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羽霖在门外六神无主地走来走去，叫候在一旁的太医也被影响，变得紧张起来。
宫女出出进进，手里端着满是血水的盆子，更是叫言羽霖坐立不安。
人来人往，却是井然有序，他始终没能听见殿内传来段春盈的喊叫声，不由来回踱步道：“怎么没有声音，孩子还没生下来吗？”
太医看着眼晕，小声解释道：“回皇上，生孩子的时候喊叫费力气，有经验的稳婆都会让娘娘把力气省下来。”
这也是为何里头没有任何叫喊声的缘由，有喊叫的力气还不如留着来生孩子，不至于后来脱力了。
言羽霖胡乱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他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看着送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多，恨不能冲进去看看。
好歹言羽霖忍下来了，不到一会，殿内传来一阵孩子啼哭的声音。
严嬷嬷笑得一脸褶子，抱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襁褓出来：“恭喜皇上，这是大皇子。哭声中气十足，是个大胖小子。”
言羽霖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仿佛易碎的瓷器。襁褓里的孩子哭久了，眼角还带着泪珠儿就睡了过去。
红彤彤的小脸，看不出跟他和段春盈有哪里想像的地方。
“皇上，看——”太医惊诧地叫了一声，难得失礼。
言羽霖闻声抬起头来，看见鹰群由远至近，密密麻麻一大片，就在宫殿的屋檐上徘徊不去。
远远看着，非常壮观，实乃奇景。
太医大半辈子过了，也是头一回看见，不有啧啧称奇：“黑鹰难不成是知道皇后诞下龙子，这是特意来庆贺的？”
说完，就听黑鹰打头的两只身形大些的仰头叫了一声，余下的鹰群很快跟着齐齐鸣叫。
清越的鸣叫声传了开去，正在忙碌的宫人和御林军都惊讶地抬头。
足足一刻钟，鹰群才停了下来。
红盏挑起帘子，探头看了眼，很快又钻了进去：“鹰群怕是特意过来，为娘娘庆贺。”
段春盈浑身发软，小声问道：“鹰群的叫声，可是把孩子给吵醒了？”
红盏一听，这才又急急忙忙出来，见襁褓被新帝抱在怀里，只得上前。
孩子被吵醒了，不过不哭不闹，睁着眼睛抬头张望，显然看不清，却没被吓着，反而饶有兴致地瞪大眼睛。
她这才松了口气，又听言羽霖问道：“皇后如何了？”
“娘娘有些虚弱，并无大碍。等会放下帐子，让太医把脉再看看。”红盏说完，又对抱着襁褓不放的言羽霖道：“夜风起了，小主子还是送回屋去比较好。”
闻言，言羽霖这才依依不舍地把襁褓交到红盏怀里：“小心些，进去后尽心照顾皇后。”
“是，皇上。”红盏应下，这才进了屋。
段春盈已经累得睡着了，太医把脉后只说她身子骨虚弱了一些，并没有大碍，殿内伺候的宫人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小主子怎么还不睡，眼珠子提溜转，看着就精神得很。”红盏抱着襁褓，满脸狐疑，小声问道：“嬷嬷，是不是该哄一哄小主子才肯睡？”
严嬷嬷接过孩子，也不确定地道：“兴许是饿了，这才睡不着。把奶娘叫进来，让小主子挑一个。”
能被选上做大皇子的奶娘，那是极为荣幸的事。
三个年轻妇人穿戴干净整齐，发髻盘起，上面连一支发簪珠花都不见。
生怕弄伤孩子，奶娘身上的衣裳也是宫里的绣娘特意缝制的。没有刺绣，布料柔软，朴素而不花哨。
就连脸颊上也不能沾半点脂粉，免得冲撞了大皇子。
严嬷嬷上下打量一番，对几个奶娘颇为满意，宫里精挑细选，从大家大户里挑出来的，可谓是百里挑一。
尤其家里都是温馨和睦，又是五代同堂居多，膝下至少两个孩子，懂得怎么细心照顾小主子。
襁褓里的孩子被送到其中一个奶娘面前，并没有动，换到第二个奶娘，他伸出手，迟疑着抓住她的衣襟。
奶娘发现被大皇子选上，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严嬷嬷厉声敲打道：“好好伺候小主子，若是有半点躲懒偷滑，就不是打几板子那么简单了。”
奶娘诚惶诚恐地应下，严嬷嬷才把襁褓交到她的手上。
小主子吃得香甜，打了个嗝，很快闭上眼睡了过去。
红盏和绿岚轮流照顾小主子，其他宫人实在不放心。段春盈有严嬷嬷看着，歇了几天，面色终于恢复了一些。
这天红盏抱着大皇子过来给段春盈瞧瞧，笑着赞道：“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小主子不哭不闹，饿了会叫，想睡也会叫，别提多聪明了。”
段春盈点了点孩子的脸颊，他刚睡醒，两颊红扑扑的：“他醒着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红盏歪着头，想了想道：“小主子会玩一下手指，偶尔会躺着不动。”
绿岚奇怪段春盈会这样问，疑惑道：“娘娘，可是哪里有不妥？”
“不，没什么……”段春盈摇摇头，当初她出生后也是乖巧得很，不吵不闹，让奶娘十分省心。
这事在段府的老仆嘴里曾听说过，如今她的孩子也是如此，叫自己忍不住多想。
“或许是我想多了，安安静静的孩子何其多，不一定会……”
不一定会继承了她的能力，只是碰巧罢了。
段春盈出了月子，太医就开始着手调理她的身子骨。每天三顿的药膳，吃得她周身淡淡的药香。
“娘……”一道口齿不清的清脆声音响起，她笑着转头，便见一个穿着红袍的圆脸娃娃被红盏抱在怀里。
似乎有点不高兴被抱着，他拍了拍红盏的手臂，示意她把自己放下来。
离殿门只有几步路，红盏还是把大皇子放下了。
他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走来，趴在门槛上跨过去，叫段春盈看着哭笑不得。
“高，砍！”大皇子对高高的门槛也是十分不喜欢，每次进来因为跨不过去，只能爬过去，让自己浑身脏兮兮的。
漂亮的衣袍沾了点灰，他伸手拍了拍，转眼就眉开眼笑扑到段春盈的怀里：“娘，听。”
她侧过头，仔细听了听，窗外是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孩子，段春盈犹豫地问道：“宝儿，听得到麻雀在说什么吗？”
“麻雀？”小名宝儿的大皇子歪着小脑袋，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段春盈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你要是听得懂麻雀在说什么，就告诉娘亲， 好吗？”
“好，”大皇子郑重其事地点头，一副小大人的严肃模样，衬着白胖的小脸，红盏手痒痒的，实在好想上前去捏一捏。
段春盈搂着他像火炉一样的小身板，淡淡的奶香萦绕，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脸颊，看见大皇子的小脸蛋刷地一下红了，小手捂着小脸道：“娘，不能！”
不能亲，要是让父皇看见了，又得把自己的蛋羹扣下，今天就不能吃了。
大皇子眨巴着脸，依偎在段春盈香香的怀里，有点舍不得放手。
可是父皇说了，他是小男子汉，男女有别，不能粘着母后不放。
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大皇子觉得父皇不在，他稍微在母后的怀里腻歪一会儿也不会发现的。
可惜他刚蹭了蹭段春盈柔软的怀抱，就听见言羽霖的声音响起：“宝儿又来了？”
大皇子立刻板着脸乖乖站好，恭恭敬敬给言羽霖行礼：“父皇。”
小小的人儿，比膝盖才高一点点，正儿八经地行礼，声音还带着稚嫩和含糊，言羽霖微微颔首，吩咐道：“把宝儿带回去，今天给他念一念三字经。”
绿岚应了，牵着三步一回头的大皇子离开了寝殿。
大皇子刚周岁，言羽霖就让人收拾了离寝殿不远的宫殿，作为他自己的寝宫。
段春盈还觉得孩子小，住在偏殿到三岁才搬去独立的宫殿比较好，就近也能照顾。
可是言羽霖却道：“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独居，反正身边伺候的人也跟着过去的，没什么不方便。”
如此，段春盈也只好妥协，把大皇子贴身用的物件，睡惯的床榻，一股脑都搬去了新的宫殿。
虽然还没到年纪启蒙，但是言羽霖也让绿岚每天给大皇子念一段，多念几遍，叫宝儿也有印象，以后学起来也能快一些。
段春盈替言羽霖脱下披风，递给一旁的宫女，笑道：“皇上把宝儿打发了，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言羽霖挥挥手，打发掉殿内的宫人，说道：“见皇后这几天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派人去看看宝儿，可是不放心？”
“是啊，虽说就在隔壁宫殿住着，走过去不到一刻钟。可是孩子离开自己身边，就总会惦记着。而且这孩子实在太乖巧安静了，我心里有些放不下……”
余下的话，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我知道皇后的担心，是害怕宝儿继承了皇后的能力？”
段春盈对着言羽霖点头，轻声道：“我小时候也特别安静，因为鸟雀亲近我，总是会在附近徘徊。听着它们的声音，我感觉很安心。热热闹闹的，所以也不觉得孤单。”
于是总是很安静的一个人呆着，不吵不闹，也不害怕，因为身边有无数的鸟雀陪着她。
所以一样安安静静的宝儿，让段春盈忍不住多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