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报案后,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陈飞亲自来到现场。死者仰躺在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把大号水果刀,地上满是鲜血。陈飞仔细勘察了现场和死者,发现在死者左侧小腹下还有一处伤口,但伤口很浅,看来凶手先是一刀刺在这个地方,没有致命,然后又拔出刀扎在胸口上。
女主人停止了哭泣,朝陈飞副局长讲述事发经过。陈飞望着女主人满面泪痕的漂亮面孔,不由皱起了眉头。
女主人叫沈梅梅,原是个农村姑娘,就在一年前到城里打工时认识了杀人嫌犯何为,两个人很快坠入情网,不到两个月就结婚了。婚前何为对她百依百顺,婚后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动不动就打骂她,特别是不许她与别的男人说话,只要被他看到了,就少不了一顿毒打。沈梅梅现在是一家宾馆的服务员。有一回,她的部门经理请她吃了一顿饭,被丈夫知道后打了个半死。她实在忍受不了了,索性与部门经理好上了,提出要与丈夫离婚。何为根本不答应,吓唬她说,再与部门经理来往就把他们俩都杀死。今天,何为不在家,部门经理来找她,没想到丈夫突然冲进门,拿起水果刀冲着部门经理连刺两刀,把人杀死后就跑了。
案情看来十分简单,就是情杀。可陈飞根据他多年的办案经验,总感觉事情又不是这么简单。
公安人员开始四处搜捕何为。第二天下午,在城郊一处暂时停工的建筑工地上发现了何为。接到报告后,陈飞立即驾车去了建筑工地。
到了工地,警员向陈飞报告,何为已爬到最高楼层的平台上,说他不想活了。警察已将那座大楼包围起来,消防队员在大楼下铺了厚厚的垫子,但楼层太高,风太大,犯罪嫌犯如果要跳楼,只要稍微一偏,防护垫就不起作用了。
天阴得很厉害,要下大雨了。陈飞爬上楼顶平台,阴云似乎就压在头上。几个警察在同嫌犯何为对峙僵持着,就听他对警察们喊:“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陈飞对警员们挥挥手,要他们离开。警员们站到了陈飞的身后。站在平台边缘上的何为惊恐地望着陈飞:“你是谁?不许过来。”一个警员在后面说:“这是我们公安局陈副局长,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说吧。”
陈飞打量着眼前这个杀人疑犯,他个子瘦小,其貌不扬近乎猥琐,和他那个漂亮的老婆着实不相配,难怪女人会背叛他。
“你叫何为?”陈飞问。
那人用又圆又小的眼睛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能不能朝里站站,那边太危险,我们谈谈。”说着陈飞朝前迈了一步。
“你别过来!”那人大叫一声,把一只脚迈到平台的围栏上,“你再过来一步,我就往下跳。”
陈飞止住了脚步,有意问:“为什么不想活?”
“我杀了人,横竖活不成了。”
“你为什么要杀人?你肯定是有苦衷的,我们谈谈好不好?”陈飞的态度很和蔼。
那人看到陈飞很友好,不那么紧张了,但又不愿回答陈飞的话,只是反复说没什么好谈的,反正我不想活了。
陈飞看出了他内心的矛盾,并未下了要死的决心,只是怕杀人偿命。
这时,天越来越黑,风越刮越大,远处已传来隐隐的雷声,暴雨就要来了。
陈飞道:“你想想,你的老母亲还住在医院,你死了母亲怎么办?”陈飞了解到他父亲去世得早,也没有别的亲人,只有年迈的母亲与他相依为命,他母亲现在还住在医院里。
“只要你主动投案自首,政府是可以宽大处理的。”
“我杀死了人,投案自首又有什么用?”
“那人还没死,还在医院抢救。”陈飞突然想到死者身上的两处伤口,有意拿话骗他。
“真的?”他眼里突然冒出了希望。
就在这时,何为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听了一会儿,猛然对着手机向对方喊:“你胡说!你胡说!”
随即,他把手机朝楼下扔去,对着陈飞道:“你骗我,他死了,他死了。”
陈飞奇怪,谁的电话,他怎么突然肯定人死了。
一道闪电跟着一声炸雷,暴雨倾盆而下。警员从后面跑过来,为陈飞撑起了雨伞,对副局长说:“陈副局长快下去吧,雨太大,太危险,别跟他啰唆了,他要死就叫他死,反正是个杀人犯。”
陈飞狠狠瞪了那个警员一眼:“胡说,任何疑犯在受审之前,我们都要尽全力保护他的生命。”警员见副局长发了脾气就不吭声了。陈飞又道:“你去再拿把伞来。”警员说:“陈副局长,我就帮你撑着吧。”陈飞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伞:“叫你去取,你就去……”
警员取伞去了,陈飞对何为说:“雨太大,这把伞你先撑着。”那人冷得直哆嗦,连连摆手。
伞拿来了,陈飞把伞递给他:“雨太大……”他看着陈飞,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接过了雨伞。
陈飞感觉到了希望,他看出这是个老实懦弱的人,不是被逼急了,他是不会杀人的。他问他怎么就那么肯定人已死了。他告诉陈飞,是老婆打电话告诉他的。陈飞一怔,看着暴雨中衣着单薄,全身颤抖的何为突然对他说:“我敢肯定,你并不真心想杀人,就算是人死了,只要你的动机不是有意置人死地,还是可以从轻处理的,你想想,只要你人还在,你的老母亲就有安慰,不然她是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听了陈飞的一番话,望着眼前这个给自己雨伞,一直在暴雨雷电中在劝说自己的公安局副局长,何为竟呜呜地大哭起来。他说他并不想杀死他,只是恨极了,没控制住自己,他真的不想死,他放不下年老的母亲。
陈飞对着他伸出手说:“来,你过来抓着我的手,你主动抓着我的手就算你投案自首,政府就会宽大处理,我要是抓了你的手,那就是被逮捕,你自己选择吧。”
那人愣了一会儿,终于走过来,把手伸给了陈飞。
疑犯被押上了警车,很多人不理解副局长的行为,为了一个杀人犯,冒着被暴雨雷电击中的危险,值得吗?
回到警局,陈飞亲自审讯了何为。何为的供词与他妻子沈梅梅说的,却有着很大的出入。
何为是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中看上了沈梅梅,被她迷住的。何为的父亲虽说去世得早,但给他母子留下一笔不小的财产。何为老实无能且又矮小貌丑,都快四十了一直还找不到老婆。他胆小怯懦,从来不敢对外露财,这也是他找不到女人的一个原因。可是自从见到了沈梅梅,他就被她那种乡村女子所特有的俊俏迷上了。他不喜欢城市女子开放性感,他知道沈梅梅家里很穷,为了得到她,很快就把自己的家底告诉了沈梅梅。
结婚后,他对俊俏的老婆更是百依百顺,从来都是老婆给他脸色,他哪里敢说老婆一个不字,更别说打骂。可是不久,他就听到外面风言风语说老婆跟人好上了,当然他又问不出是谁。那天,他跟踪了妻子,发现是她的部门经理在请她吃饭。回来后,他并没有打骂她,而是求她给他留点面子,不要被别人说闲话。谁知梅梅不但不听,还欺负他软弱,照样与那个经理约会,最后竟发展到整夜不归。何为的母亲听说后也气病了,住进了医院。他被逼急了,吓唬梅梅说:“你要再与那个经理来往,我就杀了你们两个。”
那天,何为在医院陪母亲,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那个经理去他家会他老婆了。他匆匆赶到家,看到客厅里,那个经理与自己的老婆正抱在一起。他不由怒火中烧,老婆的恣意妄为竟发展到把外面的男人带到自己家了,楼上房间里还躺着卧病在床的母亲。他一怒之下,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把水果刀,便顺手拿起来朝着那个男人刺了过去。那个男人满身鲜血倒了下去,他吓傻了,老婆叫他还不快跑,他这才跑了出去。
第二天,他跟老婆打电话,问老婆人怎么样了,要是人没死他就去自首。老婆告诉他人死了,叫他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他就跑上了建筑工地的高楼平台,他不想活了。
很显然,两个人的说法出入太大了。
“你说你一刀刺在那人身上,看他倒下就跑了。”陈飞感觉这个地方的出入至关重要。
何为点点头。
“你再仔细回忆回忆当时的情况,你究竟是刺了对方一刀还是两刀?”
何为感到奇怪,当时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他不会记错的,他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你在医院时给你打电话报信的人是谁?”陈飞问。
何为摇摇头说不知道。
“声音不熟悉吗?”
何为又摇摇头,说从没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
陈飞又问:“你在楼顶平台上接了一个电话,都是什么内容,跟那个报信的是不是一个人?”
何为一怔说:“是,是一个人,这你怎么知道?他只告诉我那个人死了。”
对这一点,陈飞已经预料到了,他已安排警察去寻找那个摔碎的手机。
陈飞又传讯了沈梅梅,叫她再说说清楚当时的情况,究竟何为刺了死者几刀。沈梅梅一口咬定何为刺了死者两刀后,才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当时不是你叫他快跑的吗?”陈飞盯着沈梅梅的眼睛。
女人全身一震,垂下头,不再吭声。
“何为后来给你打电话,你还告诉他人死了,叫他能跑多远跑多远,是吧?”
女人抽泣起来,最后默认了,说他毕竟还是自己的丈夫,可她还是一口咬定何为刺了死者两刀是不会记错的。
叫沈梅梅回去后,陈飞调来了检验报告,水果刀上只有何为一个人的指纹。
陈飞陷入了沉思,果然这案子看似简单又不简单。一个说刺了一刀,一个说刺了两刀,谁的话是真实的?可陈飞更愿意相信那个老实怯懦的杀人嫌犯。陈飞再次翻阅了尸检报告,扎在胸口上的水果刀直入刀柄,这一刀是致命的,如果何为只刺一刀,另一刀又是谁干的?沈梅梅为何要给丈夫打电话逼他绝望?难道是为了陷害丈夫占有财产,亲手杀死了情夫,这似乎又不太合情理,而且根据这一刀的力度,也不可能是个女人干的。
何为摔碎的手机中的手机卡找到了。陈飞换了个手机,从里面调出了那个神秘人给何为打过的两个电话号码,都是同一家公共电话。陈飞派人找到了店主,店主却说打电话的人很多,根本记不清他们的样子。
陈飞去了沈梅梅所在的宾馆,了解到那个死了的部门经理,老婆孩子在外地。他高大英俊,是个典型的花心萝卜,同时追逐宾馆里好几个漂亮的服务员,并不止单单跟沈梅梅好。有一个叫娜娜的跟他最好,还为他流过产。娜娜告诉陈飞,一周之前,她与那个部门经理还天天住在一起,只是最近沈梅梅与他打得火热,他才想甩掉娜娜。
陈飞突然眼前一亮,一种假设跳了出来。
何为的母亲依然住在医院,白天都是沈梅梅为老人送饭。
又是一个暴雨天气,入夜,狂风摇曳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一个身披雨衣的人轻轻敲响何为家的门,沈梅梅开门把雨衣人拉了进去,那人把雨衣脱下来,灯影里,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灯灭了。
埋伏已久的警察们按响了门铃。很长时间灯才亮起,衣衫不整的沈梅梅打开了门,她看到,几个警察已从院子后面押着那个雨衣人走过来,那才是她真正的情人,她叫他强子哥。
梅梅跟强子一块儿从家乡出来,来到这个城市,强子到处打工,满脑子想着挣大钱。当梅梅告诉他看上自己的何为有一大笔财产后,他便动了心思。开始他只是想叫梅梅与何为假谈恋爱,想法骗取他的钱财。可何为把钱抠得很紧,不结婚不会拿钱给梅梅,他便叫梅梅先成婚,以后再见机行事,为这梅梅还哭了很久。
结婚后,梅梅看到何为就恶心,常背着丈夫与情人约会,被人看到了,传得沸沸扬扬。何为当然打听不出妻子的情人,偷偷跟踪她,谁知那天是梅梅的经理请她吃饭,那个经理一直想梅梅的好事,何为误以为他就是老婆的情夫,求老婆不要再与他来往。
梅梅把这事告诉了强子,强子看过一本小说,里面写一个男人杀了自己妻子的情夫,在警方的追捕下绝望地自杀了。他便精心设计了这样一个借刀杀人计,让那个经理为自己做挡箭牌,故意叫梅梅彻夜不回,激怒何为,其实那些夜里,梅梅都是跟强子在一起。时机成熟,强子叫梅梅约经理到家里,又打电话给何为,事先还准备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在茶几上。
何为老实懦弱,个子矮小,力气也不足。经理个子高大,何为一刀刺在小腹部位根本无法致命,只是令他疼痛失血倒在地上。梅梅以为经理已死,叫何为快跑,见何为跑了,强子进来,见那人没死,便戴上手套,拔出刀又狠狠扎进死者胸口。
陈飞正是从胸口这一刀的位置和力度判断,刺这一刀的人既不是何为,也不是沈梅梅,而且这一刀是在死者倒地后刺进去的。可根据沈梅梅的表述,却没有这个环节,只咬定何为连刺两刀,看来她在为凶手隐瞒,或者就是帮凶。
陈飞从沈梅梅周围的人中了解到,她与那个经理过去并没有过分亲热的关系,只是最近一周才与他打得火热,娜娜还闹过几回。根据何为所说,沈梅梅常整夜不归,她一个年轻女人会去哪里,肯定另有一个情人。果然有人证实沈梅梅在老家就有了相好的,打那两个电话的神秘人,可能就是她的情人。
陈飞没有惊动沈梅梅,警察们在她家周围埋伏多日,终于抓获了真凶。
强子还要否认,警察拿出了从他的住处搜出的衣褂,那上面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沈梅梅边与他抱头痛哭,边捶打着他说:“都怪你……俺说不叫你干那缺德的事,你不听……”
何为被开释了。离开时,他突然跪在陈飞面前大哭不起,周围的警员们都被感动了,有的女警还掉下了眼泪。他们同情这个懦弱可怜的人,他们更钦佩自己的陈飞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