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亮,钟泰章即率领三十名壮士摸进了张府。张颢万没想到会有人前来刺杀自己,竟在睡梦之中被钟泰章割去了脑袋。
天亮之后,徐温即在大殿之上公布了张颢的弑君大罪,并称已奉太夫人之命将其斩首,随后又下令将纪详绞死在扬州街市之上。临刑前,徐温特意去牢中看望了纪详,并许诺,他会善待纪详的父母及子女。纪详大为感动,便将张颢指使他弑杀杨渥的前前后后当众向扬州市民说了一遍。淮南将吏、扬州市民本来对徐温之言将信将疑,听罢纪详的供述,方才信以为真。
随后,徐温亲至吴王宫西宫将事情始末禀告给史太夫人。史太夫人大为恐惧,泣道:“我儿年幼,难当如此祸难,妾身别无所求,只要能让我家百余口人平安地返归庐州,就是徐公的大恩大德了。”
徐温惶恐万状,连连叩首道:“张颢弑逆,不诛不足以定淮南,请太夫人放宽心,徐温定当尽心竭力辅助新王,以报答杨公知遇之恩。”
史太夫人这才心中稍安。
当初,张颢与徐温共谋弑杀杨渥的时候,徐温曾故意用言语激张颢道:“若用左、右牙兵共同起事,用心定会不一,容易走漏风声,不如只用我右牙之兵。”张颢果然中计,担心徐温独成大功,故而坚决不同意,徐温只好言道:“那就只用张公的左牙吧。”张颢这才同意。到了此时,有司追究逆党,弑杀杨渥之人自然全都是左牙之兵了。
扬州人都知道,徐温和张颢一向交好,因而,虽有纪详临刑前的供述,但仍有好多人怀疑徐温参与了张颢的逆谋,尤其是史太夫人和杨隆演,更认为徐温乃张颢同谋。至此,徐温才算彻底撇清了。
杨隆演对徐温由恐惧到疑忌,由听命到仰赖,再到信重,最后索性将左、右牙军都交给了徐温,以其为左、右牙都指挥使,以严可求为扬州司马。自此,淮南军府之事便都在徐温掌握之中了。
很快,扬州即安定了下来,徐温便请求杨隆演大赏平逆功臣。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几乎所有的将校都赏遍了,唯独没有奖赏钟泰章!钟泰章当时并没说什么,只是过了很久之后,他喝醉了酒,与诸将争论的时候,才将此事说出。接着便有人密告给徐温,说钟泰章心有怨言,将不利于徐温,须得将其除去方能杜绝后患。
徐温却连连拍着额头道:“这不怪泰章,是徐某的错!我怎么把最大的功臣给忘了!”当即擢拔钟泰章为滁州刺史。
徐温性格沉毅,节俭质朴,虽然文才平平,却明达情理。张颢用事之时,刑戮既酷且滥,而且经常纵容亲兵剽夺市里。徐温则反其道而行之,他对严可求道:“大事已定,我与严公等当力行善政,一定要让人解衣而寝。”
严可求深以为然,便帮着徐温立法度,禁强暴,举大纲,强武备。徐温用人不疑,将军旅之事全都委托给了严可求,财赋之事则委托给了支计官骆知祥。二人皆非常尽职,因而,吴国之人合称二人为“严骆”。不久,淮南即军强民安了。
乌龟皇帝
金吾上将军王师范自打从青州移居到洛阳后,终日里小心翼翼,深恐处事不周,惹下大祸。一日傍晚,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感到心神不宁,眼皮更是跳个不停,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同时,梁帝朱温正在宫中大摆家宴,一家男女老少上百口人畅谈欢饮。酒酣之际,朱温突然感到有些不适,坐在他旁边的朱友宁之妻文氏只好服侍他回寝宫休息。
文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朱温上了御榻,令宫女送上热巾,亲自给朱温热敷额头。朱温醉眼相望,只见文氏袅袅婷婷,丰满的前胸不时地蹭着他的鼻尖。朱温不禁欲火中起,突然就用双手搂住了文氏的纤腰,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文氏寡居日久,恰如干柴遇火,嘤咛连声,半推半就地就任由朱温为所欲为了……
朱温次日一早醒来,发现文氏赤裸着全身躺在身边,这才想起了昨夜自己的所为,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嘟囔道:“你看,你看,朕这个皇帝竟成了扒灰的乌龟了。”
文氏却睡眼惺忪一脸满足地说道:“真没想到,大家年过半百,马上功夫不减,就连这床上功夫也是如此厉害!”
朱温看着侄媳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一对鼓胀的乳房和笑吟吟红润润的一张俏脸,登时又血脉贲张,恶狠狠地淫笑道:“真的很厉害吗?朕怎么记不起来了?来,来,让朕再回味回味!”说罢,又起身扑上。这一次,文氏倒是极为配合,二人翻来覆去、花样百出地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同时到达欲仙欲死的境地……
完事之后,文氏俯身望着疲倦至极、老态备显的朱温,眼前突然出现了年轻英武的朱友宁的身影,一滴豆大的泪珠不自觉地就流出了眼眶,滴在了朱温的老脸上。朱温见状,温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想起友宁了?”
文氏被说中心事,顿时泪如雨下,泣道:“大家化家为国,宗族皆蒙荣宠,只有为妾的丈夫遭遇不幸,被王师范害死在了青州。现今,这个仇敌倒是自由自在,我时常觉得友宁死得不值。如今,我又这般……唉,我实在是对不起友宁啊!”
朱温道:“朕差点就忘了此贼!你放心,朕明日就下诏,灭了王师范一族。如此,你就可心安了,我们也好时常‘论战’了。”
王师范真是安居家中,祸从天降!
朱温所遣使者不久就到了洛阳。使者先令军士在王师范府外挖了个大坑,然后才进府宣旨,说是王师范意图谋逆,依律满门抄斩。
王师范听罢诏书,脸上却出奇地安详,对使者道:“既是如此,王某只有一个要求,不知尊使能否答应?”
使者问他何事,王师范道:“既然我王家满门不能免此大祸,可否让我一家最后团聚一次吃一顿饱饭?如此,也可省了尊使四处捕拿的麻烦。”
使者也不为已甚,就答应了他。王师范当即在家中摆了二十多桌宴席,召集宗族二百多人,皆按辈分、年龄秩序设座。王氏族人虽知大难临头,却人人面色从容,就像平素一样彬彬有礼地互相敬酒。
宴罢,王师范对使者道:“死,人人不免,何况王师范戴罪之人呢?不过,我担心的是人之少长乱了秩序,到了地下会让列祖列宗怪罪的,请尊使按照年龄从小到大依次行刑!”
使者大奇,但还是答应了他,于是,便将王师范一族按照年龄从幼到长地一个一个拉到大坑边斩首。王氏一族竟无一人出言求饶,也无一人涕泣悲号,皆面色从容地引颈就戮!
围观的洛阳百姓起初还只是掩面掉泪,暗自抽泣,等到王师范就刑时,有位老者突然失声叫道:“王公,您好走啊!”说着,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这时,围观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皆高呼道:“王公,您好走啊!”登时就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哭声感天动地。使者见状,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但又不敢违命,只好暗暗低下头去……
王师范一族被杀后,无论尊卑老幼,都埋在了大坑之中。洛阳百姓闻讯,皆暗自到大坑边撒土祭奠,没过几天,王家大冢就像小山一样高了。
朱温将王师范灭族后,正准备调集兵马再次攻取潞州,突然,雍州、晋州、襄州、荆南、吴越各地军报相继报来:李茂贞、杨崇本、王建、李存勖、杨隆演同时起兵,多路来攻。朱温大惊,连忙分派军马迎击各路敌军。
原来,夹寨之战的消息传到凤翔后,李茂贞这才知道李存勖才能过人,与李克用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不禁又悔又惧,既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张承业起兵援助李存勖,又担心李存勖会怪罪他,伺机报复。掌书记王超献计道:“朱温新败,军心不整,大军多半被调往晋州、泽州,长安甚为空虚,主公何不联络晋王共同起兵征讨呢?若如此,当可亡羊补牢,岐晋联盟也有望重新缔结。”
李茂贞道:“寡人也正有此意,不过,还得联络蜀、吴一同起兵,让朱温四处起火,疲于应付。”王超点头称是,当即遣使分往太原、成都、扬州。
不久,使者相继回报,三国皆同意起兵伐梁:蜀主王建令王宗播率军五万,攻伐长安;晋王李存勖令张承业率军三万应援李茂贞,令周德威、李嗣源率军三万攻伐晋州;徐温则请杨隆演下令,命李简率军一万攻袭襄州,命李厚率一万五千水军攻伐荆南,同时又令步军都指挥使周本、南面统军使吕师造率军五万攻伐吴越。
李茂贞大喜,遂与邠州杨崇本合兵五万攻袭长安。
一时间,各路告急军报如雪片般飞至大梁,朱温忙问敬翔如何应敌,敬翔道:“陛下勿忧,夹寨之战后,臣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去年陛下登位时,王建就曾传书天下,邀诸镇起兵来侵,诸镇却皆按兵不动,这是为何?因为那时,我军四处征讨,扬威天下,各镇皆不敢轻举妄动。后来,淮南、河东屡有内难;李茂贞垂翅已久,自保尚显不能;王建急于称帝且孤掌难鸣,故而,他们才都没有妄动。不想,李存勖背水一战,以哀兵取得夹寨之胜,令诸镇又起觊觎之心。为今之计,只要破其一路,挫其威风,其他诸路自会望风而退。不过,有两路人马,恐难对付,一路是周德威、李嗣源,一路是淮南的周本、吕师造,徐温此时水陆并进攻袭吴越,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朱温道:“现在还没有工夫管吴越之事,先集中兵力击退李茂贞再说。”遂令忠武军节度使刘知俊为西路行营招讨使迎击李茂贞、杨崇本;令佑国节度使王重师护卫长安,接应刘知俊;令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迎击李简;令荆南节度使高季昌阻击李厚;朱温则自率大军救援晋州;令博王朱友文留守大梁。
朱温亲率大军刚刚行至洛阳,便相继接到了杨师厚、高季昌的捷报:杨师厚的襄州兵在石首大败吴军,高季昌的荆南军则大败李厚于马头。朱温大喜,在洛阳大宴文武众臣。
刘知俊接到朱温诏命后,当即率军自同州出发,行至上平关,正遇延州节度使胡敬璋率岐军攻袭关隘,刘知俊立令全军出关掩击,胡敬璋寡不敌众,大败而逃。正在向长安进发的李茂贞得到军报后,连忙分军应敌,两军相遇,李茂贞不敌,只得与杨崇本边战边退。刘知俊率军随后追击,一直追至幕谷。李茂贞无奈,只得返身应战。刘知俊率先杀入敌阵,岐军望见黑面、黑袍、黑马、黑剑的刘知俊,仿佛看到了黑煞神般,皆大叫道:“刘黑煞来了,快跑啊!”李茂贞见势不妙,仓皇逃回了凤翔。此一战,岐军不但损失了数千兵士,而且将全部的器甲军资丢弃给了梁军。
王宗播闻听李茂贞退军,侦骑又报王重师重兵防守长安,也只好引兵退了回去。张承业尚在半道上,就接到了李茂贞败退的消息,也只得退回了太原。只有周德威、李嗣源一路,仍在继续进击,兵出阴地关后,即在神山击败了驻守的梁军,不久,即抵达晋州城下。
晋州刺史徐怀玉只得率军拒守,无奈晋军人多,又兼人人有奋激之心,因而骁勇异常,很快就将墉城袭占了。徐怀玉无奈,只得亲率五十名亲兵,杀入墉城。徐怀玉手持银枪,奋力苦战,众亲兵也个个以一当十,直杀得晋军节节败退,终于又夺回了墉城。回到城中后,徐怀玉即倾其家财,奖赏有功将士。守城梁军虽只有数千,但人人感念徐怀玉的恩德,个个将生死置之度外,因而,无论三万晋军如何急攻,始终难以攻破只有不到三千人御守的晋州城。不久,朱温亲率大军到达陕州的探报报至军中,周德威、李嗣源只好收军,退保隰州。
朱温对徐怀玉大加赞赏,特颁诏书,授其为鄜坊节度使、检校太保。
正在这时,突有吴越王钱镠使者前来报捷,说道:“吴越军于常州东州镇大败吴军,杀万余人,获战船一百二十艘!”并请大梁趁机出兵征讨淮南。
朱温接报大奇:没想到这个钱镠竟有如此本事,看来,还真不能小看了他!更何况,淮南新败,若能南北夹击,说不定就能顺势将淮南平定。于是,朱温便诏命亳州团练使寇彦卿为东南面行营都指挥使,率军三万出击淮南。
神将
原来,周本、吕师造率吴军渡江后,直奔苏州。钱镠立令其弟钱锯、钱镖率军援救苏州,又依杜建徽之计,趁着常州不备,遣大将张仁保出其不意地反袭东州,吴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仅战死者就超过一万人。钱镠大喜,这才遣使向朱温报捷。
败报传至扬州,徐温大惊,急令陈璋为水陆行营都招讨使,率柴再用等将救援东州。
张仁保闻报,在鱼荡设伏以待。不想,陈璋行军谨慎,先以前队开路,诸将分队跟进。前队中伏后,后继各队就相继赶到了,吴越军反被吴军包围了!张仁保见势不妙,只得突围而走,吴军遂又夺回了东州。
此时,周本、吕师造已围困苏州两个多月了。周本认为,吴军远来,利于速战,应该急攻,可是副将吕师造、钟泰章却不同意,认为苏州城坚,不宜硬攻,不如将其围困,等城内粮尽,可不攻自破。周本拗不过二将,只得依二将之意,绕苏州城兴建水栅,以隔绝苏州内外联络。水栅内设有丝网,网上挂着铜铃,若有人潜渡,必然会触动丝网,丝网一动,铜铃就会鸣响。
钱锯、钱镖二兄弟商定了一套内外夹击吴军的策略,却苦于无法与城内联络,便在军中设赏,寻求能够进城之人。当日就有一位叫做司马福的水军卒自告奋勇,说有办法进城。钱锯、钱镖便问他有什么办法能不触网过水栅。司马福答道:“属下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先潜游到水底,用长竹竿触网,铜铃一响,敌军必会将丝网提起查看,此时,我就可以趁机自水下潜游进城了。”钱锯、钱镖闻听此法,连称妙计。
果然,司马福用此法顺利进了城,又用此法顺利出了城。吴越军内外号令相应,里外夹击,吴军大败而逃,大将闾丘直、何明等被当阵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