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笑道:“看来你想当第三个了!”说罢,挺枪就上。这方青成的确不凡,竟与王檀战了个平手,王檀有几枪眼看着要扎到方青成胸口上了,但却像扎到棉花上一样,硬是扎不进去。朱珍有些忍耐不住了,立即下令全军掩杀。没想到,豹子军不但个个英勇无比,更奇怪的是,豹子军的甲胄看上去并没什么特殊的,却是刀枪不入。汴军大是吃亏,朱珍只得下令收兵。
回到李固,朱珍一问魏军降兵才知道,豹子军的甲胄是用牛筋混合着精钢丝编织而成的。葛从周一听,对朱珍道:“如此,葛某倒有一计可行。”
朱珍问:“有何良策?”
葛从周道:“夜袭兵营!他们不会连睡觉都穿着甲胄吧?”
朱珍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人马不宜太多,必须要突然出击,让他们来不及穿盔甲。”
次日,朱珍即令几个亲兵化装成百姓混进了临黄镇,先弄清楚了豹子军的兵营所在。当夜,朱珍、葛从周、霍存、王檀各带数十名身手敏捷之士于四更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越了城墙,摸进了临黄,先解决了巡夜的兵卒,然后突然杀进豹子军军营。此时天近黎明,正是豹子军熟睡之际,汴军见人就杀,豹子军大多还在被窝里,就在梦中送了性命。方青成闻听有变,连忙起身,正在手忙脚乱地披挂之时,王檀闯了进来,一枪刺中了他的胸口……名震河朔的“豹子军”就这样被汴军屠戮干净了!一时间,朱珍、王檀、葛从周等人的威名传遍了整个魏州。
乐从训见朱温大军来援,且连战皆捷,不禁大为振奋,竟率领着四万相州军直趋魏州城下。赵文建不敢出城迎战,牙军众将大为不满,大骂赵文建胆小懦弱,又气恼他杀了雷邺招来汴州军马,竟当场把他斩杀了。此时,赵文建做魏州节度使还不到二十天,抢来的大量白银连一文都还没享用呢!
继而,牙军高呼:“有谁敢带领我们迎战乐从训,我们就奉他做节度使。”
呼喝半天,才有一人叫道:“我来当!”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马牧监罗弘信。此人虽然已届五十了,却依然高大魁梧,倒也有几分威严。一都将问道:“你个小小的养马头儿,有何能耐,敢当我大镇之主?”
罗弘信朗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当,不过,前段时间,有一位白发老翁,一再给我说:‘你当为本土之主!’”
都将问:“这是你瞎编的吧?”
罗弘信身边的几个士兵说道:“真的,我们也看见了!”
罗弘信哈哈大笑:“白发老翁既然有命,我自然可以当你们的头领,你们现在就可以随我出城迎战。”然后又对都将道,“你若是能率领我们出城迎战乐从训,我们就奉你为节度使。”
都将闻言,心内大恐,连连摇手道:“既然有神仙之命,节度使自然就非你莫属了。”
众人再无异议,罗弘信遂率六千牙兵出城迎战乐从训。乐从训虽然人多,但大多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其中还有很多人早就不齿于他的所作所为了,因此,两军刚一接触,相州军就有很多人逃走了,不但如此,竟还有一小半人临阵倒戈,举着兵器就奔向乐从训。乐从训大惊失色,慌忙策马后逃。其余相州军一看,哪还有心思争斗,眨眼间,就四散而去了。
乐从训败军逃至洹水安营扎寨。罗弘信趁其立脚未稳,令其子罗绍威率大军快速出击。乐从训不但又被击败了,而且,他本人也被生擒了,被罗弘信一刀斩杀在军前,随即他的脑袋又被割了下来,传阅魏州全城。魏州军民闻讯,竞相欢庆。
罗弘信随即厚殓雷邺,并从赵文建府中搜得汴军购粮的白银,派遣使者携带着去见朱珍,随后又从魏州金库中取了大量的金银犒赏汴军,向汴军大表修好之意,并答应为平蔡提供粮草,请其退军。
朱温见汴军一路所向披靡,便想一鼓作气,乘机占据魏州,但敬翔劝道:“魏州乃朝廷雄藩大镇,若我军此时占据魏州,必会引起朝廷不满,李克用及河北诸镇也决不会坐视不管。再者说,虽然朱珍连战皆捷,但魏博六州地广兵多,魏州又城墙坚厚、防御完备,我军也不一定能拿的下来,不如见好就收。此行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算平添一大强援。”
朱温知道敬翔所说乃实情,就依照敬翔之意,当即上表朝廷,奏请以罗弘信为魏博节度使,并召回了各路入魏的汴军,令朱珍移师南下,征剿蔡军。
朱珍领命,率军离开魏州后,直入淮西,一路锐不可当。进入蔡州后,又大败蔡将萧皓,随即扎营于蔡州西南,并一举攻破了羊马垣。秦宗权只好命“笑面虎”符道昭率军迎击。符道昭勇武过人,两军几度厮杀,各有胜负。
此后几天连降大雨,朱珍无法出军,只好呆在帐篷里吃酒打牌,等待雨停。就在他闲坐军帐之时,朱温的使者到了,说是河洛有变,令他火速回军。朱珍遵命,当日即率领大军离开了蔡州,冒雨赶回大梁。
结义兄弟
素有“居天下中心”之誉的洛阳,西依秦岭,南望伏牛,东临嵩岳,北靠太行,周围不但有郁山、邙山、青要山、荆紫山、周山、樱山、龙门山、香山、万安山、首阳山、嵩山等多座山脉屏护,更有黄河、洛河、伊河、清河、磁河、铁滦河等河流蜿蜒其间,故有“四面环山、六水并流、八关都邑、十省通衢”之称,真正是“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
早在东周时期,洛阳就是国都,其后东汉、曹魏、西晋、北魏,皆定都于洛阳。到了隋朝,炀帝杨广弑父自立,迁都洛阳,便开始大兴土木,不但兴建了盛极一时的宫殿群——洛阳宫、万象神宫,而且开凿了南北大运河,使洛阳成为全国水陆交通的枢纽。其后,武则天改唐为周,又把洛阳定为都城,也称为神都。其后,洛阳即一直作为大唐的东都,成为繁盛至极的万城之城,当真是堂殿楼观,穷极华丽,冠盖如云,百业昌盛。同时,以洛阳城为中心的河洛地区,也被称为“河南”,与“河东”、“河西”、“河北”相对。
谁能想到,曾经繁华兴盛的东都洛阳,历经战乱之后,竟然变成了白骨蔽地、荆棘弥望的一片废墟了。张全义初为河南尹时,偌大个东都,居民竟然连一百户都不到了!当时,张全义麾下统共也就一百来人,他便在瘸子里面拔将军,遴选了十八位机敏兵士封为“屯将”,每人发给一面旗帜、一张榜文,令他们分别到十八个县的废墟中,树旗张榜,招抚流散的百姓,劝他们从事农桑。在律法上,他以宽柔为本,除了杀人罪处死,其他罪行只是用鞭笞、杖击进行惩戒。既无严刑,又免租税,远近百姓闻讯,这才纷纷来归。随后,他又遴选了一些体壮者,教习武艺,以防备盗寇。如此一来,不到三年,洛阳就大变了,都城坊曲,渐渐地恢复了旧制,诸县户口,也恢复到了战乱之前的规模。整个境内,政治清明,野无旷土,麦谷翻浪,桑麻蔚然。各县兵士,大县有七千多人,小县也不低于两千人。
张全义常常亲自出城视察,若发现有荒芜的田地,就让众人拿着棍棒惩戒田主;若有人说缺少劳力耕牛,他就召集邻里相责,责备他们为何不出力相帮;见到田地种得好的,他就下马与属下共同参观,并以酒食赏赐田主;如有善于养蚕种麦之人,则亲往其家,以茶叶、丝绸相赐。民间传言:“张公见美女不笑,见佳麦良茧则合不拢嘴。”至此,河南又成富庶之地,洛阳民户有了蓄积,官仓也有了余粮。一时间,张全义贤名远播。
但他的结义兄弟、河阳节度使李罕之却很不以为然,经常嘲笑张全义道:“我这个贤弟就是一个老农,只会和泥腿子们打交道。”他自己则仗着勇猛强悍,既不问稼穑,也不去治理,而是到处剽掠,四处征战。抢不到了,便向张全义索要粮食、布匹。张全义倒也听他的,只要李罕之开口,他总是照单全给。但李罕之索要得实在太频繁了,张全义难免有不及时的时候,不想,李罕之全然不理会,稍有拖延,就把河南官吏抓到河阳毒打。久而久之,河南将领们就有些气不过了,屡屡找张全义诉苦,但张全义总是说道:“我与李太傅是结义兄弟,兄长所求,我这做盟弟的又怎能不给呢?”故而,一直竭力满足李罕之的索求。
河南将士们皆私下里议论道:“看来,咱家主公实在是惧怕这个‘混世魔王’啊!”李罕之闻听后,便认为后顾无忧了,竟然平白无故地率兵去攻打绛州。绛州刺史王友裕不敌,只得举州投降。李罕之得陇望蜀,不久又打起了晋州的主意,一面遣部将率军去攻取晋州,一面催促张全义尽快给他提供军粮。
河中护国军节度使王重盈闻讯之后,一面令晋州布兵备战,一面密遣使者结纳张全义,让他趁机袭取河阳,同时又遣使者赴大梁求援。
张全义见过王重盈的使者之后,立即密召各地“屯将”,对他们下令道:“眼下,河阳军皆去攻袭晋州了,只有李太傅在河阳等候咱们的军粮。我已打探清楚,河阳城内仅有数百老弱兵士,你等可以奉献军粮的名义进入河阳城,连夜袭取河阳城。”
“屯将”们闻言,既惊异于张全义突然对其盟兄翻脸,又个个斗志昂扬——他们对这个“混世魔王”早就忍无可忍了!
李罕之万没想到他的结义兄弟张全义会来攻袭他,自然毫无防备。当夜,数百河南军以护送军粮的名义,轻而易举地赚开了城门,随后,数千河南军突然涌入城内,就这样,兵不血刃地将河阳占领了。
河南军进城之后,数百名军士直奔李罕之府第而去,想要擒拿李罕之。河南军正要入府,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喝骂声:“鼠辈何人,竟敢擅闯太傅府!”
河南军大惊,忙回头观看,只见一员银盔银甲的小将正策马赶来。都将张乔当即策马拦住,高声喝问:“你是何人?”
小将答道:“我乃李太傅麾下军校符存审是也!”
张乔喝道:“先把他拿下!”
河南军一拥而上,但符存审毫不畏惧,一柄长枪神出鬼没,河南军根本就无法靠近。张乔大怒,挥刀向符存审砍去,符存审回头一枪正刺中其喉咙。河南军一见,这才知道此小将的厉害,纷纷抱头鼠窜。
门外的打斗声,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李罕之,他连忙挺着大禅刀向外冲去,一出门正碰见符存审,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符存审道:“张全义率军已经攻破了城池,现在,满城都是河南军了。刚才被我杀散了一拨,估计大队人马马上就要来了,太傅赶快走!”
李罕之破口大骂:“这个狗贼,如此不顾兄弟之情,竟敢背地里对我下黑手!”
正在这时“抓李罕之啊”的呼喊声由远而近传来,李罕之大恐,就要回屋去叫上家属一块出城,符存审急道:“来不及了!张全义素以贤人自居,估计他还不至于伤害太傅的家属。”
李罕之道:“老婆可以不顾,但颀儿是俺的命根子,必须得带上他。”说罢,又大步跑回了房中,将他尚不满七岁的儿子李颀从被窝中拉了出来,裹上衣服拽着就往外跑,其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顾不上搭话。
李罕之拉着李颀刚出府门,就看见一团黑影正在向这边赶来,四处都有叫喊声:“不要让混世魔王跑了!快去抓李罕之啊!”李罕之大急,一把抱起李颀,跨上战马跟着符存审就向城墙边急驰而去。很快,三人就到了城墙边。李罕之曾经当过强盗,翻墙越梁本是他的拿手好戏,于是,他便和符存审翻墙而出,就这样步行着逃出了河阳。
次日,张全义进入河阳城,宣称自己兼领河阳节度使。
李罕之带着符存审、李颀如丧家之犬般逃至泽州后,即遣人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闻讯,不禁喜出望外:他觊觎河阳久矣,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此良机,他怎肯放过?当即以康君立为南面招讨使,李存孝为副使,以薛阿檀、史俨、安金俊、安休休等为都将,率领七千精骑、二万多蕃汉步兵以护送李罕之回河阳为名,出兵攻取河阳。
张全义闻讯大恐,连忙令其妻储氏带着他的长子张继祚赴大梁求援。
储氏与张继祚母子俩星夜兼程地赶至大梁,正赶上朱温设宴为朱珍、李唐宾等接风,诸葛仲方与刘经也在座相陪。听罢储氏来意,刘经出言讥讽道:“张全义先负主公,再翻脸李贼,如此反复无常之人,沛王怎会相救?”
储氏正色道:“妾夫一心为了百姓,这岂是刘将军所能明白的?眼下,河南百姓富庶安康,哪个不称赞妾夫恩德?李罕之自恃沙陀强援,四处攻掠,致令百姓涂炭,妾夫这才起义兵而攻之。不想,李克用不问青红皂白,抑顺援逆,竟然擅兴刀兵,意图攻取河阳。妾夫久闻沛王英武伟略,欲双手将河南拱送给沛王,一解黎民于倒悬,二可做沛王征蔡之粮仓,难道沛王真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河南归于沙陀吗?”
朱温先见储氏虽是半老徐娘,却颇有姿色,心中就已有好感了,又听了她的一番言语,连忙起身施礼,赞道:“夫人真乃女中豪杰,朱温受教了。”遂令牛存节为先锋,丁会为主将,葛从周、徐怀玉、张存敬、王彦章等各率其部属赴河阳援助张全义。
当晚,朱温亲至驿馆看望储氏,开始还算守礼,随后就出言挑逗,后来就动手动脚了。朱温本是个中高手,更兼储氏对他也颇有好感,而且此时还有求于他,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和他成就了好事……
少年勇
汴军刚进河阳界,就有军探禀报葛从周,说是前面村庄有一位河阳军将点名要见他。葛从周大为狐疑——他在河阳并没有故识啊!但他还是匹马单枪地向前面村庄赶去。刚到村口,就见有十几位河阳军士迎面而来,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一脸的忠厚之气。葛从周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正是与他在洛阳有一面之缘的杨师厚!
葛从周大喜,高声问道:“杨将军,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