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后,郝思嘉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句打趣的玩笑话。
“借着Virco的影响力,我现在也成了T市的明星啦。新闻标题直接写郝思嘉深陷名誉丑闻都行了呢。”
“没事了。”江穆恩的语气淡淡的,听起来一点也没有料到自己给那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咬郝思嘉一口的制造了一个多么好的攻击机会。
郝思嘉有点哭笑不得。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因为我和你相熟的关系,这件事复杂得远远超出你的控制。
“听说是阿姨买了这幅画的时候,我特别吃惊。”郝思嘉把原本哽在喉头的责问的话咽了回去,换上戏谑的口吻,轻松地闲聊。
江穆恩未觉察丝毫异样,诚实而无奈地答复她,“我知道的时候,也很吃惊。”
原来江老太太为了买下这幅画,找了很多人帮忙一起出价,价格出得五花八门,就看哪个能被郝思嘉选中。
郝思嘉也很惊异于老太太的做法,因为这样一来,中标的可能性就大了不止一点点。可惊异之余,郝思嘉的另一个疑问就加深了更多。
“阿姨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幅画?”郝思嘉百般不解。
一个谎轻而易举地从江穆恩嘴里冒出,“我也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不想说。
母亲知道他想买下那幅画,就大费周章替儿子去完成这个心愿。哪怕明知画里的是别人的爱情,只要儿子喜欢,那就不遗余力地去争取。
“我妈说,两万就卖掉这幅画,你有点太亏了。”江穆恩明明站在消毒水味浓郁的医院楼梯里,鼻息间却幻觉般地徜徉着油画颜料的味道。
郝思嘉在电话这头摇摇头,微漾在唇边的一丝苦笑没有通过电话传递过去。
最终,她极简地结束这段对话,“我去忙了,你也去忙吧。”
等她挂了电话,再回到工作间,景立风和樱桃都如同被抽走灵魂的躯壳一样,驼着背,松着腰,倚靠着墙或凳子,空洞无望地注视着准备走进来的郝思嘉。
“你看看吧。”景立风连焦灼不安的力气都没有,将显示着最新推送消息的手机递过去。
郝思嘉还没看最新消息的正文,只是很不解气地想弄清楚整件事的缘起。
是邵元松恨我吗?是袁心跟我有仇吗?
抑或是他们都不恨我,只不过因为枪打出头鸟?
难道她就不该创业,理应一辈子躲在家里画画?
我不信!
郝思嘉愤然浏览起手机上的新闻正文。
不看还好,看一眼后,她也懵了。
屏幕上的文字不多,多数都是照片。照片上的主角焦点清晰,男的是江穆恩,女的是郝思嘉。
在医院食堂里,一碗甜汤本来在郝思嘉面前,后来又移到了江穆恩面前,便成了“甜蜜同食”;在纪时门口,江穆恩横抱起醉如烂泥的郝思嘉,便成了“撒娇护送”;在仲夏工作室门外,江穆恩抱着买好的话,和郝思嘉一前一后地走着,变成了“温馨置物”……
郝思嘉突然就想学樱桃那样破口大骂。
原来媒体不要脸可以到这种程度啊。
微光媒体的新动作出现在《东江晚报》的新闻稿发布后不到一小时。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微光媒体用四两拨千斤的气势发起总攻,随后又准确补刀,要说他们先前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那谁也不会信啊。
他们不是枪打出头鸟。
郝思嘉越想越觉得线索明晰。
从这些照片就可以看出,他们蓄谋已久。
放着T市这么大的城里,那么多的名人轶事不说,偏要咬着郝思嘉这样一个刚刚在艺术圈崭露头角的新人,这就是有仇啊。
而且从这手法和力道上来看,还是大仇。
到底是谁恨我?
郝思嘉的出神被突兀的门铃声打断,来者不是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别家媒体,而是景立风口中的“高中同学”。
“我叫艾琳,是来面试生活助理的。”艾琳不算漂亮,但是因为打扮精致,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景立风出于礼貌和习惯就要请她先进门,谁知道郝思嘉居然半路杀出来,不算太客气地问道,“我们现在正陷入名誉危机里,可能会害得你以后再想跳槽都难,你想清楚,确定了再谈面试的事。喔对了,这不是什么特殊的面试考验。”
艾琳很清楚郝思嘉对自己的真实来历一无所知,所以对方才会纯粹将自己当成要来面试的人,还用这种看起来凶恶残酷但实际上替人着想的方式给她警示。
“我只想争取现在这个机会,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艾琳自信一笑。
艾琳是林雪阳按照傅盛朗给出的标准去找来的人,当然很对郝思嘉的胃口。单凭这么一句,郝思嘉对她的印象就几乎达到了满分的程度。
不过景立风还是装模作样地进行了一次面试。面试期间,郝思嘉和樱桃选择了去大露台透气。
郝思嘉自知不善言辞,却不愿由得樱桃一个人这么担忧煎熬,忍不住问道,“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拆伙,大难临头各自飞对吗?”
“这也不算什么大难了。”樱桃像是从刚才的崩溃中渐渐复活了一般,声音不那么低沉,嘴角还有了浅显的笑意,“想当年我看着前辈他们处理各种涉嫌抄袭、侵权,还有样品质量事故等麻烦的时候,那才觉得天要塌了。”
“我们现在也不用东想西想啦。”樱桃还抬出大姐姐的姿态,鼓励式地捏捏郝思嘉的肩头,“先把公开信发出去吧。不管别人信不信,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问心无愧。
郝思嘉双眼亮亮,“不如别写信,我们露个小视频吧?”
“嗯?”樱桃被郝思嘉跳跃的快思维吓了一跳,因为这样实在不像她的风格。
“就这么做!”郝思嘉欢快地跑进屋,拿起自己的手机。
在这个自媒体时代,不是只有你们会玩。
还面对面坐着没动的艾琳看见活蹦乱跳的郝思嘉,低声问景立风,“你确定她真的感冒了?”
景立风失笑,“你别问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纪时公司的氛围刚刚渐渐复苏时,江穆恩正在军区医院里等待院方下达最新通知。
因为傅盛朗的病情特殊,T市军区医院没有治愈病例,而Andy牵线的英国脑科医院有成功过的手术经验,所以两边借机达成了合作关系。
这次合作需要军区医院指派两名主刀医生前往英国共同研讨。由于江穆恩和傅盛朗是挚友,且傅盛朗病后所有的手术都有他参与,所有的病况他都清楚,因而江穆恩是院方派去英国的不二人选。
本来,江穆恩自己也做好了陪傅盛朗赴英治疗的打算。直到他看完微光传媒今日的第二篇报道后,忽然就动摇了。
他压抑地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是有多愚蠢,才会好心办了坏事。如此一来,他又怎么肯把一个烂摊子丢给郝思嘉,自己则为了学术和事业而飞到英国去。
可是,如果他不去,当郝思嘉想知道傅盛朗的手术进展和恢复情况等等细节时,谁又能来答复她?他自己难道就放心将挚友交到别人手上吗?
“小恩啊,拜托你了。”熬了一夜的萧绘看起来更加苍老了,她本和江老太太同龄,两人自年轻时关系很好,暗中也常比较,谁都不愿意比谁先老去。可现在……
于是,江穆恩接受了医院的安排,背负着不适合飞行的萧绘和因为工作而脱不开身的傅洁滢的寄托,以及对郝思嘉的愧疚情绪,匆匆回家收拾了行李。
与此同时,在微光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邵元松指着电脑屏幕,惊讶难平地问袁心,“郝思嘉不是阿朗的未婚妻吗?你们在搞什么?怎么把她跟阿恩扯上关系?!”
因为被叫到邵元松办公室来而中断了工作的袁心此时颇感不快,所以她答话的态度也略显敷衍,“照片这么清晰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是谁的未婚妻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年轻人爱变化,三天两头身边换人不是正常事吗?你问我干嘛?”
邵元松烦躁地用指骨扣了扣桌子,“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们针对这个什么纪时公司,你偏说借着Virco的名头来最容易见成效。现在事情弄成这样,矛头全都指向郝思嘉,这让我以后怎么面对阿朗?”
你还想再面对他?人家可不想面对你呢。
袁心扬起悲悯的笑,“他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在意他的感受,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呢?你把他当朋友,他可早就不把你当兄弟看。傅盛朗病了快两个月了,你还不知道吧?”
病了?!
邵元松身子一僵。
“你看,你连他生病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当朋友的啊?是他不在乎你,还是你不在乎他呢?”袁心冷冷笑。
邵元松心里百味杂陈。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袁心都准备说走。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浮着火光的眼睛,慢慢看向袁心,“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在故意离间我们吗?”
“怎么会呢?”袁心的语气软下来,心里却动了别的念头。
看来,你也可以走了。不信任我的,终归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