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一到,小站四周忽然拥挤起来。
在这个偏远的石镇,小站是最先闻到年味的地方了。车门一开,地摊儿一摆,远远近近人那个多啊!拥着挤着下车的,匆匆忙忙赶路的,逛集的,卖糖葫芦的,捏泥人的,挑着早粪下地的,赶着随地拉稀的母猪呼呼啦啦穿街过巷的,排山倒海,热闹非凡。
鞭炮声,吆喝声,吵吵声,讨价还价声,鸡狗叫唤声,娘们儿肆无忌惮的浪笑声,喧响成一片汪洋。
石镇的新年,就是被那些半旧不新的汽车从城里拉来的,是被乡亲们挤出来的,是大家伙儿吆喝出来的。
和祥就是和那些手提肩扛大包小包的乡亲们一起,被一辆破破烂烂的公共汽车拉到镇上来的。
和祥是个警察。
和祥是从县城临时抽调下来的便衣。临行前局长说了:“一到年关,各地方人山人海,小偷公司也到了置办年货的时候了,你们下去时都机灵点,一定要搞出成果,切实让老百姓过个塌实年、放心年!”
和祥热血沸腾地回家换旧衣,妆还没化完,新婚的娇妻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时间紧任务重,和祥急得不行,一边将旧衣服往身上招呼一边喊:“别笑别笑,你看看还缺啥?”娇妻临别一吻,送他个玉菩萨,深情地送和祥出了门。
石镇的治安状况一般,各类案件时有发生,特别年初还发过杀人案。
和祥被分到这个镇子,感觉身上的担子不轻。
和祥看似悠闲地逛荡,其实手眼心神时刻如鹰般警惕。
俩提大包的外地人下车了,听口音还是东北那疙瘩的,和祥眯眼笑笑,袖手跟在他们后面。果然又是卖假长白山人参的!都老掉牙的伎俩了,竟还妄想在石镇欺骗老百姓!和祥蹲在人窝里看了小会儿,等有乡亲上当了,便低头朝领口的机子咳嗽三声,集市另头的联防队员栓子他们就奔过来了。
接着又碰见一位倒假银圆的,三个互相为托儿把包着牛皮纸的苹果肉当牛黄卖的,都是老把戏,可因为他们无耻逼真的表演,仍有不少的乡亲们上了他们的套,心甘情愿把辛苦一年挣的钱,白自送给了这些骗子。和祥没有轻易暴露自己,呼来联防队员也假装上套,就把他们依个铐回派出所去了。
时近晌午,收获颇丰。和祥踌躇满志。忽然,和祥前面一个肉摊子处围拢起了云彩厚的人,和祥赶忙上前看个究竟。
竟是卖肉的屠户正挥着刀背砍人!地下那人已被劈得屁滚尿流,叫爷喊奶,眼看着血流成河了。原来这人偷扒了女人腰里的钱还乱摸索,恰被屠户逮个现行!和祥见这架势,非出人命不行,急忙挥手插入人群,扯开发疯的屠户,低头查看扒手的伤势并冲机子喊人帮忙。
屠户愤怒的刀锋就在腊月正午的日头下砍落,众人只听铮嗡一响,鲜红的血注喷溅而出,和祥猝然倒地。人群迅速分散开来,冲过来的栓子他们吼着喊着将和祥往小推车上抬。
屠户傻了,这些年每到年关被该死的扒手偷怕了,竟错把民警和祥当帮凶了!屠户醍醐灌顶般地抢过小推车就往镇卫生室奔,一路上人群像他案子上的白花花的肉一般喧哗翻开。
都别紧张,和祥没事,就是擦破了点皮肉。那关键处的刀锋和脖子后的玉菩萨接了吻。菩萨归西了,和祥却包巴包巴有惊无险。
屠户叫张其,趁年关进城给和祥送了匹猪后腿。和祥爽然收下,将钱掖进袋子回送了两瓶白酒。
就这么的,大年夜,和祥一家吃上了石镇最好的猪肉。