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写于南宋绍兴四年(1134)作者出兵收复襄阳六州驻节鄂州(今湖北武昌)时。高宗绍兴七年(1137),伪齐刘豫被金国所废后,岳飞曾向朝廷提出请求增兵,以便伺机收复中原,但他的请求未被采纳。次年春,岳飞奉命从江州(今江西九江市)率领部队回鄂州(今湖北武汉市)驻屯。在鄂州,岳飞到黄鹤楼登高,北望中原,写下了这样一首抒情感怀词。这首词由文法入词,从“想当年”、“到而今”、“何日”说到“却归来”,以时间为序,结构严谨,层次分明,语言简练明快,已具豪放词的特点。
【注释】
a万岁山:即万岁山艮岳,宋徽宗政和年间所造,消耗了大量民力民财。
b铁骑:指金国军队。郊畿:指汴京所在处的千里地面。
c风尘:指战乱。风尘恶,是说敌人占领中原,战乱频仍,形势十分险恶。
d膏:滋润,这里做被动词。锋:兵器的尖端。锷:剑刃。
e沟壑:溪谷。
f缨:绳子。请缨:请求杀敌立功的机会。河洛:黄河、洛水。这里泛指中原。
g汉阳:今湖北武汉市(在武昌西北)。
满江红
南宋·岳飞
怒发冲冠a,凭栏处、潇潇雨歇b。抬望眼,仰天长啸c,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d,八千里路云和月e。莫等闲f、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g,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h。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i。
【题解】
岳飞此词,激励着中华民族的爱国心,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名篇。此词表现了作者抗击金兵、收复故土、统一祖国的强烈的爱国精神,流传很广,深受人民的喜爱。从艺术上看,这首词感情激荡,气势磅礴,风格豪放,结构严谨,一气呵成,有着强烈的感染力。“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以此收尾,既表达要胜利的信心,也表明了对朝廷和皇帝的忠诚。岳飞在这里不直接说凯旋、胜利等,而用了“收拾旧山河”,显得既诗意又形象。
【注释】
a怒发冲冠:气得头发竖起,以至于将帽子顶起,形容愤怒至极。冠指帽子。
b潇潇:形容雨势急骤。
c长啸:大声呼叫。
d此句意为三十年来,建立了一些功名,如同尘土。
e此句形容南征北战、路途遥远、披星戴月。
f等闲:轻易,随便。
g靖康耻:宋钦宗靖康二年(1127),金兵攻陷汴京,掳走徽、钦二帝。
h贺兰山:贺兰山脉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与内蒙古自治区交界处。
i朝天阙:朝见皇帝。天阙,本指宫殿前的楼观,此指皇帝生活的地方。
【名句】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池州翠微亭a
南宋·岳飞
经年b尘土满征衣c,特特d寻芳e上翠微f。
好水好山看不足g,马蹄催趁月明归。
【题解】
这首诗主要记述登临池州翠微亭观览胜景的心理状态和出游情形,表现了作者对祖国山河的无限热爱之情。在艺术上运思巧妙,不具体描述景物,重在抒写个人感受。把情感的变化作为全诗的线索,突出了这次出游登临的喜悦。
【注释】
a池州:今安徽贵池。翠微亭:在贵池南齐山顶上。
b经年:常年。
c征衣:离家远行的人的衣服。这里指从军的衣服。
d特特:特地、专门。亦可解作马蹄声,二义皆通。
e寻芳:游春看花。
f翠微:指翠微亭。
g看不足:看不够。
霜天晓角
南宋·范成大
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a。脉脉花疏天淡b,云来去,数枝雪c。
胜绝,愁亦绝d。此情谁共说。惟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
【题解】
这首词以“梅”为题,写出了怅惘孤寂的忧愁。傍晚,天晴了,风歇了。梅花脉脉含情,就连安详淡远的天空也仿佛在向人致意呢。景物很美,而“愁亦绝”。“绝”字重叠,就更突出了景物美人更愁这层意思。越是写得含蓄委婉,就越使人感到其感情的深沉和执著。以淡景写浓愁,以良宵反衬孤寂无侣的惆怅,运密入疏,寓浓于淡,这种艺术手法是颇耐人寻味的。
【注释】
a春威:春寒凛冽的威力。
b脉脉:形容梅花含情不语的样子。
c数枝雪:数枝白梅如雪。
d绝:到极点、顶峰。
秦楼月
南宋·范成大
楼阴缺a,栏干影卧东厢月。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隔烟催漏金虬咽b,罗帏暗淡灯花结c。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题解】
此词描写闺中少妇春夜怀人的情景十分真切,但是并非实写闺情,而是别有寄托的作品。所谓寄托,即托词中少妇的怀人之情寄作者本人的爱君之意。这在宋词中也是很常见的。至于这首词的价值,则主要在于表现情景的艺术技巧,因此还可以把它当作真实的闺情词来欣赏。
【注释】
a楼阴缺:高楼被树阴遮蔽,只露出未被遮住的一角。指树阴未遮住的楼阁一角。
b金虬(qiú):铜龙,造型为龙的铜漏,古代滴水计时之器。
c灯花结:灯芯烧结成花,旧俗以为有喜讯。
小重山a
南宋·章良能
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阑红芍药,已抽簪b。雨馀风软碎鸣禽c。迟迟日,犹带一分阴。
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题解】
这首词写春日感怀。上阕写春景。芍药抽簪,鸣禽声声,日色迟迟而带一分阴,韵味隽永。下阕抒情。不沉吟往事而择晴日登临,在大自然中放松情绪,实长寿秘诀。“旧游”三句是对人生的大彻大悟,其哲理意味,颇令人深思。
【注释】
a小重山:此调始见《花间集》,多写宫怨题材。
b簪:喻花蕾。
c碎鸣禽:化用杜荀鹤诗:“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句。
浣溪沙
南宋·张孝祥
霜日明霄水蘸空a,鸣鞘声里绣旗红b。淡烟衰草有无中。
万里中原烽火北,一樽浊酒戍楼东c。酒阑挥泪向悲风d。
【题解】
这首词登高抒怀,感慨悲壮。上阕写极目眺望所见之景。长空、绣旗、淡烟、衰草,高旷中蕴含无穷肃杀之气。下阕感怀。万里中原乃遥想所至;一樽浊酒乃为慰藉而饮。而酒尽挥泪,愈见沉痛。
【注释】
a此句意为秋日的太阳照耀着晴空,水天一色,秋高气爽。霄:天空。
b鸣鞘(shāo)声:挥动马鞭发出的响声。鞘通“梢”,指鞭梢。
c戍楼:驻有防守军队的城楼。
d酒阑:酒喝得已有几分醉意的时候。
六州歌头
南宋·张孝祥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a平。征尘b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c,殆d天数,非人力;洙泗e上,弦歌f地,亦膻腥g。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h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i。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题解】
这是南宋初期爱国词中的名篇。词写临淮观感。上片描写了沦陷区的凄凉景象和敌人的骄纵横行。北望中原,山河移异。金人南侵,举火宵猎,笳鼓悲鸣,几千年文化之邦沦为犬羊窟穴。下片写南宋朝廷苟且偷安,中原父老渴望光复,自己的报国志愿难以实现。边境上冠盖往来,使节纷驰,一片妥协求和的气氛,使作者为之痛心疾首。此词淋漓痛快,笔饱墨酣,读之令人深受鼓舞。
【注释】
a莽然:草木丛生貌。
b征尘:路上的尘土。
c当年事:指靖康间金兵南侵灭北宋事。
d殆:大概、也许。
e洙泗:古代鲁国的两条河,洙水和泗水,流经曲阜。此处代指中原地区。
f弦歌:弹琴唱歌,此指礼乐教化。
g膻腥:牛羊的气味。
h名王:古代少数民族对贵族头领的称呼。
i神京:帝都;首都。
八声甘州·灵岩陪庾幕诸公游a
南宋·吴文英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厓云树,名娃金屋b,残霸宫城c。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双鸳响d,廊叶秋声。
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e,独钓醒醒。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连呼酒、上琴台去f,秋与云平。
【题解】
这首词是作者游苏州灵岩山时所作。开头紧贴“灵岩”之“灵”字,说此山是天上星星坠落而成,联想浪漫。“幻”字续写灵岩云树贴天,吴王建宫馆于此的史实。“酸风射眼”转写怀古之情,昭示出吴王之所以败亡的根源。下阕第一句,承上将吴王失败的原因点明,认为范蠡是明智的“倦客”。“问苍波无语”呼应开头,唤起今世之忧。接着感叹自己壮志未酬的哀愁。全词将景物、历史和词人自身的感情融为一体,意境苍茫,感情沉郁,读之催人泪下。
【注释】
a灵岩:又名石鼓山,在苏州市西南的木渎镇西北。山顶有灵岩寺,相传为吴王夫差所建馆娃宫遗址。庾幕:幕府僚属的美称。此指苏州仓台幕府。
b名娃:指西施。
c残霸:指吴王夫差,他曾先后破越败齐,争霸中原,后为越王勾践所败,身死国灭,霸业有始无终。
d靸(sǎ):拖鞋。在这里作动词用。双鸳:鸳鸯履,女鞋。
e五湖倦客:指范蠡。
f琴台:在灵岩山上。
唐多令
南宋·吴文英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a。纵芭蕉不雨也飕飕b。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c,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d。垂柳不萦裙带住e,漫长是,系行舟。
【题解】
这首词反映了词人漂泊生涯中的失意情怀。词的上阕是就眼前之景抒发离别之愁。下阕拓宽一步,展示自己的心灵背景和深层意绪,把与友人的惜别赋予了较深层的内涵,使读者更能体会词人命笔时的复杂心情和离别之际的纷纷意绪。
全词第一段对于羁旅秋思着墨较多,渲染较详,为后边描写蓄足了力量。第二段写字中怀人,着笔简洁明快,发语恰到好处,毫无拖沓之感。较之作者的其他作品,此词确有其独到之处。
【注释】
a心上秋:“心”上加“秋”字,即合成“愁”字。
b飕飕(sōu):形容风雨的声音。这里指风吹蕉叶之声。
c年事:指岁月。
d“燕辞归”句:曹丕《燕歌行》:“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慊慊思归悉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此用其意。客,作者自指。淹留,停留。
e萦:旋绕,系住。裙带:指别去的女子。
夜合花
南宋·吴文英
柳暝河桥,莺晴台苑,短策频惹春香a。当时夜泊,温柔便入深乡。词韵窄,酒杯长,剪蜡花,壶箭催忙b。共追游处,凌波翠陌c,连棹横塘。
十年一梦凄凉d,似西湖燕去,吴馆巢荒。重来万感,依前唤酒银罂e。溪雨急,岸花狂。趁残鸦,飞过苍茫。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题解】
这首词是作者入京途中,行到苏州,怀念恋人的作品。故地重游,已蕴有怜香惜玉之情。“当时夜泊”几句追忆与恋人在此地的一段温情。“十年一梦”、“凄凉”,是因为恋人如燕离去,留下无尽的思念。景色依旧,再无佳人,只剩我一人独自悲愁。此作抒写怀人之情,极尽其委曲缠绵之能事,颇值一读。
【注释】
a短策:马鞭。
b壶箭:又称漏箭,古代以铜壶盛水滴漏,壶中立有刻度之箭以计时。
c凌波:语出贺铸《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d十年一梦:语出杜牧《遣怀》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e罂:大腹小口的酒器。
齐天乐
南宋·吴文英
烟波桃叶西陵路a,十年断魂潮尾。古柳重攀,轻鸥骤别,陈迹危亭独倚。凉飔乍起b,渺烟碛飞帆c,暮山横翠。但有江花,共临秋镜照憔悴d。
华堂烛暗送客,眼波回盼处,芳艳流水。素骨凝冰,柔葱蘸雪e,犹忆分瓜深意f。清尊未洗,梦不湿行云g,漫沾残泪。可惜秋宵,乱蛩疏雨里。
【题解】
这首词的内容是忆恋小妾。上阕写故地重游,昔日“江花”依旧,佳人不在,极尽哀愁。下阕第一句追忆离别情景。“素骨”、“柔葱”,状写佳人的妩媚;“分瓜深意”写二人的亲密无间。“梦不湿行云”写出对佳人的无尽思念。最后以“秋宵”、“乱蛩疏雨”结束,凄凉景衬凄凉情,更增无限凄凉。
【注释】
a西陵:地名,在今钱塘江之西。
b凉飔(sī):凉风。
c碛:沙洲。
d秋镜:秋水如镜。
e柔葱:喻手指。
f分瓜:段成式诗:“犹怜最小分瓜日。”
g行云:指美人。
高阳台
南宋·吴文英
丰乐楼分韵得“如”字a
修竹凝妆,垂杨驻马,凭栏浅画成图。山色谁题?楼前有雁斜书。东风紧送斜阳下,弄旧寒、晚酒醒余。自消凝、能几花前,顿老相如b?
伤春不在高楼上,在灯前欹枕,雨外熏炉。怕舣游船c,临流可奈清臞d?飞红若到西湖底,搅翠澜、总是愁鱼。莫重来,吹尽香绵,泪满平芜e。
【题解】
这首词是词人晚年故地重游,将身世之叹融进景色描写中,厚实沉重。上阕写景。楼前景色如画,由“东风紧送斜阳”逼出“顿老相如”。词人炼意炼句,用心精细。下阕第一句“伤春不在高楼上”,将忆旧伤别之情托出,跌宕起伏。“怕舣游船”句,实“怕”在水中见到自己清瘦的倒影!“飞红”三句伤春。“吹尽”、“泪满”一联凄凉萧瑟,触动词人无限哀情。这哀情,不仅是个人的,也是家国的。
【注释】
a丰乐楼:在临安(今杭州)丰豫门外,原名耸翠楼,据西湖之会,千峰连环,一碧万顷,为游览之最。
b相如:司马相如,汉代文豪,所作有《子虚》、《上林》、《大人》、《长门》等赋。这里是作者自指。
c舣:船拢岸停泊。
d清臞:清瘦。
e平芜:平旷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