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思嘉做了一个梦。
梦里蓝天白云,繁花似锦,陆敏莉、景立风还有几个好友在巨大城堡前的花园里奔跑嬉戏。
马卡龙,小气球,各色各样的糖果,五光十色的酒水。四下馥郁芬芳,只听见笑声和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动静。
一个满是童话气息的梦,一个色彩斑斓的梦。
后来花园里又来了很多人,他们穿着好看的衣裳,裙摆在梦境的氤氲里飘舞。
人们手挽手攀谈,杯碰杯祝福。
他们在庆祝什么?
接着,穿紫色西装的郝天杰出现了,那精神气和他平时穿球服简直判若两人,好看得让正在做梦的郝思嘉都感觉眼前一亮。
和郝天杰一起出场的还有徐可、郝中明。
徐可穿着香槟色的鱼尾礼服,染成酒红色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干练的髻,胸前白花花地露出事业线,仿佛她这么多年也不曾因为年岁而老去;徐可身旁的郝中明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似乎也年轻了十岁不止。
他们簇拥在一起,有说有笑,是从来没有在法律上分离过的一家人。
郝思嘉也想走过去,和他们站在一起,可是梦里的她只能远远看着,无法靠近。
忽然,婚礼进行曲奏响,礼炮高飞,烟花绽放,白天变成了夜晚,万丈星辰璀璨生辉,宛如挂了满空的钻石。
围拥在一起的人群随着音乐的起伏慢慢让出一条道。花园正中央,一个穿着深银灰西装的男人手捧鲜花而来。
他每往前走一步,脚下的红毯就向前延伸半米,使得他永远不会踏在草地——等等!这不是草地!
梦中的郝思嘉聚精会神朝地面看去,结果看到的不是青草,而是花色混杂的动物被毛!
被毛?
“嘉嘉。”手捧鲜花的傅盛朗突然站在了她的眼前,“你愿意,从今往后,不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都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吗?”
郝思嘉很想张口回答他。即便不问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不问这是在哪里,只答三个字“我愿意”也好。
可是她说不出话。她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嘉嘉。”傅盛朗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愿意吗?”
我……
郝思嘉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了在喉咙上,全力一搏。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可以发声了!
然而,让梦中的她惊醒的是,她发出的,居然是一声猫叫!
在意识即将清醒,荒诞梦即将结束时,她的视角弹到了更远以外的地方。
原来,梦中的她真的是一只猫,这场婚礼的场地,就布置在她的猫尾巴上!
“你怎么啦……”半梦半醒的陆敏莉拽郝思嘉后背上的睡衣,“哇居然出了一身臭汗……”
陆敏莉懒洋洋地摸到空调遥控器看了一眼,明明调的25度睡觉,即便不太冷,也不至于热到出汗。
看样子真是被梦吓得不浅。
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的郝思嘉也不管现在才早上六点多,她掀了被子跳下床,快步去洗了把脸。
两个多小时后,陆敏莉被闹钟闹醒。一睁眼就见到郝思嘉拿着画板坐在床边,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
“你又在画什么?LOGO?”
结果还真被陆敏莉歪打正着,郝思嘉举起手里的纸展示给她看,“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陆敏莉一个白眼翻过来,人往后仰倒,重新躺下去,还用被子蒙头,“姐姐你放过我吧!我才起床啊!”
郝思嘉被陆敏莉的搞怪反应惹得心花怒放,“那你先起来吧,晚点再商量。郝中明刚才打电话给我,问九点半方不方便出来坐坐。我答应了,这会儿就准备出门。”
“喔,你去呗。”
郝思嘉放下绘画工具,把陆敏莉从被子里拽出来,“你跟立风帮我看好郝天杰。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闹得不小,他那个冲动性格万一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好的!严格执行社长命令!”陆敏莉抖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敬了一个自创的礼,笑得无邪又傻气。
应约出门的郝思嘉完全不知道郝中明的意图,不过很容易猜到的是,宋玥也会在场。
约定的地点还是在郝中明住的酒店附近,尽管如此,还是郝思嘉早一步到。
在茶餐厅选位坐好后,郝思嘉电话通知郝中明,随后才见到他和宋玥徐徐而来。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郝思嘉主动给两位长辈斟茶倒水,态度跟上一次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郝中明心受感动,爽朗笑开,“挺好的。天杰还好吧?他住在你那儿,没添什么麻烦吧?”
“爸,那是我弟。就算麻烦死了,也是我弟。”郝思嘉的笑容浅如流光溢彩的彩虹,虽然让人欢喜,却稍纵即逝。
郝中明很了解这个女儿的脾性,对于她不算顺耳的话,也不过一笑置之,“我今天找你,是有一件礼物要给你。”
话音刚落,宋玥就配合地把一整套房产资料从文件袋里抽出,分门别类地摊开,展示在郝思嘉眼前。
“我见过阿朗了,也觉得他人挺好的。”郝中明不无感慨地絮絮说道,“最关键的是你自己已经拿好了主意。”
“从小到大,爸爸也没陪过你几回。现在终于遇见这么一个人,能替爸爸照顾你,保护你,分享你的开心和不开心。这是好事,是幸福事,是爸爸最愿意看到的事。”
这段措辞,郝中明昨天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要怎么说,才能不那么煽情做作,不让郝思嘉觉得是虚情假意。
要怎么说,才能简洁明了又一目了然地把他的心里话全部表达。
“嘉嘉,房子是阿姨陪着你爸爸去选的,复式的七房三厅,就在东江沿江,属于那个什么区来着……”
郝中明看着健忘的伴侣笑笑,“是松明区。”
“喔,对对,是松明区。”宋玥的笑看起来也是那么和蔼可亲,“你下午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吧。你爸爸还有工作,我们订了中午的机票,一会儿吃完早餐就赶去机场了。”
送了礼物,仁至义尽,然后就走。
也不是不可以,甚至来说,还算是挺好的处理方式。
梦里的情景人事,毕竟和现实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何必心酸勉强。
郝思嘉看着郝中明,笑意淡淡,却非常真实,“谢谢爸爸。”
也许曾经在无数个需要他而他不在的夜晚深深哭泣,但事到如今,时间抹平了很多创伤,微小的创口即便还有痕迹,却早已不痛不痒,那就不该用来羁绊未来。
在共进早餐的半个小时里,郝思嘉确实愿意全心全意相信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如果宋玥在临别前不提出那个又令郝思嘉恶心了一把的邀请的话——
“嘉嘉,九月月底,也就是中秋节的时候,你和天杰一起回R市来过吧。我做一桌好菜,等你们。”
说是邀请,还不如说是个用亲情绑架的命令。
大过节的,你前夫跟前妻生的女儿和儿子,跑到你们现在的一家三口跟前去瞎凑什么热闹?
郝中明在宋玥面前特别一条筋,他想着既然是团圆的机会,便也叠加了一重压力,“我的冰皮月饼做得可好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提前回来!保准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冰皮!”
“还有大半个月呢。”郝思嘉收好房产资料,讪笑道,“到时候我再跟天杰对一对时间。”
“行,那你一定要来啊。”宋玥的笑眼又迷离得让人看不真切。
由于郝中明和宋玥异口同声地叫郝思嘉不要相送,而郝思嘉本人也没有这个打算,所以吃完早餐后,他们便分道扬镳。
郝思嘉抱着装有房产资料的文件袋,第一次没有果断干脆地拦出租车,而是跳上公车,在早间拥挤的车流里陪赶着上班上学的人们一起塞在城市的交通干道上。
阳光那么真实,晒得皮肤升温,但她手里的文件袋却轻飘得像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幻形。
莫名的,就得了一套房子,200多平方,还在松明区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段上。
正好,就拿来作为“纪时”的办公场地吧。
让最好的朋友,住在一起,大家一起奋斗,画出青春的弧度,这是郝思嘉很早开始就在想的事情。
美梦成真了,但却难以置信。
这种脚不着地的陌生感,大概源于不劳而获的心虚。
是啊,她一直拿着父母提供的“成长基金”,以及外婆留下来的大笔遗产,任性地逃避着应该去面对的很多事情。
比如说生存的压力,比如说对其他人的关心与责任。
那谁说过,快乐和富有本来就是两回事,只不过大家都希望能够同时将它们实现。
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么久了,还没亲手创造过什么。好在发现得还早,还有大把机会可以供她挥霍。
“敏莉,立风去工商局了吗?”挨窗而坐的郝思嘉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心情明朗地给陆敏莉打电话询问情况。
“去啦去啦,出门快半小时了吧。你人在哪?怎么还没回来?”
郝思嘉笑得更灿烂,“快到了,我还把‘纪时’的办公室给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