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爷虽然被段冬雪哄得高高兴兴的，却也没立刻让她不再禁足。
毕竟段冬雪是犯了错，言家的长子才刚走，没一天就放出来，被长平侯府知道了，岂不是觉得段府的规矩是儿戏？
再说，段冬雪年纪也不小了，很该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段老爷也想借此给她一个教训，免得这女儿以后胡闹起来，可就不容易收场了。
如今还有她这个爹爹撑着，以后嫁人去了夫家，段家的手没能伸那么远，段冬雪受了委屈也不可能直接回段府来。
好歹心里有数，做事有分寸，才不至于在夫家举步维艰。
段冬雪有些不高兴，却也知道段老爷心软，绝不会让自己禁足几天。见不着她，段老爷只会比自己更心焦。
她特意让连蕊去看看初珍，又送去了伤药和吃食。这个丫鬟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倒是可以略施恩惠，以后的回报只会更多。
“回来了，初珍怎么说？”见连蕊回来，段冬雪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连蕊原本是二等丫鬟，在门口伺候的，若非初珍不在，也轮不到她到段冬雪的跟前来露脸。她是巴不得初珍养伤越久越好，只是看着初珍在房间里连个伺候的小丫鬟都没有，倒也有些心酸。
“回姑娘，初珍的伤势有了起色，却还只能趴着。绿岚送了一瓶伤药，寒暄两句问了她的伤势，很快就走了。”
段冬雪挑眉，又问：“绿岚没问什么，直接就走了？”
“是，初珍是这么告诉奴婢的。”连蕊眉梢一挑，只觉得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段冬雪冷笑道：“绿岚特地去见初珍，居然什么都没问就出来，怎么可能！初珍这是冤我了，因为我跟娘亲求情挨了打，这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连蕊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迟疑道：“姑娘，初珍不像是说谎……”
“她的确没说谎，只是也没说实话。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私下隐瞒的丫鬟！”段冬雪怒气冲冲，觉得初珍真是越发不听话了。不管绿岚说了什么，都该原原本本告诉自己才是。
难不成绿岚说的话太难听，初珍不想自己听着不高兴，所以就隐瞒下来了？
思及此，段冬雪的怒火倒是平息了一些，依旧有些不痛快。她瞥了连蕊一眼，知道自己以前对初珍太宠了，闹得这丫鬟如今无法无天的，便道：“初珍回来之前，你就暂代一等丫鬟的位置。若是做的好了，我跟娘亲提一提，在珑翠苑留两个一等丫鬟也没什么。”
连蕊喜不胜收，从二等丫鬟成了一等丫鬟，简直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知道初珍可能隐瞒，也可能并没有，但是段冬雪不相信，就是自己的机会了。
她安耐住心下的欣喜，笑着给段冬雪行礼：“是，姑娘，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
“行了，漂亮话就不必多说了，少说话多做事就是。”段冬雪摆摆手，把篮子拿出来，挑挑拣拣的，准备给段老爷再做个贴身的东西，好哄他开心。
连蕊原本想说底下人怠慢了初珍，原本在身边伺候的一个跑腿的小丫鬟也不见踪影。初珍不能动，连个斟茶递水送饭的人都没有，实在凄凉得很。
只是她转念一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提来做什么，到时候叫段冬雪怜惜初珍，又想把这个丫鬟弄回来，自己该往哪里站？
如今连蕊只是暂代一等丫鬟，等初珍回来了，她很可能就要回到二等丫鬟的位置。指不定从此之后就止了步，再也没有在段冬雪面前露脸的机会了，哪里能甘心？
索性把这话烂在肚子里，当作不知道便是。若是因此初珍的伤势好得慢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连蕊眼珠子一转，又觉得趁着这时机给初珍一点恩惠，亲自去送伤药和饭食，这丫鬟肯定对自己感恩戴德。以后就算回来了，也会在段冬雪面前美言，她的位置怕是能留住。
想到这里，她暗叹一声妙，又开始专心伺候段冬雪，又是斟茶，又是帮忙挑丝线，好不忙碌。
连蕊说到就做，却也不敢做得太明显叫段冬雪发现了。等伺候段冬雪睡下后，这才摸到厨房，早有小丫鬟跟厨娘递了个消息，留了一点热饭，她正好过去拿上。
烧火丫头正等着她把饭食拿走，才能把余下的火星熄掉，似是不在意地随口问起：“姐姐这是饿了，特地让厨娘留饭？”
连蕊脸上一热，府里的丫鬟哪个不想身轻如燕，白天都没敢多吃一口，免得太圆润叫主子嫌弃，更别提是大晚上讨吃的，不由尴尬道：“这不是见初珍姐姐还饿着，身边的小丫鬟耍得不见踪影，我便想着夜里去瞧瞧她，总不能空手过去。”
烧火丫头是厨娘的干女儿，这点事要是不说明白，以后厨娘烦了她，可不就懒得留饭了？
“倒是请妹妹可别声张，要是被姑娘知道了，少不得叫小丫鬟受罪。都是府里伺候人的，倒不想把关系闹僵。”
烧火丫头听着，心下冷笑。哪里是怜惜那贪玩的小丫鬟，不过是想在初珍面前讨好罢了，倒是拿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实际上不也是为了成全自己吗？
厨房每天人来人往，最是消息灵通的地方。烧火丫头特意选在这里潜伏，也是因为如此。
那小丫鬟贪玩，偶尔被婆子看见，可不就碎嘴提起。她听了一耳朵，哪里不知道初珍如今的处境尴尬。
怕惹事的躲得远远的，以前谁都巴结这个三姑娘跟前的一等丫鬟，如今落难，众人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会害凑上前去？
连蕊并非家生子，爬到二等丫鬟的位子上可不容易，花费了不少功夫。如今有机会取代初珍，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心肠再坏一些，可不就把人活活饿死，好取而代之？
不过这为下下策，初珍跟着段冬雪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位三姑娘心里就算再怎么不满，对这个丫鬟还是有点感情的。
莫名其妙就这么活生生饿死在屋子里，连蕊去看过后又刻意隐瞒，这不是自绝后路吗？
烧火丫头原本想着没有人动手，她就去初珍面前献殷勤，就不信不能叫初珍另眼相看，从这丫鬟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如今被连蕊抢了机会，她也不觉得可惜。绿岚说了，段春盈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的，什么出格的事都别做，免得暴露了自己。
姑娘怜惜自己，烧火丫头心里烫贴。当初她特意潜进段府来，可不就盼着能多打听消息，好给段春盈解忧，报答她？
掌柜说了，若非段春盈出钱出力，铺面不可能做起来，他们这些可怜的小乞丐只得继续流落在外，哪能像如今吃饱穿暖，还能学会读写不少大字？
这份恩情她记在心头，总有一天报答段春盈的。
烧火丫头把饭食放进食盒里一推，懒洋洋地道：“都在这里了，厨娘不好另开炉灶，只得勉强从夫人和姑娘的席面余下的凑起来，这东西怕是入不了初珍姐姐的眼啊……”
连蕊提着食盒，笑道：“饿着的时候，能有一口热饭就不错了，哪里会挑剔？”
她以前也是穷苦人家出身，饿肚子的事没少遇到过。能有一口剩饭，已经感恩戴德，哪里会挑来拣去？
初珍饿了足足一天，就算是猪食摆在跟前，只怕也会塞进口里解馋的。
烧火丫鬟把她送走，利索地熄灭了炉灶里的火星，又检查了厨房里的食材缺了什么，一一记下，这才把厨房给锁起来。
这也是厨娘交代下来的，防止有人黑了心，往厨房里不知道投什么害人的东西。从早到晚厨房都有人守着，若非信得过她，只怕也是另外一个人来锁门。
烧火丫鬟瞥了外头黑漆漆的，只余下几个院子有着微弱的烛火光亮，心下冷哼。饿的滋味自然不好，她和连蕊都懂的。但是初珍这个家生子，从小就在段府跟小姐一样长大的，吃得比起姑娘们只是稍逊一些，哪里就会看得上这些剩菜剩饭？
就算厨娘给了连蕊面子，看在段冬雪的份上，也没太为难初珍。把席面上没怎么动过筷子的菜肴划拉下来，平日都是赏给厨房里得宠的婆子和丫鬟，主人家院子里伺候的却是嫌弃的。
只怕连蕊想要笼络初珍的心，到头来却是弄巧成拙了。
果真连蕊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盘子拿出来，初珍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有些看不上眼：“多谢妹妹特意来看我，东西都留下吧。”
她艰难地从床榻的角落取出一支银簪子，递给了她：“劳烦妹妹明日把这东西给了厨娘，请她送几盘点心过来。”
连蕊暗恨，初珍还真是不客气。如今伤得重，病怏怏趴在床榻上起不了身，她好心送吃的过来，免得这人饿坏了，谁知居然敢嫌弃！
这都是好饭好菜，多少厨房里的丫鬟婆子都吃不上，初珍却连多看一眼都嫌弃，还毫不客气地使唤自己，凭什么！
如今初珍可不是段冬雪身边的一等丫鬟，等伤好了回去珑翠苑，还不知道姑娘会不会继续用她，这时候还不跟自己示弱，在她摆什么架子？
连蕊僵着一张脸，庆幸屋内没点灯，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楚，勉强挤出一点笑来，只觉得掌心里的银簪子烫手得很：“初珍姐姐，妹妹记下了。”
初珍点点头，很快闭上眼，压根就没想过碰旁边的吃食。
连蕊把东西都收拾起来，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离开，走得远了，对着院子远远回头啐了一口。
不过丫鬟命，却把自己当作是小姐一样，看她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