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急着找到姚磊,按照路线往深处潜去。又行进一会儿,林逸坤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给她看。姚佳看到前面牌楼下有个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一定是我哥哥!”姚佳打着手势,就要追上去。林逸坤一把拉住她,同时关掉了两人的探照灯。姚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很快发现前面不止一个人,还有三个人影鬼鬼祟祟跟在后面,最前面打着探照灯奋力前进的才是姚磊。姚佳大吃一惊,姚磊带来的人已经遇险,那这几个又是什么人?
姚磊显然没发现被人跟踪,还在朝着沈家祠堂的方向行进。转了两条街道,来到了一处古朴的牌楼前。上面一块木匾,依稀可以看到沈家祠堂四个字。姚磊推门进去后,跟踪他的几个人聚拢在一起,守在门口。姚佳观察了一下,拉着林逸坤遁进一条悠长漆黑的小巷,绕道潜到沈家祠堂的屋顶。姚佳和林逸坤趴在天窗上往里看,姚磊打着探照灯,祠堂里的情形一目了然。
祠堂里上首位置摆着香案和几排灵位,中间的空地上居然还有一具石棺。姚佳第一次到沈家祠堂来,觉得非常诧异。江浙一带并没有用石棺的惯例,这里怎么会有一具石棺呢?姚磊却好像早就知道一样,镇静自若地把探照灯放在香案上,用防身的钢管撬开了棺盖。探照灯的光线刚好投进石棺,姚佳和林逸坤清楚地看见石棺内居然是一具年轻女尸。
经过几十年的浸泡消解,那具尸体已经只剩破败成缕的衣服裹住白骨。她两手交叉放在胸前,依稀可见昔日苗条修长的轮廓。一头秀发历年不消,在石棺内水草般袅娜飘摇。姚佳忽然发现她右手上戴着一枚玉扳指,暗暗惊异,玉扳指不是奶奶的定情物吗?怎么会在这具女尸身上?
姚磊取下那枚玉扳指,姚佳如坠雾里,搞不清状况。林逸坤用缓慢夸张的口型说:“沈留云。”姚佳大吃一惊,石棺里的是她奶奶?难不成她奶奶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吗?那养育她和哥哥长大的又是谁?
五、沈留云
姚佳没有时间细想,守在门口的几个人见姚磊得手,现身走进祠堂围住了他。姚磊抄起钢管劈面就抡过去,但水里和陆地上不同,多大的力道都会被水化解。钢管没有发挥威力,姚磊反而被踹了一脚,倒仰过来。姚佳情急之下就要冲出去,被林逸坤一把拉住。林逸坤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将麻醉枪从天窗伸了进去。
随着噗噗两声细微声响,两个人应声倒地。剩下的那个人见同伴倒地,慌忙四下张望,姚磊不失时机地用钢管勒住他的脖子,那人使劲挣扎。林逸坤扣动扳机,那人在强效麻醉剂的作用下,很快不动了。姚磊还不知道是谁帮了他,茫然四顾,姚佳和林逸坤这才下来与他会合。
姚佳上去就抱住哥哥的手臂,姚磊见是妹妹,这才放心下来。林逸坤摘下其中一个人的防水镜看了看,暗暗蹙眉。姚佳唯恐再遇上那条水蟒,用手语和他们交流,先回到游艇再说。林逸坤和姚磊点头,三人首尾相顾,一起离开古城,原路返回湖面。
一爬上游艇,姚佳迫不及待地摘下呼吸面罩,张口就问:“石棺里的人到底是谁?她怎么会有奶奶的定情扳指?”林逸坤不出声,他已经猜到大概了。果然,姚磊开口说:“石棺里的才是沈留云,她是奶奶的堂姐,奶奶闺名其实叫沈小云。”
姚磊说奶奶和他单独谈话,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当年奶奶和堂姐沈留云两个都很喜欢方守业,但方守业只对沈留云钟情。沈小云黯然之余,接受了一直默默喜欢她的姓姚的年轻石匠。方守业离开后不久,新安江水库就开始筹建,所有人都要撤离此地。这时沈留云做出了留下来的决定,请姚石匠替她打一口石棺。她说既然有桑田沧海不负君的誓言,如今一语成谶,狮城要淹没在碧波之下,她情愿以身殉情。
姚佳动容:“这也实在不必,活着总有希望找到对方。”姚磊说:“奶奶当年也是这么劝她,但她似乎有苦衷,说方守业将毕生所有都托付给她了。就算方守业回来能找到她,她有负所托,又有什么颜面见他?”“那奶奶冒名顶替沈留云,是为了骗取那二十万吗?”姚佳觉得难以接受,姚磊一声不响。
姚佳长叹一声,怪不得奶奶叮嘱她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声张,原来是这么回事。“说不上是骗,方守业遗言是用二十万赎回玉扳指。那无论是谁拥有玉扳指,都可以得到这二十万。”林逸坤客观地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方守业是个古玩商人,那些年一定低价聚敛了不少珍玩,很可能这笔珍玩就藏在狮城的某个地方。”姚磊说,“方家后人这么积极地寻找玉扳指,我看玄机就在这枚玉扳指上。”
姚佳闻言凑近去看,只见扳指上刻着一只在庙宇前俯卧的小狮子,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
“二十万?恐怕一百万也赎不走这枚玉扳指了!”姚磊摩挲着玉扳指,脸上毫不掩饰贪婪与憧憬。“你分析的不错,只是赎不回的话,也许他们会用其他的法子。”林逸坤笑笑地说。
这时附近岛屿后转出两艘游艇,迅速靠近他们。林逸坤的潜水团队拿着枪械翻过游艇,一齐对准姚佳姚磊两兄妹。另一只游艇上站着方秉承,姚佳清清楚楚听到林逸坤叫了一声:“二叔!”
六、伏狮腾龙
从方秉承重金征集方守业当年的情诗开始,到方逸坤化名林逸坤带着潜水团队来到天蓝潜水俱乐部,这一切早就是布好的局,一步一步让他们兄妹往里钻。姚佳受伤地看了方逸坤一眼,方逸坤硬起心肠,假装没看到她的眼神。姚佳心寒无比,她一直以为方逸坤对她有好感,其实不过是在监视她,利用她。
姚磊挨了一顿狠揍,玉扳指到了方秉承的手上。他端详良久,问:“这图上是什么地方?”“你们家的扳指,你叔父没有告诉你们吗?”姚磊嘴角淌血,依然冷笑嘲讽。方秉承使了个眼色,几个手下一起动手,拳脚又如雨点般落在姚磊身上。姚佳急得大叫:“不要打了!那是伏狮庙!”
五狮庙在狮城后山,现在叫做五狮岛,伏狮庙是其中一座。方秉承命姚佳姚磊兄妹带路,立刻发动游艇赶了过去。姚佳提出哥哥受伤严重,她一个人下水带路就行,被方秉承断然拒绝,姚磊被迫和众人一起下水。方逸坤附耳对一个亲信交代了几句,那人心领神会。姚佳愤恨不已,要不是她轻信方逸坤,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次下水的人员众多,强效的水底探照灯一齐打开,照得亮如白昼。众人结队而行,穿过一段起伏的山岭,终于来到一座破败的寺庙前。方秉承打个手势,大家鱼贯而入,分头寻找线索。一个伙计不小心退到一根梁柱上,这伏狮庙原本就年久失修,又在水里泡了五十年,木头早就腐朽殆尽。梁柱意外受力,居然从中间折断下来。
大家急忙避开,倒下的梁柱竟然在后壁上砸出一个破洞。方秉承命人把破洞清理打开,众人看得热血沸腾,这墙壁后通着一个巨大的房间,是用山洞改成的。里面摆着神案,正中吊着一只巨大的铜钟,足有上千斤,地上摆着很多大木箱。姚佳暗叹方守业当年藏得严密,要不是碰倒梁柱砸出这个山洞来,要找到这里谈何容易?
方逸坤带人打开一只木箱来看,里面一层层摆放着青花瓮罐、金像玉碗,井然有序。他单手撩起一串珍珠,居然个个都如龙眼般大小,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只这一串珍珠,又何止二十万?姚磊攥紧拳头,姚佳知道哥哥在想什么,暗暗牵住他的手。
方秉承打了个手势,他的一个手下趁机将泛着寒光的匕首刺向方逸坤。方逸坤头都没回,早有亲信飞起一脚,踢翻了那人。这伙人立刻分成叔侄两个阵营对战,顿时一片混乱。方逸坤早就防着这一招,在他发现方秉承有意甩开他,派人跟踪姚磊到沈家祠堂的时候,就起了戒心。但方逸坤到底年轻,方秉承老辣狠毒,部署周密,很快占了上风。
方逸坤的人死伤惨重,疲于招架,姚佳看得惊心。这时那只水蟒从洞口蹿进来,尾巴一卷缠住方秉承一个手下,咔嚓一口咬断了他的脖颈。水蟒毫不恋战,像一只蛟龙般腾起,立扑下一个目标。姚佳吃了一惊,很快发现不对,水蟒怎么可能长着两排尖刀一样的牙齿?而且它居然好像认识人一样,攻击的都是方秉承的人。
方逸坤面露得意之色,姚佳忽然想到他笑嘻嘻地说过自己有训蟒之术,而水蟒的确是方逸坤来到后才出现的。之前几次和水蟒照面,它也没有伤害过自己和方逸坤,难道这水蟒真是方逸坤驯养的?
七、魂断碧水
姚佳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驯养的猛兽嗅到血腥味也会野性大发,为什么这只水蟒异常地冷静?就在姚佳疑惑不解的时候,老谋深算的方秉承已经发现了玄机。他一举击中躲在角落的一个伙计,那伙计手里的控制器掉落在地上,水蟒也静止悬浮,停止了攻击。这居然是一只高度仿真的智能电子水蟒,高密度橡胶身体里不仅有精密骨架控制动作,还藏有先进的探测仪,能游走古城的各个角落,传回数据。
姚佳愕然,混乱中一扭头,发现姚磊正在趁乱抓起木箱里的珍玩,塞进随身携带的浮力袋里。方秉承一眼瞥见,扬手一枪,射中了姚磊的大腿位置。姚磊捂着肚子翻滚到一边,姚佳扑过去扶住他。方秉承还要开枪,被方逸坤的两个亲信夹攻,绊住了手脚。方逸坤拉起姚佳,向她打手语:“快走,你们快走!”
“原来他还是在乎我的!”姚佳好不容易建筑的防线顿时溃败,急忙打手势让他一起走。忽然方逸坤身体一震,背后中了方秉承一枪。姚佳惊呆了,隔着呼吸面罩看到方逸坤的嘴角渗出血丝,慌得手足无措。“快走,快走!”方逸坤推了她一把,靠着一只木箱滑下去。那只电子水蟒的控制器就在不远处,方逸坤伸手去够,手臂上又噗地中了一枪,但他依然攥住了控制器。
姚佳忽然面临此生最残酷的抉择,她只能带出去一个人,要么是哥哥,要么是方逸坤。方逸坤用力摆手让她快走,忽然用左手抚摸右手的手背,然后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一下姚佳。姚佳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她知道方逸坤的伤势可能已经无法挽回了,咬咬牙拖着姚磊往外游。此时方逸坤的人已经全部被方秉承消灭了,方逸坤一直目送姚佳,然后低头调整了控制器。那只水蟒在山洞里来回游走,体内像有一个大火球般,隐隐透出红光。
姚佳忽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方秉承显然也知道了,飞身扑上去夺他的控制器。方逸坤按下了按钮,那只水蟒一头撞在那只巨大的铜钟上,身体里的红光瞬间爆炸开来。在强大的水压作用下,炸药的威力比在陆地上高了数倍不止。姚佳只觉得一股热浪猛地从身后击来,和哥哥飞扑出去数丈之远,直接冲出了伏狮庙。
姚佳嘴里一阵腥甜,胸部剧痛,嘴角渗出血丝。回头一看,身后的伏狮庙已经整个坍塌下来,碎石瓦片四下飞溅。姚佳终于忍不住哽咽,泪水在呼吸面罩里恣意流淌。她把自己和哥哥绑在一起,解开了腰间的配重铅块,努力浮出湖底。头顶一冒出水面,姚佳就昏迷了过去。
姚佳再次驾着游艇在千岛湖驰骋破浪,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了。她后来又潜回伏狮庙遗址去看过,那里错综复杂,已经形成一座新的小山。千岛湖依旧碧绿逶迤,游人喧闹,看不出平静的湖面下发生过什么故事。姚佳的心却如古城废墟,永远留在了千岛湖的碧波之下。她专门查了手语,方逸坤左手抚摸右手手背,然后指向自己和她,意思是说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