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西南有个波斯国,多年以来,东面受到突厥侵扰,西面被大食国进犯,眼看要亡国了,国王卑路斯只得向唐朝廷求援。高宗正打算派使臣赴西域,分置州县,于是任命吏部侍郎裴行俭为主帅,调肃州刺史王方翼为副将,率领大军去讨伐西突厥。
大兵抵达突厥时,正值盛夏,酷热难当。裴行俭放出口风说要等到秋天凉爽些再进攻。西突厥可汗阿史那都支害怕唐军袭击,派人侦察消息,听说裴行俭准备等天凉再进兵,就渐渐放松了警惕。裴行俭召集当地的酋长,假意对他们道:“我生平最喜欢打猎,现在想趁着空闲出去玩一玩,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去?”这些酋长历代以游猎为生,听说要打猎,都乐于跟随。裴行俭又道:“你们既然愿意和我同行,就要听我的命令。”大家齐声答应。裴行俭挑选了一万番兵,让他们在前面开路。队伍走到离阿史那都支可汗军营十多里时,裴行俭派人到军中去邀请阿史那都支。阿史那都支突然见到大唐使臣,吓了一跳,后来见来使态度很温和,又听说裴行俭只是来打猎的,带来的又都是当地的番兵,就没再防备,于是率领五百多名亲兵,去拜见裴行俭。裴行俭假装欢迎,暗中却设下了伏兵。等阿史那都支来到大营,裴行俭一声号令,伏兵四起,没费吹灰之力,就把阿史那都支和手下五百人全部拿住。阿史那都支还有一个叫遮匐的主帅在西面防守,裴行俭又亲自率领轻骑掩杀过去。遮匐猝不及防,只好束手投降。裴行俭捉住两个首领,大功告成,留下王方翼驻守安西,修筑碎叶城,自己班师回朝了。
裴行俭出使波斯时,单于府发生叛乱。高宗命单于府长史萧嗣业等人带兵出征。萧嗣业连战连胜,渐渐骄傲起来。一天夜里,雨雪交加,萧嗣业见茫茫荒漠不见一个敌兵,便放松了戒备,在营中大摆宴席。谁知,突厥兵竟然倾巢而来,杀入唐营。萧嗣业在仓促间先行逃走,余众大乱,死伤不计其数。高宗接得败报后大怒,把萧嗣业流放到了桂州,又派裴行俭为行军大总管,与丰州都督程务挺、幽州都督李文暕一道,率领三十万大兵,去平单于。
到了朔州,裴行俭对部将道:“行军作战讲究兵不厌诈,萧嗣业有勇无谋,所以失败,我们一定不要重蹈覆辙。”于是假装安排了三百辆粮车,每车选五名壮士,各持短刀强弩,蜷着身子埋伏在车里。外面用老弱残兵几百人看护着,慢慢腾腾地往前走。另外安排了精兵几千人,在险要地段埋伏下来,接应这队假粮车。单于的骑兵登高一望,看见有粮车到来,立即上前攻夺。老弱残兵一哄而散,任凭番兵将粮车运走。番兵赶着车马来到有水草的地方,喝水饮马,正要到车中取粮,不料一群壮士突然杀出,一阵乱砍,杀死番兵多人,将着又有伏兵杀出,番兵几乎全军覆没。从此粮车往来,番兵再也不敢靠近。
大军抵达单于府,裴行俭命令军队加速进军。到了黑山,泥熟匐、奉职两人领着番骑前来接战。裴行俭坚守不动,番骑前来骂阵,裴行俭下令只准守,不准攻。等敌兵泄了气,裴行俭才传令出击,他命程、李二将为左右翼,自己为中军,果断出击。大队唐兵好像天罗地网一般,罩住番军。敌将奉职中箭被捉。泥熟匐正想脱逃,裴行俭大喊道:“有谁活擒泥熟匐,赏钱万金!杀死泥熟匐,赏钱千金!无论我军与敌军一律给赏。”番兵正苦于无法脱身,突然听到这声军令,便倒戈反击,立即将泥熟匐刺死,提着他的人头来投降。裴行俭毫不失信,马上履行诺言,又用降兵作为前导,直捣敌人的老巢。阿史德温傅留守巢穴,听说泥熟匐等人全军覆没,吓得魂飞胆丧,飞似的逃进狼山去了。唐朝廷派户部尚书崔知悌前往定襄抚慰将士,并且收拾残兵败将,裴行俭率军回到长安。
开耀元年,突厥阿史德温傅迎立颉利的儿子阿史那伏念为可汗,再次进犯原、庆两州。高宗仍然派裴行俭去征讨,左武卫将军曹怀舜及幽州都督李文暕为副将。曹怀舜率领步兵开路,正碰上伏念的队伍。伏念用诈降计骗过了曹怀舜,曹怀舜没有防备,被伏念趁机袭击,大败而回。裴行俭来到陉口,得到曹怀舜兵败的消息,便按兵不动。接下来,裴行俭一边派使者与伏念议和,劝他进攻阿史德温傅,一边写信给阿史德温傅,约他抗击伏念。两人一个在行军一个在防守,没法见面,正中裴行俭的反间计。裴行俭又打探到伏念的军需留在金牙山,于是密令骑兵去截击,把他的军需全都截获,连伏念的妻子也被一同擒获。伏念惊慌失措,败到细沙。裴行俭又派副将刘敬同、程务挺等人,昼夜追赶,逼得伏念万般无奈,只好把阿史德温傅绑了,献给唐军。
高宗因为突厥扫平,加上太子李哲得了个男孩,便给他取名为重照,因为双喜临门,又改元永淳。才过一个多月,西突厥遗后阿史那车薄又率领十个部落造反,高宗想派裴行俭出征。可惜没等出发,裴行俭就重病而亡,享年六十四岁,高宗追封他为幽州都督,赐谥号献公。
裴行俭很有文才,从小擅长书法,草书、隶书都写得特别好,与禇遂良、虞世南齐名。长大后练习战术,军事才能超群,而且知人善任。当时的华阴人王勃、杨炯,范阳人卢照邻,义乌人骆宾王,都以文学著称,传扬海内。李敬玄特别器重,将他们四人分别介绍给裴行俭,裴行俭私下对李敬玄道:“用人应当先看器量见识,后看才华。王勃等人虽然有才华,却显得浮躁,不适合做官。只有杨炯比较沉稳,可以一用。”李敬玄当时还不肯信。后来王勃渡海落水,惊吓而死。卢照邻得了大病,痛不欲生,投颍水自杀。骆宾王当了徐敬业的府僚,徐敬业反叛败死后,骆宾王下落不明。只有杨炯历任盈川县令,果然都不出裴行俭所料。裴行俭手下的副将也多为名将。破阿史那都支时,曾得到一个玛瑙盘,宽二尺多,图案非常美丽。裴行俭拿给将士们看,一个头领没拿住,不慎打碎,吓得魂飞魄散,不停地叩头。裴行俭笑道:“你又不是故意打碎的,何必如此恐慌呢?”丝毫没有吝惜的意思。每到战胜回朝,所得的赏赐,全都分给部下,因此裴行俭病死后,将士们全都悲哀不已。
后来,高宗又派薛仁贵、娄师德等人扫平了西域。这个时期,大唐的东西南北四方边境全部太平,国力空前强盛。就连海外的许多国家,也大多通过海陆交通,来大唐通商传教,并派留学人员来学习大唐的文化。长安成了世界的经济文化中心,经常有各种肤色、服饰的外国使节来往。“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句时人所传诵的诗句,正是大唐繁荣昌盛的真实写照。
高宗常常往来于东西两都,外族使臣也随着拜见。晚年武氏专权,经常到光顺门接受四方来使的拜见,俨然一副皇帝的架势。武氏又撺掇高宗,把五岳全部封禅,又下令在嵩山南坡特别建筑奉天宫。监察御史李善感进谏道:“陛下先前封禅泰山,告知太平,求得祥瑞,已经足以与三皇五帝媲美。近年来五谷不丰,民生艰苦,如果再大兴土木,增加劳役,恐怕会让天下人失望,反为不美啊。”高宗虽然也有三分明白,但因为害怕武氏,不能自主,只好置之不理。
武氏不但喜好铺张,而且为人阴毒,独断专行。她贬徙了杞王李上金及邹王李素节,又逼死了曹王李明,整天行凶发威,弄得朝中暗无天日。杞王李上金是高宗的妃子杨氏所生,武氏容不得别人得宠,恨杨氏自然殃及她儿子,因此把他贬到澧州。李素节是萧淑妃所生,淑妃冤死后,李素节被贬为申州刺史。李素节写了一篇《忠孝论》,表明自己的心意,仓曹参军张柬之秘密转交给高宗,想让高宗保全。谁知,竟然被武氏撞见,暗中吩咐奸臣诬陷张柬之贪赃,将他贬到袁州。曹王李明是太宗的小儿子,母亲是巢刺王妃。永隆年间,曹王因为太子李贤的事被贬为零陵王,后来迁到了黔州。都督谢祐得到武氏的密令,竟然逼迫李明自杀。英王李哲的王妃赵氏,是高祖的女儿常乐公主所生,高宗对待公主非常好,这又引起武氏猜忌。于是迁怒英王妃,把她幽禁起来不给饭吃,活活饿死在宫中。
武氏生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被封为太平公主,唯独她能讨得母亲欢心。仪凤年间,吐蕃请公主下嫁,武氏不想让爱女远行,就拒绝了和亲。后来见公主钟情于美貌的薛绍,就将公主下嫁给了他。薛绍的母亲是太宗的女儿城阳公主,本来嫁给了杜荷,杜荷犯罪被斩,于是改嫁薛瓘。薛瓘有三个儿子,长子薛,次子薛绪,薛绍是小儿子,长得英俊潇洒,不让潘安,所以高宗特地招为女婿。公主也长得美貌绝伦,一对璧人,当然恩爱。只是武氏听说薛的妻子萧氏和薛绪的妻子成氏都不是贵族,竟然让两个人休了妻子另外再娶,并且对内侍道:“我女儿是贵人,怎么能和平民百姓的女儿做妯娌呢?”幸好有人提醒道:“萧氏是萧瑀的孙女,萧瑀也是前朝的功勋之臣呢。”武氏听了这话才算收起邪念。
高宗末年,改元弘道,又想出封嵩山,驾临奉天宫。谁知,高宗却忽然间头晕目眩,几乎不能看东西了。太医张文仲、秦鸣鹤道:“这是肝风上逆,必须赶紧用针灸才能治好。”武氏在旁边怒道:“你们两个不想活了,皇上的龙体能用针刺吗?”张、秦二人碰了个大钉子,慌忙跪下磕头。高宗道:“太医也是为治病起见,有什么罪过?我头晕得厉害,赶快给我针灸好了。”两人这才敢起身,为高宗进行针灸,一用针刺,立即奏效。高宗大喜道:“我眼睛真好了,难得有这样的妙手啊。”武氏听了,当即起身拜天道:“这都是上天的恩赐。”拜完又赐给二位太医一百匹彩缎。秦、张谢恩而出。不久高宗旧病复发,仍旧头晕目眩,又要召二位太医针灸。武氏道:“一次可以,再来就不行了,针灸治疗终究不是好办法呀。”于是请高宗回到东都。
武氏的言行是真心替高宗着想吗?非也。原来高宗此时已经年过半百,精力衰竭,武氏虽然年龄比高宗还大三四岁,却生得格外年轻,看上去还是个半老徐娘,并不像五六十岁的样子,就是枕席上也不减兴致。她因为高宗不中用,已经把他看做眼中钉,表面上是祝福高宗的病快好,背地里却在咒诅高宗快死。老天也从人愿,高宗的头晕病越来越重,等到返回东都后,竟然一病不起。高宗感觉到自己病危,于是下诏让太子李哲代理朝政,命令裴炎、刘景先、郭正一三个人辅佐太子。又过了几天,高宗病入膏肓,半夜里召来裴炎等人接受遗诏,当即一命归天。高宗享年五十六岁,在位三十四年,先后改元十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