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不会学吗?”她腾出右手揪了揪蔚彬的胳膊,看他们的亲昵状,便知道是蔚彬的新女友。我这个弟弟哪点都好,性格里却遗传了一些父亲的风流,用情不太专一。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的频繁,说他用情不专他还反驳,说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孩发急的模样谁都看得出是努力想要讨好我,一定是很爱他了。蔚彬伸手刮了刮她鼻头,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这还是蔚彬第一次在我面前跟女孩子这么亲昵,以前的女友,在我面前总是爱理不理的。看来,这次真的是遇到合适的了。
我笑了笑,帮她打圆场,“会品茶的人并不是什么茶都喜欢,不喝茶的人也并不是什么茶都不爱喝。如同兴趣爱好,总有一两味投其所好的。”
“就是就是,我就爱喝这茶嘛!”她使劲地点头附和。
“叮铃铃……”正说着,电话响了起来。
“你好,锦绣旗袍店。”我拿起电话。
“不要这么专业好不好?小影,你几点到啊?他们可都快到齐了。”是何青琳打过来催我走人的电话。
“大小姐,我六点就关门好不好?”
“好好,你快点啊!我叫老王来接你好不?”老王是她们家的司机。
“不用,太麻烦了。我自己打车过来就好。”
“那好吧!你快点,知道不?拜拜。”
挂了电话我就催蔚彬,“你挑好了没有?我可要关门了,青琳她妈妈生日,催我呢。”
“好了,就这几件,我自己包好了。”他把衣服一件一件装进他带来的旅行包里。
“你别弄皱了。”因为那一排挂的都是样品,加上青琳催得急,所以我也没看他拿了哪几件。回头对与他同来的女孩说:“小贾,我可不是赶你们走呵!昨天就约好要去同学家,真是不好意思了,你下回来了姐姐好好陪你聊聊。”
“没事,姐姐你先忙。我们先走了呵!”她冲我甜甜一笑,这女孩还真是善解人意。心里不禁替蔚彬感到高兴。
“那再见。有空过来玩。”
“姐姐再见。”
我把店门外的塑胶模特搬了进来,收拾好一切,把桌上小贾只喝了一小口的普洱茶倒掉,茶还没有凉透,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茶香,心痛了半天。
快出门时想起骆太太并没有来取衣服,时间已经是五点四十分,怎么说都是长辈的生日,迟到就太不礼貌了,又怕骆太太来了会怀疑我做生意的诚信度,于是,就写了一张小纸条贴在门上,告诉她让她明天再来取。
何青琳家是典型的富豪之家,光一个客厅就比我家还大。
到她家的别墅时已经是六点一刻。她并不常回家住,说太过奢侈了,规矩也多。她的外祖母是上海上流社会里响当当的人物,在中国变动最大的几十年,能让何企都能渡过各种难关就足以见其能力了。
不过她在商场雷厉风行,回家却是温文婉约。只是向来就约束人约束惯了,如今虽然年纪大了,规矩还是很多,对唯一的外孙女定下数条规矩,这不许那不行的。何青琳大大咧咧惯了,却怎么能忍受那样的束缚?按她的说法,大学住校是逃离魔爪,毕业后哪里还能再跳火坑,说什么也不肯搬回去住。工作也是自己找的,在一家外企做翻译,说是体验社会。有谁知道她是何氏集团的准继承人?
青琳早早就在门口等我。其实我很喜欢她这个家,特别是屋前那丛湘妃竹,风吹竹舞,摇曳生姿。日里夜里都有道不尽的韵致。记得上回我把这样的感悟说给她听。她冲我扮了个鬼脸说她最怕的就是这丛竹子,夜里像鬼影一样,稍有风吹草动它就响个不停如鬼嚎。八岁时她调皮地在这里跟她的母亲玩捉迷藏,曾看到过一个白衣女子。她的外祖母与母亲都不信。打那以后,她一个人就是日间从这里路过也觉得阴森森的。
她随母姓,她们何家的女婿已是五代入赘,每一代却都只能生一个女儿。记得她的母亲曾生了个儿子,却不幸早夭。她的父亲在她十五岁时就脑溢血逝世。老人们都说那年的运程不好。我的祖父也是那一年失踪的。
她母亲见了我就拉住我左手亲昵地说:“哟!小影好久没来了,越来越漂亮了!青琳外婆常在我耳边念叨说想你。”
我笑着,把右手的盒子递给她,“阿姨生日快乐!”
“人来就好了,还送什么礼物?”她笑着接过。
“又拿什么来哄我老妈开心了?我妈宝贝你,好像你才是她女儿一样的。一看到我啊!就说我这不好那不好的。”青琳从她母亲手里抢过盒子,快手快脚地就打开了。
“青琳,没点规矩,让你外婆看到又该说你了。”她很疼这个女儿,嘴上虽说着责备的话,语气里却满是怜爱。她性格跟外貌如出一辙,柔得没有一点棱角。
“我就知道是旗袍。好漂亮,妈,这个颜色很适合你。别老穿那白兮兮的衣服,试试这个颜色,等会上楼就换去。”青琳已经把里面的旗袍拿了出来。何母向来喜欢素色,衣衫全是统一的乳白,月白。我本也想送一件白色的,不过白色终究不够喜庆,也就改送了件淡粉色,这样也不会太艳又不会太沉闷。
“我还怕阿姨不喜欢。”
“怎么会?这么漂亮的衣服。走,咱们进屋去。”青琳左右各挽一个向大厅走去。
小玉,小茜,伟豪早到了。在人群里,我看到云峰也在,胳膊被一个长相娇艳的女孩勾着,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我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他们。几天前的争吵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情感,爱从何而来?也许我离他心的距离越来越远,原以为他会打电话道歉或是托青琳来当说客。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大家都厌倦了是吗?
想起大四的时候,应该是冬天吧?我已不记得当时是为什么吵架,可是我清楚地记得是自己无理取闹,硬让他在大街上给我道歉。最后因不满意他的诚意而负气回宿舍。当时可是上海最冷的时候,为了让我原谅他,他在楼下站了整整一晚上。那时,爱情就这么炽烈。我的沉默不语、我的歇斯底里、无理取闹他都可以一一包容。
当年的激情早被时光慢慢侵蚀掉,只余下即将腐败的,不晓得还能撑几时。
也许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眼望了过来,看到我后,抛开身边的女孩径自走了过来。我心头一暖,可是,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时,却突然委屈得想要逃开。我起身往阳台走去。他快步追上来从后面搂住我,鼻息喷在我颈后,“影,消气了吗?”
“不去陪你的新女友吗?”心底的坚冰被他一个拥抱轻易融化,自己都觉得语气里满是酸味,暗骂自己不争气。也许,三年的感情,不光只是单纯的爱,还有很多习惯。人,有时是改不了习惯的,不是说不要就能放下。人总是不争气,有时越是生气时,脑子想的全是对方平日里的好。
“你想哪儿去了?她只是我世伯的女儿,我一直当她妹妹看的。影,你看着我,不许你乱想。当初我那么辛苦才追到你的,怎么舍得轻易就放弃?”他轻轻扳过我的头跟他对视,眼神坦诚得让人消除所有的疑虑。我正欲辩驳。
“峰哥,这是嫂嫂吗?好漂亮!”那女孩已尾随而至,手里端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碟小点心什么的。她笑盈盈地望着云峰,但在提到我时,也不正眼看我一眼。口蜜腹剑,心里一阵恶心,绷着脸,连笑容都吝于给她。
“小嘴真甜。”云峰接过她端来的点心,感应到我的不快,放在我腰间的手又紧了紧说:“这是我妹妹凝香。”
“你好,我叫李影。”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对她点点头。
“你好,李小姐。呀,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卿卿我我。我哥这会儿呀,怕早已在心里骂我不识趣了。”她抿嘴一笑,边说边朝云峰挤眉弄眼,说完便端着空托盘回到大厅。
云峰少不得又说一堆的好话,我们和好如初。
因为和云峰重修旧好,整个晚上我都很开心。
虽然是青琳母亲的生日宴会,到了最后却成了我们一帮青年人的舞台。整晚都没有见到青琳的外婆,青琳说有些轻微的感冒,早早就睡下了。从青琳家出来时已是凌晨一点半。
云峰送我回家,穿过那丛竹林快到尽头时,我隐隐听到高跟鞋的声音,还以为是青琳出来送我们,回头却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竹林的另一端,有点眼熟,却不是青琳,也不是她母亲。云峰见我扭头,也跟着回过头看,却说:“看什么?又没人。”
我一惊,怎么他看不到人?使劲眨了眨眼睛,等定睛再看时,只见竹林尽头空空如也,哪里有人?竹影幢幢,风一吹,沙沙声响,像幽灵的呜咽。
我吓得抓住云峰的手,“峰,我真的看到了,一个穿白衣的女人。”
“一定是你酒喝多了眼花,走了!时间不早了。”云峰有些不耐烦,抽手松了松领带,一把拽过我向大门外走去。
我不时悄悄地回头,却再没有看到人影。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
自从何家出来,云峰就绷着脸,难道刚才那样的小事又惹他不快了?两个人都别扭着,自然一路无话。
回到家时,奶奶早已睡下,我蹑手蹑脚地回房睡下。刚一合眼,就跌进梦境,昨晚那个怪异的梦又开始放连续剧似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