灵剑。
它正被从洞顶裂缝漏下的那束阳光笼罩。
它散发着难以言说的蛊惑力。
它……忽然被黑影遮住了？！
“不是从洞口来！是从上面！”灰翼的狂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错误的方向拉回来，已经可以听到一阵“刷啦啦”的摩擦声由远而近，伴着细细碎碎的落石，从不足一米的那道山缝中传来！
“呀喝——”发出欢呼声的，正是小玉！她的个头娇小，身手又灵活，沿着倾斜度极高的缝隙下落难不倒她，她甚至在进入洞穴的第一时间就游刃有余地来了个凌空劈叉，两只脚分别踢在两只向她夹攻的蝙蝠脸上。
洞穴里一阵骚动，灰翼诧异：“小孩子！？”
“小卫是大人哦！”小玉一边闪躲着蜂拥的蝙蝠，一边提示灰翼注意后边——卫矛正快步从洞口跑进来。
“你居然告诉敌人……那我这声东击西的战术有啥意义啊！”卫矛单手掩面默哀，速度却一点不减。两只对他吐出毒舌的蝙蝠被从容闪过，倒是他们的舌头纠结在了一起。
“好小子，我来招呼你！”灰翼冲着卫矛挥出利爪，卫矛却将帽子如盾牌般迎上，灰翼的手便如之前的小玉般，整条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