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御医说得含糊，但是侯夫人素来精明，哪里能听不出来？
分明是说长平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才让身子骨彻底垮掉，险些丢了性命！
她不由咬牙切齿，究竟是谁这般狠心，居然对侯爷下手？
会是言羽霖吗？
侯夫人一想起这个长子，立刻就摇头了。
长平侯死了，继承的就是言羽霖，他不需要对侯爷动手，也根本没有理由要动手，不然反巧成拙，能有什么好处？
会是自家两个儿子吗？
侯夫人深吸了口气，暗叹自家儿子不争气。
一个是书呆子，整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一个在红楼流连，夜不归家。
如今她还能护着，在长平侯面前说好话，但是等自己老了，又或是不在了，这两个儿子该如何是好？
言羽霖继承爵位后，兴许为了面子上好看，不会动两个弟弟。
毕竟身子骨不好，也熬不了多少年，到时候爵位就要落到言衡之的头上。可是大儿子痴迷孤本，哪里像是对爵位走心的模样？
侯夫人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力憔悴。
“三儿呢，还没回来？”
香巧面露尴尬，轻声答道：“门房的婆子来禀，说三公子昨夜出门后，至今尚未回来。”
侯夫人一拍桌子，恼怒道：“侯爷如今病重，他还在红楼里跟姑娘们厮混，真是不孝。快，去让小厮把三儿带回府里，给侯爷侍疾！”
闻言，香巧有些为难。京中大大小小的红楼至少有十几处，总不能打发人闹哄哄上门。红楼里的贵客多，不到半天，只怕言梓里流连红楼不归家的事就要传遍整个京中，叫三公子以后如何出门见人？
“夫人息怒，三公子年纪小，总有不懂事的时候，对老夫人却是十分孝顺的。捡着好吃的好玩的，可不就眼巴巴带回来？”
听了香巧不着痕迹地恭维，侯夫人一腔怒火也散了不少，长吁短叹道：“不管如何，等会三儿回来，让他这几天都别出去了。侯爷病重，他在府外花天酒地的，就不怕御史知道后给皇上参一本，可不就让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香巧应了，低眉顺目地给侯夫人捶腿，又听她合着眼慢悠悠地开口：“让祁嬷嬷把部分账本送到墨韵居去，段家的姑娘嫁过来，没道理就这么晾着的，找些事给她做，也总好过她胡思乱想。”
其实就是不想段春盈跟言羽霖朝夕相处太亲近了，到时候给侯夫人添堵，倒不如让她忙碌些，能学着管家，对侯夫人也是感恩戴德的。
此事不难，香巧让小丫鬟给祁嬷嬷口信，后者很快整理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账本送过来，笑着道：“老夫人想着少夫人进门也有几天，恰逢侯爷病了，老夫人分身乏术，有少夫人帮着管家，总能松快一些。”
“能为老夫人分忧，是媳妇该做的。”段春盈毫不犹豫就接下了，她知道祁嬷嬷送来的账本肯定不会多重要，不过是些边边角角的小事罢了。
既然侯夫人递来橄榄枝，她只管接过来就是。若是拒绝了，还不知道侯夫人该怎么想自己。
倒不如顺着侯夫人的意思，以为她不过是乖巧听话的，也省了不少麻烦。
祁嬷嬷见段春盈利落地应下，唇边的笑意真诚了几分：“若是少夫人有什么不熟悉的，只管问老奴就是了。”
段春盈笑了笑，示意绿岚塞给她一个荷包：“以后少不得要麻烦嬷嬷了。”
祁嬷嬷捏着荷包，暗叹段家大姑娘出手阔绰，也不知道能打肿脸充胖子几天。
不过既然她愿意送，自己也就安心收下，谁也不会嫌银子咬手不是，必然是多多益善的。
送走了祁嬷嬷，绿岚把账本稍微整理了，分门别类堆放在一起。
红盏瞧了瞧，皱眉道：“瞧瞧这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外院婆子丢了一支银簪，丫鬟偷吃了屋内人的一份糕点，厨房少了两个鸡蛋……”
段春盈听着，忍不住好笑：“不然你们以为老夫人会让我直接管着大小院子？别说她不肯，就是我也不愿意的。”
若是不留神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麻烦可就大了。再说她也不想受这份累，侯夫人也是不舍得放下这掌家权的。
“只是少夫人要管着墨韵居，已经够忙了，如今老夫人还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丢到墨韵居来，究竟是什么用心？”红盏嘟着嘴，颇为替段春盈有些愤愤不平。
“不过是想让我忙碌些，免得闲着，琢磨什么别的心思，叫她不痛快了吧。”段春盈翻了翻账本，看得还津津有味。
红盏奇了，疑惑道：“少夫人，这账本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及之前的话本，好歹有趣多了。”
段春盈摇头，一边翻页，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别小看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却能从其中看出很多来。比如厨房丢了两个鸡蛋，厨娘身边的烧火丫鬟被责罚，要赔一两银子。”
绿岚惊呼道：“什么鸡蛋这般精贵，两个就要一两银子？”
这样算下来，一个鸡蛋岂不是要半两了，难道是金做的鸡蛋吗？
段春盈挑眉：“这说明侯府里的采买油水还真不少，外头一两银子能买上两石大米，在侯府里还不知道买不买得了半石。”
红盏不悦道：“欺上瞒下，这采买实在太过了，可不是当侯府的主子是傻瓜吗？少夫人，此事要告知老夫人吗？”
没等段春盈开口，绿岚就答道：“奴婢听说这采买是祁嬷嬷的外侄，祁嬷嬷又是老夫人的心腹。这事要是少夫人开口，老夫人未必会相信，到头来反倒怪责少夫人。”
换言之，段春盈又何必去侯夫人跟前讨嫌？
段春盈听了，赞叹道：“正是绿岚这个理，我才刚进侯府，没必要得罪祁嬷嬷。再说，这采买捞得是侯府的银钱，又不是我的，我何必心疼？”
侯夫人愿意给心腹的外侄捞油水，那是她的事，段春盈是不打算搀和的。
“不过墨韵居的采买，走的也是公中，就怕以好充次。你们盯着，采买捞油水我不管，但是把东西换成次等，我可就不愿意了。”
红盏和绿岚应下，侯府其他家生子从小在这里长大，可不知道外头如何。
但是她们跟着段春盈在磐石山庄生活了好几年，对外头的价钱都摸清了，采买可不能糊弄得了。
“少夫人只管放心，奴婢保管采买不敢对墨韵居动半点不好的心思！”红盏拍胸口保证，说什么都不能让采买欺负到段春盈头上来。
“有你们在，我自然是放心的。”段春盈费了大半天的功夫，终于把账本囫囵吞枣看完了。
祁嬷嬷来请示今晚住在哪里，她随手指着外头的八哥道：“也不知道清然从哪里买来的鸟儿，以前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府里养着的，房间不是最好的还不乐意住。今晚八哥想住哪里，我和大公子就住哪里吧。”
听罢，祁嬷嬷面上的笑容不由僵住了：“这八哥不过是给大公子解闷的，少夫人可不能太纵着它，叫它以后无法无天的……”
她这厢还没说完，八哥就叫嚷了起来：“坏人，坏人，打坏人！”
祁嬷嬷脸色微沉，抬头狠狠瞪了鸟笼里的八哥一眼，恨不得把它扯下来拔掉毛放锅里煮了！
八哥瑟缩了一下，在笼子里跳着缩到角落，再叫道：“公子吉祥，夫人吉祥！”
段春盈笑着伸手探进笼子里安抚了一下有些害怕的八哥，转头对祁嬷嬷道：“这么聪明的八哥不可多得，多宠着些也没什么不好，养得精细，也能给夫君平日解解闷。郎中也说了，夫君郁结在心，反倒拖累身子骨。就算夫君喜欢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方设法给他摘下来逗趣的。只怕老夫人如今对侯爷也是跟我一样的心，嬷嬷以为呢？”
这话说的，祁嬷嬷根本不能说一个“不”字，只得附和道：“少夫人对大公子体贴入微，真是大公子的福气。”
她恭维了两句，很快走了，少不得让婆子把墨韵居所有的房间每天都打扫一遍，让段春盈和言羽霖能随意挑选其中一间来就寝。
祁嬷嬷原本动动嘴皮子就好，可是绿岚和红盏两个丫鬟来回抓着她问这个问那个，叫祁嬷嬷根本没法子去言羽霖跟前，更别提是打听什么了。
一天下来，她累得腰酸背痛。自从伺候侯夫人，也就开头几年亲力亲为，后来谁不是当她是半个主子一样恭敬，哪会捡些鸡毛蒜皮的事来烦自己？
偏偏这两个小丫鬟丝毫没有眼力劲儿，一个劲地问来问去，问得祁嬷嬷都烦了。可是她们都是段春盈身边的大丫鬟，据说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
祁嬷嬷还不想跟段春盈弄僵关系，自然也不敢怠慢这两个大丫鬟，于是累得狠了，第二天几乎要起不了床。
一连几天下来，祁嬷嬷脸色白里透青，侯夫人照顾长平侯也够累的，等想起来把心腹叫到跟前，看着她的面色不由吓了一大跳：“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祁嬷嬷勉强笑道：“老奴年纪大了，不比以前年轻，操劳几天便有些受不住了。”
侯夫人皱眉，这段春盈也是不懂事的，祁嬷嬷好歹是自己身边伺候的嬷嬷，真当是普通下人一样来使唤了？
“侯爷喝了药，折腾到半夜才睡下，等会也该醒了。”
长平侯这段时日睡得不安稳，夜里睡不着，白天又很早醒来，侯夫人面上的疲倦也掩饰不住，摆摆手道：“你去把衡之和梓里叫来，这几天忙得很，我把他们给忘了，两人竟然也没来榻前侍疾，算什么回事？”
祁嬷嬷一直在墨韵居忙碌，倒也没留意两位公子，只是香巧苦着脸，忽然在侯夫人面前跪下：“老夫人，三公子还没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