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十岁的青年导演宋志达和二十五岁的青年演员小禾火了。
这还真得说刘忠明“慧眼识英才”，俩人不仅是炒作火的，而且这俩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火得简直燎原。刘忠明见到石小川就说：“我怎么说来着，我怎么说来着，火了吧，火了吧！”
石小川倒是忘了刘忠明怎么说了，但是宋志达和小禾的突然出名，却是拜他直接所赐。
先前几个人就商量好了怎么来炒宋志达，他那部《一路向北妹》在港台地区的票房也很争气，一路直窜，差点都要坐上香港地区的票房头把交椅了。
石小川知道彭洋列好了详细的炒作计划，刘忠明却说彭洋不负责这个炒作项目，石小川问，“为什么，她不是宣传总监吗？”刘忠明气不打一处来，“嗨嗨，还真没见过这么气我的员工呢，如果不是工作能力实在太出色，早就炒了她了。”
石小川笑起来。刘忠明看了眼石小川，又说，“嗨，开玩笑，自己人。”
魔都电影节在六月的细雨中开幕，各路明星拥挤着走红毯，却没几个真正的大牌。入场口，小禾和宋志达挽着手出现在了镜头前，石小川安排好的摄影师假装往前冲，一不小心踩到了小禾的长裙，腰带跟着松了，要不是石小川眼疾手快给接住，私处恐怕是要泄露天光了。
安排好的摄影师做好了他的本分工作，咔嚓咔嚓给了俩人早就准备好的惊恐、慌张和暧昧表情一个特写。
其他摄影师也在这次突然而来的意外中，将镜头转到了小禾的身上：咦，这个女演员不是之前演过什么什么吗，身材还蛮不错的来，咦，身边挽着她手的导演是谁，不是之前导过什么什么的谁吗，他的《一路向北妹》据说在香港卖得不错，三级片哦。这俩人在一起，一定有问题。拍照先！咔嚓咔嚓！
第二天，在一堆争芳斗艳的白肉中，女演员小禾的惊慌露点照成为最大亮点。
石小川作为主席的亚洲新势力单元上有小禾参演的3D三级片《一路向北妹》，虽然镜头不多，但客观说，演技还不错，可能也是本色出演的缘故。
石小川力排众议，认为《一路向北妹》在开拓华人电影的3D市场领域具有革命性的成就，香港影院在观影后能闻到一股精液味就是明证。影片故事性、趣味性与现实的巧妙结合，也让其成为一部雅俗共赏的有质量的片子，而这，导演宋志达功不可没。最终，这部片子得了个奖：港台地区电影技术开拓奖。
郭渺渺在这部影片获奖的当晚对石小川发去了埋怨，“你说，你是不是看上哪个演员了？是小禾？不可能吧，她是个谁都能上的女人，刘忠明追了半天，现在转手给了宋志达！你晕不晕啊？怎么着也得给《孤岛迷魂》一个安慰奖呀！”
最后一句才是正题吧？石小川没搭理郭渺渺，他想着将宋志达和小禾做火了，《山里的铁甲银行》也就有了快速筹备下去的动力和砝码。
“你不是有其他想法吧？”郭渺渺将石小川堵在了“小禾与宋志达关系澄清发布会”现场门口，笑着问道。
“哪里有。快别磨叽了，我得看看这俩人怎么说！”
石小川认为要趁热打铁，小禾露点的第二天给了她参演影片一个奖，经过一天的发酵，所有圈内人都在议论小禾跟宋志达的关系，第三天就必须要以一个弱者受害者的身份召开发布会做出澄清。并且必须要做个发布会了，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石小川的“期待”，小禾出道之前的很多不光彩的履历也被搜了出来，像改名、曾在夜总会出台等，新闻不用策划就跟下饺子一样扑腾，这算是惊喜吗？但石小川内心的良善还是为这个刚入行不久的姑娘着急，他担心她真的迷失了。
看着石小川脸色确实很着急，郭渺渺放过了他。
宋志达出现在了现场，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微笑着跟大家打招呼，稍微有些静的现场开始喧哗。还未落座，小禾出现了，现场骚动起来。小禾眼圈通红地低着头坐在宋志达旁边，跟媒体打招呼，刚要说话，声音马上哽咽起来。宋志达很有眼力见儿地递过去一块纸巾。
“多谢各位媒体人的抬爱，我要声明，不要因为我拍的是三级片就要玷污我个人的人格，更不要因此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演员横加猜测。况且我觉得自己拍的是有情怀的三级片，而小禾是中国女演员里当仁不让的希望之星，很不容易，希望大家不要误会我们。我再次对网络上一些恶意的评论保留申诉的权利，尤其是那个叫杨五郎的，希望还是多了解点现实，少谈些主义吧。”石小川觉得宋志达这回台词背得真是铿锵有力，不当演员可惜了。
小禾发言了。“我跟宋导很多年前就认识，他之前想找我拍戏，但那会我还上大一，想好好学习，后来有机会，就参演了他的新片。那个角色对我来说突破很大，我跟宋导走红毯是组委会安排的，不知道怎么会引发这么没来由的炒作。我难过的是，大家觉得我就知道炒作，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胡乱拿自己的清白来炒作。真的辛苦各位，谢谢大家了。”
小禾说的时候，表情不再难过，却带着一些委屈，这跟当初设计的有些出入。但无所谓了。只要说话了，媒体在听了，回头报道了，老百姓关注了，她有了知名度了就行了，何况她还绯闻缠身。
郭渺渺看着小禾要哭不哭的样子，很夸张地在石小川面前打了个哆嗦，小声说：“真恶心。”石小川笑了下。他已经想好接下来的安排。
杨五郎找了三四个有名的评论人在第二天的微博、网站、纸媒中开始对“小禾与宋志达澄清发布会”大肆批判，也出动了数百水军对俩人做了下点到为止的人身攻击，与此同时，他又找了五六个有知名度的人在微博、网站、纸媒中利用各自的资源支持艺人表达自己的想法维护自己的权利，这其中，石小川亲自写了一篇，当作虎狼网娱乐频道的当天重头内容在头条推荐。作为一个每天有数千万流量的页面，那么多人看同一条信息，想不火都难。
特别的是，杨五郎和石小川还“内部对掐”了一把，这直接引发了讨论的高潮。
杨五郎匿名写了篇评论，说宋志达和小禾的炒作能不这样瞎搞吗，没底线没良知没道德，简直不要脸。
石小川也匿名回复了一篇，针对杨五郎的每一句话做出了相应的批判，说他看不清形势不懂语文完全没逻辑就是在诽谤，还号召业内人士咱都别这样砸同行成吗？
你来我往，炒得无比火热。这招挺管用，《蛤蟆传说》上映时，电影吐槽大师就左手说《蛤蟆传说》好得要革了中国所有好电影的命，右手改个ID用户名，再说他所在公司同期上映的《不是窑子》是同档期最好的片子，同时还不忘将《蛤蟆传说》骂得狗血淋头。
小禾是名利的既得利益者，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她眼含热泪这样坚定地告诉自己。她去年演的第一部片子《我们约会吧》，虽然只有短短一分钟，但那一分钟的角色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本来是由已经出名的演员张雪落来演，但机缘巧合，小禾在北京电影制片厂门口转悠时碰见了《我们约会吧》的投资人汪上晶，汪上晶邀小禾去三亚试镜顺便游玩，该发生的自然都发生了，回来后，张雪落的角色就换成了小禾。
张雪落可不是善角儿，小禾和宋志达的发布会一开，张雪落就在微博上各种透露不便明说的八卦：“你就招了吧，当年去三亚都发生了什么，有种你说啊！”小禾当然不会说。但她也知道了这个圈子的利害，她更知道了怎样利用什么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是真的喜欢镜头下众人簇拥的感觉，人生如戏，她自己也清楚，她早不是几年前的她了。男人哪，跟猫见了腥一样都会跑过去，没有例外的。至于媒体竟然扒出来了当年夜总会的照片，她就生气了，现在每天在媒体上招摇的谁谁，谁谁谁，谁谁谁谁，不都混过夜总会吗，不都曾被谁谁和谁谁谁包养过吗？
那天在澄清发布会上有记者就问到了这个尖锐问题，小禾的泪马上就下来了，她说很后悔学生时代去KTV跟同学疯玩，但绝不是去夜总会当三陪。其实小禾发自内心地感谢在北京电影制片厂等待伯乐的那一周，那周她碰见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姨，阿姨告诉她，当演员得能哭会笑，尤其是哭，阿姨教小禾怎样能一秒钟进入情绪，三秒钟眼睛发热，五秒钟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这门神功小禾学会后，闯荡江湖百试不爽。
“不火也不难啊，你看我们公司那么多艺人，能火的有几个？！”郭渺渺说道。
郭渺渺所在的洞房夫妻联合影业集团有上百个艺人，红的也就三四个，多数都是不上不下。也有一些女演员，老板给重点投钱，只演女一号，演了上百个，就是火不了，而有的演员参演一两个配角就红了。“人啊，你得信命！”石小川对着郭渺渺说。郭渺渺很赞成地点头，她提起了几年前虎狼网做的一个半红不紫的女艺人康诗妇的专题，因为对这个女艺人从被老板包养到被各种戏推荐演出女一号，到拍什么片什么片烂，再到成为笑柄做了全方位的细节性描述，石小川着实火了一阵，并因此被业内很多人提及。“你看康诗妇，每个戏都是女一号，都被你们传说成史诗，还是火不了，挡不住烂片滚滚啊。”郭渺渺笑着说。
郭渺渺是对小禾没什么亲近感的，她是真爱至上的人，这种成名靠上床的伎俩在她眼里就是狗屎和浮云，当然，工作归工作，表面上她还是跟小禾嘻嘻哈哈的。
但无论如何，小禾和宋志达火了。两个人在魔都电影节闭幕的当晚喝得大醉，面对那些慕名而来敬酒的，两个没有大明星经验的人来者不拒。第二天在酒店的床上，他们都对莫名其妙地一夜爆红感觉到有些迷惘，但时间这把利刃啊，刀锋所及是眨眼之间的快，他们的迷惘很快就被晒到屁股的晌午阳光给驱走了。
·2·
萧远山有个钢琴吧会所，叫“KKTIME”，石小川有一部分股份。会所是台湾风情，那是萧远山和石小川向往的地方。他们计划了好几次要去台湾环岛骑行，一直因各种事儿搁浅。
这天在KKTIME，诺拉琼斯轻吟的音乐环绕在流光溢彩的会所四壁，石小川、杨五郎、刘忠明、彭洋、宋志达、小禾、张弋静、郭渺渺、亓干等人，要正式签约《山里的铁甲银行》项目。
“为什么选在KKTIME而不是失恋咖啡馆，因为KKTIME是小川的地盘，不过失恋咖啡馆的老板很漂亮，小川你可以去收购了，起码参个股，一来二去她就成老板娘了。”刘忠明做了属于他的开场白。
彭洋没说话，在石小川眼里，彭洋应该是个对待工作认真细致的姑娘，工作之外的事儿她好像都没什么兴趣。但石小川也确实不怎么了解彭洋，即便他喜欢她。
石小川让人关掉音乐，介绍了在座的各位。
他重点提了下张弋静，说张弋静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基本石小川在虎狼网这边所有执行的事儿，都是张弋静一手操办。“干练！”这是石小川对张弋静的评价。
“志达和小禾现在火得不得了，咱不用介绍了……”
“渴望得不得了，满足也不得了，拥抱有多么牢，快乐就有多少……”郭渺渺打断石小川的话，哼唱起陈慧琳的《不得了》。
石小川笑起来，“还唱上了，你敢跳吗？”
郭渺渺这个人哪，你别激她，石小川就很快见证了。
只见郭渺渺刷地站起来，边跳边唱：“燃烧得不得了，火花也不得了，有梦想会明了，下一次会更好。”
“行了，行了，开完会你跳鸟叔的《江南style》。”身边的亓干将郭渺渺拉下，“没见石主编在介绍人嘛，谈正事，别整天不正经的样子。”
郭渺渺在众人的呵呵笑声中吐了吐舌头坐下，石小川继续介绍。
“最边上这位是亓干，亓总，让忠明介绍吧。”
刘忠明眼睛笑开了花儿，他这两年的变化真够大的，之前一个基本从来不笑的人，这两年变得爱笑，尤其跟石小川密切合作后，那笑简直成了他的标志。
“大名鼎鼎的亓总，身家嘲笑福布斯富豪排行榜的亓总，洞房夫妻联合影业集团的亓总，每天都要看一部艺术电影的亓总，大家欢迎亓总亲自出席咱们的小聚会。”
亓干站起来，接受众人的掌声。
“客气了，之前都是郭渺渺跟诸位联系，这回项目比较大，希望能跟刘总、石主编、宋导、小禾、杨大影评人，这位是……”亓干指着彭洋。
“彭洋，刘总公司的。”彭洋站起来，挤出几丝笑。
“你好。”亓干快速拉住彭洋的手，握了下。“希望能跟大家合作成功，一起发财，一起为中国电影史写下光辉的篇章。”说完，亓干鼓起掌来，众人也跟着鼓掌。
签约很顺利，合同规定了石小川以政府授信投资作为第一出品方和制片方，亓干四分之一的投资，刘忠明以宣传费用置换投资，同时做第三制片人，杨五郎做监制，导演是宋志达，小禾出演女一号。
“程序有些不正规，但我们都是正规企业正规的专业人，我们相信会将这部片子做成中国有史以来最出格的最类型化的类型片。”亓干在签约后端着酒杯说。
宋志达这天表现得极其沉默，他基本上处于刘忠明让他干吗他就干吗的态势。
“宋导今天心情不佳呀好像？”杨五郎揣摩着问。
“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
郭渺渺随手从包里取出一叠卫生巾扔过去，“免费送给宋导，防侧漏，不过是夜用的。”
众人笑。宋志达接过卫生巾，把玩。
彭洋笑了下，很快将脸别向会所的顶棚。
她是第一次来KKTIME，之前好多次石小川邀请她来，她都拿事儿拒绝了。
顶棚很简单，却错落有致，蛮有格调。彭洋心里想。
刘忠明捅了下小禾，“你不给亓总敬个酒？这么点礼数都不懂。”
小禾笑着倒满酒，刘忠明就起哄，“交杯，交杯，交杯。”
交杯算什么！两个大方的人没有任何犹豫，交杯，干完，一滴不留。
刘忠明去洗手间时，亓干跟了上去，耳语了几句。
临别时，亓干问杨五郎：“这么多年，你只做过媒体策划工作，只写影评，并没有进过影视剧组，做监制，有信心吗？”
杨五郎知道亓干不放心，所有的事情不都是从无到有吗，你亓总当年不也是对做这么大集团的老总没经验嘛！
亓干拍着杨五郎的肩膀大笑。他又问石小川：“半年前就在微博上说再也不交口了，后来又给宋志达和小禾吹嘘，是不是跟宋导及这个漂亮女演员有亲密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呵呵呵。”
业内人都叫亓干笑面虎，也不知道他笑容背后藏着什么。
石小川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该怎么解释呢，或者他一直想漂白的交口之路，其实也充满了各种妥协？他认为是的，他觉得在这个社会做点什么事儿都需要妥协，何况是理想。至于这个理想有多清白，他并不在意，或许他觉得理想本来就不是多清白纯洁的。
亓干看出了石小川笑容背后的深意，“这是个有野心的男人！”
石小川这一笑，在亓干眼里充满了玄机。亓干不想说，或许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是他还没有完全征服石小川，但石小川总会将他当作靠山的。他从来都是这样自信。
·3·
石小川在运作的政府电影项目《山里的铁甲银行》进入了筹划阶段，因为跟马锐宝副市长的那层关系，他甚至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就已经拿到了政府要做这个项目的批文和前期的一百万人民币启动资金。他觉得离制片人之路越来越近，他得好好规划一下在媒体这块儿的“退路”了。
他借刘忠明公司在宣传一部叫《乱世红尘》电影的机会，跟数十个影评人透露了这个事情。石小川说：“等到拍出来上映了，大家还得多多帮忙啊。”众位影评人一致说没问题。
影评人签到拿红包，他接了个马锐宝的电话，回虎狼网他的办公室取个材料，给马锐宝快递过去。
等他回来，只见刘忠明气得在一旁嘟囔：“现在的影评人，真难伺候。”
石小川也是做影评出来的，看刘忠明这么说，有心要为影评人说两句话。“他们也不容易啊，生活这么艰难，写文字的，又不作奸犯科，看个电影给你夸点好话，你给人家几百块钱打发掉，已经够可以的了。”石小川接着刘忠明的话茬。
彭洋在一旁就说：“那也不能没底线啊。”
石小川没有直接反驳彭洋，看着刘忠明，笑说：“刘总，你们的片子每天被影评人骂来骂去，你们才开心，是吗？”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彭洋，她要跟石小川论战一番，刘忠明不时搀和着，乐见两人无聊地争执，不然这个阴天的下午可不好过。
彭洋眼中的影评人分为枪手型、娱评人型、学者型、业内型，但都没个绝对说实话的。虽然她也理解人在江湖难避人情，虽然她还是做这块的，她还是需要影评人来为她的影片交口称赞的，但她对影评人应该有骨气这个话题有点过于情绪化。“难道只有解决了经济问题，才能保证影评人不为五斗米折腰？”她有些失落。
“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古代也有很多有骨气的文人呀。”
“那是文人。你所说的有骨气的，后来都是大家。而影评人，不过是一种工作形式而已。”
刘忠明又插进来一嘴：“对，对，我就很喜欢那些有骨气的文人骚客，不过他们下场都不怎么好。”
彭洋倒是觉得这是两码事，现在她也不是非得要求影评人必须要交口称赞某个片子，只要不是无故谩骂就好了，但人哪，都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收了红包，姿态上就有了立场，很多可能一篇影评就只有一句话是点中了命门的，偏偏那句话是制片方的软肋，只好嚼碎了牙生咽下去。当然，那还是好的，多数还是无所谓吧，一篇影评，能影响那么多？笑话！
彭洋说：“可既然这样，很多没收到这个片子红包的人，说起片子来就毫无底线地放肆地骂，也是应该的吗？好像他们从来没收过红包一样。一些媒体记者也是，搞得媒体现在不叫媒体了，叫媚体，真想骂人。”
“陪你骂。去他大爷的。”石小川说。
彭洋就笑了，笑起来真好看。但也仅仅一笑而过。
“你不也是吗？身在媒体，还这么自毁，你比他们更下贱。”彭洋说完，有些冒失地瞧着石小川，是不是说得过分了呢。
石小川的表情有点僵硬，好在是彭洋跟他这么说。他不仅没有被激怒，反而顺着彭洋的思路反思自己。唉，爱情真是有魔力。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那爱情就是最大的动力了。自从对彭洋有了一种“愿意为她而死”的冲动后，石小川想起彭洋来，总跟站在云朵上一样。云朵里有他的王国，彭洋就是他的图腾。他有天早晨起来丢魂儿了一样，凌晨的梦里看到彭洋被一个高富帅带走，梦里还有三里屯的logo。哼。他爬起床来就去了三里屯，一整天，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就在三里屯看着每个走过的人，到处逛，一遍又一遍。可惜呀，梦里终究是水月镜花，偌大的三里屯，没有他的爱人。那天晚上他饿坏了，活生生丢魂儿了一天，什么也没干，他在想，怎样才能讨得彭洋欢心呢，让她骂，让她打，还是让她笑，或者这样的文艺青年该用最原始的方式给她写一封情书，对，就这么干。他确实做了，每周写一封，快递到彭洋公司，可惜都无音信。
刘忠明见石小川被彭洋说得有些走神，忙说：“彭洋，住嘴，别瞎扯淡。小川是咱们的轴心国战友，是好朋友，能这么说嘛！”
石小川说：“彭洋说得对。”
彭洋说：“对不对我不知道，我就是心里憋着，憋了一年多了。影院放的很多国产片，也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这样拍，难道这就是热爱电影的人拍出来的东西吗？还不如在影院放些赚钱的东西呢。”
刘忠明说：“对，对，放AV，赚钱。”
石小川想起他们老家的电影院，平时就主要用来跳艳舞。不过他好久没在老家影院看电影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他记得高三时，课业繁重，压力颇大，他跟几个同学半夜偷跑到影院，看凌晨12点之后才会放的香港情色片。那段时间，大白天的，影院门口的大喇叭就一个劲儿地重复放一句话：“美丽歌舞团晚上欢迎你，最劲爆刺激的享受，不看白不看，看了不白看。”喇叭旁边有个老头摆了个摊，卖些香烟和卫生纸，生意相当不错。
彭洋对影评人看来是有研究的，她又提到，当今的影评人分为三等，一等是有影响力的大咖，在纸媒发文章轻而易举，制片方自然出手阔绰，费用几百到几千元不等，要看影评人的走红程度；二等的虽名气不大，但片片都看，片片都写，看得快，写得多，当然是极度热情地赞，费用也不菲；三等的多数都是自己看下载或者买票看，也很少有红包可拿，但喜欢写，然而阅历实在有限，好好一篇正经的评论非写出喜剧的效果来。可现在这些人也学乖了，影评字数写得越来越少，最主要的事情成了琢磨标题，大家哪还有闲心来看完整篇影评呢？
石小川不是很认同，但又不想反驳。他真的是不想反驳。有时候他想起他的这种单相思，跟电影小说里的是不一样的，他没有爱上一个他讨厌的人，他也没有跟他暗恋的人从一开始就有哪些对立，他真的是没见到彭洋前就有了一种念想，如今那种念想更加具体。他将两个人比作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句话冒出来，石小川虽暗自害羞，脸色却背叛了他，红得像民谣中的晚霞一般。
他只是跟彭洋说，也还是有些影评人写最真实客观的评论的，他们看的好莱坞电影比较多。
彭洋就冷笑：“这些人不是很快就被淘汰了吗？他们找不到与宣传方、与制片方、与明星近距离沟通的机会，也没人请他们了，他们又都不着调地说话了，并且我很不赞同你刚才说的，看好莱坞电影多怎么了，一个劲儿标榜自己不看国产电影就很伟大吗？但国产的很多电影确实不争气，国产烂片只要还有，影评人脱裤子卖屁股的事迹就不会停止。”
刘忠明忍不住笑起来：“彭洋啊，我可真是没见过你这个形象，意外，意外啊。小川，你见过这样的彭洋吗？”
石小川笑着摇头，他越发喜欢这个姑娘了，句句说得他心惊胆战，他曾经就是这样的人吧？想到这个喜欢的理由，石小川也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声“好贱”。他不想跟彭洋论贱，他还是想在彭洋面前是个好人的。虽然他真的还算是个好人。
正在这时，杨五郎来了，他找石小川。
看到石小川正跟彭洋说得不亦乐乎，作为一个资深的影评人，作为一个“枪王之王”，杨五郎表达出了一种不一样的看法。
“影评人被制片方牵着鼻子走，处境是很尴尬的。写影评的人，多数有本职工作，像一些专职写影评的，你能让他们断了财路，那他们怎么生存呢？不过是一种工作而已，如果像彭洋这样说，那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岂不是都不用活了吗？”杨五郎这话说得蛮到位，石小川一下子解脱了。
石小川是不想跟彭洋闹出情绪的，在彭洋面前，总有种神圣感让石小川不忍亵渎。
“那影评人既然处于这个身份，不应该关心的是电影吗？”彭洋说。
“影评人关心的是电影，但应不止于电影。影评人不也是这个社会中的人吗，衣食住行不是第一位的吗？他们难道不想过着体面的有尊严的想说最真心话的生活？谁都想。”杨五郎说。
刘忠明说，“是呀是呀，现在的影评人主要还是讨生活、太艰难。”
彭洋就不说话了。
石小川看着彭洋，怎么说呢，这个姑娘一会尖刻得要命，一会认真得要命，一会又温暖如花，这真是个要命的女人。男女情爱史上，这往往不是好兆头。当你遇到让你心动的她，她不经意的一句话都会让你瞬间上天入地，或欢腾，或低落。她却从不曾主动问候过你，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你不爱你。而你呢，却用自以为成熟的多情来温暖她，倔强地等她收割。
·4·
这天石小川带着鱼鹰卡尔来到了失恋咖啡馆，这几天他没去上班，就在计划怎么制作电影项目。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比做出一部让别人觉得牛逼的片子来更让他觉得来劲。没有任何东西！
当然，他可以为了这个梦想，去做任何值得做的事儿。什么是值得做的？他觉得心里有谱儿。
失恋咖啡馆的老板蘑菇给石小川介绍一个姑娘：“我妹妹，欧阳。”
石小川喜欢极了“欧阳”这个名儿，他从来没觉得《射雕英雄传》里欧阳克多坏，恰恰相反，每次欧阳克白衣飘飘地出现，他都会在心里“哇哦”一下，多帅啊，跟楚留香、花满楼、傅红雪、西门吹雪都有得比，这时候那首歌就会在心里轻轻唱起：“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你还在怀念那一片白衣飘飘的年代，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介绍完妹妹，蘑菇跟石小川聊天，这是个从韩国学电影归来的姑娘，拿着奖学金和在韩国打工赚来的钱，在三里屯开了个电影主题咖啡馆。
“为什么叫失恋咖啡？”石小川问。问完后他有些恍惚，这个问题，好像问过好几次了。
“就是喜欢啊。多忧伤。”蘑菇说。
这倒是个倔强的不容置疑的回答。
欧阳过来逗着鱼鹰卡尔，石小川喝了口冰摩卡，开始确定“中国独立影评人奖”的各种规章和评选机制。
他开过几次会，意见统一得差不多了，张弋静做了个大概的方案，其实也可执行了，他还想做得精致些，起码可以再向他的领导邀功请赏的，或者在业内影响更大的，能让国外媒体报道引发更强烈关注的，总之是最大化这个他作为影评人和媒体人的最后一次贡献。
他是想为影评人做点贡献的，即使他不喜欢影评人这个身份，但他确实是，他写过那么多那么多影评，他也深刻感觉到多数制片方和投资方对影评人表面重视背后厌恶的现象，甚至他喜欢的彭洋也对他之前的交口经历有反感，他那么敏感的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然而无所谓了，他是想为这个群体做点什么的，他要让世界听到影评人的声音，让这个群体更干净更美好，更能赢得业内的尊重。《蜘蛛侠》里说得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在虎狼网娱乐副主编的位子，有责任做些有情怀的事儿。
他不是一直被所有人认为很有情怀吗？
《山里的铁甲银行》，他这个第一制片人，列好了在虎狼网所有最好位置的呈现，至于其他媒体，他相信刘忠明能搞定。加上能干的彭洋、有手段的亓干、凡事看到好坏两面的杨五郎、有话题还能听话的导演宋志达、有话题也有票房的女演员小禾，还有亓干公司有过多部电影经验的资深制片团队，他们为石小川打造出一部还不错的片子来，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对，他们，为石小川，还不错的片子，这样的字眼冒出来真是让石小川兴奋的事儿。在中国混影视圈，只要有了拿得出手的作品，你所有的污点都可以忽略不计。
是吗？是吧。
石小川心里是在意的，所以他其实也有些着急，当然这事儿他知道急不得。
每当他想起当年将一部叫《全国戒备》的影片夸赞到电影革命的高度，每当他想起给香港艺人森山做的差点要触及底线的炒作，想起他写过的数篇可能他不想写但是拿了红包又觉得不写不好的应酬性影评，他就像反胃一样难受。
但很快，他就原谅了自己：“想要在北京闯荡出个名堂太艰难了，谁的原始积累跟小龙女一样清白呢！”
关键问题是连小龙女都不是清白的，他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况且，他已经在想尽办法做有尊严的好事了。
石小川这样安慰自己。
张弋静应该是自己的接班人吧，石小川觉得像张弋静这样的人在媒体里待着每个月拿几块钱工资还真是挺没劲的。
但他看好张弋静。他有时候也想，如果他说，弋静，如果我出来创业，你会义无反顾地跟着我走吗？张弋静眼也不眨地干脆答应着：愿意！
石小川决定放心让张弋静来全权处理虎狼网的事儿，他则要将精力转到制片这块，至于离职信，他想了想，决定“中国独立影评人奖”搞完了再交。
·5·
独立影评人，在中国，这是个稀罕物。
可以不夸张地彻底地说，中国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有一丝话语权的独立影评人。这点，杨五郎和石小川都认同，张弋静认同，彭洋认同，郭渺渺认同，刘忠明认同，亓干认同，只要给钱，现在的影评人什么不写呢？何况很多人都已经明码标价，给得少了还不写，还要抱怨这个埋怨那个，即使写了还在稿子里面夹杂着各种冷嘲热讽，还经常在里面埋一些似乎彰显个人情怀的政治地雷。
“嗨，还行吧，石小川就挺独立的，杨五郎也挺独立的，枪王之王？还真没感觉到，我觉得杨五郎看片挺丰富的，很有评论电影的资格。”在接受《魔都娱乐周刊》记者对独立影评人的看法时，导演宋志达这样说。
这样说的还有如日中天的女演员小禾，在她心里，能对某部电影提出形而上的看上去有文化的想法，那就是牛逼得让她敬仰的。而石小川和杨五郎，恰是什么片儿都能扯到文化上的影评人代表。
石小川的影评人之路很顺畅，中学时代就常写电影的观后感，在《北方人物周刊》做文娱记者后，对一部影片发表看法成了必需的工作，而他所说的话，在杂志、报纸、网络各个地方都能看到，他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影评人。一个谁都能对电影叨叨两句评论的时代，做影评人是没有任何门槛的，只要你能扯淡。当然，如果你有一定的平台，还有一定的话语权，又写过那么几篇凑凑合合的评论，那么你就是知名影评人了。所以有次石小川去京都外国语大学做了一次跟影评分析有关的讲座后，很多学生慕名跟石小川讨教问题，对于学生来说，能在知名网站的重点位置发个影评，能在著名报刊上发个影评，那在影评分析课上该是多值得炫耀的事儿啊。
2002年，石小川最常混的是网易体育论坛，也常去电影论坛泡，认识了几个常写评论的，在文字上经常交锋，一来二去，竟然都成了特别好的朋友，像杨五郎就是，而萧远山那会儿也常泡网易论坛。
石小川是真热爱电影的，起码他自己这么认为。
他曾一度认为自己最热爱的是戏剧，“站在舞台上，就像看到蓝天。”他大学时代，就这样跟他的同学说。那会儿，老师和同学都觉得石小川以后就是戏剧圈的大编剧大导演了，因为他那么那么那么热爱戏剧，把戏剧都比作了蓝天！
后来石小川做了媒体，又去做电影，他忘了当初的梦想了，他觉得现在的梦想才是最切实的梦想。他告诉身边的同事和朋友，“站在银幕旁，就像看到蓝天。”这是多摇曳多姿的一个梦想啊。
后来在几家知名报刊发过几次影评后，石小川也便渐渐有了知名度。而做了虎狼网娱乐副主编后，更是近水楼台，基本每部片子他都会发个评论。他觉得自己确实有话要说，因为烂片实在太多，他看不下去！他又似乎真还得写，拿人手软，红包不是白给的，写两句又不会少块肉，难道还真有人看了影评去买票？那么多人写，不会这么倒霉就看到我写的吧，看到我写的也不一定想进影院去看呀，他难道分不清我在文章里面其实旁敲侧击地在骂吗，算了，爱谁谁，一张票也不贵。现在国内的电影票价比一些发达国家还要贵很多的，那怎么办，石小川又不是电影局领导，也不是物价局的，管天管地还能管票价？算了，就这样吧。生活这么艰难，闯荡出个名堂，谁没有做过一点亏心事，我这还亏心呢，指不定多少人写这样的东西觉得心安理得，是的，我又何必！又何必呢！石小川心里经常如此纠结。
有一部片子让石小川声名鹊起，叫《竖起你的中指》，导演是冯凯谋。
作为国内知名大导演的片子，对于票房，冯凯谋是每部必杀的，只是这回，他们碰上了个头疼事，上映第一天，中国最大的门户网站虎狼网娱乐频道就在头条位置推送着一行醒目的文字：“冯凯谋江郎才尽，《竖起你的中指》该指向自己。”
宣传方给虎狼网编辑打了多个电话，甚至威胁以后冯凯谋导演的片子不再跟虎狼网合作了，后来又改口说很快给虎狼网几个独家的内容，比如冯凯谋的前妻怎样怎样，他的儿子怎样怎样之类，负责的编辑无奈地说，片子质量确实一般，这回咱们又不是独家合作，所以很为难。
石小川很快接到了领导电话，说《竖起你的中指》的投资人跟虎狼网老板曹朝磊是好哥们，这个稿子给撤下来吧，不要重点推了。石小川答应着，但也说，咱们这样是以退为进，更多的独家消息才能给过来。领导问了句，片子真的不好看？石小川说，真的，不信你看看。
冯凯谋的饭局比想象中来得快，可能票房不等人。他重点提到了那篇文章，说，石主编，总算认识你了，今天咱们边喝酒边讨论一下艺术，你为什么觉得色调太浓烈了就表现不出人物内心的细腻了呢？你觉得人物台词太贫就会跟现实脱节太多？咱们在座的影评人和媒体大佬们都来说说，石主编给我提了一个很大的命题，我要好好学习，我要总结一下拿到两会上让代表们也讨论讨论。
那次之后，石小川写影评的价钱没再低过五百。五百块钱人民币就收买了他写篇影评？他觉得还不至于。更多的，可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情、面子，再说，他以后做制片人不都要跟这些人合作吗？
他可没想更多别人想不想跟他合作的问题。
当然，他现在不写了，他要做制片人。
郭渺渺说，“真坏，写出名了就不写了，让那些看你影评的人情何以堪呀。”
石小川觉得，也就郭渺渺会每篇影评都翻来覆去地看半天，然后从中寻找他生活的蛛丝马迹吧，有病！对于一个一丝不苟地追求爱情的人，他又能说出怎样绝情的话呢！他说不出。
但郭渺渺也说了，“不写也好，你嘴贱，写得又那么刻薄，得罪了很多影视公司，估计你自己还不知道！”
石小川心里一惊，问，“是吗？”
郭渺渺看了眼石小川的表情，笑了。
“逗你呢，你跟我说说，卡尔能跟喜鹊交配吗，我想找只来试试！”
·6·
失恋咖啡。
店主蘑菇说，“将你们每天在这里开会的各种叨逼叨录下来，剪成个纪录片：《山里的铁甲银行是怎么开起来的》，应该会挺逗。”
她饶有趣味地自言自语，她是从来不看影评的，因为觉得没任何必要，也不相信，她在韩国读书时都不大相信影评人的鬼话了，何况在国内。这话石小川不爱听，他讨厌很多韩国人，可这话又似乎在理。想想算了，又没必要狡辩。
蘑菇听石小川一堆人每天翻来覆去说这些事儿，竟也忍不住去看了下几个人的影评。觉得，怎么说呢，就那么回事儿吧。她搞不懂，究竟是影评人太拿自己当回事儿，还是电影制作者太拿自己的片儿当回事儿了？本来可以互相取经学习一样客观评价的事儿，偏偏要整得煞有介事一样。“像搞政治。”美女老板蘑菇这样正经地努着嘴巴说。
杨五郎问：“你懂？”
蘑菇撇撇嘴，没有直接回答。她父母在国内最强的地方台芒果卫视做领导，她每天听父母讲各种人事斗争，她在韩国还参与过跟“降低电影票价”有关的游行，她应该是懂的。但她懒得说。她只想开着喜欢的咖啡店，听着喜欢的歌，看着喜欢的电影，回头再有个喜欢的人，那么人生就已经很完美了。
或许，像他们一群人一样，每天为一个他们觉得值得的事儿商讨议论，也是不得不流行的一种颇无奈的活法。
六个人要了三瓶芝华士，张弋静还从家带了一瓶XO，蘑菇觉得这帮人喜欢起酒来的样子真是可爱。他们边喝边聊《山里的铁甲银行》最终故事设定。编剧萧远山说这虽然是他的编剧处女作，但必定会惊动影视圈、惊动奥斯卡、惊动诺贝尔。
郭渺渺说，我之所以让好姐妹小禾也来参与咱们的“国务院第一号正式会议”呢，小禾实在是太想演这个戏了，她也必定会以无上的热忱来演好，所以想前期就参与，这样对故事人物角色设定就能更精准地把握了。
小禾签约到了亓干的公司，郭渺渺跟她变得很熟。
石小川是知道一些内幕的，有个西部地区政府相关人员看中了小禾，三番四次慰问之后，给小禾在当地政府部门安插了个职位，专门投资拍摄影视剧。当然了，必须是红色题材的。不过这没关系，关键还是投资嘛，政府投资嘛，在中国特色的轰轰烈烈里，这是最靠谱的组合了。
小禾站起来跟大家打招呼，失恋咖啡馆角落里坐着的一对情侣探过身子来拍照，“嘿，小禾啊，小禾。”
石小川觉得郭渺渺那番讲话颇有亓干的味道，他看到郭渺渺招呼着拍照的那对情侣。“嘿，姐妹儿，过来，小禾跟你拍。”
小禾也看着那对情侣配合着微笑。
于是很欢乐的场面又再而三地出现了，两个摆着“V”手势的人物的照片成了一些人可以炫耀的话题，对有些人来说也不过就是工作的一种调剂，转眼就忘了。
张弋静很看不上一拍照就摆个“V”字pose的所有人，多“2”啊，她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她喝了口酒，问杨五郎为什么会让女主角心甘情愿牺牲自己，而不是去报警出卖要去抢银行的男友。
她眼巴巴望着杨五郎，杨五郎想了想，说：“你不觉得只有那样才显得一个女人的爱值得一个男人去回报她吗？”
张弋静说：“你稍等，我回味一下这句话，有点绕。”
石小川插了句：“这个男人终极目的是拿到银行里的钱去做喜欢做的事儿，那么最终的结局应该会给她美好生活的吧，毕竟他有着善良的内心愿望，包括爱情也是，他不是抛弃女主角，他是在保大义舍小爱。”
“这样去发展，远山你觉得呢？”
萧远山不认为内心善良就是可以作恶的挡箭牌，可以使得剧情“罪有应得”，但不能纵容和宽恕这种有意的对良知和公德仁义的冒犯，即使，也不能打着爱的名义。
“法律不健全不是男主角的错，但他也不能将罪恶的梦想凌驾于一个人的生命权和公众的财产权之上，生杀予夺，不应该是个体行为。”萧远山这样说完，觉得剧本讨论会开始往人性方面挖掘。
“打住！咱先要确定这不是个文艺片吧，还是要按照之前小川的意思来，别太人性了，在一个没有人性的社会，往往过于人性后，就没人性了。”
杨五郎接过话茬：“当然还是之前定的思路，人性就是点缀，故事才是根本。”
“对，故事才是根本。”张弋静有点喝多了，后半段，只有杨五郎说完，她才会跟一句。
“人和性，能分开吗？”郭渺渺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懵懂地来了一句。
这群敏感的躁动的人，很快被这句话带转了话题，人和性，人性，有人才有性，有性才有人，那欲望在人性中是个什么角色？单纯的性爱之欲和复杂的权利之欲，哪个才是勾引人原罪的根本？谁说得清。
石小川倒是觉得故事不用太复杂，简单就好，还是要做他喜欢的那种电影——有趣而有情怀。他要对得起马锐宝同学的信任和投资，他要在这个市场上有所收获，他要让人知道石小川这个人是有梦想、有价值的，他不相信这个市场还能容纳多么人性的电影，他觉得必须有趣，才有可能的生存空间。
“当然有例外，你看法国那部纪录片《海洋》，你看……”郭渺渺抢答道。
杨五郎解释说：“那样的片子只能作为个例来说的，提到一部小成本电影制作都要拿《疯狂的石头》来类比，你有精巧的故事吗？你有宁浩吗？你有最合适的演员吗？你有那么好的时机吗？有各种因素的，大姐，你看既不有趣也没有情怀的《飞天》不也票房过亿了吗？你觉得有理可讲吗？就算是偷票房，你有办法吗？你有证据吗？”
“我很喜欢《海洋》，每个镜头都能让我热血澎湃，看得我很紧张，高潮迭起。”小禾说。
张弋静回应着，“我也看得挺高潮迭起的。”
萧远山在本子上划拉着记着，心中的日月早有盘算，众人的意见都是让故事在这个市场里更完善，他瞅了眼石小川，他在看手机上的日历。
“这个月定好人，宋志达已经在看景了，广电总局的许可批文这周应该能拿到，顺利的话，下个月应该能开机了。”石小川说。
“咱们神速啊，哈哈。”杨五郎笑起来。
萧远山颇觉压力大，“我加速写。”
石小川拍了下萧远山，“质量，质量，别急，咱们急什么，有的是时间，世界是我们的，都是我们的。”
小禾在给张弋静按摩，说静姐喝多了。
张弋静听见了这话，“谁喝多了，我就是想喝了，我喝了不就不彪悍了。”看来她真喝多了。
张弋静每年换一个男朋友，换到了年近三十，还没找到真爱。
别人都觉得她彪悍，她则特别讨厌别人说她彪悍，她哪里彪悍了，不过就是长得高点、嗓门大点、出手重点，如此而已。
“我喜欢你，五郎，我喜欢你。”
就在众人收拾东西准备撤退的时候，张弋静吐出的这话镇住了整个现场。
杨五郎有些尴尬，扫了眼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大家，不知如何是好。
郭渺渺笑着推了下杨五郎，“去啊，去啊。”
杨五郎看着醉熟了的张弋静，她眼角竟有泪。
杨五郎情不自禁地帮忙拭去，心里蓦然一阵心疼。
萧远山寒暄着离开，“就那样写了。”
郭渺渺挽着小禾的胳膊扭着腰要走，“小川，我也喜欢你。”
小禾很惊讶，“啊，真的呀？”
郭渺渺嗔怒着，“当然真的，以后见了石主编要叫姐夫，知道吗？”
小禾刚要叫姐夫，看到石小川皱起的眉头，打住了，说：“走了，小川。”
郭渺渺说：“咋，还生气了？”
石小川说：“别闹。你们早点回家吧。”
他忽然看到门口一个身影闪过，那身段好熟悉。
石小川心里一惊，道：“彭洋？”
“什么？”郭渺渺看了下门外，没人。“走了，没良心的。”
蘑菇觉得今天的现实比她刚看的电影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