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林新叶的担心得到了证实,那个戴墨镜的小个子又出现了。不过,当她确确实实地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跟在她的身后,她一回头他便装模作样地在旁边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时,她的心情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你们这些有钱人,不要太过分了!”她不知不觉地喊出了声。
林新叶走在去往三裕超市的路上,她看见那个小个子一路尾随着自己。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想着自己该怎么办,她一下子做出了决定。林新叶猛地一转身,朝那个跟踪者跑了过去,她的这个举动显然把他给惊呆了。
“你,回去告诉他们,别再花这冤枉钱来烦我了,我跟凌松伟那个混蛋早就分了!”她气势汹汹地对那个目瞪口呆的家伙说道。
当天她就决定不再这么躲着了,决定想回去就回去,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她马上乘公交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首先找了一张Bon Jovi的CD播放了起来,然后开始在强劲的音乐声中打扫卫生,最后满头大汗的她去浴室好好地洗了一个久违了的拥有个人隐私的澡。
感觉全身放松的她像从前那样坐在躺椅里。这是个秋风飒爽得令人忧愁的下午,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完全变得金黄,树叶在迎风舞动,阳光照着它们,整棵树灿烂明亮极了,简直像从树里面向四周外面发着光一样,她望着树叶不停地飘落,觉得既辉煌又萧瑟,心里的感觉无法言喻,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出来,她好久没有哭过了,现在没有了山紫的陪伴,她突然又想哭了,她想起前两天心中的珍宝马上要失而复得,可是随即又重新确定彻底失去的那种感受,想起了凌松伟那无情的话语,那疏远的眼神,她从来没有从他的口里听到过那样冷漠的语调,她越是回忆越是觉得无法忍受。虽然她的潜意识里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是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她对现在局面唯一的看法就是,她跟凌松伟真的完了,就算是作为一个替代品,也已经被他放弃了。
天色渐渐变得黯淡,林新叶站了起来。不行,她心想,今天我得回到山紫那里去,我现在还离不开她。
她刚回到宿舍,令山紫也回来了。
“正好你在,朱峰说有事要跟你说,你出去见见他吧,他在大门口等你。”
“哦。”
林新叶心中充满了好奇,向来只有她找他,比如需要青壮劳动力的时候,他很少主动联系新叶。
一出门,新叶就看见正在耐心等候的朱峰同学。
“你找我什么事?”
“一点小事,本来不说也没什么,可是我又觉得有点不安心,所以还是跟你说一声。”他先解释道。
“哎呀,你跟我墨迹个啥,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
“叶子,陈泽然给你打电话了吧?”
“原来是你!我就说他哪里找的我的号码!尤其是我这个新号码!”林新叶冲他瞪起了眼睛。
“你别这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咱们系谁不知道你当年对他的心思?我看你一直也不找男朋友,所以——”
“你说什么?什么我的心思?我什么也没做,你们怎么就?”林新叶对此又是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自己把心事掩藏得很好,除了几个知心好友,没有人知道。
“叶子呀,你也不想想,咱们系总共就那么几个女生,我真是服了你了!”朱峰停了下来,他脸上那个对林新叶后知后觉的不屑神情差点就要引发不良后果了,他赶紧问道,“他没又做什么不靠谱的事情惹你不高兴吧?你们两个最后成了吗?”
“没有。我们一笑泯恩仇了。”
“哦——”朱峰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成了呢!”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成了?”
“你可别骂我,我真的不是存心的,我那天只是碰巧从主楼经过,然后我看见你们了。”
“什么??”林新叶又是一个大吃一惊,“好你个朱峰,山紫那里你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我都说了,我是碰巧,”他停顿了一下,“好吧,也不是完全碰巧,我把你电话号码给陈泽然以后,心里有点不踏实,我当时在主楼,我想了半天决定去三号楼去找一下你。你应该知道我,我不是那种无聊八卦的人,我这纯属对朋友的关心。”
“那我就严肃地跟你申明,我们那是纯友谊的一个简单拥抱,你别乱想!”
“你说是就是。”朱峰说道,“不过还有个事情我也得说一下,当时可不止我一个人在那里看着。”
林新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会注意到那个人,是因为他正好站在我的对面,虽然站得比较远,光线也很暗,但是因为他还挺高的,加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所以我就注意到他了。你们搂搂抱抱地完了以后,他就不见了。”
“你注意一下你的用词。”林新叶嘴里说着,心里则纷乱嘈杂起来。
那个人会是谁呢?朱峰走后,新叶思考了起来,主楼前人来人往的,有别的人站在那里并不奇怪,也有可能是看热闹的人,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又想起自己的绘本被人偷偷拿走的事情。“听说你最近见了很多的人,交到了一直想交的男友?”——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凌松伟的这句话。是的,这句话一直留在她的潜意识里,这句话是有问题的——他是从哪里听说这些的?他是不可能听说这些的!难道他——林新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找人了解到了自己的行踪!对了,金翎子!一定是她,她不是说她当了几次红娘吗?通常说几次的话就得至少三次,怎么想,自己能想起来的也就两次,说明金翎子这个人还不知道在背地里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林新叶怀着对金翎子这种行为非常复杂的情绪继续思考着。我要找金翎子这厮确认!
林新叶当即就给金翎子拨了一个国际长途,也没想自己电话费够不够打的,好在金翎子很体贴地挂了她的然后打了回来。
“喂,林新叶!怎么想起主动给我打电话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少罗嗦,我想问你,是不是你把我现在在山紫这里住着的事情告诉了凌松伟?”
“啊?你知道了?怎么会?他难道被你当场抓住了?就我看来,他还真是够用心的!”金翎子马上说了一连串的话。
“你知道不知道我跟他现在什么情况啊??”林新叶抓狂地喊道。
“我告诉他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们分手了,我以为当时他还没追到你呢!我想着你事业失意因此希望你能来个情场得意呢——谁让你瞒着我的?所以上次打电话我知道你们居然已经分手了,我就没敢再把这个事情告诉你了,虽然你咬不到我,但是我还是挺怕怕的。”她停顿了一下,“既然你现在这么找上门来问罪,那我就一次交待彻底得了,省得哪天你又找上门来骂我——我把你的稿子复印了一份寄给了凌松伟,谁让他家正好有家出版社,我觉得他没准能帮上你的忙么!这种事情通常当事人都不好意思说,只好我这个朋友代劳了。他看了你的稿子以后提议我在日本试着帮你投一投稿,他还帮我事先联系了几家日本的漫画社呢,比如这个集英社,这让我做起事情来顺利多了。好啦,就这么多,别的真的没有了!拜拜!”金翎子二说不说挂断了电话。
新叶隔着空气把金翎子一顿臭骂之后,开始冷静下来思考目前的局势。
我要再去找凌松伟吗?林新叶问自己,从自己掌握的各种蛛丝马迹来看,凌松伟很有可能就是朱峰提到的那个人,那么他一定误会自己和陈泽然了,所以上次他那样子对待自己。可是,万一不是他呢?万一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猜测的这样呢?自己跑去找他会不会面对更大的羞辱?自己要跟他说些什么呢?说自己还爱着他,自己跟陈泽然没有问题,这么说好吗?自己有底气这么说吗?他真的值得自己这么说吗?万一他真心爱着的就是程锦之,自己依然还是那个可悲的替代品怎么办?自己跑过去岂不是成了去争取当个替代品了?她一下子想出了这一大堆答案无法确定的问题,这些问题令她什么事情也没法去做,唯有继续维持现状是最佳的行动方案。
从这天起,林新叶开始过上了备受煎熬的生活。她一会儿意气风发地准备去找凌松伟问个究竟说个明白,一会儿又像被针戳了的气球,一下子就泄了气,她一会儿从座位里蹭地站起来,准备忍受人世间任何的羞辱也要去找凌松伟,死个明明白白的算了,可是她还没走出三号楼的大门,心里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不行不行不行,心高气傲的林新叶绝对不能去冒那样的风险,把自己的尊严放到别人的手里去蹂躏。
现在的她倒是没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想哭了,她的注意力被这个两难的局面给分散了,她完全没有精力去回忆失恋的痛苦,她现在每天除了画画、闲逛、发呆就是考虑这个——去还是不去,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