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这首诗作于开元十九年(731)至二十二年(734)高适第一次出塞蓟北时期。时契丹和奚反叛并引突厥南下,酿成东北边境的大患。高适亲临战场,故有感而发。诗中描述了边患的严重,提出了解决边患的具体主张,表达了欲从军边疆、为国效力的愿望,以及报国无门的苦闷心情。此诗蕴含诗人强烈的忧患意识和壮志难酬的苦闷,并提出解决边患问题的策略,含义丰富,内容充实,最后一句语义双关,更给人言近意远之感。
【注释】
a卢龙塞:在今河北迁按市西北,为当时边防重地。
b北溟:古人想象中北方极远的大海。《庄子·逍遥游》:“北溟有鱼,其名为鲲。”此泛指北部边疆。
c李将军:此李将军当指李广。
d按节:从容按辔。
e纵横谟(mó):指纵横之术,合纵连横的简称,为战国时策士们游说诸侯的政治主张和方法,包括在政治上、外交上使用分化和争取的手段等。
f郁纡(yū):幽深曲折。此处一语双关,既指山河郁曲之势,亦指心绪郁结难申。
营州歌
唐·高适
营州少年厌原野a,孤裘蒙茸猎城下b。
虏酒千钟不醉人c,胡儿十岁能骑马。
【题解】
这首诗是高适于开元二十年(732)前后出塞蓟北所作。诗作通过描写塞外少数民族青年驰骋打猎、千钟不醉、十岁骑马等生活细节,传达出塞外“胡儿”勇敢豪放的神态,表现出对塞外民族风情的钦慕。此诗笔墨粗犷热情,细节描写生动传神,俨然一组人物素描。
【注释】
a厌:同“餍”,饱。这里作饱经、习惯于之意。
b狐裘:用狐狸皮毛做的比较珍贵的大衣,毛向外。蒙茸:毛乱的样子。
c虏酒:指当地少数民族酿造的酒。
自蓟北归
唐·高适
驱马蓟门北,北风边马哀。
苍茫远山口,豁达胡天开。
五将已深入,前军止半回a。
谁怜不得意,长剑独归来。
【题解】
这首五言律诗应作于开元二十一年(733)冬高适自蓟北南归之时。诗作记述了开元二十一年“五将”惨败的史实,抒发了诗人第一次出塞蓟北失意而归的悲愤心情。此诗将军事事件和个人遭遇联系起来,写景和抒情中都融入了失意、哀伤的基调,逼真地刻画出一个报国无门、失意归来的诗人形象。
【注释】
a“五将”二句:应指开元二十一年闰三月,唐与契丹和奚的一场大战,唐军大败的重大事件。
别韦参军
唐·高适
二十解书剑a,西游长安城。
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
国风冲融迈三五,朝廷礼乐弥寰宇。
白璧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
归来洛阳无负郭b,东过梁宋非吾土。
兔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长苦。
世人遇我同众人,唯君于我最相亲。
且喜百年见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
弹棋击筑白日晚c,纵酒高歌杨柳春。
欢娱未尽分散去,使我惆怅惊心神。
丈夫不作儿女别,临歧涕泪沾衣巾。
【题解】
此诗虽写于贫困却豪迈的梁宋时期,但全诗字字情真意切,句句肝胆相照。诗风是高适一贯的笔势豪健、雄浑奔放,用杜甫的话来说,仿佛“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是一首令人闻之欲拔剑起舞的好诗!
【注释】
a解书剑:会读书击剑。
b负郭:近城的田,最为肥美。
c弹棋:古两人对局棋,二十四子,红黑各半。筑:状如筝的乐器,十三弦,以竹击。
燕歌行并序
唐·高适
开元二十六年,客有从御史大夫张公出塞而还者,作《燕歌行》以示适。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a
汉家烟尘在东北b,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c。
金伐鼓下榆关d,旌旆逶迤碣石间e。
校尉羽书飞瀚海f,单于猎火照狼山g。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h,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i,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j。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k。
【题解】
这首长篇歌行是高适作为边塞诗人的奠基之作。由题序可知,此诗作于开元二十六年(738),是感慨边塞征战之事而作。诗作描绘了边塞征战的场景,传达出边塞士卒的悲苦处境和闺中少妇与征夫刻骨铭心的思念之情,鞭挞了带兵将领的奢侈享乐和鱼肉士卒的罪行,表达了渴望建功边塞、报国杀敌的愿望。此诗内容深广,形象鲜明,批判之锋芒毕露,气势磅礴,节奏顿挫有力,音节响亮优美,是边塞诗的上乘之作。
【注释】
a张公:指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曾拜辅国大将军、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
b烟尘:代指战争。
c非常赐颜色:超过平常的厚赐礼遇。
d(chuāng):撞击。金:指钲一类铜制打击乐器。伐:敲击。榆关:山海关,通往东北的要隘。
e旌旆:旌是竿头饰羽的旗。旆是末端状如燕尾的旗。这里都是泛指各种旗帜。碣石:山名。
f校尉:次于将军的武官。羽书:紧急文书。
g猎火:打猎时点燃的火光。古代游牧民族出征前,常举行大规模校猎,作为军事性的演习。狼山:又称狼居胥山,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克什克腾旗西北。一说狼山又名郎山,在今河北易县境内。此处“瀚海”、“狼山”等地名,未必是实指。
h腓:指枯萎。
i三时:指晨、午、晚,即从早到夜。
j顾勋:顾及个人的功勋。
k李将军:指汉朝李广。
【名句】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塞上听吹笛
唐·高适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a。
借问梅花何处落b,风吹一夜满关山c。
【题解】
这首七言绝句是高适短篇边塞诗的代表作。此诗用明快秀丽的基调和丰富奇妙的想象,描绘了一幅优美动人的塞外春光图,反映了边塞生活中祥和、恬静的一面。诗人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在虚实交错、时空穿梭之间,把战士戍边之志与思乡之情有机地联系起来、统一起来,构成一幅奇丽寥廓、委婉动人的画卷。全诗含有思乡的情调但并不低沉,表达了盛唐时期的那种豪情,是边塞诗中的佳作。
【注释】
a羌(qiāng)笛:羌族管乐器。戍楼:军营城楼。
b梅花何处落:此句一语双关,既指想象中的梅花,又指笛曲《梅花落》。《梅花落》属于汉乐府横吹曲,善述离情,这里将曲调《梅花落》拆用,嵌入“何处”两字,从而构思成一种虚景。
c关山:这里泛指关隘山岭。
【名句】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蓟门行五首
唐·高适
其一
蓟门逢古老a,独立思氛氲b。
一身既零丁,头鬓白纷纷。
勋庸今已矣c,不识霍将军d。
其二
汉家能用武,开拓穷异域。
戍卒厌糟糠e,降胡饱衣食。
关亭试一望,吾欲泪沾臆。
其三
边城十一月,雨雪乱霏霏。
元戎号令严f,人马亦轻肥。
羌胡无尽日,征战几时归。
其四
幽州多骑射,结发重横行。
一朝事将军,出入有声名。
纷纷猎秋草,相向角弓鸣g。
其五
黯黯长城外,日没更烟尘。
胡骑虽凭陵,汉兵不顾身。
古树满空塞,黄云愁杀人h。
【题解】
这组诗是高适于天宝十载(751)冬天送兵至蓟北后作,是高适第二次出塞蓟北之力作,诗人以亲眼所见的纪实手法,将安禄山治下幽蓟边境之实情如实道出,批判了安禄山倒行逆施、穷兵黩武的做法,表达了对广大士兵悲惨遭遇的深切同情。具体来说,第一首写一久经沙场之老兵晚年飘零塞外的悲哀。第二首直斥安禄山发动开边战争之不义,控诉其虐待士卒,优待“降胡”之倒行逆施。第三首斥责安禄山好大喜功,恃强凌弱,轻启战端,却激起更大的反抗,导致征战不息的不良后果。第四首描写了普通士卒的骁勇善战、精忠报国的优良作风。第五首是诗人身临塞上战场时的所见、所思。情景交融,显出诗人忧虑之深。此组诗刻画出了典型的人物形象,勾画出了浑灏苍茫之景,大胆鞭挞了安禄山的可耻行径,颂扬了普通士卒的优良作风,是边塞组诗的佳作。
【注释】
a古老:即故老,此指久戍边疆的老人。
b氛氲:气盛的样子,此谓思绪纷繁。
c勋庸:勋业功劳。
d霍将军:汉武帝时抗击匈奴之名将霍去病。此句实指广大士卒之不幸遭遇,将军立功受赏,士卒则遭弃置。
e糟糠:此言士卒全以糟糠果腹。
f元戎:主将,此指安禄山。
g角弓:用兽角作装饰的硬弓。
h“古树”两句:说古老的树木布满了空荡荡的边塞,昏黄的层云令人极度忧愁。愁杀人,使人忧愁欲死,形容极度忧愁。
蓟中作
唐·高适
策马自沙漠,长驱登塞垣。
边城何萧条,白日黄云昏。
一到征战处,每愁胡虏翻a。
岂无安边书,诸将已承恩b。
惆怅孙吴事c,归来独闭门。
【题解】
这首五言古诗是高适在天宝十载(751)末送兵到蓟北塞后南返时所作。诗作描写了诗人策马边塞所见的萧条景象,由此生发出无限的感慨之情,既有对边患严重的深长忧虑,又有报国无门的巨大苦闷。诗人对安禄山等恃宠自骄、腐败无能的嘴脸进行了无情揭露,并因此指责了最高统治者的昏庸,结尾句“惆怅孙吴事,归来独闭门”更以反语出之,更表现出诗人巨大的怨愤之情。全诗结构层层推进,文势起伏跌宕,将诗人强烈的情感变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
【注释】
a翻:同“反”,反叛。
b“诸将”句:指安禄山等屡受唐玄宗的重用和提拔。
c孙吴事:指孙武、吴起用兵之事。孙武,春秋齐国人,古代著名军事家,著有《孙子兵法》十三篇。吴起,战国时卫人,任魏国将军,大败秦兵,亦有兵法行世。详见《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名句】
惆怅孙吴事,归来独闭门。
送李侍御赴安西a
唐·高适
行子对飞蓬b,金鞭指铁骢c。
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
虏障燕支北d,秦城太白东e。
离魂莫惆怅,看取宝刀雄。
【题解】
这首五言律诗作于天宝十一载(752)秋高适在长安时。诗写高适送别友人李侍御出使安西都护府,表达了对友人的无限期许,同时借此抒发了诗人立功边塞的豪情壮志。全诗声调响亮,节奏高亢有力,处处为志士壮行,为友人增气。句式雄壮,情感豪迈,无怪乎被誉为“盛唐五言律第一”(许学夷《诗源辨体》)。
【注释】
a李侍御:事迹未详。侍御,即侍御史,御史台属官,掌纠举百僚,推举狱讼等。
b飞蓬:被风吹荡的蓬草,古时常以此喻游子。
c铁骢(cōng):青黑色相杂的马。后汉桓典任侍御史,常乘骢马,有“骢马侍御史”之称。李氏亦官侍御史,故称其马为“铁骢”。
d虏障:即遮虏障,为御敌之堡垒,此泛指边塞。燕支:又作焉支,山名,在今甘肃山丹县东南。此句写李侍御所去之地。
e秦城:长安。太白:秦岭峰名,又称太乙。此句写高适所留之地。
【名句】
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
塞下曲
唐·高适
结束浮云骏a,翩翩出从戎。
且凭天子怒b,复倚将军雄。
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
日轮驻霜戈c,月魄悬雕弓d。
青海阵云匝e,黑山兵气冲f。
战酣太白高g,战罢旄头空h。
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
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i。
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j。
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题解】
这首诗应作于天宝十二载(753)五月哥舒翰收复九曲后不久。诗作描写了主人公勇赴沙场参与震天撼地的战斗并凯旋受赏的过程,表达了诗人从军报国的豪情壮志和不畏艰险的乐观精神。全诗语言刚健,形象生动,气势磅礴,格调高昂,是盛唐时代追求理想的不羁精神与豪迈气概的典型体现,堪称高适“生平第一快诗”。
【注释】
a结束:装束整齐。浮云骏:轻疾如云之良马。
b天子怒:《战国策·魏策》四:“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此喻威风横扫天下,杀敌众多。
c“日轮”句:谓太阳因战争激烈而驻留不动。此用挥戈返日的典故,见卢照邻《战城南》注。
d月魄:指月亮。悬:吊挂,此处引申为照射。此句谓月照雕弓,战犹未止。
e青海:即今青海省东北部的青海湖。匝:环绕。
f黑山:即杀虎山,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东南。此泛指西部边塞之地。
g太白:星名,即金星。按古代星占迷信说法,太白星高照是用兵吉兆,预示唐军将胜。
h旄头:或作“髦头”,星名,即昴星。《史记·天官书》:“昴曰髦头,胡星也。”旄头空:指胡人失败。
i明光宫:汉武帝所建,此泛指朝廷宫殿。
j一经:一部儒学经典。汉代以经学取士,将《易》、《诗》、《书》、《礼》、《春秋》定为五经,各设博士传授,解释繁琐,发挥无边,以至人一生难读通一经,故有“皓首穷经”之说。唐代取士亦有“明经”科目。
别董大a(二首选一)
唐·高适
其一
千里黄云白日曛b,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题解】
《别董大》共两首,这是其中的第一首。此诗作于天宝六载(747),当时高适在睢阳。这首送别诗别开生面,诗人劝当时不得志的董庭兰不要气馁,只要有才能终会得到社会承认,也会遇到知己。此诗格调豪迈,与朋友的深挚友情以及发自内心的劝慰之情油然可见。
【注释】
a董大:大约是董庭兰,一位颇有名的音乐家。
b曛(xūn):天色昏黄。
【名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金城北楼a
唐·高适
北楼西望满晴空,积水连山胜画中。
湍上急流声若箭,城头残月势如弓。
垂竿已羡磻溪老b,体道犹思塞上翁。
为问边庭更何事,至今羌笛怨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