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该诗写于秋日,诗人独自泛舟,感到自己就像那鳏鱼,又像那独自飞翔的鸟儿,不知何处是栖息之地。妻子死后,幼子啼哭,婢女呆滞,自己形容消瘦,衣衫褴褛。只恨那无情的病魔夺走了妻子的生命,自己的痛苦恐怕也只能依靠高士指点方能化解。
【注释】
a鳏(guān)鱼:喻无妻独居的成年男子。
b鉴:镜子。
c沉疴(kē):久治不愈的病。
d薜萝:借指隐者或高士的住所。
【名句】
岁月都无几,存亡可奈何。
书哀
北宋·梅尧臣
天既丧我妻,又复丧我子!
两眼虽未枯,片心将欲死。
雨落入地中,珠沉入海底。
赴海可见珠,掘地可见水。
唯人归泉下,万古知已矣!
拊膺a当问谁,憔悴鉴中鬼。
【题解】
这是一首悼妻又悼子的作品。诗人在接连遭受妻丧子夭的情况下,欲哭无泪,伤心欲绝。珠沉大海,雨落地中皆有可见之日,唯有那逝去的亲人,永无再见之期。
【注释】
a拊膺(fǔ yīng):捶胸,表示哀痛或悲愤。
来梦
北宋·梅尧臣
忽来梦我,于水之左,不语而坐。
忽来梦余,于山之隅a,不语而居。
水果水乎,不见其逝。
山果山乎,不见其途。
尔果尔乎,不见其徂b。
觉而无物,泣涕涟如c,是欤非欤。
【题解】
这是一首写妻亡入梦的诗歌,也是诗人首次梦见亡妻。但是梦中的妻子不言不语,连梦中的山水似乎都很异常:水不流,山不转。这一切让诗人觉得陌生又不安。醒来后发现不过是梦一场,不禁黯然神伤。
【注释】
a隅:角落。
b徂(cú):往来。
c涟如:亦作“涟洳”,泪流的样子。《易·屯》:“乘马班如,泣血涟如。”
悼子
北宋·梅尧臣
舟行次符离,我子死阿十。
临之但惊迷,至伤反无泣。
款定a始怀念,内若汤火集。
前时丧尔母,追恨尚无及。
迩来b朝哭妻,泪落襟袖湿。
又复夜哭子,痛并肝肠入。
吾将仰问天,此理岂所执。
我惟两男子,夺一何太急。
春鸟独蔓延,哺巢首戢戢c。
【题解】
这是一首悼亡儿子的诗作。人世间最大的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何况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的梅尧臣,面对儿子的亡故,肝肠寸断,仰天长哭,连鸟儿都有孩子哺育,作者却没有。这丧子之痛的呐喊何其悲痛。
【注释】
a款定:等到平静下来。
b迩来:近来。
c戢戢(jí):顺从貌。
怀悲
北宋·梅尧臣
自尔归a我家,未尝厌贫窭b。
夜缝每至子c,朝饭辄过午。
十日九食齑d,一日倘有脯。
东西十八年,相与同甘苦。
本期百岁恩,岂料一夕去。
尚念临终时,拊我不能语。
此身今虽存,竟当共为土。
【题解】
该诗回忆了妻子嫁给作者之后,与他同甘共苦,过着贫寒的生活。本期望厮守终老,可惜她却中道先去。想想临终的情形,只能期盼百年之后死之同穴。
【注释】
a归:古代称女子出嫁。
b贫窭(jù):亦作“贫寠”。贫乏,贫穷。
c子:子夜时分。晚上十一点到一点。
d齑(jī):捣碎的姜、蒜、韭菜等,指粗食。
一日归行
北宋·王安石
贱贫奔走食与衣,百日奔走一日归。
平生欢意苦不尽,正欲老大相因依。
空房萧瑟施帷a,青灯半夜哭声稀。
音容想像今何处,地下相逢果是非。
【题解】
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谥号文,封荆国公,世人又称王荆公,北宋临川县城盐埠岭(今江西抚州市临川区邓家巷)人,中国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文学家、思想家、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娶临川吴氏,婚姻时间不详。从诗文可以看出写该诗时诗人并未发迹,生活清苦,妻子成为自己的精神伴侣。如今妻子先逝,只能寄托于来生再相见。
【注释】
a帷(suì wéi):帐,设于灵柩前的帷幕。
江城子·记梦
北宋·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a。
【题解】
苏轼,字子瞻,一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市)人,北宋文学家。苏轼一生娶了三位妻妾,第一位是王弗。王弗死后,娶了王弗的堂妹王闰之。第三位是妾朝云。该词是他多年以后梦见王弗之后所写的一首词。苏东坡十九岁时,与年方十六的王弗结婚。王弗年轻貌美,且侍亲甚孝,二人恩爱情深。可惜天命无常,王弗二十七岁就去世了。长久以来词人郁结于心的悲叹,在首句即从心底迸发而出,为全词定下了主调,凄哀至极。
【注释】
a明月夜,短松冈:该句写妻子墓地的凄凉景象。
【名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追和戊寅岁上元
北宋·苏轼
春鸿社燕a巧相违,白鹤峰b头白板扉。
石建方欣洗牏厕c,姜庞不解叹蟏蝛d。
一龛京口e嗟春梦,万炬钱塘忆夜归f。
合浦卖珠无复有g,当年笑我泣牛衣h。
【题解】
这是悼亡王闰之的诗。王闰之和诗人共同生活了二十六年,夫妻之间相当恩爱。苏轼对王闰之的死早有预感,王闰之死后,诗人心中悲痛异常,在《祭亡妻同安郡君文》中曾表示要“死则同穴”,可见对王闰之的感情之深。作者写此诗时谪居惠州,朝云亦逝,所以更加悲痛。诗中大量用典,有影射之义。
【注释】
a春鸿:春天的鸿雁。社燕:燕子春社时来,秋社时去。故有“社燕”之称。春鸿、社燕这里分别指代王闰之和朝云。巧,指的是王闰之和朝云皆在农历八月初三安葬。
b白鹤峰:指苏轼惠州寓居的地方。
c石建:西汉臣子,大孝。牏(yú)厕:又作厕牏,便器。《史记·万石张叔列传》:“(石建)取亲中帬厕牏,身自浣涤。”裴骃《史记集解》引孟康曰:“厕,行清;窬,行中受粪者也。东南人谓凿木空中如曹谓之窬。”
d姜庞:即姜诗和他的妻子庞三春。典出《二十四孝》中的“涌泉跃鲤”。蟏蝛(xiāo wēi):蟏:蟏蛸,俗称“喜蛛”或“蟏子”,是蜘蛛的一种。蝛:即蛜蝛,即鼠妇,又称“潮虫”、“西瓜虫”、“团子虫”等。“蟏蝛”典出《诗经·东山》:“伊威在室,蟏蛸在户。”
e京口:即京口寺。
f夜归句:当年苏东坡和王闰之在京口寺旁一间小房子里完婚,就像和尚在鸟巢坐禅一样,日子非常艰难;后来他到杭州任职,元宵节夫妻一起观灯直到深夜才回去。
g合浦卖珠:合浦:古郡名,汉置,郡治在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合浦县东北,县东南有珍珠城,又名白龙城,以产珍珠著名。用此典是写当年王弗去世后,就像将宝珠卖了复得一样,王闰之又嫁给了苏东坡。
h牛衣:即卧牛衣、牛衣对泣、牛衣夜哭。典出《汉书·王章传》:“(王章)为诸生学长安,独与妻居。章疾病,无被,卧牛衣中,与妻决,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师尊贵在朝廷人谁逾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印,乃反涕泣,何鄙也!’”这里写苏东坡哭着与王弗诀别,王闰之在一旁笑他不像做官的样子。
悼朝云诗
北宋·苏轼
苗而不秀a岂其天,不使童乌b与我玄。
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禅。
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c三生断后缘。
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
【题解】
侍妾王朝云是苏轼的红颜知己,在苏轼身边长达二十三年,陪伴苏轼度过了贬谪黄州和贬谪惠州两段艰难岁月。她有着王闰之的宽厚,又有王弗的灵气,所以对苏轼来说,虽为侍妾,却是以妻子相待的。朝云受苏轼影响,一生向佛,死时还诵着《金刚经》,所以该诗也颇具佛教因素。
【注释】
a苗而不秀:只长了苗而没有开花结实。比喻人资质虽好,但尚未有所成就即不幸夭折。
b童乌:早慧儿。
c弹指:指极短时间。
雨中花慢
北宋·苏轼
嫩脸羞蛾a,因甚化作行云,却返巫阳b。但有寒灯孤枕,皓月空床。长记当初,乍谐云雨c,便学鸾凤。又岂料、正好三春桃李,一夜风霜。
丹青入画,无言无笑,看了漫结愁肠。襟袖上,犹存残黛,渐减余香。一自醉中忘了,奈何酒后思量。算应负你,枕前珠泪,万点千行。
【题解】
该词为悼念朝云所作。上阕写对朝云死后的怀念。叹息她正值美好年华,却遭遇风霜,亡命天涯。下阕写作者看着遗像和遗物,无尽相思,唯有借酒解忧,化作点点相思泪,流泪到天明。
【注释】
a蛾:蛾眉。
b巫阳:古代传说中的女巫。
c乍:刚刚。此句写二人的甜蜜情景。
悼逝(二首)
北宋·张耒
一
结发为夫妇,少年共饥寒。
我迂趋世拙,十载困微官。
男儿不终穷,会展凌风翰a。
相期脱崎岖,一笑纾b艰难。
秋风摧芳蕙,既去不可还。
滴我眼中血,悲哉摧肺肝。
二
儿稚立我前,求母夜不眠。
我虽欲告之,哽咽不能言。
积金虽至斗,纡朱c走华轩。
失我同心人,抚事皆悲酸。
积日而成时,积时更成年。
山海会崩竭,音容永茫然。
【题解】
张耒,宋代著名诗人,“苏门四学士”(秦观、黄庭坚、张耒、晁补之)中辞世最晚而受唐音影响最深的作家。他的婚姻状况不详。从诗文中可以看出该诗写于张耒进士及第之后。第一首回忆妻子和自己共同度过生活中的艰难时期,本期同享荣华,可惜佳人先逝。第二首写看到幼儿的哭啼,呼唤母亲,诗人想起了亡妻,哽咽不能诉说,悲痛郁结于心。
【注释】
a该句写好男儿志在四方,必当有出头之日。
b纾:缓和,解除。
c纡朱:纡朱曳紫,形容地位显贵。朱、紫指高官所佩印绶之颜色。
悼亡(九首选五)
北宋·张耒
一
菊花还似去年黄,一寸愁心万事伤。
独立高楼对残日,秋风吹得泪千行。
三
千行垂泪对风烟,万事伤心儿女前。
晓镜不须催白发,潘郎秋鬓a久萧然。
四
晓梳零乱发星星,病眼昏昏怯夜灯。
乌几b素屏双草履,百年从此学山僧。
六
亦知存没等浮云,鲜笑多悲失道真。
却恐荒唐齐物叟c,鼓盆d真是已伤神。
九
欲治烦恼更无方,只有头陀e理最长。
不待存亡始知梦,故应交臂已凄凉。
【题解】
在妻子去世一年之后,张耒作了组诗《悼亡》九首。这九首诗或是对景怀人,或是试图用佛教的方式来排解自己的痛苦。每一首诗皆是血泪交织,字字含情,言语婉转,情真意切,毫不造作。
【注释】
a潘郎秋鬓:潘郎:指西晋的潘岳。曾作诗云:余春秋三十二,始见二毛。后以潘鬓指代中年白发。
b乌几:即乌皮几案。
c齐物叟:指庄子。庄子有《齐物论》篇章,宣扬达观释怀。
d鼓盆:庄子丧妻击缶而歌。
e头陀:亦作“头陁”。即僧人。亦专指行脚乞食的僧人。
鹧鸪天·半死桐
北宋·贺铸
重过阊门a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b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c,旧栖新垅d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题解】
贺铸,字方回,又名贺三愁,号庆湖遗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北宋词人。贺铸二十岁,娶赵宋宗室女。赵氏亡于何时,没有明文记载。但从史料可知贺铸和妻子赵氏非常甜蜜。正因生之美,才有死之悲。该词上阕写重入阊门的感受,下阕想象亡妻墓地的凄凉。该词千百年来,被无数人传唱,其间真情自可见之。
【注释】
a阊门:本为苏州西门,这里代指苏州。
b梧桐半死:比喻丧偶。
c露初句:比喻死亡。
d旧栖:指诗人和妻子以前的住所。新垅:指妻子的坟墓。
【名句】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御街行·别东山
北宋·贺铸
松门石路秋风扫,似不许,飞尘到。双携纤手别烟萝,红粉清泉相照a。几声歌管,正须陶写b,翻作伤心调。
岩阴暝色归云悄,恨易失,千金笑。更逢何物可忘忧,为谢江南芳草c。断桥孤驿,冷云黄叶,相见长安道d。
【题解】
本词上阕写词人秋日时分走在松门石路上,秋风横扫,不禁想起了曾经和妻子在此游玩的情景。下阕写暮色降临,词人的忧愁更加沉重。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忧呢?恐怕只能是百年之后和妻子同穴时方能释怀。
【注释】
a该句是回忆生前两人的恩爱生活。
b陶写:谓怡悦情性,消愁解闷。
c谢:谢绝。江南芳草:指众多女性。此句表达自己对妻子的忠贞不移。
d该句表达百年之后,死则同穴的感慨。
【名句】
断桥孤驿,冷云黄叶,相见长安道。
减字浣溪沙·三扇屏山匝象床
北宋·贺铸
三扇屏山a匝象床b,背灯偷解素罗裳,粉肌和汗自生香。
易失旧欢劳蝶梦c,难禁新恨费鸾肠,今宵风月两相忘。
【题解】
本词上阕回忆二人的生活,伉俪情深。下阕今昔对比,惆怅满怀,心如死灰。
【注释】
a屏山:屏风。
b象床:象牙装饰的床。
c蝶梦:出自《庄子·齐物论》。后因以“蝶梦”喻迷离惝恍的梦境。
悼亡二首
北宋·陆佃
一
门巷雨萧萧,黄昏掩寂寥。
曲终人不见,花落梦无聊。
二
灯火夜寥寥,残香不可招。
朱扉寒半掩,金鸭a暖全消。
【题解】
陆佃,字农师,号陶山,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陆游祖父。婚姻状况不详,有十首悼亡诗,这里节选其中一、二加以鉴赏。第一首写黄昏冷雨,倍感寂寥。第二首写深夜的寒冷孤寂,思念之情颇多。
【注释】
a金鸭:一种镀金的鸭形铜香炉。
悼亡八首(八首选二)
北宋·陆佃
一
索寞还寻静处行,物华如旧岁华更。
绿槐苍桧a曾相识,想见英雄讶瘦生。
【题解】
这首诗感叹岁月如歌,物是人非。因为思念亡妻,诗人形销骨立,如若再见,妻子必定会惊讶。
【注释】
a绿槐苍桧:比喻诗人和亡妻。
三
雪消姑射a丰肌尽,云入阳台短梦频。
可惜舞衣犹粉黛,不堪歌扇已埃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